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

我当时很生气，我实在不愿意把顾寒山和瘫子这个词联系起来。虽然的确是事实……
顾寒山看我气鼓鼓的样子，好脾气过来，说，小女孩，生活和命运就是这样的，你接不接受，都会成为既定的事实。
我无言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英挺鼻梁，深潭般的眼睛…上苍真残忍，这样好看的男人…
顾寒山划着轮椅，正要打电话给司机，送我回家，我忙说，不用了，张家伦在楼下，他晚上恰好要找我爸。
顾寒山点点头，不再坚持，只是莫名问我一句，你对那位张家伦怎么看？
啊？什么怎么看？他是我爸学生啊。
顾寒山笑笑，不再追问，只是说，小荷，我希望你的爱人懂得你是谁，给你更广阔的世界。
我怔住。
顾寒山眼睛里有微微暖光。
我的心里某个地方什么东西正在瓦解。
顾寒山送我下楼。大概绝少见到小顾总亲自送人出门，前台的女生们有些激动。顾寒山笑着朝她们打招呼，划着轮椅出门，和张家伦打了招呼。
张先生，小荷还没吃晚饭，我建议你们先去吃点东西。
张家伦忙说没问题。
我问顾寒山，你跟我们同去吧。
轮椅上的人看起来很疲惫，他摇摇头说，我有些累，就不去了。
我在车上想顾寒山莫名问我的问题，看看正在开车的张家伦，他相貌周正，总是严谨一丝不苟，但是少了些飞扬的东西。
张家伦有些玩味问我，这位顾总很关心你啊
是啊，他算是我爸爸的故交。
哦？故交？他很年轻啊。
我懒得再说曾经叫顾寒山为小顾叔叔的事，点点头不再做声。
唉，真是可惜，这样风华正茂的时候成了残疾。
我莫名觉得非常刺耳。再想到那样高大的顾寒山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心脏一阵钝痛。
我对张家伦说，麻烦先送我回家，我没有胃口。

那日之后，我有半月没有见过顾寒山。听说他回国后身体还是不太好，之后还是要回英国休养。
开学后，我课业任务重了起来，因为有了在GAT实习的经历，在一些实践性的课程里，我显然有了优势。因为不在GAT了，也就很少和顾寒山联系。
张家伦倒是常来学校看我，有时指点的课业，有时带我去附近的餐馆吃饭。好几次我逃课被他撞到，张家伦一向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几次劝我不能这样。
我笑说他像是个老夫子。
他也不反驳，只是憨厚笑着。然后看了看我的论文，帮我一点一点修改。
我父母工作很忙，有时有学术论坛就两个月不见他们都是常事。我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早就习以为常，和父母的学生关系也不错，算是被学生们看着长大的。张家伦是近几年我爸最满意的博士研究生，他勤恳、踏实，做事非常专注。
我一向是个散漫又任性的人，坦白说，并没有太多的学术天分，只是喜欢各种新鲜的事，讨厌一成不变。
这天经管学院有个青年论坛，请来了稀客嘉宾来分享经验，整个学院只给了20个本科生名额去听。我拿了论坛邀请函，看到几个有名的教授，还有我校和临校的博士，研究生和本科生，再看特别嘉宾，赫然写着:顾寒山。
顾寒山不是回英国了吗？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晚上到了会场，早已座无虚席，我好不容易在后排找到一个座位。嘉宾进来时，全场起立鼓掌，我在后面垫着脚，看不真切。只看到顾寒山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被一个助理推进场。他恭敬谦让，让几个老教授坐在正座。
我远远看着他在台上和教授们侃侃而谈。每个嘉宾面前放着一瓶矿泉水，他的那瓶始终未动，我不禁有些埋怨会议工作人员，这样一整瓶水，他根本不方便喝啊。
论坛气氛非常热烈，到了互动提问环节，很多人好好举手要发言，都想抓住机会跟嘉宾进行交流。
好几个男生问了教授学术问题，也有学生问顾寒山关于GAT管理理念的问题。这时有个同学站起来，接过话筒，问，顾先生，您学生时代的论文我曾多次研读，基本可以说是你的拥趸者之一，我今天看到您来，非常激动，也想问个题外话，都知道您在一年前……出了事故，您……可曾灰心绝望过。
全场很多人倒吸一口冷气，顾寒山这样坐在轮椅上，身体的残疾每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直白的问题虽无恶意，但的确尖锐。
顾寒山轻咳一声，微微笑着，认真回答，绝望？灰心？当然，当然有过，而且直至现在也时常会。
场下的人面面相觑，这显然不是人们料想的正能量的答案。
顾寒山笑着，接着说，我如今只能靠轮椅代步，生活中的小事也因为身体的关系变得困难，不灰心不绝望是不可能的。但是怎么办，世界还有精彩，死去太可惜，人总要因为追求那些美和精彩而继续走下去，至少我是这样。今日台下大多是正在读书的同学们，我也想对你们说，去经历，去探寻，不要辜负好时光。
他话音刚落，掌声骤起，经久未息。
听完他的话，我心中蠢蠢欲动的东西更加萌动。
在人潮之外，我看着台上的顾寒山，他英俊、气质脱俗，周遭的女生早已经沦陷，捂着心口说天哪，男神。

