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昀川抿了抿唇，神情没太多变化，伸手去探桌上的棉签“你还渴吗？等晚上让咱妈带个吸管过来就容易了。”
祁遇没有制止，还抬着左手牵了一下他找自己的唇。等他弄完，祁遇笑了笑，故作轻松“你不用瞒着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不还有一只手呢么……”
“会好起来的，别瞎想。”百里昀川打断他的话。
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什么，祁遇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醒来就看到百里昀川坐在自己的右边，一手捏着他的手腕，一手一根一根捋着他的手指，手法相当娴熟专业。祁遇心想，如果感觉得到，会是怎样的舒服呢，只可惜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百里昀川刚捋完，他的手指就会死气沉沉地无力地蜷向掌心，就像是看着别人的手，而不是属于自己控制的了。
祁遇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自己手成这样了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再也没办法开枪了。当年在刑侦队他的枪法是出了名的好，来当了片儿警，没有配枪，他也还会经常去射击场所打两发解解馋，这下可好，算是直接与射击无缘了，打的一手好枪法直接白费了。
当天下午，李耀东就带着张杨黎姿还有程光来看望祁遇，还说王捷已经抓住了。
随着伤势的逐渐好转，祁遇鼻间的氧气管被撤掉了，也能靠着枕头坐着，可右手却依旧死气沉沉地一动也不会动。前几天每到饭点，都是秦雪梅带过来喂祁遇吃的，而百里昀川则回家照看梵希，送他上学走了再来换秦雪梅回去。
这日，秦雪梅一一将饭菜摆在床上的小桌子上，剥好一只虾沾了沾调料“来，尝尝妈炒的虾。”秦雪梅一边温声道，一边将虾往祁遇嘴里递。
祁遇也没抗拒，吃下后，秦雪梅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递到他嘴边，祁遇苦笑着扭头躲开“妈……我自己来。”秦雪梅叹了口气，只能将菜又放入盘中，祁遇用左手把筷子接了过来自己去夹菜，别别扭扭地夹半天才能吃到嘴里。秦雪梅在一旁看着心疼，自顾自叹道“你小的时候啊，我天天追着你哄你吃饭，我不喂，你就不吃。这一转眼，长大了，也不喜欢妈喂了。”
祁遇笑了笑“妈喂的自然是香，但我总得自己拿筷子的嘛，刚好趁在医院里清闲，开发开发左手功能不挺好。”
秦雪梅看着懂事的祁遇，心疼得不行，他这开朗乐观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呢？其实秦雪梅心中还有一个坎儿，祁遇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不告诉祁昌民呢？其实早在见到祁遇第一次没多久，祁昌民就已经联络上了她，并且一直在保持联系关注祁遇的生活状况。就在昨晚，秦雪梅把祁遇出事的消息告诉了祁昌民，祁昌民在电话里气得不行，说祁遇犟，不好好在他的企业工作，非要跑去当警察。他当晚就定了机票，要带着国外的医生来给祁遇看伤。
祁遇笨拙地吃完了饭，却看到秦雪梅在心事重重地发呆，不由得叫了一声“妈？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秦雪梅笑了笑“洛洛啊，你看你出这么大事，我……不能瞒着你爸。他估计今天就到了，我就想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你爸他，真的很疼你。”
祁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头一次对秦雪梅说话语气不善“妈！您跟他说什么！这是我的事！跟他没关系！我要回家，我不见他。”祁遇情绪激动，说罢就用左手粗鲁地把餐桌推到一旁，掀开被子欲要翻身下床。
秦雪梅急忙拦住他“你这孩子！那是你爸！他在电话里急得不得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怎么？他是怕我残废了拖累他？您告诉他，我这辈子都不会拿他一分！”
……
回来的百里昀川刚好听到了房里的争执，连忙敲着盲杖进来摸索到母亲的肩膀拉她退开“妈――，您回去休息吧，也累了一上午了。”
“你好好劝劝洛洛。”秦雪梅不放心地嘱咐道，收拾收拾桌子上的碗碟离开。
百里昀川用脚在床边划拉了两下没有找到凳子，索性以手背触着床沿转到了祁遇右边直接坐在床边。他将祁遇瘫软的右手握入掌中，轻轻揉捏“吃饱了吗？”
“嗯”祁遇闷闷回答，撇过头不去看自己的右手。
“你不想见咱就不见，待会儿我就把门锁上，谁也别想进来。有什么事晚上回去我跟妈说。”百里昀川语气非常平淡，几乎没有情感上的起伏，微垂着头，没有带墨镜的眼睛朝着右手旁边的某处。
虽然他这冷冰冰的语气让祁遇有点哭笑不得，但这就是他的昀川啊……他心中的不悦消散了些许，无奈地笑道“你哄我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温柔一点？”
“我哄你个大老爷们儿干什么，我说真的。”百里昀川一边说，一边竟真的起身过去摸到房门后面的锁，卡，给反锁了。
祁遇看着他走过来，伸手拉着他在自己左边坐下，弱弱问他“你让我亲你一口成吗？不然我这心里的气消不下去。”
百里昀川沉默了片刻，嘴里尴尬地蹦出几个字“不是应该，我亲你？”

祁遇看着他瞬间通红的耳根，凑到他面前笑嘻嘻道“亲呗，我这脸你随时随地随便亲，全天24小时恭候。唉……你看我好惨一男的，想亲你一下还得提前报备。”
百里昀川有些犯难，薄唇抿了抿，一双眼睛好像无处安放在眼眶里打转，他缓缓抬起双手捧上祁遇的脸，慢慢靠近，最后落在祁遇的苹果肌上。祁遇心里有点崩溃……百里昀川怎么这么……emmmm。他快速地一转，直接对上百里昀川的唇，后者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但他没有躲开，很快地反客为主。良久，祁遇有些不舍地退开，轻声问他“怎么样？”
百里昀川勾了勾唇角，连眼睛都带着笑意“美极了。”

毕业前的最后事宜，事有点杂，有点忙碌容我再鸽两天

【二十七】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房门还是被敲响了，百里昀川放下正在给祁遇削苹果的刀，刚起身便被祁遇拉住了手，他轻轻拍了拍祁遇的手背，轻声安慰“放心。”祁遇心中犹豫，还是放开了手。百里昀川缓步行到门边，解开保险拉开了足够一个人进出的空隙，随后侧身出去，带上门，一切状似行云流水，除了那只不时探查的手。
“是祁叔叔吗？祁遇他刚睡着。”百里昀川侧了侧头，主动开口。
“小川？”祁昌民愣了一下，下飞机之后他先是联络上秦雪梅，到家中拜访了一番，听她说昀川在医院陪着祁遇，便又匆匆赶了过来。可此刻看着眼前高自己半头的英俊男子，他有些不敢认他就是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儿。
“祁叔叔，好久不见。”百里昀川微微弯了弯腰，礼貌道。
祁昌民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上“小川，眼睛怎么样了？”
百里昀川笑了笑，抬起的目光错过祁昌民落在远处“已经失明了。”
祁昌民愣住了，面露痛惜，轻轻叹了口气，不敢再多问。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双眸想通过门上的玻璃瞥见病房里的情况，却发现并不可行，轻声：“我进去看看洛洛。”
“祁叔叔……祁遇睡着了。”百里昀川微微伸手探上门把手握住，显然不让祁昌民进去。
祁昌民的脸黑了下来“这臭小子是不是不让我进去？！”自己的儿子他比谁都了解，他转过身，冷声道“哼，躲着我这么些年，还是这副臭德行，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让医生进去帮他看看伤。”
“叔叔，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帮上一点忙，祁遇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百里昀川握着门把手的手微微攥紧，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有挫败感与深深的自责。
“小川呐，你也不必帮他说话，他要是不去当警察，能有这么多事？！”祁昌民气道，摆了摆手“都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治。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妈？”随后他对着身后同行的美国医生说了一连串的英语。
百里昀川的英语并不是很好，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句子，祁昌民应是在拜托医生一定治好祁遇的手。随后他听到祁昌民沉沉的声音“小川，洛洛就麻烦你多看着点。”
百里昀川很想叫住他，带他进去见见祁遇，但是祁遇的病情刚刚稳定下来，他不想祁遇看到祁昌民情绪会过于激动而伤到自己。待到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百里昀川才拧开门把手让医生进来。
祁遇见百里昀川身后跟着的高大的美国医生，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你答应我什么了？”
“叔叔走了。”百里昀川微探着一只手摸索到床沿。
“我不需要他请的医生！”祁遇别过头去。
“祁遇！”百里昀川的语气带着温怒，下一秒却又软了下来，隐隐透露着无奈与哀愁“听话。”
祁遇看着他深皱的眉头，干涩的嘴唇抿了抿，唯百里昀川的要求，他似乎永远都不忍抗拒。他这几天不知对百里昀川说了多少遍，不是他的错，王捷本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也是受他连累。他很庆幸受伤的不是百里昀川。
祁昌民独自一人回到了秦雪梅的住处，梵希见他进来，赶忙拿起茶几上的凉水壶倒了一杯水“爷爷，喝水。”
祁昌民看着奶白的孩子，脸上终于展了些许笑颜，大手把梵希捞到腿上“真乖，谢谢宝贝。”
从厨房出来的秦雪梅端着一杯茶将凉白开移到一边“怎么样？见到祁遇了吗？”
祁昌民放下梵希，轻叹了口气。
秦雪梅会意“这昀川也是不懂事。待会儿咱们一起去。”
“不必了，哪里是怪昀川，我这个儿子啊……”他眼中尽是沧桑“从小到大都要跟我对着干，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他好好毕业了跟着我学着管公司，然后娶妻生子，等我老了干不动了，就继承家业。可……唉。”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他气我又娶别的女人！他无心继承，那我祁氏百年家业难道要落到旁人手中！”
秦雪梅叹道“都不容易。”
……
祁遇被推去做了一系列检查，即使是专家也无法改变现实，他的手臂神经很糟糕，谁也不能保证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神经损伤有一个宝贵的恢复期，所以不能耽误时间，于是在两天之后，祁遇做了第二次手术。当他面色苍白地被推出来，祁昌民心疼地一路跟着车子跟到了病房。他前后忙碌着，帮儿子擦擦脸，用棉签给他润润唇，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内心的歉疚。
因为还要赶时间参加公司那边的重要会议，祁昌民不得已在祁遇清醒之前就坐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
祁遇的麻药劲儿过了，被生生疼醒，他忍着剧痛左右看了看，百里昀川趴在他左手边睡着了，他的头顶黑发浓密，影子在月光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肩膀的筋骨一直在叫嚣着，祁遇急促地呼吸着，轻轻抬起左手去够床头柜的手机，想看看几点了，手还没伸直，百里昀川就抬起了惺忪的睡眼，一边伸手探着祁遇，一边沉吟道：“祁遇……你醒了？”
“嗯……吵醒你了。”祁遇痛得咬牙，尽量让声音平常一些。
可即便如此，百里昀川还是听出了异样，侧了侧头“很疼？”
“嗯……”

