刚刚苏醒，我的脑子还是乱乱的，不自控地闪过了许多支离破碎的场景。我想到了林霁雪倒在地上狼狈的样子，甚至想象出来他此刻痛苦的模样。
正向屋外迈去，一阵拉力却从袖子下传来。
“小姐！”
年纪较长的侍女原想拉我的手，许是我走得急了，她只来得及扯住了袖上的纱。
“公子便是知道的，小姐这样的性子，不亲眼见到公子安康，怎么能放心呢？”
那侍女相比于跪下发着抖的小姑娘，实在冷静了太多。“只是……小姐方醒，这蓬头垢面的憔悴模样，可不能让公子看了去，总得梳妆打扮打扮，也让公子见了安心罢。”
她的冷静也让我安心了不少，终于想起我自身的境遇。也不知道是昏迷了多久，现在的这样子，定是不好看的。
公子……真的也在为我担心吗？他心里是有我的……
嘶……
此刻也才发觉，手上还疼着。我低头望向双手，它们已被缠上了白色的布条，也不知伤好了没有……
“好吧……那，快些梳洗更衣，我想早点见到公子。”

————————
总归，还是着急的。
草草上了妆，换了身衣服，便等不及了，拉着侍女一路奔来了林霁雪房中。
无论是忧心他的身体，还是期待小别重逢，我都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
总归……总归都是一起在死亡一线间活下来的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幸而，时隔一段血气冲天的回忆，林霁雪，他终于还是完好无损地坐在了我的面前。
“瑶光姑娘。”
他依然是握在轮椅中，与记忆里的模样无二，只是似乎，更憔悴了些。
林霁雪勾起嘴角，浅淡地笑着。
“公子……安好。”
我曾想，我会失控地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用脑袋蹭着他能动的左手，像那天夜里一样的失礼。
可是忽然地，再看着，就不敢了。
一句公子安好，就很好了。
“好。”他安静地坐着，没有让我靠近，也没有催促离开，只是眯着眼睛，用一种我看不透的目光注视着我。
片刻，反问我道：“在看什么？”
“公子……又在看什么？”我的耳根微烫，扭捏地移了移目光。“我……我自然是在看公子，这几日，变好看了没有……”
林霁雪歪了歪头，似信非信的样子。“结果呢？”
“自然是好看啦，跟神仙一样呢。”我笑起来。

“噗，”林霁雪也随着我一同笑了，“这么好看？”
他始终靠着椅背，却没再骤然发病，精气神也是足的，望了半刻，我也终于安下心来。
公子无事。
“那当然啦，我都说了，我心悦于公子呢。”
突如其来的告白，脱口而出后，我的心跳一滞。
这些话，放在前我是敢说的，可是经过那一日……再要说出口，便多了一份讽刺。
“公子……会怪瑶光吗？”
我搅着手指，犹豫再三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会怪我吗？怪我不由分说地拉你出门去，怪我答应让你自己回马车，怪我见你被压在轮椅下还是没有鼓足勇气来救你……
林霁雪的胸膛微微起伏，在衣袍下竟有些显眼。
“为何这么问？”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我从中读到些奇怪的东西。比如，在说这话时，林霁雪竟有些小心翼翼，仿佛怕受到什么伤害一样。
“我……我是怕，公子怨我。”
我咬着下唇，“在梦里就怕。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人质问我，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却没有救公子。”
“咳咳咳，”林霁雪却忽地咳嗽起来，随着那阵咳嗽声，又飘来一阵异味。
“公子，”我刚要靠近一步，林霁雪却开口道：“先回去吧。”
侍者上前，推动轮椅便向内室走去，几乎没有给我留下拒绝的机会。

“那……”
我望着那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正欲出口的话一转，终又咽下了肚子。
显然，公子还是介怀的。
这也对……
如果换作是我，我也是要生气的，明明近在咫尺，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你的人却冷眼旁观着，看着你倒在污秽中任人欺凌。
我也是，要生气的……
可是……总觉得心中像是空了一块一样，涩涩的。
也不知道，这样的介怀要消化多少日，才能好……