论坛结束后，顾寒山被几个人簇拥着出了会议厅大门。我掏出手机，打给他电话。
喂，顾寒山，是我，我刚也在会场，你…有空一起吃饭吗？
嗯…你稍等，十分钟之后我回复你。
我站在会场外的台阶上，看见人群里的顾寒山，虽坐在轮椅上，但丝毫没有折损他的气质。再我看来，他如今虽然不良于行，但举手投足却比当年的小顾叔叔更有魅力。
我看到他对那几个教授和校领导说着什么。
我低头再包里翻找手机，再抬头已经不见顾寒山。这时，手机震动，是他。
小荷，你往校门口走，我在车里等你。
你不用去应酬吗？我不禁问，顾寒山难得来参加论坛，刚才那些教授明明在邀约吃晚饭。
他轻笑一声，慢悠悠说，我说我身体情况不允许久坐，要回去休息了，他们自然不敢坚持邀请我。
哦哦，那你稍等，我马上就过去。
我一路飞奔，看到顾寒山的车，拉来车门就坐进入，大口喘着粗气。
顾寒山明显被我一惊，说，这么快？！
我嘻嘻笑着，说，顾总的约，小的不敢怠慢。
我看着他，他身体被特制的安全带绑着，但还是有些无力地下滑。
顾寒山，你是真的不能久坐吗？我不禁问。
他哈哈一笑，骗他们的，不然怎么逃过应酬。我现在除了久坐还能干什么，难不成还能站起来走走？
我瞪他一眼，他分明很疲惫了。
这时，他的右腿微微抖动起来。我看到，有些手足无措问到，顾寒山，怎么办。
他无奈自嘲一笑，用手有些大力捶打着右腿，果然抖动停止。
我连忙抚上他的腿，责怪他，你那么大力做什么！
顾寒山有些出乎意料看着我放在他腿上的手。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赶忙收回手，讪讪地说，那个……要不然别去外面吃了吧，你应该累了。
顾寒山只是顾自报给司机餐厅的名字。
他转头说，跟我吃饭可能比较麻烦，你不介意就好。
我点点头，觉得不对，又赶紧摇摇头。
顾寒山看着我笑了，伸出手臂，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笑说，小馋鬼。