百里昀川默然起身，抽开床头柜的抽屉摸索出一盒医生开的止疼药，随后又探到桌旁的开水瓶到了一杯热水，水有点烫，他拿起另一个杯子来回倒着让水冷得快一些，这些看似平常简单的动作到了百里昀川手里就格外让人提心吊胆，祁遇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烫到自己，好在一切顺利，祁遇就着水吃了两片止疼药，精神有些疲惫“上来睡。”
百里昀川听话地躺到他身边，神色担忧地问“还疼吗？”
祁遇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拜托，药我刚吃下去，怎么也得给点时间发挥作用吧。”
百里昀川拧着眉想要坐起来却被祁遇拦下“你干什么去？”
“帮你按摩一下，看看会不会好些。”
“别忙活了，我手又没知觉。快睡，不用灯我都能看到你的熊猫眼。不如你抱着我呗，肯定有用。”祁遇试探道。
百里昀川无奈地动了动嘴，重新躺下，胳膊小心翼翼环着祁遇的身体。
祁遇忍不住笑出声“你是准备把手在我身上悬着一个晚上？我又不是纸做的，一压就坏了。”
百里昀川瞬间耳根通红，手臂慢慢卸了力道，就感觉祁遇的脑袋在自己怀里蹭了蹭，直蹭得他身体发热。
……
随着伤势的逐渐好转，他的右手渐渐有了一些轻微的知觉，祁遇觉得，这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百里昀川却像是看到了希望。复健成了祁遇每天都要进行的功课。一开始是在医院的复健室，后来掌握了复健的方法，便在家里书房中自行复健。
在他住院期间，百里昀川请了搬家公司搬入了新买的房子。房子比原来大了一圈，新环境对于百里昀川来说分外棘手，每每看着他在自己家中还小心翼翼举步维艰的样子，祁遇的鼻子就一阵阵泛酸。有几次他被东西绊倒，脸色不好看，嘴里却说着“没事，习惯几天就好了。”
在医院被百里昀川和秦雪梅照顾着，祁遇没觉得少了一只手有什么不方便。然而出院的第一天，他就体会到了少了一只手的不便。那是在晚上洗澡的时候，他突然察觉，自己没有办法去拧一条毛巾，用一只手捏了半天才算干了些，他苦笑着擦了擦脸，看着身侧孱弱无力的右手，开始联想，自己也没办法拧衣服，没办法去端起装满水的大盆，没办法……他突然有些怕了。几天之后，也不知是秦雪梅发现了这件事告诉了百里昀川，还是他从祁遇低靡的情绪里察觉了什么，他请人在浴室和阳台的墙上装了两个金属环，祁遇有些好奇地问他装这个干什么，他道“拧毛巾。”随后探到架子上的毛巾抽下来，套到金属环上，一只手完成了拧毛巾的动作。祁遇欣慰地看着他，也不顾这是在家里，一把抱了上去，百里昀川身体一僵，手也缓缓搭上祁遇的后背“困难，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
书房成了祁遇每天复健的地方，可手里摆弄的总是一些如同小孩子玩具一般的东西。时日久了，看着自己的右手病弱无力地被动地做着一系列动作，祁遇心中的厌烦之感愈发强烈。他的胳膊抬不起，只能用左手执着右手，极力动着不听话的手指去拿桌面上的球，可是手指总是在球上蹭来蹭去，连握也握不上。他恼了，用力一甩，右手重重砸在桌面上，小球也顺势滚落到地上，正巧碰到百里昀川推门进来，侧了侧耳朵听小球弹落的位置，他竟直接俯身用手去摸索，一只手摸索无果，另一只手也加入了进来。
坐在书桌边的祁遇漠然看着半蹲在地上缓缓摸索的百里昀川，心痛地闭了闭眼睛，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不远处的小球捡起来，无力的右手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垂下，毫无生气“我能不摆弄这破球了吗？一点用没有，天天像个啥比，我都快崩溃了。”
“这才多久，你就不能想着好？首先思想要积极。”百里昀川起身，皱眉淡淡道。
“呵，说得轻松，感情不是你。”祁遇有些焦躁，嘟嚷着回到书桌边坐下。
百里昀川缓步走到书桌旁摸索到凳子坐下，探着桌面找祁遇的手，祁遇见状，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往后撤了撤，看他仍不放弃，轻叹了口气搭上他的手，负气道“干什么。”
“妈去接梵希了，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想早点熟悉周围的环境。”
祁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起了身“走吧。”