————————

【上帝视角】
“快快快！”
小厮急匆匆地将林霁雪推进了内屋，一旁忙有候着的侍人上前来，掀开林霁雪的袍子替他解下紧紧缠着轮椅的束带。
一道，两道……
从腋下到腰，再到双腿，都由着一道道布条裹着，绕在轮椅上。
还没解完全，那双腿便猛地弹起，带动着双手一齐非常剧烈地抽动起来。
“呃……”林霁雪双眼一翻，脸部抽动，嘴角流下了一长串银丝。
又忙上来几个小厮，握住他的四肢，强压着那阵抽搐。
又是一阵恶臭。

片刻后，林霁雪又被移到了床上，依然是浑身抽搐着。
一屋子手忙脚乱的人中，只一个蓝衣服的中年男子似乎无事可做，只拧巴着眉头来回踱步。
“傅大夫，您看这……”小厮的脸成了个苦瓜，转头望着那向那个一年多来负责着林霁雪病情的男子。
“哼，别问我，要怪怪他自己！”中年男子气得瞪眼。
“叫他别乱作妖，好好在床上躺着，你们公子呢，倒好！听说外面来了个女的，马上就叫你们给他下了床，还还还，还吃起了那什么药！”
“那药也是他这身子能消受得起的？拿后续极大的反噬换一刻的强健，他也敢吃？你们也不拦着？”
小厮的脸更苦了，“公子这样，傅大夫，咱们也不敢拦着……”
“哼，那你们倒说说，那药是哪来的？”傅老大夫气大了去了，他觉得床上这人简直是胡来。

“是……是个江湖游医给的，公子让收下了，我们……我们自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小厮垂着头，一副自责的样子。“哪知……”
“嘿，他这样子，让临渊皇帝看了去，不说你们，我都得跟着掉脑袋！”傅大夫背过身去，在随身挎着的药箱里翻找起来。“我个半吊子水平，是没法了，这活，不接了！”
“呐！”
那大夫将一个小瓷瓶丢在了床上，“这里头，装着你们公子每日要吃的药，往后，他再也不是我的病人了！”
“傅大夫，这，这怎么好，您是这西宋少有能治王爷病情的神医，这……”
小厮忙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您若是走了……王爷可不好了！”
“你看他现在这样子，还能好得了吗！”大夫狠狠一甩袖子，哗啦一阵响。“好不了，好不了了！我习医是救人的，他救不了了，何必再让我费心思？”
“神医，神医，奴替公子向神医请罪了，万不可一时气急，就弃公子不顾了！”
年纪较小的侍者已经哭了起来，“公子待神医向是好的，向是极好的……”
大夫的脚步一顿，略停了片刻，终是沉吟出声：“他前几日回来时，已经不好了，我且不问经历了什么，只是这样子你们都看到了。若就这样活，也非不可，可，你们怎不问问，他愿意吗？”
“他若愿意，为何今日见那女子时，要作这无事的样子？”
“哼！”
老大夫一甩手，打开屋门走了出去。一通决绝，却不是向着府外那条路走去的。

【李瑶光视角】
公子还是在生气的。
我日日从他的屋门经过，也厚着脸皮询问了几次，却总被门口的小厮赶了回来，说道公子正处理事务，不便见人。
可我……我分明看见，清宁每日都会去他的屋里，一待就是许久许久。
出来时，都是开开心心的。
林霁雪那那里是不便见人，他分明就是不想见我……
他倒好，嘴上说着无事，哪知道心里恨得这么紧，居然还当着我的面——
不对，是背着我约会清……
算了……我哪里来的资格醋这些？
清宁仰慕公子，公子若也爱着清宁，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又算什么？
一个横加一脚的恶毒女配吗。
真是小说看多了我！天天那么多戏。
每日赏赏花，和新的侍女玩玩游戏，无聊时候惆怅惆怅我老叔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弄回去，也挺好的。
挺好……
所以再撞上清宁的时候，我也就是笑笑，侧身欲走过，却被她抬手拦下了。
“李瑶光。”清宁挑了挑眉毛。
不得不说，她也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功德，这辈子居然长得如此好看。
“有事么？”我愣了一下，无辜地看着她的眼睛。
“还记得我那时与你说过，如果你再伤害公子，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吗？”
她的笑里有些惆怅，有些勉强的意味。