我们去了一个别有情致的餐厅，名字叫永无岛。每个包间都有主题，全部都是童话故事名字。布置得特别可爱，我几乎想在每个角落拍照留念。
我快乐的大叫，顾寒山，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太可爱了，你看你看这里有小红帽，那边还有美人鱼……
顾寒山坐在轮椅上看着我蹦来跳去，他拿起手机，帮我拍照。
我说，这边这边，我要和灰姑娘照一张……还有那边！快来！我要和小王子照！
顾寒山笑着，划着轮椅听从我的指挥，从一处到另一处，帮我拍照。
这时餐厅老板的一只大狗冲出来，我平日最爱狗，忍不住蹲下来和那只大金毛玩儿得几乎忘了还要吃饭。
金毛也不人生，追着我围着顾寒山的轮椅跑来跑去。顾寒山被我逗得哈哈哈大笑，看着我和大狗追逐打闹，眼里尽是……宠溺？
我怀疑我看错了，心通通直跳。
顾寒山见我玩够了，挑着眉毛说，不安分小姐，我们可以吃饭了吗？
我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顾寒山选了一个叫做"夜莺与玫瑰"的房间，我们进去，墙壁上画着巨大的玫瑰，和一只看起来很悲伤的夜莺。
我们坐定后，我问顾寒山，为什么那只鸟看起来那么悲伤。
顾寒山摸着放在桌上的玫瑰花朵，说，因为它爱得更无私，所以承受了心痛。
哦……这样啊。那还是不要爱得无私了，自私一点比较开心。
顾寒山看着我，轻笑说，小鬼，你长大就懂了。
我怒了，我已经长大了！
顾寒山无奈，好好好，是我说错话。
我拿过菜单，问，我能点最贵的吗？
对面的人挑了眉梢，说，Sure。
等到上菜，我才发现，我点了太多甜点，而顾寒山只喝了点瑶柱粥。
我问他，你不吃点别的吗？
他摇摇头，说，不用了。
啊？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怎么吃东西，不饿吗？
他比划一下，说，我的胃在这里。然后手更高得比划一下，接着说，我从这里失去知觉，所以我感受不到饿。
我听完觉得心痛，装作不在意，瞪他，感觉不到不代表不饿，必须吃！
说着夹了一块嫩鹅肝放在他碗里。但是他没有吃。
随着时间推移，我看到他脸色越来越不好，变得苍白发青。
我不禁问他，顾寒山，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头上已经有虚汗，看起来非常异样。
他点点头，说话竟然有些颤抖，小…小荷，非常……抱歉，我……可能要先离开，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又拨通另一通电话，好像是他的护理，让他马上过来接他。
顾寒山整个人打起了寒战，整个人发抖，眼神涣散。
我吓得不知所错。
他挣扎着说，乖……出去，不要……看我。
我被吓哭，不管不顾地跪在轮椅前一下子抱住他，顾寒山你是不是冷，我抱住你会不会好一点。
我感觉他在不停推开我，只是因为力道不够没有成功。
小荷……听话，出去，给我……留点尊严……
我听到他这样说，第一次心痛得要窒息。
我只好依言出去。看着房间的墙壁，狠狠咬着自己的手，心揪成一团。
很快的，两个人赶来，冲进包间把顾寒山火速推出来。我看到汗水湿透了他的衬衣，他虚脱般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
他们抱起顾寒山，放进另一辆车，急急说，小姐，顾先生马上需要回去休息，司机送你回去。
然后车子疾驰离开。

我回到家，心里不安得厉害，不停打顾寒山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我又打了一次，嘟声很久后，电话通了。
小荷？是个女声，是任妍。
我忽然莫名心里难受起来。她在顾寒山身边。
姐姐……我就是想问，顾寒山还好吗？对不起，是我拉着他吃饭的。
任妍在电话那头温和无奈的笑了，说，别担心，他现在好多了，不是你的错……我了解他，要不是他自己想去，谁也无法让他在外吃饭。
哦……姐姐，我……
我忽然想说点什么，想问点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今晚的顾寒山，当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只想抱着他。天哪，怎么办，我觉得我爱上他了。
姐姐……那，你照顾好他。我说着，心里一片酸涩。
任妍无奈叹气，只说，小荷，放心吧，他没事的。
挂了电话，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抱着一只大熊公仔，一夜无眠。记忆里的小顾叔叔不断和轮椅上的顾寒山重叠，我心里满是从未有过的悸动。
直至早晨，我才迷迷糊糊睡着。
手机震动，是顾寒山。
我迷糊地喂了一声，满是睡意。
小荷？你还在睡觉？
嗯。
我是想说句抱歉，我带你吃饭，竟然中途丢下你，这太失礼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忙说。你好点了吗？我接着问。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我好了。
那我能去看看你吗？
好，我让司机去接你。我等下让厨房做些杨枝甘露，算是赔罪。
我笑了，说，我想喝你的好酒，爸爸不在，嘿嘿。
顾寒山哈哈一笑，说，来吧，我的珍藏你随意品尝。