【二十八】
昌瑞华府位于h市比较繁华的地段，四周明显比金榜花园繁华了许多，可这对于百里昀川来说，反而是增添了更多的烦恼。虽看百里昀川手里点着盲杖，祁遇还是不放心地扶上他的手肘。
出了小区没走出多远，人行道戛然而止，前方都是清一色大理石路面，并没有铺设盲道。脚下的触感也提醒了百里昀川，他微顿了一下，继续向前。在他的盲杖挥到大理石墩之前，祁遇抬手拦下，拉着他从两个石墩之间过去“这有个广场，两边各有一排圆的大理石墩。”
“左边是不是有个商场？”百里昀川抬手指了指。
“对，这就是商场门前的广场。是个沃尔玛，开的挺大的。”
“买房的时候听售楼部说过。”百里昀川笑笑。
这是一条商业街，人流密集，环境嘈杂，特别是这个点，下班放学的高峰期，这就给百里昀川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他拉着百里昀川穿梭在人流中，想必百里昀川也感觉到了。
（进入回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路，嘈杂的四周，这让百里昀川突然忆起最初搬到金榜花园的日子，那时候他刚升初三，房子还是母亲租的，后来也是因为觉得再换一个环境适应起来非常麻烦，才在金榜花园买了房子。也正是初三那一年，视力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急剧恶化，母亲千方百计哄着他退学，去特殊学校学习。听着母亲的苦口婆心，他也给出了承诺，念完初三，就去盲校。
母亲带着他求医问药，同时做着好几份家政工作，他不愿也不忍心跟母亲讲，鼻梁上架着的厚重眼镜，几乎失去了全部作用，眼前出了斑驳的光影和模糊的轮廓，再无其他。他每晚回家做题，都会把卧室房门紧闭，因为已经无法依靠眼镜了，他只能拿放大镜贴着书本，靠着可怜的残余视力一个一个字去辨认，他不想让母亲因为看到这些而难过。其实母亲早就在家里备好了盲杖劝他带着，可当时他正值叛逆时期，内心及其敏感，让他拿着盲杖昭示自己的残疾，他做不到。冬天天亮的晚，秦雪梅早晨就送他一趟，夏天天亮的早，他便坚持独自一人去学校。一路上磕磕绊绊，好在每天都能安全来回。直到那日，他中午吃过饭去上学，刚走了一半，突然阴云蔽日，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昏暗，暴雨随后便倾洒下来，深秋时节，天气已经有些寒凉，街上的人匆忙躲雨，来来往往将他撞得失了方向，可自尊心不允许他当街摸索，他便硬着头皮往前走，耳边是暴雨的哗啦声，身上的校服已经被淋得湿透，眼前的昏暗令他愈发烦躁，撞了东西，摔了跤，有人询问他，有人要牵他避雨，有人说他是瞎子，有人说他脑子有问题，他丝毫不理会，也不知跌跌撞撞了多久，也不知走去了哪里，直至有一把伞撑在了头顶，不顾他浑身湿透挽上了他的臂弯，有只手在微微颤抖抚上了他冰凉的脸颊。
“儿啊，老师打电话说你没去学校，都把妈吓死了。”
他不说话。
“膝盖都破了，疼不？”
他不说话。
“儿子，咱回家。”
一路无言，他跟着妈妈磕磕绊绊回了家，母亲突然不顾他浑身湿透，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一下下打在他的背上，一个劲儿说着吓死我了，一个劲儿说着对不起，百里昀川愣住了，温热的泪水顺着冰冷的脸颊涌下，他从没见这样的母亲，他抚着母亲的背叫着妈，手下的触觉十分骨感，真的，很瘦……他突然意识到母亲累了，母亲需要他，这个家需要他，他必须接受盲杖，接受异样的目光，他……必须坚强起来。〕（回忆结束）
在路过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店之后，是一家装修精致高雅的书店，规模挺大，有三层，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祁遇抬头，喃喃“心灵之窗。”他侧头看看毫无反应的百里昀川，紧了紧手“哎，你想什么呢？”
百里昀川回神“没什么。”
“前面有家书店，装修挺好的。”
“书店？”百里昀川侧了侧头。
“嗯对，好像听说过，把茶饮和图书结合了。现在的生活节奏这么快，到这种地方喝杯咖啡看会儿书，应该挺不错的。对了，前几天说给梵希买唐诗三百首不是还没买，不如现在去买了？”
“好。”百里昀川应允道。
店内装修风格高档简约，环境安静，儿童阅览区在二楼的右面，祁遇引着百里昀川乘电梯到二楼，很快便找到了带着卡通插图的儿童版唐诗三百首。看大厅的图书馆布置图，三楼还有盲人阅览区，他想了想，还是跟百里昀川讲“三楼有盲文书，要去看看吗？”
“不用了。”
“反正还早，才五点多，去看一看吧？”祁遇一边说一边已经拉着百里昀川朝电梯口走去。在刚进图书馆的时候，祁遇就发现有两个小姑娘似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而此刻，两人刚进电梯，那两个小姑娘便快步跟了进来，手里拿着纸笔，微低着头，想看百里昀川又不太敢直视的样子，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对着百里昀川问到“那个，请问，你是顾司寒大大吗？”
百里昀川侧了侧头，墨镜下的薄唇微抿，有些猜不出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在跟祁遇说话。祁遇一头雾水，微微笑道“他不是，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啊，不好意思！”小姑娘瞬间羞红了脸，咬着唇低下头，三楼早就到了，两个小姑娘落荒而逃。祁遇挠了挠脑袋，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在他引着百里昀川往盲人阅览区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反方向隐约传来惊喜声，祁遇闻声看过去，是那两个小姑娘围着一位带着墨镜穿着休闲的高挑男子，那人的确和百里昀川的身形有些相似，但比百里昀川更宽实一些，隐约听小姑娘的言语和动作，似乎是在找那个男人要签名，男人也没拒绝，接过纸笔就签了。他突然看到那个男人手腕上挎的，是一根银灰色的盲杖。
百里昀川扯了扯祁遇的胳膊“怎么了？”祁遇回神“没什么，走吧。”
这里的盲文书种类繁多，比普通书籍厚重了许多，每本书侧也都有文字书名，祁遇怕他一本本摸索着麻烦，便看他摸哪本就把哪本书名念出来，百里昀川最后选了两本国外名著。
突然身后响起熟悉的盲杖点地的声音，祁遇下意识抬头看去，是刚刚那个男人，正在一旁整理书籍的店员见他过来，笑着打招呼“老板好。”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声音极赋有磁性“林先生来了吗？”
“哦，来了，他在办公室等您呢。”店员忙道。
男人没再多言，朝着前方办公区从容而去。
祁遇小声惊呼“原来这个图书馆的老板是个盲人。”
百里昀川皱着眉拉了他一下，“不要在背后议论别人。”他深知盲人的听力有多好。
“我又没说什么。”祁遇嘟囔道，正瞥见那个男人侧了侧耳朵，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从书店出来，天已经有些暗了，两人漫步在街头，夕阳的余晖洒在行人的肩上，显得那么柔和。
因为买书耽误了一些时间，两人到家后匆匆吃了晚饭，百里昀川便上班去了。
自从祁遇受伤回来，百里昀川便一直坚持打车上下班，叮嘱祁遇在家好好修养。第一次祁遇一定要跟着他的时候，他发了很大的火，质问祁遇，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一个连走路都要人帮的废人。从那之后祁遇也不敢再坚持，只能任他一人打车去上班。
某天秦雪梅和梵希都睡下了，祁遇洗了澡独自靠坐在床头，翻看着手机，索然无趣便给他去了一条微信语音“我想你了。”
过了一会儿，百里昀川的语音也回了过来，他应该是在休息区，夹杂着若隐若现的音乐声“不用等我，赶紧睡吧。”
祁遇撇了撇嘴，回到“你怎么这么没情调？”
“你想我怎么说？嗯？”百里昀川的语气带着无奈。
祁遇白眼，让我教一句你说一句吗？真是块木头！“我要去找你。”
百里昀川有些温怒的语音消息传过来“别过来，我上去了，你赶紧睡。”
祁遇将手机扔到一边，静坐了几秒，一个翻身起床，从衣柜里掏出不及膝的运动短裤和T恤囫囵套上，穿好鞋子轻声出门。
距离不远，祁遇坐车一会儿便到了，已经是11点半，街上安静得只有来回穿梭的车声，而酒馆里却是另外一番天地，悠扬的歌声，谈笑的客人。祁遇缓缓走到吧台坐下，点了一杯特调，半个小时过得飞快，他手中的酒水未动，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台上人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东西，缓缓下来，搭着同事的肩膀准备走出去，祁遇在他路过自己的时候赶忙叫住了他。
百里昀川怔了一下，同事都识趣地道别离开，他皱眉，脸色有些不好看“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哎呦，人家这不是想你想得睡不着。”祁遇调皮打趣，左手勾上百里昀川地肩膀。祁遇没有他高，勾起来有些费力，但也不影响什么。
“好好走路。”百里昀川说着就要把他的胳膊弄下来。祁遇不干，又勾了上去。
百里昀川只能妥协，任由他东拉西扯带着自己出了酒馆。这个时候，他们更愿意走回去，因为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实在可遇不可求。两人走出没多远，祁遇拉住了他“把手伸出来。”
百里昀川不解，侧了侧头伸出左手掌心向上，祁遇左手扶着右肩头，颤颤巍巍抬起了右臂，右手刚搭上百里昀川的手便脱了力，百里昀川一惊，急忙握住，祁遇示意他松开，百里昀川卸了力，祁遇缓了一下，极力调动着手臂的力气，轻轻握住了百里昀川的手。只坚持了片刻，便无力地往下滑，百里昀川反握住他，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隐隐作痛，祁遇的右手瘦弱得就好似只剩了皮包骨，在手中的触感宛如握了一只骨架，百里昀川鬼使神差地将他的右手抬到唇边亲了亲“辛苦你了，祁遇。要继续加油。”

祁遇会心地笑笑，左手挽上他的臂弯，两人重新开始走路。
“对了，今天所里打电话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去上班。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再也不能从事这个职业了。
“那很好啊。”
“我打算明天就去。”
“好。”百里昀川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
虽然是夜晚的街市，但偶尔还是有行人路过，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不免引人注目。这些百里昀川都看不见，祁遇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只能独自承受这些异样的目光。但他毫不在意，也不会去跟百里昀川提起这些不愉快。因为这些，和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们要面对梵希，面对母亲，面对社会，可此时此刻祁遇只想活在当下，过好现在有他的每一天。

【迟到的通知】楼楼八月初到了新疆，要在这边工作了~前阵子一直在忙着收拾置办新窝，新窝还没置办规整，岗前培训已经开始了，很忙碌，很累，大概等一切都稳定了之后再抽时间写东西见谅丫。

