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想我跟你一起吗？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陪你一起。”

肖尧笑嘻嘻的凑过去，扶他坐起来，往他身后塞了一个大枕头，拉过白野的一只胳膊让他抱着自己，然后翻出手机里小姐妹们的讨论群组，“那我先提前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小伙伴们稍微有一点点不一样，但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提醒你一下，免得见面当场解释怪尴尬的。”

肖尧在这个城市的交心朋友不多，常联系更是一个指头都能数过来。重质不重量，几个人的性格和生活状态并不全然相同，但是却意外的合拍互补。白野本以为肖尧要跟他嘱咐些关于自己的事，毕竟生活中男朋友坐轮椅这样的情况还是少之又少的，没想到她只是提前告诉他：中午要一起吃饭的驼驼，喜欢女生，会带着她的女朋友老刘一起，她们大学毕业就在一起，已经差不多有六年了，感情稳定十分有爱；另外一个是小发，一个冷酷暗黑还有点愤青的姑娘，大大咧咧，说话直接，接触之后会发现她其实是个特别好的人，仗义又大方，拥有神奇的脑回路，有时候说话太直容易冷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还有另外两个今天不来…

白野从后侧方看肖尧，举着手机认真的给自己介绍她的好朋友，一边说一边笑，还时不时扭头看他，问他觉不觉得好笑，这个是不是很傻。也许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也或许肖尧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以前两人青葱的爱情，是少年时迸发的热情和激烈的荷尔蒙，爱的炙热认真，却缺少生活的样子。现在这个没洗脸没刷牙，穿着上下不成套的睡衣，靠在自己怀里絮絮叨叨的肖尧，白野从没见过，这个她看起来特别温柔，特别真实，有想要和她认真过日子的冲动。

肖尧再次举着手机往他眼前递，又扭头看他的时候，白野准确的吻住她的嘴，“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表现，和你的小伙伴好好相处的。”

“嗯，她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所以你别紧张呀。”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脑袋，喊了一声小小白。肖尧大概可以想到，突然的要和自己的朋友见面，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白野心里肯定会有些犹豫，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同于别人的地方，可是大家都不会用批判的眼光看待彼此。

27.0

在白野的催促下，两人起码提前半个小时就赶到了附近某著名火锅店。肖尧觉得可以重视却不必这么重视，白野却说第一次见面不能迟到。“你又不是去相亲，不就是吃一顿饭么，这么严肃紧张去那么早干嘛？” 大家都住在这一片儿，走过去也就几分钟的路程，肖尧一路碎碎念，但是也听话的紧赶慢赶的跟着。

这个市井火锅店没有设置包厢，只能在大厅坐长条板凳，白野费劲的往里挪，不小心还会磕到放在地上的燃气罐和装衣服的小竹框，最后看着他腿长手长，因为没有靠背和扶手，十分不自在的拘束在那，肖尧心里一万句想要吐槽的话全都憋回去了，皱着眉一会帮他摆摆腿，一会扶扶腰，本想撤了一边的长条凳让他能舒服一点的坐在自己的轮椅上，白野却说那样就不能和她挨着了。

肖尧一边询问白野吃什么一边勾勾画画点菜的时候，小伙伴们风风火火的来了，几个人完全没有客套寒暄，咋咋唬唬的就分别坐在了对面和旁边的位置上。肖尧又检查了一遍自己想吃的是不是都点上了，才举着菜单递给新来的三人，然后指着白野说：“这是白野，今天他请客！你们快看看还有啥要加的。” 三个人嘴上应付着“随便随便”，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白野，笑得暧昧，还是驼驼没忍住：“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现在什么情况？上次一块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还苦兮兮的。”

肖尧“咳咳”两声，一本正经的挽着白野的胳膊，“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举起刻意十指紧握的手晃了晃，直到三人表情渐渐露出秀恩爱死得快的潜台词，才恢复欢脱的本性，“是不是很好看？！我就说他长得好看吧！”白野诧异，从来不知道自己最令肖尧喜爱的优点居然是好看，而且这人好像还挺得意。

“嘁，这就是你大晚上的来我家，说人家不理你，完了还大哭…”小发在一边幽幽地吐槽，被肖尧一杯奶茶堵住嘴。

白野不知道肖尧私下和朋友们聊了什么，礼貌的对三人挥挥手，“你们好，辛苦你们平时让着肖尧，还带她玩儿。呵呵呵呵。”

结束了商业客套，白野就再也插不进她们的话题，四个人坐在一起唧唧呱呱，然后莫名其妙的爆发一阵哈哈哈哈，之后继续唧唧呱呱。白野在一旁看着肖尧笑，看着肖尧手舞足蹈地说些他听不懂的事情，自己也跟着乐。小发坐在两人对面看得清清楚楚，“肖尧，你矜持一点好不好，好歹也顾一顾我们的新朋友好吧。”

