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出发那天。我和岱青都很兴奋。岱青说，大哥，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和你一起出行，好激动。
沈栖迟有些慈爱地看着高兴得像是小孩一样的岱青，说，是我身体太差了，从前性情也不好，疏于陪伴你。
岱青听到大哥这样说，一瞬间向来大大咧咧的他也有些动容，推着沈栖迟的轮椅，说，哥，别这么说，你是最好的大哥，小时候全靠你罩着我，不然怕是要被父亲打死了。现在也靠你教我，不然光是沈氏那些老家伙，要生吞活剥我。
岱青这话是真，从小别院就是他的避风港。数不清多少次他闯了祸不敢回大宅，都是赖在别院里。然后沈栖迟去帮他善后。沈栖迟训他也毫不含糊，但每次训完都心软，会给他善后，他缺钱也会直接给他。
岱青纨绔，和秦晴订婚后，沈栖迟也和秦晴聊过天，说他弟弟心性纯良，只是顽皮惯了，多担待，但往后有什么出格的事，尽管教训。
沈栖迟有时很像是大家长，长兄如父，岱青对他又爱又敬，他脸色一沉，岱青就不敢言语了。
两台车，阿福，岱青，还有随行的一位医生都可以换着开。我、沈栖迟、岱青、秦晴一台车，刚好我们四个睡一台，由岱青开车。
车里的床，沈栖迟睡的那张不能折叠，另外一张可以叠起来变成沙发。睡觉的时候有隔断，成两个独立包间。
车子经过改动，有些地方更照顾沈栖迟的需求，比如有个单人沙发是特意给他定制的，高端舒适，主要是可以调整角度，成半躺的样子，小腿也有承托，安全带是特制的。
上车的时候是阿福横抱着他，把他放在位置上。因为阿福在另一台车上，所以路途中大部分时间需要我照顾沈栖迟。阿福和我叮嘱了许多。沈栖迟为了出门方便执意用导尿管，尿袋系在他的小腿上。
我为了锻炼他的右手还特意带了个握力球，途中方便他使用。
车里有秦晴在，这让我宽心了许多。
岱青开车一向很猛，一开始搞得沈栖迟有些不适。秦晴在后排说，喂！沈二少！你这样开车别说你大哥，我都要吐了！开这么快干什么！
我也在讨伐他，沈岱青，我求你，我倒的水已经洒了半杯，稳驾慢行你不懂吗！
岱青一开始还和我们抬杠，后来沈栖迟发话，说，岱青，慢点开，注意安全。
岱青才注意车速慢了下来。
阿福给我打电话，说他跟不上二少的车，太快了。
我和沈栖迟说，你看你弟弟，后面的车都跟丢了。
沈栖迟慢悠悠说，沈岱青，你若以后这般开车，你所有跑车都停在别院停车场，别忘想开出去。
秦晴马上告状，大哥，他平时开跑车更跋扈，还经常送各种小明星回家。
沈岱青边开车边哀嚎，你们太过分了，我在这辛辛苦苦做司机，你们还要数落我。
沈栖迟说，今日才知道你这般爱飙车，幸亏我没让你再花钱买超跑。
岱青求他，大哥，求求你了，我真的很喜欢那车。
秦晴帮腔，大哥绝对不能应允，他都五辆车了，四辆都是跑车。他又想买好车去把妹。
把什么妹啊，天地良心。
岱青哀嚎。
我们笑成一团。