【二十九】
祁遇的右手复健，似乎到达了一个瓶颈期，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再没有了任何进步。可每次百里昀川一询问，祁遇就会对他说一直都有在恢复。最近不知是复健过度还是怎么样，右手痉挛的次数愈发多了，这天晚上洗完澡上床他的右手突然不安地抽动起来，伴随着一阵阵深入神经的疼痛，祁遇慌忙用左手紧紧抓住不停抽动的右手，牙关紧咬，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百里昀川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缓缓走了进来，刚要关灯却似乎察觉了什么“祁遇？你在干什么？”
祁遇的右手都被自己捏的没了血色，可还是不停地在抽动，他稳了稳呼吸，浅浅笑道“没干什么，关灯睡吧。”
显然他语气里微妙的变化逃不过盲人灵敏的听力，百里昀川眉头微皱，面色沉了沉，拿下头上的毛巾，踱着步子向祁遇靠过去，伸出手精准地探到了他的腿。祁遇紧张地将右手往胸口捞了捞，又是一阵电流般的疼痛，他忍不住闷哼，百里昀川眯了眯眼睛，手迅速上移手背碰到了祁遇正在抽动的右手，反手抓上去，满脸焦急“你手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
“没事……就是……抽筋了……”祁遇牵强地笑了笑，咬着牙道。
百里昀川将毛巾随意丟到地上，双手握上他原本瘦弱无力的右手，可此时他的每根手指都在拧着劲，百里昀川垂着头，一根一根去捋，一松手，手指却又会缩回去，他用按摩的手法从胳膊摩挲到掌心，来来回回，不安的右手终于又恢复了平静。祁遇卸了力靠在床头，左手拭了拭额上的薄汗，有气无力道“行了，别按了，没事了……”半晌没得到回应，祁遇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百里昀川并未停下的按摩和拧在一起一起的眉心，看着他有些阴沉的面色，祁遇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敢再出声。
半晌之后，却是百里昀川沉沉开了口“什么时候的事？”
祁遇急忙如实道来“就……刚出院没多久。你别生气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
“我知道我帮不上你什么，但是别瞒着我，好吗？”百里昀川微仰着头，眉心拧在一起，失焦的眼瞳飘忽不定，似乎觉得说得不够，急忙补充“我……我觉得，很心疼，你明白吗”
祁遇看着他脸上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的表情，心中一片欢喜，欺身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呢喃“你爱上我了，笨蛋。”
百里昀川震惊于突如其来的吻，更震惊于祁遇的话，瞪大了双眼，右手有些心里挣扎地缓缓抬起，轻触到祁遇的脸颊，双目微瞌欺身上前，唇珠之间的触碰燎起了百里昀川心中的火，他主动撬开祁遇的唇，去寻那绵软的舌尖，这是和上次在医院截然不同的感觉，祁遇欣喜若狂，死死勾住百里昀川的后颈，这么多年的期许和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可正在祁遇准备继续进行的时候，百里昀川却退开了，他喘着粗气，喉结滚动。
祁遇知道，他在顾忌母亲和梵希。
“赶紧睡吧。我……去洗个澡。”百里昀川扶着床沿下床，有些僵硬地推门出去。祁遇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轻笑，躺了下去，顺手摁灭了床头灯。
……
之后的几天，百里昀川似是一直有心事，时常会坐在那里出神，祁遇趁着梵希被秦雪梅带出去的空档坐到他身边，准备跟他好好聊聊。
他坐到百里昀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不以为然。
“怎么可能，你看看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快说。”祁遇追问。
“嗯……”百里昀川犹豫了一下，侧了侧头寻着祁遇的方向“我想出去旅游。”
“旅游？！想去哪？！”对啊，十一小长假就要到了，祁遇瞬间来了兴致，追着百里昀川一通追问。
“去美国。”他不假思索道，无神的双目飘忽在祁遇身侧。
祁遇愣了一下，随即还是附和道“行啊！到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去！”
“我们两个。”
……
百里昀川订好了飞往美国的机票，在国庆假期的第一天启程。去美国的事情，两人是瞒着梵希的，因为怕梵希哭闹，秦雪梅把陆佳轩给接到了家里带着梵希一起玩。
十一小长假，机场的嘈杂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更别提双目失明的百里昀川，盲杖施展不开，他只能握着祁遇的胳膊，一手拉着行李箱推在身前，紧紧跟在祁遇身后半步，恨不得整个人贴在祁遇身上，省的撞到行人。坐上飞机，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没多一会儿，祁遇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百里昀川还是老样子坐在那里。
“你不困么？”祁遇揉了揉眼睛。
“我……”他想说什么，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祁遇瞬间没了睡意，疑惑到“怎么了？”
百里昀川压低了声音“我想去卫生间。”
祁遇心中一颤，他等了多久？不敢耽误，他扶着百里昀川的胳膊起身，引着他去上厕所，在门外一直候着他出来，只看那人扶着门框，微扬着头小幅度摆动寻祁遇的方向，祁遇赶忙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下次直接叫醒我就行了。”
“嗯。”百里昀川闷闷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回到了座位。

飞机抵达的时候，美国正直黑夜，机场的霓虹灯晃得刺目，人流量丝毫没有减弱，祁遇紧紧牵着百里昀川。百里昀川摸了摸腕表“天黑着呢？”
“是啊，不过人还是挺多的，现在回酒店休息吧？明天再玩儿。唉对了，你想吃什么？”
“好。都行，随便吃点。”
……
百里昀川洗漱完坐在酒店的床上，正在取眼里的盲片，手机却响起了新消息提示音，他将盲片放进床头柜上的隐形眼镜小盒子，才摸出手机凑到耳边，一串机械的女音传来“昀川，你们到了吗？”那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百里昀川回了一条信息“叔叔，我们到了。”很快，新消息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你们住在哪里？地址给我。”百里昀川捏着手机犹豫了一下“叔叔，还是让我陪祁遇去吧，您告诉我那位医生怎么称呼就行。”那边的信息很快发来“那怎么行，还是我让司机去接你们，你眼睛看不见，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放心，我不过去。”百里昀川拗不过，还是如实将地址发了过去。那边回到“好孩子，早些休息。明天上午我就安排司机过去。”百里昀川放在耳畔还未听完，就听到浴室的门被推开，他瞬间慌了神，点了退出匆忙将几条信息删除。准备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却忘记了那里放着还未盖上的隐形眼镜盒，小盒子没有意外地被碰洒在了地上，地面全是地毯，落地无声。
祁遇洗完了澡，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抬眼正看到百里昀川蹲了下去俯身摸索着什么，他赶忙靠了上去“怎么了？”没等百里昀川回答，就看到了他脚边的隐形眼镜盒以及洒出的药水和盲片 ，他赶忙蹲下去将它们捡起来。
“不小心碰到了，我忘了带护理液了，先帮我冲一下，接点清水进去吧。”百里昀川缓缓起身，苦笑道。
“好。”祁遇照做。“那你这接了清水还能带吗？”
“暂时不能，我眼睛容易发炎，明天去医院买瓶护理液就行了。”百里昀川坐在床边回道。
祁遇弄好了走到床边，看到百里昀川微垂着头，半睁的眼睛里是秽浊不清的瞳孔，即使桌上的台灯很亮，他的眼中也没有一丝光芒。祁遇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侧，或许连百里昀川自己都不知道，当没有了盲片的遮挡，他总是会垂着头，也不敢睁开眼睛，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
“你头发是不是还没吹，我帮你吹？”百里昀川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到祁遇的脸颊，顺手摸到头顶，果然湿漉漉的。
“好啊。”祁遇将百里昀川从床上拉起来，引到一旁的沙发上按他坐下，自己则插上了吹风机蹲在他的面前，像极了一只讨好的小狗。
百里昀川不由得笑了笑，伸手想拉他起来“坐沙发上，我站着给你吹。”
“没事儿，就这样吹。”
祁遇将吹风机塞进他手里。应是一直要靠感知来控制吹风机的高低，祁遇感受到那温暖的掌心就帖在他的发间来回摩挲。
两人收拾完后躺回床上，祁遇伸手关掉了床头灯，在黑暗中摸索上百里昀川腰间睡袍的系带，轻声询问“今天可以吗？只有我们两个。”说话间，那根带子已经被他解开。百里昀川的手抚上腰间，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拿开，反身去解他的衣衫。祁遇抬眼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高庭的鼻翼，以及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眼瞳，如果他的眼睛没有生病，在这样的黑夜，是不是会像明星一般闪烁。祁遇不自觉伸手抚上他的眼眸，那浓密的睫毛扑朔在他的指尖，祁遇感到腰间的大手用力一捞，自己已经被他欺于身下。
……
清晨，祁遇是被百里昀川拉开窗户投进来的刺目的阳光给弄醒的，他不适地伸手遮住了太阳，恍惚间看到百里昀川已经穿戴整齐，带着他的黑色墨镜站在落地窗边，祁遇轻轻呢喃“昀川，窗帘拉上。”
“快起了。”百里昀川闻言伸手拉上窗帘。
祁遇翻身起来，虽然还是会不适，却没有上次的那么痛。昨晚像是一场甜美的梦，就在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他们在一起了。祁遇三两下穿好衣服，轻轻踱到正在收拾行李的百里昀川身侧，俯身就亲了一口。百里昀川一愣，嫌弃地皱起了眉“你还没刷牙。”
“我知道啊。”祁遇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回道。
“以后我们家绝不装地毯！”否则，岂不是要天天被防不胜防地偷袭？！