白野一时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肖尧扭头看见的就是他傻愣愣盯着自己的样子，嘴角还挂着笑。肖尧冲小发瞥了个白眼，蹭去白野身边，狗腿的跟他赔礼道歉，“不好意思，第一次带男朋友吃饭，还不习惯，聊着聊着就把你忘了。”一边拿漏勺给他捞番茄锅里的肉和蔬菜，逼着他全吃完。

白野十分开心的接受肖尧的投喂，但是也不好意思当着这群女孩儿的面和她亲昵，只得轻轻用手肘推她，“你去和她们说话，不用管我。”白野腰背使不上力，坐在这样窄的椅子上还要靠手臂撑着借力，肖尧怕他坐不安稳，一只胳膊悄悄杵在他身后的椅边上，多少能让他靠着点，“嘿！你怎么搞得跟我爹妈似的，礼拜六带我去小公园放风，让我抓紧时间和小伙伴多说几句话，完了还得回家写作业，”肖尧指着对面正在为点的冰可乐被换成常温可乐而闹别扭的驼驼和老刘，一脸鄙夷，“你看她俩，她俩这样老妻老妻的在我面前演了好几年，我都实在受不了了，所以你现在最好就适应一下，我攒了好几年的感情戏也要开始演了。”

嘻嘻哈哈的结束了午餐，因为同有设计专业背景，白野意外的和老刘找到了共同话题。一顿饭下来，大家都能看出白野的不方便，但也没过多询问，只是一个劲儿的拿肖尧开玩笑，笑话她之前是如何少女怀春，一边专研撩汉大全一边哭唧唧。

怕白野尴尬，又是第一次见面，肖尧提前就跟朋友们打好了招呼，使眼色让她们先走，于是离开的时候三人以“先走不给钱”这样的理由溜了。剩下两人刚好可以慢慢折腾，肖尧一手搂着白野让他能靠着自己，然后拿着筷子又去锅里捞了一堆肉和土豆，“我再吃一会，你也歇一会，等我吃完了我们再走。下次不来这吃饭了，这坐着也太不舒服了。”

“下次还带我？你真要把我变成你们小姐们的一份子吗。”白野感受着肖尧的小爪子在背后时不时的按一按，心里暖烘烘的，她正在带着自己进入她的生活。

“你跟她们再多熟悉熟悉，以后万一我和你吵架之后离家出走，你好去找她们问我在哪。”肖尧往他嘴里塞了坨肉，“有人告诉你我在哪，你才能接我回来，不然我多下不来台。”

“等会把她们电话号码告诉你，微信不准加。毕竟要防火防盗防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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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家里最小的一个，从小却没能在一片溺爱中长大。表哥学习好、能力强，表姐听话孝顺、规规矩矩。肖尧从小就被这样对比，被灌输要向哥哥姐姐学习。

肖尧也努力过争做第一批红领巾，佩戴三道杠大队长，可是实际远赶不上计划，越长大埋藏在深处的叛逆和不服就越是压不住。十多岁的时候肖尧就慢慢发现自己无法像表哥表姐那样服帖，从日常的小抵触到涉及父母原则的反抗，可以日渐感受到父母的失望由少变多。可是肖尧不愿改变，父母也不能接受，肖尧和父母之间的冷战制衡几乎从小到大，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存在。

前几年因为肖尧执意要离开毕业就一直呆着的铁饭碗单位，家庭矛盾彻底爆发。妈妈还好，女性似乎不论年龄大小，总是能更快的接受新改变，肖尧和爸爸的矛盾则日渐不可收拾，肖尧开始试图说服他，接着变成争吵，到现在的冷战，两个人两三年都没好好说过几句话。肖尧不小心在家庭群里看到的，父亲对她的形容是：不懂事，不成熟，性子太硬，没有女儿的体贴，自己对她的教育很失败。

肖尧始终不明白，自己只是不想照着别人认证的样子生活，却也没做坏事，没有好吃懒做的啃老，自认为除了没有按照既定模式结婚生子，也算是积极向上，孝顺父母了。

可是为什么就会令人如此失望。每次从爸妈家探望回到自己家，肖尧都要坐在沙发上垂头叹气自我厌弃老半天。现在好一点，变成蹭着白野，挂在他身上哼唧委屈。

虽然性格强硬，嘴上不服软，但别人家的孩子对她还是有些影响，尤其是从小就被告诫那样才是对的，你是错的，肖尧倔强的心灵深处其实很不自信。

从以前开始就喜欢问白野：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哪、有多喜欢、会一直喜欢吗。现在虽然年龄长了，性子却还是那样，想起来就揪着白野追问。白野每次都被赖得受不住，把人从身上推下去就又扑上来，刚想逃走就被肖尧一把拉回来，非要逼着他说出一句“当然喜欢，会一直喜欢”。