一路上，岱青放着音乐，我和秦晴聊天，沈栖迟一直看着车窗外。
秋日的天空好远，远山、田野、村庄相得益彰，有种令人幸福的温暖。
我们行程很随意，也是顾及沈栖迟的身体，只要需要停下就停下，并不赶行程。他的身体太虚弱了，一路上秦晴作为医生经常不动声色观察他的状态。我很感激她，朝她眨眨眼表示感谢。
沈栖迟深居简出，很少出门，这样悠闲的旅游更是少之又少，看得出他也很高兴。我们停在一个镇子上，阿福和一个佣人去买水和食物，秦晴也去凑热闹。
我陪着沈栖迟在车里。我说我想吃冰淇淋，沈栖迟说，去吧，你下车和他们挑选，我自己坐一会不打紧。
他知道我是怕他离不了人。我真的不敢走，他身边现在很少离人，倒不是怕他身体不便，而是担心他忽然发病。
沈栖迟朝我笑笑说，没事的，你去吧，你这样我心里不好受。我还不至于是个废人，让你十分钟都离不得。
我犹豫说，那你自己坐一下下哦，我买完马上来。
他捏捏我的脸蛋，点点头。
我飞快下车，戴着帽子和口罩，在小超市里挑选了一个冰淇淋。阿福看到我问，大少一个人在车上？
我点点头，说，我马上回去。
阿福有些责备看着我。
我付完钱，马上小跑返回车上。
沈栖迟看我气喘吁吁，有些心疼，说，跑这么急做什么。
我吃着冰淇淋笑笑，不言语。我说，晚上可能会涮火锅，岱青说他来搞定。
沈栖迟苦笑，说，去，下车再买些饼干。
我不解，看着他。
他说，你指望能吃上沈岱青做的饭？小心饿死。
我哈哈笑。
我吃完冰淇淋帮他活动腿，免得他一个姿势太久会不舒服。
谢谢。
沈栖迟说。
我瞪他，你要再谢来谢去我要生气的。
他说，我说真的。
我帮他按摩腿，不理他。我问，要不要在床上躺一下。你会不会坐太久了。
他点点头说，躺一下也好。等岱青回来吧，你一个人没办法抱起我。
我心里一疼。沈栖迟现在大半身体绵软无力，但他终究是个高大的男人，我一个人确实没办法在车里帮他做转移。
岱青回来，我说，岱青过来帮忙，你大哥需要躺一下。
岱青闻言马上过来，打横抱起沈栖迟，放在床上。我堆了两个枕头在沈栖迟身后，让他斜倚着。他心脏不好，完全平躺对他来说并不舒服。我系好床上的安全带。
沈栖迟打趣说，我这样像是被捆在床上。
秦晴说，大哥，还是系上稳妥些。你身体没力气，就怕有急停时你会受伤。
沈栖迟不置可否。
晚餐时，我们已经行至草原深处。暮色苍茫，草原一片寂静。
阿福他们已经在车下生火，准备火锅。岱青在切菜。岱青几乎没下过厨房，菜被他切得大大小小毫无章法。
沈栖迟坐在轮椅上，看他那样，忍不住说，岱青，你让开，我来切。
岱青惊，大哥，算了算了，还是我来。
沈栖迟说，你那样切，早晚切到手。
说着沈栖迟拿过刀，开始切菜。
但，沈家大少的刀功也不敢恭维，没比岱青好哪去。他更是从不下厨的主。阿福和佣人看着沈栖迟切菜的样子，都笑出声。
我实在看不下去，嫌弃地把沈栖迟从菜板前拉开，说，好了好了，两位大少爷就别添乱了行吗？不然这晚饭真吃不上了。
我接过刀，三下五除二切好食材。
沈栖迟和岱青两人面面相觑。岱青笑，看，大哥，你也不行吧，小南瓜鄙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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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大家吃火锅吃得很高兴。佣人说，觉得大少笑容越来越多了。
我笑说，是啊，他从前总是面无表情，板着脸，害得我不敢和他说话。
沈栖迟淡淡说，我一直都是那样的，只是你自己觉得我是在板着脸而已。
岱青说，你们看看，沈家要是没有我，你们早晚得被我大哥闷死。
佣人说，还是溪南小姐有办法，她在别院，大少就高兴。
沈栖迟牵住我的手，慢慢摩挲，微笑，不言语。我帮他夹了一些清汤的青菜和瘦肉。他从不吃辣，也不喜欢油腻的。
吃完阿福他们收拾战场。我推着沈栖迟在乡间小路慢慢走着。
累不累？这路不平整。
他问。
不累，这就是饭后散步。
是你散步，我还不是一直坐着。
那不一样啊，你要用心感受这田野上的凉风，吹过林梢，吹过麦垛，在弗在你脸上。这种感觉多好。
沈栖迟闻言微笑，闭上眼睛，仰起头，感受这田野之风。他的头发被风微微吹起。
我心里暗想，老天，这画面，我要沦陷了。他清瘦而棱角分明，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没有折损他皎洁如月的气质。
沈栖迟闭着眼睛，轻轻说，真好，溪南，此刻让我觉得活着真好。
我心里酸涩。
他平静说，你不知道，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只希望自己快些死去。每晚睡去，都觉得没有再次醒来的理由。
我俯身抱住他，说，你不许这么说了。
沈栖迟笑笑。说，走吧，我们再继续往前走一走。
他尝试用手推轮椅，但是因为路有点崎岖所以他用手推不太动。我去帮他推，但好几次他都差点从轮椅上颠簸下来。我担心，因为他身体没力气，无法保持平衡，我问，没事吧？
他摇摇头，苦笑，说刚才觉得活着的美好，马上就要让我再感受我活着的无奈。
我知道，沈栖迟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是完全接受，他尤其对失去行动能力和基本自控力非常介意。
我推着他返回车里。岱青和秦晴在车边打闹。看我们回来，岱青问，大哥，累吗？需要躺着还是坐在沙发。
我也有些担心，从准备食材到现在，他坐得时间有些长。
沈栖迟说，岱青，帮我躺一下。我有些乏。
岱青帮他躺在床上后，秦晴用听诊器简单检查了一下他心脏。说，大少爷，状态还不错。沈栖迟说，那就好。
晚上的时候，我们已经抵达草原深处。晚上有些凉，我帮着沈栖迟套了件羊绒衫。他倚在床上，我就用毯子盖着他的腿。
因为阿福佣人和我们不同车，所以照顾他的各种琐事都需要由我完成。看得出沈栖迟有些担心我会觉得烦，我帮他盖毯子的时候，他还说，不用了，我不冷的。
我问他喝不喝水，他一直回答我，不喝。
晚上车停在草原。岱青和秦晴在野外扎了帐篷，因为星空很美，他们临时起意要露营。我觉得很棒，晚上还过去在帐篷里坐了一会儿。
回到车里，我问沈栖迟，栖迟，星空很美，你要不是很累，下车看看星星再睡？
沈栖迟问，好，如果不是太麻烦你们的话。
我说，岱青是你亲弟弟，麻烦他有什么啊。对于我，你就更不用客气啦。
我们帮着沈栖迟躺在折叠躺椅上，我用厚毯子把他盖的严严实实。虽是初秋，可这草原的夜晚已经很凉了，只有五度左右。秦晴在旁，说，大少，不能太久，风太凉了。
沈栖迟点点头。
我并排和他坐着，牵住他的手。
这里空气透明，银河清晰可见。在漆黑的草原的夜，星星格外璀璨。
我问沈栖迟，是不是好美？
他沉醉在这片星空里，说，是，很美。
我看着他在黑暗中发亮的眸子，心里一片柔软。此刻的沈栖迟如同一个孩子，望着星空，嘴角上扬。
沈栖迟缱绻握着我的手 ，声音很轻，说，溪南，你觉得，人死了会变成什么。
我一怔。
他轻声如同自言自语，说，如果有天我死了，我倒是愿意成为这暗夜里的一颗星星。到时候你晚上无聊，时不时也能看到我。
我心里像是被吹进的寒风，我淡淡问，哪一颗，这么多星星，我去哪找你。
我觉得我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
他牵起我的手，轻吻，而后缓缓说，启明星。傍晚最先出现，天亮最后消失。这样可以陪你久一些。
我几欲落泪。