【三十】
百里昀川正规整着两人的衣物，房间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衣物，因为不熟悉环境，步伐十分缓慢地往门口走去。祁遇从洗手间出来，快步掠过他身侧，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瞬间被门外的中年男子给惊到了，那是个熟悉的面孔。祁遇一边惊呼道“怎么是魏征叔叔？”一边拉开了房门。
“小川，洛洛。好久不见。”门外的男子笑得和蔼，脸上却不似当年的年轻，鬓角也已爬上了岁月的斑白。
祁遇的脸上却没了方才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他向后看了看，但除了魏征，似乎也没有旁人了。“魏叔叔，您怎么知道我们来了？”魏征笑了笑，在想着怎么回答他，然而此时一旁的百里昀川却平静开口“我说的。”
祁遇皱了皱眉，看着百里昀川“他也知道了？”
“是”百里昀川不置可否。
虽然祁遇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来龙去脉，还是忍不住质问“为什么？”
“为了你的手。”百里昀川依然平静。
祁遇强忍着怒火与委屈“谁让你找他的？手是我自己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由得笑了笑“你让我别什么事都瞒着你，可是你呢？百里昀川，你这个人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魏征见情势不对，急忙开口“洛洛，我们也是为你好，其实祁先生他……”
“魏叔叔！我跟他的事情用不着你说。”祁遇毫不留情面的出声打断他的话。
从小学到初中，每日接送他跟祁遇上下学，在路上偷偷给两人买好吃的的人就是魏征，魏征对他们而言都是第二个父亲的感觉，他还记得祁遇小时候经常问魏征“我为什么不是您的儿子呢？”百里昀川听祁遇这么没礼貌地跟魏征讲话，不悦地皱了皱眉，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祁遇！”
“松开！你觉得他本事那么大，能医好我的手，说不定还能医好你的眼睛呢，你倒不如去巴结巴结他，好好治治你这个瞎子，说不定还能脱离残废的行列呢。”祁遇口不择言地嗤笑道。看到百里昀川的面色变得煞白，祁遇有些后悔说出这么一番话，可是心中的怒火瞬间燃尽了后悔的情绪，他狠了狠心，“你们自己慢慢玩儿吧。”说罢，大步越过两人，准备离开酒店。
“祁遇！”百里昀川在他走的那一刻，慌忙伸手去拉，却是一片虚无，面前的黑暗让他万分绝望。一旁的魏征追了两步，见探着手的百里昀川，不由得又折反过来“唉！我还以为我亲自过来能劝的动洛洛！这孩子，也太倔了。他说得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魏叔叔，你快去找他，不用管我，决不能让他回国。”百里昀川急忙道。
魏征也来不及多做考虑，“那……那你就在这里，哪儿也别去！”魏征不放心地交代着，随即也追了出去。
百里昀川脱力地扶着门框，独自发愣，而后掏出手机，试着给祁遇打电话，可是手机铃声却在房间里响了起来，他寻着铃声默然踱回屋里，祁遇的手机仍在枕边。
魏征开着车左右探寻着祁遇的身影，方才听了百里昀川的话，他就往机场的方向去寻，可是一路都没有找到祁遇，他或许是打了出租车，魏征提了车速往机场驶去。
机场人潮拥挤，魏征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
“魏叔叔，找到祁遇了吗？”
“还没有。”魏征一边回答，一边不忘向候车区找去。
“我马上就到。”
“小川！你不用过来。”魏征听到他说要过来，着急道，却不想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魏征着急地皱了皱眉，突然想到回国的售票窗，他急忙赶过去来回扫视了一圈，果然看到了正在排队的祁遇，他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想把祁遇拽出来。
祁遇用力挣开他的手，气道“魏叔叔！我不见他！”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他是你爸！”
“我没爸。”祁遇将脸撇到一边，忿忿道，忽又想起了什么，急道“昀川呢？！他……他没跟您一起过来吗？”为什么事情就闹到了这个地步，可……百里昀川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欺骗他？
“没有，我让小川在酒店等我，可他刚才打电话过来，说马上就到。”
“昀川……”祁遇瞬间慌了神，拔腿就往外跑去，任凭魏征在后面急唤。祁遇身高腿长，哪是魏征追的上的。魏征只能掏出手机，给百里昀川打电话，只是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了起来“小川，洛洛去找你去了。”随后还没等百里昀川回答，他就听到了有孩童用英语惊呼“妈妈，那个叔叔是华人吗？他的眼睛好奇怪！”
……
祁遇一路跑出机场，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如浪，他毫不犹豫，向着返程的方向跑去。人群嘈杂，来来回回拖着行李箱的人，快步赶飞机的人，都各自匆忙。终于，祁遇在一个台阶处看到了他在找的人，他似乎在通电话，祁遇急忙跑过去，就见他已经挂了电话，微垂着头，用脚尖在地上踌躇试探。他脚下顿住，随后一步步走近。百里昀川的脸上没有墨镜，一双灰败的瞳孔茫然无助地在眼眶里微微打转，他的衣裤上都是灰尘，盲杖已经滚落到路边。百里昀川却在浑然不觉地用一只脚探着人行道的路面，另一只脚紧紧踩着盲道不敢离开。

【三十一】
两人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检查结束，似乎有一层抹不开的隔阂阻在两人之间，除了一些简单的交流再无其他。又要手术，又是不知道恢复结果会如何的手术，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原本是高高兴兴想过个假期，祁遇觉得委屈极了，这是一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落差感。他正坐在酒店的床上胡思乱想，就听见坐在书桌旁的百里昀川手机响了起来，随后是机械的女音“微信来自梵希的视频通话邀请”，百里昀川划了接听后，手机里传来梵希稚嫩而兴奋的叫声“爸爸！”“梵希，有没有听奶奶的话。”百里昀川温声问。“当然有！爸爸，您手机没有拿好。我都看不到您。”百里昀川的笑容凝在了脸上，茫然地侧了侧头，失明多年，这种空间感与距离感他早就不知道了，智能手机也是前不久在祁遇的怂恿下刚用上的，他根本对摄像头没有任何的概念，他的手机拿的很近也很低，屏幕上只能偶尔看到他白皙无暇的皮肤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颚。百里昀川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往床边走。
“祁遇？”没有听到祁遇的动静，他不禁唤出了声。祁遇没有吭声，但还是过去扶上了百里昀川一同坐到床沿。他抽过百里昀川的手机，掩去脸上的焦虑“嗨，宝贝儿子，有没有想爸爸？”“想――！”梵希几乎要高兴地跳起来，秦雪梅也凑到了镜头前“你们俩兄弟怎么样呀在那边。”“我们挺好的妈。”祁遇笑道，往百里昀川身边挪了挪，将镜头对着他，顺便捣了捣他的手肘。百里昀川抬眸，视线茫然地飘忽到屏手机后面的某处“妈。”
“唉，你们俩呀，好好吃饭，晚上睡早点，要多喝水……”秦雪梅苦口婆心地叮嘱，一旁的梵希挤上来“爸爸爸爸！奶奶说你们出差工作去啦，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想死你们啦。”
“我们很快就回去啦！好吗宝贝。”
又跟梵希秦雪梅寒暄了几句，祁遇挂掉了电话，百里昀川从始至终也没说几句话，直等到祁遇挂掉了视频，才开口问“梵希和妈看起来怎么样？”“都挺好的，妈带着梵希那肯定是白白胖胖的啊，放心吧。”祁遇拍了拍他的肩膀，状似随意道。“祁遇……对不起。”百里昀川微垂着头，面上挂着无奈的苦笑。祁遇看着他，不由得心中一软，挣扎了片刻还是认真道“……你说了很多遍了。这次原谅你了，但如果以后你再敢骗我，我们就真的散了吧。”祁遇很少这么认真，百里昀川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随后摸到祁遇的肩膀把他揽到自己肩头，无神的双目微合“再也不会了……”
“那你欠我一次旅行，怎么补偿我？。”祁遇靠在他的颈间，鼻间是他的味道。
“等你恢复好了，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他难得的温柔。
“那不行，要翻倍，你还得无条件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嗯……还没想好，先欠着。”
“都听你的。”
……
祁遇的手术很成功，魏征去楼下拿药了，百里昀川默然坐在病床旁，心中有些焦虑，从手术开始到结束，他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没用，缴费，整理日用品，送祁遇回病房，看他输液，他通通帮不上忙，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听着魏叔叔忙来忙去。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祁遇在自己身边生病了，他连送他去医院照顾他的能力都没有……那么他存在于祁遇身边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百里昀川正在胡思乱想，病房的门突然被慢慢推开，他疑惑地侧了侧头，就听魏征道“昀川，你祁叔叔来了。”
百里昀川闻言，连忙起身礼貌道“祁叔叔。”
祁昌民应了一声“我来看看洛洛”他声音很轻，生怕吵醒了病床上的人。看到病床上还在昏睡的面色苍白的祁遇，祁昌民面上神色复杂，犹豫着伸手理了理祁遇额前的碎发，转身道“小川，谢谢你了。”
百里昀川微微摇了摇头“祁遇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你也不要太自责，还不是他自己惹的祸。”祁昌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先走了，这个混小子就麻烦你了。”他说罢转身对魏征嘱咐“老魏，这几天你就别去公司了，在这里照应着。”
“好。”魏征点头答应。吩咐完，祁昌民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只是临到门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祁遇。
……
祁遇醒的时候正值中午，忍着右肩的阵阵酸麻，他费力扭头，就见百里昀川像一尊雕塑，微垂着双眸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干涩地唤了一声昀川，床边的百里昀川身子微微一惊，往前倾了倾，“醒了？口渴吗？”他说着探手摸了摸祁遇的额头试他的体温，没有发烧。
“我不能动吗？”祁遇无力地问，整个肩头酸麻的厉害。
“今天不要动。”
“我饿了……”祁遇虚弱地说。
“魏叔叔去买吃的了。”百里昀川从一旁的饮水机接了小半杯水，摸索着从抽屉里抽出棉签，往杯里蘸了蘸，随后弓着身子，一只手探上祁遇的脸颊，大拇指摩挲在他的嘴角，用棉签点了点他的唇。
“国庆结束了。”祁遇没头没脑地说话。
“帮你请好假了。”