我歪歪头，不予置否。
我在想，她不是已经如愿了吗，如愿得到了公子的喜爱，怎么还这样的矫情，故意来我跟前没头没尾的提上一句。
“可是啊……”清宁越过我，望向了别处。“我忽然发现，我做不到了。”
她嗅了嗅鼻子，曾经嚣张跋扈的小女子，平白添了几分忧愁。“公子不论爱谁，都不会再爱我了，所以我能做的，好像也只有帮他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她说着说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沉重。”
我奇怪地望着她，“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公子若不喜欢你，何必日日与你共处一处。”
“你猜呀！”清宁笑得有些狡猾。“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杀了你。”
她撞过我的肩膀离去，我被推得一个踉跄，回身去看，只觉得那绝色大美人的背影有些落寞。
也许……这就是恋爱中的女子，喜欢多愁善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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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视角】
“都准备好了？”
骤然跳起的烛火，摇曳着，攀上了一张写着“大凶”的字条。红焰卷过，那两字渐渐地碎成了灰烬。
林霁雪重新卧回轮椅中，抬眼，依旧是那样不知喜悲的笑。
“都好了……”
清宁双手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汤，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见眼前人没有要喝药的意思，只好将那碗放在了案桌上离他最近的位置。
“公子喝药。”
那个瘦弱苍白的身影，低垂着头，左手不住地抚摸着右手的手指。
他像是没听见有人在唤他一样，垂眸，眉蹙成了一条线。
良久，才忽地反应过来，淡淡地开口：“恩，天色已晚，回去吧。”
“公子——”美艳却悲凉的小女子，忍了许久，实在忍不住，终于还是开了口。“清宁还是很想知道，公子这颗心，到底能不能装得下人。”
有朝一日，他会喜欢上别人吗？
“……”，林霁雪侧身倾向桌面，舀起了汤药，略停顿了片刻，言非所问。
“更深露重，将新制的披风取来，赠给清宁姑娘。”

【李瑶光视角】
我又一次见到公子了。
在荷园，他还是在一个人赏月，也像上次一样，垂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尖。
与上次不同的是，还没有等我靠近，他便抬起了头，越过迷蒙的雾气望向了我。
“我在等你。”林霁雪轻轻地笑起来。
只四个字。
再次相见，不是解释，不是嫌恶。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是疏离，是抗拒，是厌恶，而偏偏要是带着笑意的，在说这四个字呢？
眼泪几乎在瞬间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我背过身去，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
偏偏就是那四个字，让我抛下了近日所有的委屈和不快乐，再一次，不争气的沦陷了。
“公子……你你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问出这句话，带着三分期许，三分紧张。
我故作镇定地走向他，实则分分秒秒想的都是冲过去，躲进眼前人的怀里，给他一个许久未见的拥抱。
“自然是，与妹妹商议亲事。”
林霁雪的嘴角噙着笑，冲我招了招手。

我的心脏一阵狂跳，脑子当机了许久，只听到那个淡然的声音接着说道：“我替妹妹，寻了一户好人家，已纳吉，行了奠雁礼。”
“等等……谁？我……我？”
我一时有些愣住了，议亲，议的是谁与谁的亲？为什么，突然就是我了？
“不不不，一定是弄错了，公子，我不想嫁人！而且——而且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
“……是太着急了些。”林霁雪垂着眸，“不过，时间不多了，若有不当的，婚后和离了便是。”
“……不要，不要公子，我求求你，公子……”
五雷轰顶的消息，从大喜到大悲，我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不住地摇头，样子如同疯子一样。“公子……我同你说过许多次，我喜欢的人，就在我的眼前，我不要嫁给别人。要嫁，只嫁公子！”
“公子是不相信还是不明白？”
“公子若是不明白，瑶光可以一遍，一遍的讲，公子一日不明白，瑶光讲一日，就算是公子装着不明白，瑶光也可以等。”
“一日，一年，十年——”
“我明白。”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打断了我的话，像在压抑下某种激烈的情绪。
“无论多久，结果都一样。”
一阵风过，更深露重，林霁雪却没有再拢起外袍，而是用不灵活的手指，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玉佩。
“这枚相思玉佩，便当是我无福，留予妹妹，赠给情郎可好？”