晚上我们在车里相拥而睡。
隔着车窗能听到草原的风声。沈栖迟已经取下了助听器，黑暗中，他只是把我圈在怀里，仿佛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我被他的气息包围，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清冽的带着淡淡药香的味道。他的手臂环着我，轻抚我的后背，他低下头，轻吻我额头。
因为气温低，我们盖了厚被子。他翻身并不容易，我也抱着他，手放在他感知平面以上。
我们都没有说话，就那样安静地、温暖地在静谧的草原之夜睡去了。
我深爱这个男人，尽管他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行走的自由。他永远是站在茫茫雪原上的那棵树，清冷，干净，挺拔，即使你只是远远看到他，就会有种慰藉和安心。我恋慕他、敬重他、怜惜他，他有时像是大家长，有时像是兄长，我们在一起之后，他便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男友一般，会因为我，去做很多事。
早上，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们脸上。
我醒来，慢慢在他手背画着圈圈。他迷糊睁眼，我笑着和他说早上好。怕他看口型费力，我用手语问。
——感觉怎么样？
他朝我眨眨眼。
我知道他每天早起的时候，是比较难受的。几乎每天都会头晕胸闷。
我拿来氧气枕，让他吸氧。
果然，他按着胸口，呼吸有些重。看我关切，他挑起唇角，朝我笑了一下。
我不能想象如果换做我，每日都要经历这些痛苦，不能行走，听不到声音，我将会是什么感受。
阿福过来帮忙，准备好早餐，大家同吃。
随行的医生过来和秦晴一起为他做了例行的检查。
今天继续朝草原深处进发。
岱青说晚上我们会在一个房车营地住下，那里设施优良，风景也好，经理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岱青说，他一直想去这个营地看看，是GAT旗下的，执行董事是个年轻的英国华侨。
沈栖迟悠悠说，你也是年轻的执行董事。
岱青头大，说，好了好了，大哥，你不要拿我和人家顾寒山比了，我承认我差的远。
知耻而后勇。沈栖迟说。
岱青忽然玩笑，诶，大哥，我觉得你们两势均力敌，你可以和他一较高下。
沈栖迟失笑，说，你昨日方说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养病，怎么今日就把我推出去让我和别人一较高下了。
玩笑玩笑，只要大哥高兴，我去冲锋陷阵就可以了。
白天的草原上长风万里，极目远去，秋草连天，羊群漫步。
沈栖迟一路都看着窗外的景色。他坐在沙发上，因为怕旅途颠簸他穿着足托会伤到，所以没有穿，也没有穿鞋。我帮他穿了羊毛袜子，因为他的脚下垂的厉害，袜子又有些松，更显得他的脚无力而病态。
我看得心疼，帮他按摩。他太瘦了，脚腕更是纤细松垮，我仔细帮他按着脚和小腿。
他仿佛识破我的心思，说，别按了溪南，没关系的，再按我也站不起来了。
我瞪他，并没有停下动作。
岱青开了几小时，有些累。中途换秦晴开车。
岱青就坐在他大哥旁边，说，大哥，你看那边，牧民在放牧。
一会儿又说，大哥大哥，你看到那只鹰了吗？
……
大哥，你看那朵云在草原投下一片阴影。
……
我笑着听岱青像个孩子一样和沈栖迟聊天。怎奈沈家大少一如既往寡言。
秦晴忍不住，说，喂沈岱青，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岱青回嘴，你好好开车行吗，我和我大哥都在这辆车上，也就是说整个沈氏的安危就系在你身上了。
秦晴笑，说，好好好，一定服务好两位掌门人。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房车营地。
果然如岱青所说设施一流，有房车停靠处，也有宾馆可以住，营地风景和草原相得益彰，有个小山丘，上去可以俯瞰草原。
我们去的时候，营地里只有三辆外国的房车和我们。岱青说，哥，营地的经理等下要过来，你……?
我知道岱青想问沈栖迟见不见。果然沈栖迟说，我不见，你去就好。
他平日就是鲜少见客的，多重要人物都不见。
岱青有些为难，说，哥……我和他说了是你也一道来的，他觉得太难得，特意来见的。
沈栖迟有些不悦，但看得出他并不想弗了大家旅途的兴致，有些漠然说，那好。
岱青如获大赦。
经理过来时我们已经进去了酒店的大堂。不得不说，GAT果然选人有方，经理简单沈栖迟和岱青，没有半点谄媚，客气专业地介绍房车补给各种功能区，也介绍了营地周边值得看的景色，他尤其推荐我们上小山丘，看落日。
接着，他和气沈栖迟说，大沈总，很荣幸您能来，有什么需要您可以直接联系我。
经理递上名片。
沈栖迟双手接过，道谢。
我看到酒店大堂墙上有和相框，相框里是营地开业时的合影，我看到站在最中间的年轻人高大挺拔，卓尔不凡，岱青问，这是GAT的顾总？
经理笑笑，礼貌介绍，是的，他是顾寒山总，这是开业时他过来时的合影。我们是GAT在国内的首家房车营地，所以顾总亲自来过。
岱青说，久仰顾寒山大名，有机会拜会一下。
经理说，顾总当时骑马上了后面的小山丘，他骑术一流，也是在那里看落日的，很美。
他看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诸位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我们来准备一些晚餐，各位饮食有什么偏好可以提早告知我。
我和他说，沈栖迟需要单独准备些清淡的素菜和粥。
他一一记下。
不得不说，这里的服务真的很不错。
从营地到山丘顶部有营地的电瓶车。我担心沈栖迟不方便，所以佯装漫不经心说，落日那都能看，要不算了吧。
不了，沈栖迟说，走吧，既然都来了。不过等下我比较麻烦，你们可能要担待一下了。
那电瓶车很小。沈栖迟的轮椅都放不下。最后我们带上了厚厚的毯子，准备等下上去铺在地上。
阿福和岱青合力把沈栖迟抱上电瓶车。因为他坐不稳，他们两坐在他两边，两个人抱扶着他确保他的安全。
我们余下的人坐在另外一排。
车子开动，我有些担心得回过头。沈栖迟朝我笑笑，示意我安心。
还好，路面平整，车速并不快。
岱青明显也怕沈栖迟不适，问，大哥，你还可以吗？没有不舒服吧。
沈栖迟摇摇头。
到了山丘顶部，我和秦晴选了位置，把毯子折好放在地上，然后岱青背着沈栖迟，把他放在毯子上。我让沈栖迟靠在我身上。
秦晴和岱青也依偎在一起。
说真的，太阳西沉，余晖把草原上的小溪映成金色的，仿佛是一条金色的丝带。天边火烧云翻滚，长风万里，旷远幽静，真的是绝美的景色。
我赞叹说，沈栖迟，幸亏你坚持上来看，真是不虚此行！
他笑了，说，的确很美。
我们望着落日，拍照留念。秦晴帮我们两个拍照，沈栖迟靠在我身上，就好像是普通恋人靠在一起，背景是层次分明的火烧云。照片里沈栖迟笑容和煦温暖，丝毫不见记忆里他冷峻漠然的样子。
这样的他，更令人心醉。
沈栖迟怕我累，用手臂支撑着自己。没过多久，他右臂就脱力，整个人向右倒，我连忙扶住他。
我玩笑说，来吧，我宽厚的肩膀，你放心靠上来就好。
沈栖迟轻轻吻了我脸颊，靠在我肩上。
远处夕阳西下，秋草连天。

随便聊聊。上周看了个片子，日本演员泷川英治在拍戏时造成脊髓损伤，伤得很重，只有左臂能动。从前他演过手冢国光，很俊朗。看他努力复建的顽强还有不能控制身体的无奈，积极面对生活的坦然，真的很感人。泷川还是挺帅的～图四是他康复的纪录片 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真的是个很正能量的人。