两人就这么平静地寒暄了几句，病房的门被敲响，百里昀川疑惑地侧了侧头，起身走到门边，如果是魏叔叔的话应该会直接进来。他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香水味，“请问你是……？”
“请问，这是祁遇的病房吗？”进来的女子身材高挑，五官靓丽，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纱裙，很有气质。她看到高大英俊的百里昀川先是一愣，随后一边问一边往屋里张望。
“是。”
“哦！是祁叔叔让我来给他送吃的。”女子明媚一笑，晃了晃手中的保温饭盒。百里昀川闻言，往旁边靠了靠，让出路来，那女子也不客气，直接快步走了进去。
祁遇躺在床上，看到蹬着高跟鞋哒哒哒走进来的女人，满脸的疑惑，可下一秒，那女人却将保温饭盒往桌上一放，凑到床边，一脸担忧“祁遇哥，祁叔叔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严重吗？”
祁遇被弄得一头雾水，微皱着眉在脑中回想这女人是谁，可是想了良久也没个结果，不由得问道“等等，你是？”
“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呀，只是后来我们家搬来美国了。我好想你呀祁遇哥。”
祁遇有努力地思索了一番，依然没有任何印象，他疑惑地看着女人。
“哎呀，我是陆允馨啊，我们两三岁的时候在祁叔叔的公司一起玩过的，我爸爸和祁叔叔是很好的生意伙伴。”女人急道。
“……”祁遇无语了，两三岁的事情你跟我提记不记得。“魏征呢？”
“哦！祁叔叔公司有点忙，魏叔叔去帮他了，今天来不了啦，特意让我来给你送吃的！祁遇哥，这个要趁热喝。”陆允馨又忙着把柜子上的保温饭盒打开，一股浓郁的燕麦牛奶的芳香飘了出来，她拿着勺子就想喂祁遇。
祁遇连忙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不用麻烦了，谢谢。”
“这怎么行呢，饭是一定要吃的，来，啊――”陆允馨又换了个边，勺子都凑到了祁遇的嘴边。
祁遇有些不耐烦地撇开头，看到百里昀川一直默然立在离门不远的位置，紧抿着唇，微侧着头，似乎是在听这边的动静。
陆允馨显然也感受到了祁遇情绪的变化，有些尴尬地将勺子放回保温饭盒，“是不是勺子不太好用？”她问道，像是想到了主意，直起身子想要离开，可脚步还未抬起，便看到了立在门边的百里昀川，她迟疑了一下，略微客气道“先生，你能帮我买根吸管吗？我这边照顾祁遇走不开。要粗的哦。”
祁遇眉头微皱，我们跟你很熟吗？他眼看百里昀川就要毫不反驳地开门出去，急急开口“他眼睛不方便，去不了。”
陆允馨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方才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祁遇这里，并未发现那个帅哥居然是个盲人，此刻略微有些尴尬，将保温饭盒放到桌上也未盖好“那……那还是我去吧。”
听着哒哒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祁遇方才开口“我饿了。”
“……等她回来……”
“你想让别人喂我？！”祁遇打断他的话，心中有些气。
百里昀川没有言语，稍带无奈地走到病床旁往桌上摸去。
“勺子在一旁的盖子上搁着。”眼看他的手就要摸到饭盒口处，祁遇连忙提醒。百里昀川终于拿上勺子，坐到床边，但他犹豫了，喂流食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不得不承认很多对常人来说易如反掌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却变成了难以跨越的汪洋大海，祁遇手术时候的种种无力感又排山倒海般席卷着他的大脑。
“我自己来自己来。”祁遇按了一下床边的按钮，将床升到一个合适的高度，伸手略微艰难地将百里昀川的手连带着保温饭盒拉到自己面前，接过他手中的勺子自己吃起来。其实病床上是有折叠桌子的，但他就是想让百里昀川端着。
“你小心伤口。”百里昀川看不到状况，心中就莫名地紧张。
“没关系的，这个床可以遥控”祁遇吃了一口，又追问到刚刚的问题“你是想她喂我？？”
“没。”
“没什么没。”祁遇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这个人怎么像个闷葫芦一样。
陆允馨回来的时候正看到病房里一片和睦容容的景象，祁遇竟然舀着一勺燕麦牛奶喂到了百里昀川口中，她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祁遇不以为然，又舀了一勺到自己口中，对着。陆允馨灿烂一笑“不好意思啊陆小姐，真是太麻烦你了。”
陆允馨脸色不太好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那祁遇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说罢她转身要走又顿住了脚步“对了，祁遇哥以后叫我允馨就可以了。”

之后的几天，这个陆允馨总要时不时地过来，把百里昀川挤到一边，凑到祁遇面前哥哥长哥哥短的。让祁遇生气的是，百里昀川居然都无动于衷。于是，他就将无名之火发在了陆允馨头上，一直话里带刺故意疏远调侃她，这陆允馨也是锲而不舍，竟然一直坚持到了祁遇出院。
陆允馨在上面跟着祁遇忙活收拾东西，百里昀川并没有跟上去，而是默然坐在医院喷泉池旁的长椅上，微微合目，阳光洒在眼皮上，暖暖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甚至想自己和祁遇在一起简直就是荒谬，他们真的能坦然面对亲人？面对世界？他看得出来祁叔叔是很疼爱祁遇的，祁叔叔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毁了他的儿子。如果祁遇身边是陆允馨这么一个女孩子，能把他的生活打理的很好，能为他生一个可爱的孩子，能给亲人们带来笑颜。那些最初的顾虑一股脑儿涌上心头，祁遇可以糊涂，但是他不能！这……是不是一个试着放手的机会呢？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的名字，百里昀川这才惊觉抬头，神色散落在祁遇身后。
“你想什么呢？叫你两声都没反应。”祁遇来喊他走。
“……没什么，走吧。”百里昀川垂下头，从口袋里摸出盲杖哗啦一声展开。祁遇皱了皱眉，瞬间有些不悦，伸手就夺过他还没来得及挂好的盲杖。
“祁遇！不用牵着我，让我搭着你的肩膀。”百里昀川摊开手，示意祁遇把盲杖还他，以一种不可让步的陈述口吻对祁遇说道。
这人到底又怎么了？祁遇有些心烦，看了看四周来来去去的人“呵，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差点让你丢人了。”他讽刺地笑了笑，拿起他的手搭到自己肩膀上。百里昀川也不反驳，只是默然跟着祁遇上了魏征的车。