肖尧这辈子最任性、最柔软、最无赖，也最真实的一面，应该都只是给白野看过。

第一次从爸妈家失落的离开去找白野的时候，开门看见白野正在客厅角落撑着助行器减压。并不是没看过他站着的样子，只是这一次特别想哭，肖尧小碎步跑过去往他身前钻，加速的力量冲得白野差点站不住。感觉他腰塌了几度，肖尧两只手环抱着用力箍住，在他身前蹭了蹭有点打绺的刘海，多此一举的想遮住脸。

“肖肖，听话，抬头给我看看呢。”白野感觉身前的人情绪不对，进屋一句话没说，怎么劝都不听，自己低头想看看，她就把脸埋的更深。白野分辨得出她是真的生气，还是假装生气，也同样能分辨是不是真的难过，肖尧生气的时候会大吵大闹，难过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默不作声。“唉，不抬头的话，就抱紧一点。”

肖尧感觉白野半边肩膀突然压在自己身上，勾着下巴，脸也蹭着往自己后脖颈靠，于是条件反射得立刻立正站好，腿抵着他的膝盖，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背，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的后腰一阵温暖，被拥进一个大大的怀抱。肖尧红了一圈的眼睛狠狠瞪他，“干嘛松手，多危险！”

“你不开心，也不告诉我为什么。所以想抱抱你，万一你心一软就告诉我了呢。”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肖尧却越听越觉得委屈，鼻子越来越酸，瘪着嘴就想哭。觉得她爸刚刚说的根本就不对，自己不管什么样，总是有人喜欢的，白野不就对自己很好。

肖尧一时间想哭又想笑，不知道从何说起，说来话长，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就这么愣愣的贴着白野，侧着头看他。直到就算自己这么用力的搂着，也能感觉到抱着的人开始往下滑。“要坐下吗？”白野无奈得笑着点头，肖尧伸腿勾过放在一旁的轮椅，再一点也不敢泄力的抱着他坐好。

“你觉不觉得，我特别差劲，以前学习学不好，现在工作做不好，还总想做自己，到头来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好。”肖尧盘腿坐在白野旁边的地板上，下巴磕着他的的膝盖，扣着他的手指，默默的说出心里的疑问。“不过还好有你，不然感情也不顺！”

这是送命题。这种题白野从小做到大，开始不小心就送命了，摸索中发现肖尧软硬不吃：顺着说，她生气；逆着说，她不相信，非逼着你顺着说，然后再生气。

“那我也差劲。你看，我学习也不好，研究生还没毕业就被送回国，毕业证书都没拿到。工作也是靠妈妈才找到的，你还是自己努力的呢。现在可能规模不大，但是我相信你最后能做好。”白野这次决定顺毛捋，虽然肖尧没仔细说过，但是从日常对话和旁听到的电话通话，大概能猜到肖尧最近和家里关系紧张。如果身边没有亲近的人支持她，那自己必须站在她这边。

其实白野努力想要抱抱她的时候，肖尧略感悲凉的内心已经得到百分之九十的安慰了。肖尧积累了好多年的任性和小情绪总是找各种机会向白野释放。接下来的每一个问题其实只是带着猎奇的心情想看他怎么回答。

“你这么说，是我俩一样差的意思呗，就我其实也不怎么样。”肖尧得理不饶人似的掰着他的手指假装生气。“那你喜欢我这样吗？我爸都不怎么喜欢我，说对我失望来着。”

开始絮叨着说话就证明这人已经好了一大半了，白野反手抓住她还在玩自己手指的小手，弯腰捞起地上的人半拥进怀里，“肖肖，不要问这种问题了，也不要这么说自己。要相信自己，一定要喜欢自己。人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可是我就喜欢你，什么样都喜欢。以前你数学考20分我喜欢，现在缠着我问这种小学生才会问的问题我也喜欢。”说着还在肖尧鼻头“啵叽”亲了一口，“亲一下，就不生气不难过了。”

白野今天特别温柔，声音温柔，眼神也温柔。肖尧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你怎么这么好。”本来已经不委屈的肖尧，又快要被感动哭了。

“你看，我不能走路，得你抱着才能站起来，你不是也不嫌弃我吗，还觉得我好。”白野总是能戳中肖尧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这也可能是他最新总结出来的答题公式，肖尧瞬间忘了自己的不开心，仰着脖子跟他辩论。

“不能这么说，这又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以后不准这么说！”

“这是真的，你以后就会知道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不麻烦，谁让你长得好看。”肖尧就这么一步一步被带上套，白野也开始得寸进尺。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你看，腿越来越丑了。”

“乱说！那我不仅不好看，身材也不好，还平。”

白野笑着不说话，继续把人往怀里搂，憋着笑粗粗的喘气。

肖尧终于反应过来，无奈被人困在胳膊中间动不了，闷闷的大吼，“白野你什么意思！你是故意气我让我夸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