整个秋天，我都宅在别院。有时也在厨房学着做点烘焙。厨房王妈好几次都笑着和我说，溪南小姐，只要你在别院，大少精气神都好了些。你不知道，你离开那四年，大少都没有笑过。
我心里酸楚。
那四年我恨着他，埋怨他，殊不知他自己承受多少苦涩。阿福和我说过，他一遍一遍看我的出演的广告，耳朵听不见发声走样之后他几乎不说话。
我烤了一些曲奇，糖放的少，这样沈栖迟也会吃一两片。
他的右手状态的好的时候只是不及左手的力量，状态不好的时候会发抖，水杯都端不起来。
秋高气爽，别院里的树有黄叶有红叶，如同在秋阳下燃烧，非常美。
沈栖迟还是喜欢在院子里，弄些园艺。但他已经剪不动粗一些的枝子了，都是由我来代劳。
沈栖迟很喜欢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比如他喜欢植物，喜欢苍翠的景致，喜欢在别院荷花池中养鱼。我明白他，因为他十几岁就被告知三十岁是他的大限，他独自居住在这院落里，面对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所以他喜欢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
他进来很少工作，一来是岱青有些上手了，二来是大的项目都在夏天基本结束，但偶尔还是会处理一些邮件。
从旅行回来，他没有出过别院大门。天气转凉，我会给他的腿盖着毯子，推着他在院中漫步。别院虽然精致风雅，但面积并不小，沿着院墙走完一圈需要四十分钟，这还不算院中的廊桥池塘小路等。但是沈栖迟对他的院子很熟悉，熟到前几天一夜风雨吹断了一颗树的枝丫，尽管园丁已经收拾了，可他还是能看得出。
岱青体恤兄长，他能处理的事，基本没有要沈栖迟帮过忙，每周一定会抽出一两天时间过来陪他大哥吃晚饭。
那天晚上，他和秦晴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沈栖迟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听我练琴。
溪南，刚才这一遍你拉错四处。这个曲子不难的。
我无语，满头黑线，说，沈大少，一般情况，女朋友拉琴，男友负责赞美就可以了。不需要精确告诉她拉错多少。
沈栖迟一脸较真，说，这个曲子只是入门曲，调式简单，难度不大，不应该错这么多处的。
我彻底服了他，我说，喂，你把助听器摘了吧。你这样挑毛病，我都不想拉了。
岱青他们进来，看着我的表情，问，你们在拌嘴啊？
没有。
我和沈栖迟异口同声。
秦晴笑说，大少你真是不会恋爱啊。女孩子都是听觉动物啊。
我瞪他，说，他真是连说好听的敷衍我一下都不会。
沈栖迟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说，我只是说真话而已。
我简直气结。
岱青坐在沈栖迟身侧，说，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做大伯了！
沈栖迟一脸惊喜，看看岱青，看看秦晴。
秦晴点点头，笑说，是啊，两个月了。
沈栖迟非常高兴，连连说，太好了，恭喜。
然后板起脸教训岱青，说，岱青，马上要做父亲了，再不可游戏人间只顾贪玩了。为人父，要有责任感。
岱青凑过去说，知道了知道了，那大伯准备包多少红包给BB啊？
沈栖迟说，多少都可以。

能不能拜托大家一句 不要一直留言 男女主要有孩子了行吗？…… 谢谢大家爱大少。但一直刷这个要求我真的有些无奈。今晚喝多了，多说几句。不喜欢文章风格的亲麻烦直接退出，不要私信我一大堆，说我写的太悲接受不了之类的……
婚姻不是爱情的果实，孩子也不是一对恋人的必须。为什么要让沈栖迟这种情况非得有个孩子？
在这里写文，全然是自己空暇时间随便写写，但，即使是随便写写，即使是狗血小言，我不能忍受文章没有连常理都不符。
受不了就换篇自己喜欢的看，好吗？麻烦不要发私信教育我应该如何写文，告诉我如何写大家会喜欢……
拜托。谢谢。

送上别院一隅。沈栖迟就在这院落中深居简出，潇然远人群。
今日无更，大家不必等啦。

其实整个秋天，沈栖迟状态还不错。阿福说大少每年秋季开始会有些咳嗽，但今年没有。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虽然起居不用我照顾他太多，但是平时我还是很注意他身体，尽量不让他着凉。
我在中途接了两个代言，一个是香水，一个轻奢品牌。我虽然作品不多，但电影作品已有质感，已经算新星。两个代言都是艾姐争取的，这种大众皆知的轻奢品牌很多人削尖脑袋都想拿下。她说过程挺不容易，因为竞争的更多是一线女星，我的条件不算好，可是到了后期，结果却竟然很顺利拿下了。
我拍了些硬照然后参加了品牌在纽约的新品发布会。结束后我和助理青青在美国购物。出发之前，我对沈栖迟说，沈大少，我在活动结束后想买些包包和鞋，你的卡能给我刷刷吗？
他正在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头也没抬说，嗯，好。
那我可以买很多吗？
可以。
我看中的几个包包都很贵，都是新款的
没关系。
如果在买些首饰可以吗？
好。
沈栖迟始终没抬头，看着书，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喂！沈栖迟！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
他终于抬头，看着我，说，我听到了，我也都回答了啊。
我无语。
我说，我这次要去刷爆你的卡，你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
他放下书，拉过我，让我坐在他腿上，说，这都是小事，也是理所应当的。你想去买什么就买。我平素又不出门，卡都在书桌第一格抽屉里。你去拿过来，我给你。
我闻言，那了那个钱夹给他。
他抽出一张卡，说，这张卡给你，你随便用，喜欢什么就买下来。密码是……120704。
120704，这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我的生日。这是什么？你的幸运数字？我顺嘴问。
他摇摇头。
那是沈氏的大日子？
他笑了笑，摇头。
我接过卡，并没打算非要问到底。
不料，沈栖迟徐徐说，那是你离开别院的日子。
我一怔。当时负气离开，我自己早就忘了是什么日期了。那时他那样绝情，那样刻薄，每一句话都扎进我心里。
我摸着那张卡，故作轻松，说，哼，那我要用你这张卡刷刷刷，谁让你那时候让我那么伤心。
他轻声说，对不起，我是做错了。
我心酸。他这般柔声道歉，可是明明那时候他更苦涩，那时的他三十岁的大限就在眼前，鼓起勇气想表露心迹，却被我父亲的话戳痛了心，忍着心痛推开我，而我那日伤心之下恶语伤他……
我理了思绪，问他，那为什么张卡的密码是那个日子？
他淡淡说，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挺不过三十岁。如果我死了，阿福会把这张卡给你，免你生活辛苦，可以过得宽裕些。
我差点掉眼泪。
沈栖迟此刻身体无力靠在沙发上，今天早上还因为头晕很久都无法起床。现在他淡淡说着这些，让我很是心疼。
我原本说刷他卡，并不是因为我自己没有钱，而是沈栖迟一直很介意他无法做到如同寻常男友的该做的。他无法站起来，无法和我去游历山川江海，无法在我生病的时候抱起我，甚至并不能很顺利地行云雨之事。所以我有时故意会让他帮我，比如帮我准备外出的车，比如要用他的卡，这些都会让他感受到自己被需要，他会好受一些。