【三十二】
祁遇的胳膊恢复的不错，活动能力也比以前好了许多，甚至状态好的时候可以握拳般握着粗一点的笔，在纸上画字。在得到医生的允许之后，他准备回国继续复健。回国这天，陆允馨跟到了酒店，说要跟着祁遇一起回国，去他爸爸的分公司上班。祁遇无奈地皱了皱眉，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陆允馨一愣，完全没有想到祁遇会这么问，显得有些尴尬“你……什么意思？”
祁遇微微挑眉，看着她“用不着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如果是他为难你了，我可以去跟他说，而且，我喜欢……”
祁遇话未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物品坠地的声音，他本能回头，就见百里昀川弯着腰，找那瓶已经滚落到别处的饮料，只是随意摸了两下，便扶着桌子坐起，面上挂着客套的笑“不好意思陆小姐。”随后又侧了侧头“祁遇，帮我捡一下吧，找不到了。”
祁遇眯了眯眼睛走过去，将饮料捡起放到桌上。
待陆允馨离开后，祁遇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我们的关系？那女的什么意思还让我告诉你吗？”
百里昀川微垂眼帘，没有说话。
祁遇怒极反笑“呵，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关系特丢人？还是你怕对不起祁昌民？也是，我早该想到的，本来就是我逼着你答应的。”
祁遇顿了顿，发狠道“我就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没有你我也会找别人！你以为你谁啊？***追求者多的去了我是脑子有病跟你在这儿耗着哄着你？！”祁遇顿了顿，疲惫道“我累了。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我现在就去找祁昌民说清楚，我就是个同性恋！”祁遇说着拔腿就往外走。
“祁遇！”百里昀川心中一惊，伸手却捞了个空，他急忙起身要追，却因为对房间的东西大小陌生，直接被桌腿绊倒在地，百里昀川牙关紧咬，愤恨地一拳砸在了铺满瓷砖的地板上。
祁遇跑出酒店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祁昌民的公司，可是，他却被保安拦在了公司门口，祁遇掏出手机给魏征去了电话。
两分钟后，魏征下来了，把他领了上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没等魏征去推，祁遇便粗暴地一脚踹了上去，魏征来不及阻拦，打了祁遇的背，呵斥道“你干什么呢祖宗！”动静很大，本来正埋头看文件的祁昌民看向祁遇，眉头皱得很深“老魏，你先出去吧。”
“是你让那个女人跟着我回国的？”，等魏征出去，祁遇淡漠地质问他。
祁昌民的眼神很深邃，神色似乎没有什么波澜，“你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允馨是个不错的孩子。”
祁昌民命令的口吻带着不可动摇的威严，这恰恰也是祁遇最反感的，脑子一热，张口便道“觉得不错你就娶回家啊！”
“逆子！！”祁昌民拍案而起，桌上的文件都被震得移了位。他喘着粗气，怒目圆睁看着祁遇。
“既然你看我就烦，那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
祁遇身侧的拳头攥得泛白。
“要是你妈妈还在……”
“别跟我提我妈！你，没，资，格。”祁遇愤怒打断他的话。随后稳了稳情绪，终于决心说出真相“很遗憾，我是个同性恋，你找的女人，我无福消受。你要是想给我找个男人，我到可以考虑一下。”
“你……你说什么？？”祁昌民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是同性恋！”
祁遇抬眼跟面前的人对视，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他似乎看到祁昌民的身子软了一下，手死死扶着桌子，那个一直高大严厉精神抖擞的人，何时已两鬓斑白，唯有那凌厉的眼神，依旧那么有震慑力。祁遇神色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冷冷道“你要是觉得那女人不错你自己享受！不用塞给我。”说罢转身拉门出去。祁昌民没有阻止他，身后没有任何动静。
魏征一直没有离开，就在不远处的休息室坐着，见祁遇过来立马迎上来。
“洛洛！”
祁遇没有理会，脚下的动作丝毫未减，魏征跟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他一口气冲出了公司，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回国，马上。这是他此时此刻的想法，他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人。祁遇上了一辆出租车，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他突然想起被他关机了的手机，全是……百里昀川的未接来电。祁遇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不喜欢，何必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打个没完。车子平缓地行驶在高架桥上，祁遇微侧着头看向窗外，来往的行人匆匆忙忙，不知为何,出了公司大厦之后他莫名觉得有些心慌。酒店的轮廓渐渐在视野中清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将有些失神的祁遇拉了回来，祁遇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魏叔叔，他挂0断，电话很快又打了进来。祁遇眉头微皱“魏叔叔。”
“祁遇！快来医院！你爸他，他正在抢救！在二楼。”
祁遇在脑子里反应了半晌，电话里的声音都是焦急颤抖的，可是……这有怎么可能，明明刚跟那个人吵了一架。
“我马上到。”来不及多问，祁遇失神地挂了电话，让司机调转了路线。
来不及等电梯，祁遇慌里慌张地一路往四楼狂奔，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起，传来的声音沧桑而无机，“洛洛，你爸爸走了。”祁遇拿着电话的手缓缓滑落，步子也慢了下来。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从病房里传来的哭泣声逐渐清晰于耳畔，祁遇只觉脚下似有千斤重，推开房门，病床边跪坐着一个女人，金发微卷，泣不成声，一直用英文唤着父亲的名字(她一直说英文我下面就不强调了)。
“魏叔……”
地上的女人和扶着她的魏征一齐看过来，那女人踉跄起身挣开了魏征，走到祁遇面前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了祁遇的脸上，哭得发红的双眸中满含愤怒“是你把他害死了！他可是你的父亲！”随后又抬起了手。
魏征吓了一跳，上前阻止“夫人！夫人…”
祁遇顾不上她，更顾不上火辣辣的脸颊，穿过两人怔怔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双腿有些发软，那张熟悉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吓人，没有平时的威严，慈祥而平静。“爸…”祁遇轻声唤道，伸手触碰到了他的额头，那冰冷的触感惹得他指尖微颤。祁遇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得哆嗦，心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魏叔，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爸他，脑出血，没能…救过来。”
“你父亲前段时间因为血压高调养了很久，本来就没有完全康复，为了你的事情…”女人话未说完，便被魏征打断“夫人！”
女人推开魏征，红着眼眶瞪祁遇“他每天赶完公司的事情，还要去医院偷偷看你，找医生了解情况，他已经很累了！”女人的泪流满面，绝望地往后踉跄了两步“你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包括你爱吃什么，喜欢什么，全都是你父亲告诉我的！他动不动就要念叨你，说你在国内当警察，怕你吃苦，怕你过的不好。对了，你是不是一直因为你母亲的事情对他怀恨在心？”
“夫人！”魏征听到这里心中一颤，上前阻止。
“你让我说！”女人愤怒道“那时候你父母刚开始创业，公司里的事情很忙，你母亲怀了你，是你父亲每天奔波于家和公司！你母亲心疼他，让他不要来回跑了，最后拗不过才顺了你母亲的心意。可是你这个当儿子的，宁愿相信外人的话！都不相信自己的父亲！”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祁遇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痛得他浑身发抖，几乎快要站不住。
“因为他愧疚！他觉得那就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
打了一下午的电话都没有接通，他也没有回来，也不好意思再麻烦魏叔叔，他还好吗？会不会有事，可就算有什么事情，他一个瞎子，除了给别人添麻烦，又能做些什么呢？他握着手机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后半夜，终是忍不住拨通了魏征的电话。
“魏叔叔，请问您知道祁遇去哪儿了吗？”
此时的魏征正守在病房外，夫人已经被他支回去了，独留祁遇一个人在病房里。“小川…你祁叔叔他…去世了…”
百里昀川怔住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清晰可闻的话就回荡在耳畔，他潦草问了地址，便准备赶过去。
魏征有些担心“我去接你吧小川？”
“不用的，麻烦您看好祁遇，我自己可以。”他摸索到床头柜的盲杖，经过了几天的熟悉，他对酒店的出口有了大致的了解，很快便摸索到了电梯下楼，只是出了酒店大门，便无法再辨别方向。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是门口的迎宾。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打辆车。谢谢了！”百里昀川用不怎么熟练的英文跟她交流道。
坐上出租车，他总算松了口气。因为是半夜，路上并不拥堵，很快便到了医院门口，他刚下车，便听到了魏征的声音。
“小川！”
百里昀川微微侧头，点着盲杖朝声音的方向过去，直到魏征扶上了他的手肘。
“魏叔叔，祁遇怎么样？”百里昀川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担忧地问道。
“唉，洛洛说想跟祁总单独呆一会儿，这都好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百里昀川微微皱眉，脚下的步子快了些许。到了病房门口，魏征帮百里昀川轻轻推开房门，没有跟进去。他点着盲杖朝前，试探性地唤他“祁遇？”
蜷坐在墙角的祁遇直愣的视线从病床上移开，看着来人，脸上波澜不惊“你怎么来了？”
百里昀川没有说话，扶着床沿往前走，直到盲杖抵到祁遇的小腿才缓缓蹲身，将还未折叠的盲杖搁在一旁，手刚要触到祁遇的脸颊却被他侧脸躲开。
“对不起。”他收回落空的掌心，低声道。
祁遇抬眸，他没有带墨镜，失焦的病态双眸游离不定。“你出去好吗？”
见百里昀川没有动，祁遇咬牙推了他一把“滚出去！”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百里昀川根本无法防备，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一声怒吼让祁遇的心弦瞬间崩断，所有的情绪都在一刹那间失去控制，泪水终是决堤而下。百里昀川连忙跪坐起来，慌乱将面前的祁遇揽进怀里，只感觉那人在怀中挣扎，一拳一拳落在后背上，可此时此刻，除了心疼，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你***不是有病！你怎么还不滚！”祁遇哭着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百里昀川死死抱着他。
祁遇终是放弃了挣扎，头埋在他的怀里发出一阵阵难以压抑的抽泣。滚烫的泪水很快打湿了百里昀川的衣襟，他跟着鼻头泛酸，大手一下一下抚着祁遇的后背。