“我……”
我张了张口，挣扎了许久才能说得出话来，“林霁雪，我……”
这是古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理所应当的，长兄为父更是理所应当，可这明明不一样……
“我除了你，哪里还来的什么情郎？”
他像是明明知晓我的渴望，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将我推开了。
“你就不怕我，生你的气，不喜欢你了吗？”
我用尽力气撑起身子，攀上他的双腿，握住那个冰冷的身影的手，最后——
最后一次凝视着他的眼睛，透过迷蒙的水雾，很认真地问道。
“如果——我告诉公子，我是为公子才留在这个鬼地方的。我以为，公子也是喜欢我的，我为公子做这么多，不是我无私，是我想着总有一日，公子也会把所有的好，都只留给我一个人。”
“可是现在我发现，好像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从始至终，原来都只是我一个人，是我不识好歹异想天开，以为对公子来说，我是不一样的……”
“公子——”
冰冷的手掌颤抖着，从我的手心脱离，林霁雪却仍是笑着，颤巍巍地将玉佩递到我的面前。
“那便当是瑶光妹妹痴心错付了，是哥哥的不是。”

“啪”地一声，玉佩掉在了地上。
不知怎么的，一片空白后，我的脑海中忽地闪过那样的画面。
神仙一样的公子置身亭中，见到落魄又狼狈的阶下囚。
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而神仙却没有嫌恶，反而温柔地对那个乞丐一样的小姑娘说道——
“在我身边吧，我会护你周全的。”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沦陷的呢？
……
“哥哥……说的是……”我哽了哽喉咙。
觉得委屈吗？
……似乎又不应该委屈。
“瑶光的命是哥哥救的，所以哥哥想将瑶光嫁给谁，都可以。”
我低下身，将那枚被林霁雪丢掉的玉佩拾起来，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上面磕碰出的一道划痕。
方才哭得放肆，眼下却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真是奇怪。
“这枚玉佩，要毁掉，也不应该是由哥哥来毁，对吗？”
“啪！”
精致的相思佩，就这么被某个不惜珍宝的人，掷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谢谢兄长，为妹妹的终身大事操心。”
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只觉得方才扔出去的力道还是太小了些。
“……”林霁雪的睫毛忽闪，阴影下，我已经不再能看得清他的神情。“不谢……”
向来无波无澜的声音，此刻却带了些莫名的颤抖。
“你走吧……”

【上帝视角】
偌大的荷园又只剩下了林霁雪一个人。
……
似乎从来都是如此，永远要留下他一个人，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不得不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在没了目光注视的地方，他终于不用再去笑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多少乐事。
寒夜的一阵风过，吹得林霁雪一阵咳嗽，果不其然，又是咳出来一掌心的血。
“呵”，那个蜷缩在阴影下的人却觉得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轻松得笑出了声来。
好在……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
不知是坐了有多久，老天说变就变，忽地就下起了雨来。
雨势来的急，不出片刻便成了瓢泼大雨。
小厮原是受了命令，不准跟随，急急忙忙寻了伞出门来找，待找到时，却只见到一个在雨中狼狈爬行的身影。
“公子！”这侍者惊得一魂一魄都飞了出去，“您这是在做什么？”
“玉佩……”
在伞下，林霁雪像炫耀宝贝般地，小心翼翼地摊开左手的手掌。
掌心攥着五片玉佩的碎片，锋利些的已经划破了他的手掌，刺进了皮肉里。
“哎呀公子，碎了，再买就是了！您这是做什么！还有，这是怎么下的轮椅？莫不是跌下来的？可有跌到哪了？”
这八王爷，只有一只左胳膊能动了，这是怎么爬在地上的？
雨水顺着发丝滴落，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林霁雪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像是个受了惊的孩子，一副无措的神情。
“我不想……再辜负谁了。”
他被小厮扶起，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小厮的怀里，再也无法有任何动作。
“公子何曾辜负过别人，分明是她们强加给公子的罪过，就算退了万步，她们爱公子，公子不爱她们，怎么就成了公子的不是了？更何况——”
小厮恨得急，这些天的种种，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家公子本就不需要承受这样的痛苦，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还毫不领情。