参加品牌活动，我在纽约停留了十天。期间不停赶场，化妆卸妆，事实上，真的很累。我几乎没有时间和栖迟联系，加上电话中的声音他即使戴着助听器也是不太能听清的，所以我基本上就是和他发信息。不过阿福倒是给我打过两个电话，大致就是转达大少的意思，让我注意休息。
最后余出两天时间，我和青青逛街购物。其实我对包包首饰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帮沈栖迟买了几件极品羊绒毛衫、羊绒袜，买了几条舒服的裤子。
青青很可爱，也一直帮我想给大少买什么。
南希姐，大少喜欢男士的手拿包吗？有很多牌子今年都出了新款。
我笑，他是大宅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包对他没什么用。
后来我想到买了两双大牌的家居鞋，鞋底柔软，加了绒，很适合。沈栖迟虽然经常戴着足托，但是脚还是有些变形了，拖鞋总是穿不住，坐着轮椅不注意就会碰伤脚。
青青说，南希姐，大少是我见过气质最好的男人。
我笑说，你不是一直觉得二少很帅吗？这么快倒戈啦？
她星星眼，说，大少比二少多了一种不染尘埃的感觉。
我莞尔，是啊，沈栖迟就是这种感觉。他远离人群，疏淡孤僻，那些浊世纷扰他自是不曾沾染。
那天后来也特意帮岱青未出世的小宝宝买了品牌最新出的婴儿衣服。
回到别院时，已经是三天后。到的时候正是下午，别院的树黄叶在秋阳的映照下显得非常热烈，秋色满园，回廊幽折，残荷映水，让这古朴的宅院有了另一种气质。
沈栖迟在廊下画画，我远远就看到他了。虽然他运笔很慢，但是我也很高兴，前阵子他右手握笔抬起就会颤抖，根本无法作画。
看我进来，阿福迎上来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说，溪南小姐你回来了，大少吃过午饭就让人把画具放在廊下了，说是边画画，边等你回来呢。
我笑。快步过去，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他。
他声音轻柔，冒失鬼，小心油彩弄脏衣服。
我说，弄脏就弄脏，你给我买新的。
他推着轮椅转过来，拉住我的手。
怎么两周瘦了这么多？工作很辛苦吗？
我诉苦，和他说着上妆卸妆弄头发赶场看秀的烦躁。他眼神明显心疼，拍拍我的手背，说，快进去，叫王妈给你弄点吃的。累吗？要不先睡一下？
我嗔怪，说，沈栖迟，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啰嗦。
他轻咳，以前我也不知道我可以这般啰嗦。

我给沈栖迟看我给他衣服，他笑，谢谢你。
我非常神秘的说，还有一份神秘大礼。
他问，什么？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对情侣手镯。是我在纽约挑了很久选好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如同热恋中女孩一样，非常和他用情侣的东西而已。
我将他手镯扣上他的左手腕，说，沈大少，你是我的。
他淡淡笑，低下头，摩挲那个手镯说，好，我是你的。
我们戴好手镯，将手放在一起，我说要自拍。沈栖迟拒绝，说，我不喜欢照相。
我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不照相可惜了。再说了，人家谈恋爱都会有情侣自拍的！
我央求他。
他拗不过，只好配合。
镜头里的沈栖迟几乎不用找角度，他棱角分明，有些苍白的肤色更衬托他眉目疏朗。我们握着手，把情侣手环也拍进来。
我悲伤得发现，沈栖迟比我好看太多，同框的照片，我宛如陪衬。
下午的时候，我有些累，随意倒在卧室床上睡了过去。实在疲惫，没注意自己直接横躺在床上。主卧的大床是特制的，一半是升降床，那是沈栖迟的位置，方便他起身。迷迷糊糊地，我感到有人帮我脱了鞋，把我悬在床边的脚放在床上。那人帮我盖毯子，动作很轻，很快的好像有人进来，我听到他说。
帮溪南盖好，我够不到，这样睡会着凉。
有人说，您也该躺下休息一下了。
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放得很轻，说，没关系，我在旁边躺椅就好。
因为这两天连续周车劳顿，加上时差作祟，我一觉醒来竟是第二天早晨。
我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沈栖迟不在房里，我走出去，才听佣人说，昨晚沈栖迟我不舍得扰我好眠，睡在了客房。
我赶紧去客房看他。
他卧室的床是特制的，防止压疮的。即使别院客房的床也舒适奢侈，但我还是担心他睡得不舒服。
我进到客房，他已经醒了，看我进来朝我伸手，说，睡了一觉，好一些了吗？
我点点头，说，嗯，好多了。
溪南，过来，我没戴助听器。
我闻言过去，让他看清我的口型，问，要起来吗？
他点点头，我抱扶着他坐起来，让他靠着床头。他头晕的厉害，脸色苍白，闭着眼睛默默忍受。
沈栖迟说过，这种痛苦几乎是从小忍受到大，低血压和药物副作用共同引起了他经常头晕胸闷，早上起床时尤其厉害。
我给他倒了温水，坐在床边，帮他按摩着胸口。虽然已经见过他这种状态太多次，可每一次仍旧会心疼。
晚些时候秦晴过来，她怀孕反应比较大，最近一直住在大宅。她听我回来，就过来聊天。岱青还在公司加班，她过来吃了晚饭。
我和她聊起品牌的发布会时的事，她很好奇很多女星私下是什么样。
我笑说那些镜头前很瘦很美的女明星，私下里几乎就是一把骨头，很丑。
她笑，转头说，沈大少，你家南瓜是女星里圆润的诶。
我哭丧脸，说，是啊，我要减肥，瘦一点才好。
沈栖迟头也没抬说，不行。
我无语，我说，喂，是我减肥，又不是你减。
沈栖迟抬头看我，面无表情，又是从前那幅大家长样子，说，不可以。
他声音已经冷下来。
我朝秦晴扁扁嘴。
秦晴过去，说，大哥，你周末该去医院做检查了，我爸那边已经做好检查准备了。
沈栖迟应了一声。

他每个月都需要去做检查，从来不让我同去，有时候是岱青和他去，更多是阿福陪他去。
秦晴问简单问了几句。
沈栖迟只是说最近头晕比较频繁，有时从轮椅沙发间的转移都会觉得晕。
秦晴简单做了问诊。我在一旁陪着。
待她回去时，我蹲在沈栖迟轮椅前，帮他整理裤脚。然后趴在他的腿上，仰头问，你这样坐着累不累？现在会不会觉得头晕？
不会。
沈栖迟垂眼看着我，神情温和。
这次检查，让我同去好不好？
我一再眼要求，他才同意。