【三十三】
百里昀川不知道在那里跪坐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发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天亮了没有，但他不敢动。怀中人没再出声，也未曾动过。
祁遇推了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眼看了看从窗帘透进来的微微晨光，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却仿佛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他踉跄起身，垂眼看了看微仰着头的百里昀川，那双空洞的双眸随着他情绪里的慌张而不安地转动着。
“待会儿我让魏叔送你去机场，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祁遇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百里昀川撑着地试图起身，但两条腿酸麻的厉害，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祁遇赶忙扶住他又要跌坐下去的身子，架着他的胳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百里昀川顺势慌忙拉住他的手腕“不用，我陪你一起。”
祁遇看着床上被白布遮盖严实的冰冷的父亲，那种痛与难受又瞬间席卷了整颗心脏，他甩开他的手，忍不住大声质问“你陪我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百里昀川愣住了，眉心拧出了一个川字，薄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祁遇有些崩溃地抹了一把脸，稳了稳情绪“对不起，可我，我真的太累了。”
两人都静默了，祁遇晃了晃神，弯腰捡起地上的盲杖，交到百里昀川手中。随后百里昀川觉着手上一松，他下意识地往前伸，却在下一秒克制自己的手紧紧握住手中的盲杖。
"魏叔，您一夜都没走？"祁遇出来便看到魏征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眼睛红红的，满面的疲惫。
“洛洛……”魏征扶着椅子站起来，祁遇一向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此时此刻却是满脸的愁容，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魏征难免有些心疼。
祁遇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魏叔，您休息一会儿吧，再麻烦您联系个人，等会儿帮我把昀川送上飞机。”
魏征愣了一下，也没多问，“好，还是我去送吧，让别人去你也不放心。”
“那…辛苦您了魏叔。”
百里昀川离开的时候没说一句话，祁遇不敢看他，他的直觉一向很明锐，纵然看不见，也一定会察觉的吧。直听到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祁遇才敢扶着门边望过去，那个身影在走廊拐角处顿了顿，随后消失在了祁遇的视野中。最后的那个侧颜一直在祁遇脑海中浮现，像是一根刺，扎的他眼睛酸疼，忍不住晕起一片雾水。
……
或许祁昌民想回国，或许不想。可他走的那么匆忙，什么也没有交代。最后，祁遇还是决定带父亲回家，葬在母亲的身边。他没想到那个外国女人竟然答应了，但对待祁遇的态度仍是冷漠。但这终究是他的错，那个外国女人是无辜的，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祁遇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那对双胞胎，他们比梵希大一岁，哥哥叫祁麟，妹妹叫祁悦，眉眼间都带着父亲的影子，但是因为混血，五官都十分的深邃。他们好奇地打量着祁遇，那个外国女人冷着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温存，蹲下身子揽着两个孩子。
“妈咪，爸爸呢？”男孩子用英文问她。
“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说罢，他亲了亲两个孩子。
祁遇握了握拳头，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罪人。他找那个外国女人聊过，他会管理好父亲的产业，直到她的一对儿女长大成人，然后再让他们接手这一切。
祁遇带着祁昌民的尸体坐上了飞机，一同跟过来的只有外国女人和两个懵懂的孩子，以及魏征。葬礼上出现了一个让祁遇意想不到的人——秦雪梅，而来的只，有她一个人。秦雪梅心疼祁遇，葬礼结束后便问祁遇怎么打算，祁遇苦笑：“妈，我要去美国生活了，不能再陪着您了。我不能看着爸跟妈一生的心血就这么没了。”
“昀川他……”祁遇还是忍不住问道。
“唉，说起来我就气，他在门口怎么都不肯进来，还让我不要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呐？”
“没有，妈，那您赶紧过去，别让他一个人等急了。”祁遇忍不住抱了抱秦雪梅“妈，我明天就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傻孩子。什么时候回来，妈妈这里都是你的家。”秦雪梅摸了摸祁遇的后脑勺，这孩子，真的让人心疼，揪心得疼。
祁遇辞了派出所的工作，回到自己的小窝收拾了一番，便退了房子，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毕竟也许久没回来住过了。随后，他便跟魏征他们一同返回了美国。祁昌民在美国有好几套房产，祁遇单独住进了一套小别墅，他没有让魏征跟过来，除了工作，魏征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也方便照应那个外国女人和两个孩子。若大的别野只有他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心…似乎也就跟着空荡荡的。
祁昌民的去世难免对公司产生巨大的影响，也不可能公司所有的干事都会信服一个在他们眼里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对于祁遇来说，接下来的日子将充满艰辛。
……
在公司是做不完的工作，回家是一个人的孤寂，几天之后，祁遇索性便不回家了，累了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一会儿，魏征见劝不动，也就随他去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两周之后的某天，他会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日夜已深了，公司门口的保安突然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祁遇还在办公，似乎从来美国开始，他就被失眠所困扰，明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进来。”祁遇放下文件，揉了揉困乏的眼睛，整了整领带。
“祁总，外面有位百里先生要找您。”（此处英语）
祁遇瞬间抬起了眼眸，“你说叫什么？”他生怕自己是因为乏累而听错了，毕竟这是很不可能的事情。
“外面有位百里先生要找您。他好像…是个盲人。”保安又重复了一遍。
祁遇闻言立刻起身越过保安往外走，甚至带掉了桌上的钢笔。他越走越快，下了电梯直接小跑到了大门前。
那伸缩门外站在门岗房旁边的人…真的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11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他穿了一件毛呢大衣，里面是衬衫以及v领的针织马甲。左手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右手握着他的盲杖还拎着…一个蛋糕盒，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带着宽大的黑色墨镜，人似乎也清瘦了很多。时间…对于失去兴致的两个人是最无解的毒药，而对于依旧深爱的人却是最好的疗伤药，当祁遇过着没有他的日子，慢慢冷静下来，才发现没有了他，甚至不知道，日子，是要怎么过；人生，是要怎么活。
见祁遇出来，门岗房的人识趣地打开了小门，祁遇快步出去，在他身前，驻足。
“你怎么来了？”千言万语，却先是吐出了这一句。
“今天你生日啊，我来给你过生日。不过……本想着12点赶到，抱歉，路上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迟了些。”那熟悉的极富有磁性却又带着似乎很少有过的温存的声音回荡到耳边。祁遇自己都忘记了，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迟了些……夜都深了，他孤零零一个人，是怎么找过来的？祁遇鼻头泛酸忍不住怪他“你傻吗你？”要说怎么把祁遇的心抓的死死的，他百里昀川从来就没有失利过。
“想给你一个惊喜。”百里昀川笑了笑。
祁遇眼角的泪已经滑下来了，他稳了稳情绪，伸手直接从百里昀川手里拿过了行李箱，引着他进电梯，直到坐到祁遇办公室的沙发上。
百里昀川将手中的盲杖折好收进口袋，摘下墨镜单手摸索到面前的茶几放上去。耳边能听到祁遇倒水的声音，随后手中就被塞进了一个温热的杯子。
“魏叔叔说你工作的不知道休息。”
“正准备回去的。”祁遇贪婪地望着他，生怕这一切都只是深夜的一场梦。
百里昀川微微皱眉，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茶几上，他踌躇着往前探出一只手，语调深沉“祁遇…我想看看你。”他知道，祁遇就在他的面前。幸好…那只温软的手拉着他的手覆在了脸颊上，他忙将另一只手也探了上去，细细摸索那张脸。“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喃喃。
“你也瘦了。”祁遇说，眼中氤氲的雾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随后百里昀川摸索到祁遇湿润的眼角，指尖一顿，轻轻用指腹帮他抹去“还是那么爱哭。”
“都是你气的。”祁遇忍不住哽咽。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百里昀川心疼极了。
“我这些天想了很多，你有什么错呢？这一切好像都只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打扰了你的生活，是我让你卷进这一切。”祁遇苦笑。
百里昀川慌忙起身扶着茶几绕到祁遇身前，探手将他捞到自己怀中“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胆小，我不该推开你，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太懦弱…”
……
祁遇让司机将他和百里昀川送回了别墅，由于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即使祁遇不回来，这里也保持着整洁，他引着百里昀川进屋，帮他拿拖鞋。
“这房子好大。”百里昀川突然道。
“是很大。”
“听回声听得出来。”百里昀川解释道。
“我带你走一圈。”祁遇自己换好鞋就起身想去拉他的手。
“不用着急。很晚了，明天再。”
“好。”祁遇一手提着蛋糕，一手引着他进屋，将蛋糕放到桌子上时才发现盒子上的那个商标竟然是……“这蛋糕…你从国内提过来的？”
“嗯。你最喜欢吃的那家蛋糕店。”百里昀川的眉眼都带着笑意。与他一往的冷漠相差甚远。
登机，下机，找路，他一路拎着这么多东西找过来，会是怎样的不容易。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路上要问多少人？要寻求多少帮助？经历了多少艰难坎坷？祁遇啊祁遇，他真的是为了你，把什么都放下了。祁遇酸着鼻子强颜欢笑“真想不到你也能干出这种傻事。”
“你没听说过吗？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百里昀川打趣。
祁遇把蛋糕拆开，14寸的蛋糕，款式也是普通的，却像极了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珍宝。
“把蜡烛点上，许个愿吧。”
祁遇听话地插上蜡烛，拿桌上的遥控器关了客厅的灯，点燃，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握拳，耳畔竟然传来了百里昀川的歌声，轻轻的，低低的，温润至极“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第二次给人唱生日歌。”他说
“第一个人是谁？”祁遇问，顺手开了客厅的灯。
“梵希。”他笑了笑。
祁遇拿刀切开蛋糕，下面却有硬硬的东西，他疑惑取出

祁遇拿刀切开蛋糕，下面却有硬硬的东西，他疑惑取出，是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对戒，简简单单的款式，很好看，祁遇又忍不住眼泪了，而此时，是幸福，是激动。
“给我。”百里昀川的手伸了过来，祁遇听话地将盒子放到他手上。
百里昀川拿着盒子，扶着桌沿绕到祁遇身边，或许是因为对环境，对物体形状的陌生，他走的很慢，腿还是绊到了桌腿，祁遇差点忍不住起身扶他，不过他终是平安走到了他身侧，祁遇抬头看他，百里昀川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去，位置有些偏，祁遇悄悄把自己挪正，就见他摸索着拿出盒中的一个戒指，摊开手“把手给我。”
祁遇甚至舍不得眨眼，面前的人微垂着头，将戒指套上了他的无名指。随后将盒子里的另一枚戒指取出来放到他手心里“帮我戴。”祁遇握着他的手，顿了顿，将那戒指套了上去。
百里昀川起身正欲转身，祁遇急忙拉住他“这就没了吗？不说点什么？”
“没了。”他笑了笑。
“……”百里昀川果然还是百里昀川，再浪漫的桥段到他手里就怎么也别想浪漫起来。
祁遇感受着口中蛋糕的甜，越来越相信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他看着那人英气逼人的眉眼“昀川，我刚刚许的愿，已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