“她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她。”林霁雪的胸膛起伏，又咳出了一大片鲜红。
“她若是知道，岂不是成了——”
怀中的人一阵吃痛，喘息了许久，才又接上了话，“……成了和我一样的可怜人了？”
他的神情有些悲凉，又有些怪异，是那种不知哭笑的表情。
“公子，您这是何苦啊……”小厮心痛的极。“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公子仁慈，她早该在行刺那天死了。”
林霁雪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抿了抿唇，眼神空洞。
“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想要我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我还能怎么办……你可有更好的办法，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公子，地上这么凉，我先抱您上轮椅，咱们回屋再说吧……”小厮也未曾见过八王爷这副模样，着实把剩下的魂都吓没了。他说着，便示意身边的人接过伞，伸手要将林霁雪抱起来。
林霁雪的左手却一个瑟缩，随即整个身子颤抖了起来。
“看到了吗，我早已是如此一个废人了……”
……
有什么东西，冰冰冷冷的，流下眼角，划过了半边木木的脸颊。
他终于是没有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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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瑶光视角】
我第一次这样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无法转还，只能由着命运牵着鼻子向前走的地方。
任我如何哭闹，也没有得来一句宽慰。
林霁雪再也不来看我了。
他已经把我嫁给了别人。
老叔啊……你再不来救我，你的宝贝光光就要，嫁人了……
嫁给一个素未谋面，只知道是个达官显贵的陌生人。
……
包办婚姻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以至于红烛在前，婢女来替我盖上红盖头的时候，我只觉得满手满身的冰凉。
而屋外喧嚣，却是无比无比的热闹。
大将军的长子取了八王爷的义妹，怎么说都是能惊动西宋国的佳事。
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巧，那清宁，居然也是大将军的女儿。
她与林霁雪，我于少将军，还真是双喜临门，亲上加亲。
若不是国君还在他国征战，怕是都得来此庆祝一翻。
……
兀自回忆着，木木地随着前人的脚步走走停停，倾耳一听，只听傧相已道了：“一拜天地”。

盖头前的人，轻浮地拉过来我的手，笑道：“娘子。”
轻佻的声音，带着几分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我感到一阵恶寒。
就在将要夫妻对拜时，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慢着！”
这声音仿佛成了根救命稻草，一瞬间恍惚，我还当是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却又听到了接二连三重物坠地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有些慌乱，更多的确是庆幸，是激动，是想着——
也许……也许我就不用嫁给这个人了呢？
我猛地掀开盖头，视线在人群中一扫而过，却见到了一个天天噩梦中再熟悉不过的脸。
李容九，大闹我婚事的人，居然是太虚李容九。
我后来查过她，她就是个疯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她修炼奇门秘法遭到反噬，永远维持着幼年的模样，却早已黑到了骨子里。
如今，这个疯子来闹了我的婚事，我似乎还要期待着她胡作非为。
“李容九！你想做什么啊！”
可很快，理智就占据了上风，她不杀我已是难得，又怎么可能会帮我。

“呵呵，做什么？”
稚嫩的童声带着一丝疑惑，李容九转了转眼珠子，咧开唇角。“我来此地，当然是来帮你的呀，我亲爱的瑶光妹妹。”
“你真的想嫁给这个男人吗？”她撂倒了最后一位没有倒地的宾客，懒洋洋地跳上了桌子。“难道，你不喜欢你的公子了吗？”
“……”我的心脏兀地一滞。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嫁给别人，你不该高兴吗？”
“高兴？呵呵，我为什么要高兴。”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你是我的妹妹，她喜欢林霁雪，你自然也是要嫁给他的。”
“不过呢……太强人所难可不好，毕竟我可与那林霁雪不同，所以我且问你，你喜欢他吗？”
她像个小狐狸一样，声音扬起几分魅惑。“只要你说喜欢，我便帮你。”
“今日迎娶你的人，将不再是大将军的长子，而是西宋的八王爷林霁雪。”
“从此以后，你就是八王妃。”
咚咚咚……
心忽然跳得好快。
好像从她说出林霁雪的名字后，就再也止不住了。
可他……
且不说李容九究竟埋了什么狐狸心思，只论公子今日，连婚宴都没有来。
他得有多不在乎我，才能嘴上唤着我妹妹，却连给我指婚的婚宴也不来。
“不……”
我想攥住这最后的一点尊严。
“哦？你在犹豫吗？”李容九如同早就料到一般，跳下桌子走近我，她今日没有带鞭子，似乎真同来参加我的婚宴一般。
“你是怕，林霁雪他不喜欢你，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我紧紧地抿起唇，“与你无关。”
“不！”她用舌头舔了舔食指，贪婪地看着我。“你是我造出来的傀儡，你的生命是我妹妹给的，你怎么会与我无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