周末时要去检查前，沈栖迟还说让阿福同去，叫我在别院等他。我直接坐在他的车上，耍赖，不行，就要去。
他苦笑，让司机开车。
到了医院后，秦医生亲自帮他检查。因为检查时有些体位他无法自己完成，我需要陪着他，帮他脱衣穿衣，扶着他坐起。各种器械，各种线，在他身上，他神情平静，而我看得心痛。秦医生说后续的结果要晚一点出来，目前看来，就是需要绝对得休息，熬夜、着凉、劳心都要杜绝。我这才知道他从小大把吃药，其实不止是血压有问题，长时间服药他的肠胃也受到影响。我从前以为他只是口味清淡，今日才知道，他的肠胃早就无法消受不好消化的或者太油腻的东西，所以他总是吃些粥类和青菜。
在李医生那里，他也是叮嘱，沈栖迟现在感知平面影响，他是感受不到饿，尤其要少食多餐。我这次才知道，沈栖迟从瘫痪以来，一直有做膀胱训练，难怪有时并不需要用到纸尿裤。
医生说这些的时候，他不看我，脸色晦暗。
后来李医生也安排他做了详细的检查，也给我们打了预防针，因为沈栖迟本身的身体影响，他HSP病程算是发展比较快的，但是绝对不能放弃锻炼，这个病，很多人在后期有全身瘫痪的可能，也有病程逆行恢复自理的可能。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沈栖迟很偶尔还是会出现复视，根本看不清东西，只是他没怎么和我们说过了。难怪有时候，他会坐在闭上眼睛，我一直以为他是又些倦，未曾想过，他那个时候很可能是什么都看不清的。
整整一天我们都耗在医院里，而我心也是疼了一整天。
轮椅上的男人，明明很虚弱，疾病缠身，可是为什么，我时常觉得他有种参天大树的感觉，荫庇着沈家、岱青，还有我。
做完所有检查，已经是晚上九点，原本秦医生让他在医院住一夜，免得折腾，他不肯，听不进劝说，绝不肯住在医院，非要回别院。
我们只好顺着他。
这家医院是很好贵族医院，地址并不在市中心，知道的人也不多，对隐私保护也很好。但那晚，我们出了医院大门，竟有狗仔七八个上来对着我们拍照，没有丝毫素质。
沈栖迟坐在轮椅上，被闪光灯闪的眯着眼，有个人镜头几乎是正对着他。
明显的，他已经升起怒意，面如寒霜。
我当时很生气，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路，要求他们删除照片，不料竟然被一把推开。
我忽然有些恐惧，隐隐觉得这些人，并不是寻常狗仔。
沈栖迟出来检查身体，就我和阿福一起。阿福要留在医院等几项检查结果，还要等着取一些药物。
我忽然恐惧，我怕我护不住沈栖迟。
看着我被粗暴推搡，他发怒了。

看着沈栖迟将怒的脸色，我很害怕。每次医生都要百般叮嘱，他不能动怒。
我连忙安慰沈栖迟，说，你别生气，狗仔而已。我没事。
哪几人闻言，笑的很讥讽，呦大明星，搞了半天你真正的金主是个瘫子啊。
我正要上前理论，沈栖迟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护着我。
那几人围住我们拍照。
我问，你们是哪家媒体的！我会起诉你们的。
他们笑，说，啥媒不媒体的，你挡住别人的路，就得吃点苦头啊。
睡你一夜多少钱？这瘫子能行吗？
沈栖迟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关。
我怕极了，手放在他的后背不住说，栖迟，别和他们置气……千万别生气……
有个人对着我们继续拍，他不知道哪来力气，竟猛然一把夺过相机，砸了！
我快哭了。
并不是因为我被怕，而是我怕极了他的暴怒会让他发病。
那人看到相机摔了，竟猛然揪住沈栖迟衣领。他身体瘫痪无力，被人这样揪着，从轮椅上拎起。他的腰腿绵软，毫不着力，随着那人粗鲁的动作如软面条一般摇晃。
我哭着护着沈栖迟。
沈栖迟忽然嘲讽得笑了，问，说吧，对方开给你多少钱，我出三倍。
那人一怔，松开他，猛然塞回轮椅。力道大得轮椅都差点翻到。
沈栖迟脸色煞白，但是目光凌厉。那几个人好像都被有些怯。说，你是什么人，三倍？你给得起吗？
沈栖迟的声音阴冷，让人不寒而栗，说，三倍，你们自己把相机砸了，储存卡给我。四倍，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拍的。五倍，马上道歉。
那些人面面相觑。
你个废人，能有那么多钱？
沈栖迟冷笑，如果没有，你们大可以动手。我身有残疾自然奈何不了你们。不过这里虽然偏僻，但监控密布，如果动手，不出一分钟就有安保队过来。
他的脸色白的可怕。
可是，他的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近身的气势。
那几个人被他镇住，有些犹疑地问，你是谁？你知道我们这次能拿多少吗？你给得出三倍？
沈栖迟说，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溪南，让阿福过来。
阿福气喘吁吁过来，一脸关切看着已经脸色非常难看的沈栖迟。他按照指示拿出支票。
沈栖迟食指和中指夹着支票，冷冷说，砸吧。
他的声音如同冰锥。
那几个人一怔，然后开始狠狠砸了相机。把储存卡给了阿福。
谁？
他高高在上，冷然发问。
那几个人已经如同狗看到肉一样，说，赵芷。
我蓦然明白了。怪不得说的挡住了别人的路。这次的品牌活动原本是属于她的资源，而我竟然轻易得到了这个机会。
道歉。
沈栖迟脸色和声音都冷得可怕。
他们不住鞠躬，频频道歉。
而沈栖迟抬手将那一页支票扔到地上，说。
滚。
那些人大约被他惊到，马上带着狐疑走了。我马上蹲下来看他，他刚在被那壮汉揪着衣领摇晃，他这样虚弱的身体，怕已经是在强撑了。
果然，他闭起眼睛，按着胸口，整个人开始发抖。阿福凛然，说，快，不好！我们马上回医院！
幸好动作快，秦医生也在，沈栖迟在用了药之后状态平稳了许多。连秦医生都捏了一把汗。我在卫生间，才看到我自己满脸泪痕。
我在床边守着他，直到他好受一点。
而他摘下氧气罩，第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我没能护着你。
我心疼得要命，说，怎么没有，要不是你，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苦笑，溪南，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今日若非如此，我瘫痪如此，可能真的就要尊严扫地了。
我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拿了钱走人？
他们话中明显是那人好处替人办事，这种最好打发。
而后，他眼神冷下去，说，那个女人，竟这般阴损，这个账是要和她算一算的。
和沈栖迟聊了才知道，原来品牌活动是一场博弈，是沈家出面赢过赵芷那边势利，才拿到这资源。
我想息事宁人，说，栖迟，算了，不计较了，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他摇摇头，说，溪南，忍让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若忍让，沈家的市场早就被吞得不剩了。
我看着无力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男人。这才真的觉得，他二十不到就是沈家的实际决策人了，若没有将军般的杀伐意气，怎会让沈家实业在市场颓靡中异军突起。
我俯身吻他，说，沈栖迟，你是大树。荫庇着我们所有人。

沈栖迟一整晚，话很少。他原本就很少说话，这一晚，沉默得让我心慌。他自小体弱多病，所以自尊心很强，工作学业事事都苛求自己做到最好。他几乎是沈家实际的顶梁柱，即使他失聪，即使他坐上了轮椅，旁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今日，他面对那样的情况，被人生生从轮椅上拎起来，那样无助无力。受此侮辱，我不敢想他心里的感受，只能静静陪着他。
不是是否因为情绪原因，他状态并不好，到第二天都头晕得厉害，一坐起来就心脏难受，根本无法下床。医院的床毕竟比不上他别院那定制大床，我一直很怕他出现压疮，所以一直照顾他的人从来都很注意，所以他瘫痪这么久，没有出现过一次压疮。在医院，我便时不时小心帮他翻身，给他按摩后背。
沈栖迟的目光落在某处，沉默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他声音艰涩，苦笑，说，溪南，我确实是个废人了。
因为拿掉了助听器，所以我面对着他，放慢语速说，佯装生气，再胡说，我就不管你了！
他一怔，徐徐说，我以前希望你真的不要管我，可是现在我只想一直牵着你。我说错了，你别不管我。
他笑。而后说，阿福回了别院，你走了，谁照顾我。
我瞪他说，沈大少，你竟然也会服软了。
床上的人虚弱无力，扯出一个笑容说，不再言语。
我喂他喝了些温水，护士来给他挂上了点滴。他握着我的手，可能因为药物的作用，渐渐睡着了。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沈栖迟，因为怕他的双脚因为瘫痪而变形，脚下放了软枕。膝盖下面也垫着一个枕头。我不敢想象这个人这么多年过得多么寂寞清冷，将自己隐于那葱郁的院落，仿佛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更像是……自我放逐。
他睡着后，我在病房外的客厅里，泡了茶，静静等他醒来。
秦医生进来，问，他睡了？
我点点头。
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我马上沏茶给他。我们聊着天。
秦医生笑，说，从前我家那丫头很喜欢大少，为了他学医，暗恋他很多年。而我知道，其实从来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也笑了，说，二少和她很相配。
秦医生慈爱点头，说，是，她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以她的性子，和大少就算在一起都不会开心的。所以她自己发现原来她爱上岱青的时候，自己也很惊奇。
我说，秦晴和岱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人在一起，洒脱又快乐。
他说，溪南，我见过你次数不多，可我知道沈栖迟是真的用了全力去爱你。
他渐渐陷入回忆，说，大少问过我两次他能活多久，一次是四年前，一次是几个月前。
我心里像是有块巨石，压的我有些要窒息的感觉。
四年前，他忽然主动来找我。呵……你知道的，他这人几乎从来不主动来医院的。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他情绪那般不平，他问我，我30岁就会死对吗？我无法答他，那时候他大概二十八九岁，因为以他的情况，真的不乐观。他几乎是自言自语一般说，还有两年时间的话，够不够去爱一个人。当时他神情恳切而凄楚，我印象太深了。
秦医生的话，让我流泪了。他去同一个长辈一样，拍拍我的肩膀。
我算了算时间，那时候……大概就是我哭着和他表白，说我爱他的时候。大概是问过秦医生之后，他去找了我父亲，用尽勇气表露了心迹。可是，他被我父亲言语刺伤，他后来竟那样推开我，我们，一别，就是四年。
我一直流泪。
秦医生说，溪南，你比我女儿还要小，我说这些并不是让你难过，而是我觉得你该知道，里面那个人，用情至深。
他喝着茶说，几个月前他过来体检，我看他状态精神都比从前好了很多。小晴和我说，你们住在一起，成了恋人。我还和他打趣，果然爱情比良药更有作用。做完检查，他坐在轮椅上，在我办公室，他忽然问，秦伯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活的久一些吗？
秦医生回忆着说，神情动容。
而我，已经泣不成声。
他接着说，溪南，他还是和小朋友的时候就是我的病人了。我听过无数次，他表达他活着太痛苦，从前的每次病危，他几乎都没有求生意志。那是第一次，我看到他眼睛发亮，主动问我，有没有什么方法让他活的久一些。可是，真的没办法，目前的医学水平没有有效的方案。
秦医生眼中已经潮湿，他说，溪南，你知道吗？他在我面前哭了。他流着泪说，他需要时间，他想要结婚，想要有自己的家庭，哪怕十年也好。他哭着求我救他，问心脏移植有没有侥幸可以成功。其实我们早都知道，不能，他肺功能太差，心脏移植手术他必死在手术台上。这个他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和我商量过了，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包括他自己。作为医生……作为长辈，我都很心痛，很无奈。
我才想起，有次检查回来，他脸色不太好。我问他，他却轻描淡写带过说没事。原来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将来，而是……而我，而我，还在他最痛处撒盐，要求他和我有一个孩子……
我在秦医生面前哭到抽噎。
聊了很久，秦医生说他情况其实并不是最差的时候，很大关系是因为我，有时候精神的力量大过医术。
秦医生进去帮他拔了针，做了一些检查。
我整理情绪，若无其事进去。我扶着他倚在床头，问，好受些了吗？
他淡淡朝我一笑，说，我没事，走，让阿福备车，我们回去。
我俯身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膛，喃喃说，不……不急，不用赶时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沈栖迟不明就里，并不知道我听完秦医生的话后内心的海啸，他捏捏我的脸，笑说，医院有什么好住，我们回去……你也没有休息好，回别院好好陪你补眠。乖，这里床太小，我回去便抱着你睡。
我鼻酸。任他拥着我，哄我，还以为我在使小性子。

我们回到别院时，岱青已经在等。可能是已经听说在医院外的事，他很自责没有同行。所以沈栖迟一回来，岱青就像个孩子一样，近乎邀功得说，大哥，我给你廊下的植物做了做修剪哦，这样来年会长的更好。
沈栖迟瞬间黑脸，说，谁允许你乱动我的植物的？
沈岱青马上怂了。
我笑说，你大哥从来都宝贝他的花花草草，你什么都不懂乱弄一气……
果然，沈栖迟推着轮椅，在廊边俯身看那些花草。他手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一边咳一边说，沈岱青，咳咳……你真是……
岱青哭丧脸，说，我是按照一本园艺书的指导剪的啊，现在已经冬天了，搞不好明年开花发芽就会很好看呢？
沈栖迟叹息无语。
园丁来解释，大少，别生气，二少是好心，他执意要……
沈栖迟淡淡说，下次他再动我花草，你们直接把他请出去，不用留面子。
岱青哀嚎，小南瓜！你还笑！
我看着他的样子和沈栖迟的黑脸，大笑出声。
这样的情景像极了那些年，岱青顽皮，沈伯伯没什么时间管他，几乎都是沈栖迟管教他。他很怵他大哥，但他和大哥的感情非常深厚。
我知道的，沈栖迟这几天住院，他提心吊胆，工作又排不开，于是三两小时就信息问我，大哥没事吧。
天气冷了，沈栖迟说，好了好了，风大，你怎么穿那么少，马上做父亲了，不能在吊儿郎当了。
岱青闻言，嘿嘿一笑，走过去推着沈栖迟进屋。
初冬时节了。又是一个冬季。
我们吃过晚饭在客厅里闲聊。沈栖迟有些疲惫，坐不住，岱青便扶着他横躺在沙发上。岱青关切，大哥，这样躺得会不会不舒服。
沈栖迟摇摇头，说，不会。然后他倚着软枕，淡淡说，可能过不了多久，恐怕我的右手也要废用了，这两日觉得抬起手臂愈发吃力。
他很平静，我佯装若无其事，说，一定是你这几天在医院被我照顾的太好，疏于锻炼。
他笑笑，说，可能是。
我转头一看，岱青已在忍泪。我知道岱青这几天不在医院，日期担心大哥有事，精神有些紧绷。我拍拍他，玩笑说，喂，你好好工作，那些文件什么不要都拿给你大哥看了。
他恢复如常，咧嘴一笑，说，我尽力，主要是大哥不拍板，我没信心。
沈栖迟笑着轻咳，岱青，近些日子进步飞快。
岱青得了表扬，很高兴，巴结地凑在沈栖迟旁边，帮他按摩脚腕。
但其实正如秦医生所说，沈栖迟精神很不错，甚至比几年前都要好些

初冬时节，我成日懒洋洋。我觉得在大冷天窝在床上睡懒觉是最幸福的事，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工作，日日赖在别院。
沈栖迟看着我无奈说，我是个残疾人，不去工作也就罢了，你成日待在家中，睡觉的时间比我都多。
我瞪他，我就不去工作怎么了？
他知道是因为我担心他不去工作，只是不想我全部精力都在他身上。
我也确实推掉了两部不错的电影。
艾姐私下和我说，我能理解我的心，但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每一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新人涌入，我没有新的作品，又不愿炒作新闻，曝光率没有，就意味着被人遗忘。
艾姐，我都知道。我只是热爱表演，至于出不出名，我没有执念。大不了往后找个话剧团，只在剧场演出就好。
唉。沈大少真是宠坏你。
我笑，说，那里宠？他日日催我去工作。
艾姐嗔怪看着我，他给你造了一个水晶宫殿保护你不受风雨，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不明她的意思，艾姐哈哈笑笑不在多言，说，赵芷的事，他摆平了。沈家大少真是高手，杀人于无形。赵醉心名利，他就让她失去她最追求的。
我都不知道，沈栖迟什么时候去解决的。
和艾姐偶尔小聚，平日里每隔几日也会去上小提琴客。也是拜沈大少关系，我有幸成为名师弟子，琴艺精进不少。
沈栖迟经常陪我练琴，很偶尔有兴致的时候，会接过小提琴自己拉一两段。只是他右手拿着琴弓，手臂抬不了太久，会发抖。每每如此，他也只是叹息一声，把琴还给我。
他经常穿着白色或者浅灰色的羊绒衫，有时是改良中式的柔软外套，他真的翩然不同于这时代的男人，加上这古色古香的别院，真的很像民国时期的深沉公子。
从前他经常一身中式的青麻衣服，伫立在廊桥水边，清瘦而挺拔，我那时候就偷偷看着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那时他寡言又不苟言笑，所以纵然万般倾慕，只能化作默默地关注，倾注在小心提醒他吃药，帮他倒水等琐事之中。
这日天气阴沉，气温骤降，别院做了暖锅，请岱青和秦晴一起来吃。
沈栖迟因为降温有些咳嗽，几日都没有出屋子。别院上下真的是担心他担心得紧，厨房王妈张妈日日琢磨止咳汤，佣人们又换了厚绒的床品，佣人们说是怕灰尘让他咳嗽，加多了打扫频率。我一直知道别院的每个人都敬重沈栖迟，因为他不止是沈家的主心骨，更是别院的主人，他虽然性格冷了些，但他们都知道大少将他们当做家人。
我们在餐厅吃着暖锅，聊着天。沈栖迟这几天气力不济，说不多话，只是含笑听我们几个笑谈。
秦晴看到他的脚已经滑落在地上，便和岱青说，大哥脚滑下来了，等下不小心弄伤就糟糕了。
岱青连忙蹲下来，把沈栖迟的脚放在踏板上，重新帮他整理裤脚。
我说，呦，沈二少，现在越来越贴心细心了呢。
他说，全是这个大肚婆调教。
秦晴笑，说，你啊，真是粗枝大叶惯了。
岱青想起什么，对沈栖迟说，大哥，我和小晴商量了，我们希望你来给孩子取名字。
沈栖迟一时很惊喜，有些受宠若惊，问，……可以吗？
秦晴说，当然，长兄如父，父亲不在了，当然要大哥来给宝宝取名。
沈栖迟有些动容，郑重答应。

我不太喜欢冬天，尽管我很爱雪天。因为每年冬天，沈栖迟都会咳嗽。从我上学在别院的时候就是，深夜路过书房，总是听到他低咳的声音。有时候我会热一杯热牛奶给他，他那时候也会收起冷峻，朝我感激点点头。
今年冬天他并不好过，他的身体远比当年差，有时咳嗽厉害一些会马上气短胸闷。所以近些日子他很少坐轮椅出屋，基本都在室内，在书房看书看报告，状态好会画画，但是画不久，因为他的右手容易发抖。更多的时候，都在卧床。
阿福搞了一些润肺的方子，煮各种奇奇怪怪的汤水，说是希望能缓解沈栖迟的咳嗽。
沈栖迟无奈，有时配合喝几口，有时一口都不喝，轻叱阿福，唉，你搞这些劳什子做什么，我的病要是能被这些汤汤水水医好，我那会是现在这幅样子。
阿福知道沈栖迟近来整日卧床情绪不好，陪着笑脸说，大少，这个是老家村寨的秘方，您试着，保不齐也有点功效……
我一看沈栖迟的脸已经乌云密布，赶紧打圆场说，好了好了，阿福，汤留下，我喝。免了的某些人浪费好东西。
阿福出去后，我看沈栖迟还有情绪。说，喂，沈大少，人家一片好心。
沈栖迟黑着脸不理我，一边轻咳，但就是不喝。
其实我很心疼他，他此刻整个人无力倚在床上，早上那阵头晕胸闷，脸色煞白。我也不劝他，只是想逗他开心，便几大口喝完那味道奇怪的汤。
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捏着脖子，跪在地上，表情痛苦。
呃……汤有毒！……呃……好痛……
一下子沈栖迟慌了神，用手臂撑着自己坐起来，非常紧张地说，溪南，你怎么样！怎么回事！
我看他身体歪斜，要挣扎着下床过来看我，连忙嘿嘿一笑说，骗你啦！
沈栖迟一怔，继而按着心口，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苦笑说，捣蛋，你就不怕我被你吓死了？
我跳到他身边说，怎么样我演技是不是真的很好，水城的奖，也不是白拿的！
他展颜被我逗的开怀笑了。
沈栖迟笑容很好看，俊朗而温暖。和他不笑的冷峻截然不同。
我说，你看，你这样笑多好看，黑着脸丑死了。
他笑着说，还不过来帮我坐好，我是真没有力气了。
我连忙扶正他的身体，重新把散乱的的毯子给他盖好。他的腰腹一片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有些心疼。
他许是看我的表情，含笑说，这几日卧床，我好多了。晚些我们去在院中散散步？
我哪里不知道他。他就是怕我心里不好受，才那样说。他最近的状态，大家都提心吊胆的，谁还敢让他大冬天在外面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