我到顾寒山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没有堵车，比约定时间早了半小时。我穿过他绿树掩映的小道，走进客厅，却没有看到顾寒山，阿姨招呼我坐下。
我听到任妍的声音从顾寒山的卧室传来，带着无奈和恳求，寒山，你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允许！别戴了好吗？
只听顾寒山冷冷回应，你出去！
寒山，算我求你，我相信小荷不会介意的！
我听到顾寒山的怒吼，我介意！
卧室门开了，任妍红着眼睛跑出来，看到我明显一惊，小荷，你已经到了？！
我点点头，问，顾寒山怎么了？
任妍吞吞吐吐，说，没什么，你等等他，他收拾好马上出来。
怕是顾寒山也听到了我在。
很快的，他划着轮椅出来，他穿着一件蓝白色麻质衬衣，卡其色裤子，微长的头发清爽分明，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全然不像是昨晚痛苦的样子。
小荷，你来了。顾寒山笑着打招呼，又吩咐阿姨把做好的杨枝甘露拿出来。
我坐在餐桌旁，大口吃着新鲜美味的杨枝甘露，顾寒山在一旁说，昨天我太失礼了，对不起。
我嘴里含着芒果，含含糊糊回答，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
他伸手摸摸我的脑袋，怜爱地说我芒果是冰的，慢点吃。
我问他，你的好酒呢？
顾寒山大笑，别急，等晚饭，晚饭时我给你拿，最好的红酒。
他要护工把他抱到沙发上，我看到任妍马上在他身体两侧放了两个靠枕。
她对他真好。我心里酸酸的。
我远远问顾寒山，干嘛要放那么多枕头啊，多占空间。
他慢悠悠回答，这样我能坐得稍微稳一点。
我又问，上次你说你身体有腰围支架不是可以帮你坐稳吗？
他耐心回答，它可以帮助我挺起腰背，对平衡有一些帮助，但是我还是不能完全坐稳。
哦。我闷闷。
怎么，这是什么表情？顾寒山饶有兴致看着嘟着嘴的我问道，失望了？
我抬头瞪他，才没有，只是觉得你好辛苦。
他哈哈笑，说，是辛苦，每天都很辛苦，对了，小荷，让任妍带你去院里玩玩，有一片草莓应该结果了。
啊？！顾寒山，你院里还有草莓啊？我好开心，从来没有自己摘过草莓。
任妍笑着拉我出去。
我们来到后院，果然小小一片草莓，有些已经挂了红红的果实。
我跳过去，笑着，姐姐，你看你看，这个可以摘下来！
任妍笑着，说，小心点啦。
我们蹲在草莓地里摘着草莓，我迫不及待把一个草莓放进嘴里，好甜哦。我看着低头的任妍，长发从她背上滑下来，她真美丽啊。我忽然怯怯地问，姐姐……我，可以喜欢顾寒山么？
任妍猛然抬头，玩味地看着我。
我赶紧低下头，小声说，如果你们很幸福，我就努力让自己不喜欢他。
半晌，任妍温和笑了，说，小荷，喜欢就喜欢，不用努力违背自己心意。
我眼睛闪光，问，真的可以吗？
任妍笑的有点苦涩，说，当然，你让他快乐。
我猛然开心，塞了几个草莓在嘴里。任妍看着我，表情有些复杂，带着姐姐对妹妹的爱怜，也有一些别的东西。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尴尬。
回到屋里，顾寒山正握着握力器锻炼手部力量，看我们进来，笑着说，晚饭就要好了，快去洗手。他显然不知道，我和任妍的对话。
我看着他，他是那样好看，就连他孱弱的腿，我都觉得好看。
我一定疯了。
晚饭时，顾寒山果然拿了好酒。
任妍匆匆找了借口离开了，意味深长朝我笑笑。
我喝了两杯，有点点微醺。
顾寒山看着我，举起面前的酒杯，说，小荷，我不能喝太多，我陪你喝一点。说罢，与我碰杯。
高脚杯发出悦耳的响声。
我怔怔看着顾寒山，带着酒意，直接了当说，顾寒山，我喜欢你，不是对小顾叔叔的那种喜欢，我喜欢你，喜欢顾寒山。
顾寒山猛然停住，深深看着我，末了，说，小荷，你喝多了。
说着，就要划着轮椅离开。
我拦住他，有点急，以至于有了哭腔，顾寒山，你相信我，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顾寒山长久沉默着。
然后徐徐摸着我的头发，声音苦涩，小荷啊，你知道吗，我整整大你十一岁。
那又怎样？！我愤愤答道。
我高位截瘫，三分之二的身体已经死去了。
那又怎样，又不是你心脏也死了。
小荷，别任性，你太小，或许只是你的错觉。
我忽然火了，狠狠说，是不是错觉，我会证明给你看！

顾寒山表情莫测。
他低头不语，半晌，抬头，眼神绝然，冷声说，小荷，今晚我权当你是醉话，往后我们不再提起。
我急得哭了起来，哭着说，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呢。
顾寒山用力握住我的手腕，他的眼里几乎有微乎其微的泪光，带着愠色说，你听着，你今年十九岁，你没有见过更好的人。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我道歉。小荷，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大哭，喊着，顾寒山！你等着，我用时间证明我就是喜欢你，一年！三年！十年！你等着，我证明给你看。
我愤怒跑出门。
听到顾寒山急急喊我，小荷！！
我正在气头上，冲出顾宅大门，发现根本没有出租车。走了好一段路，有辆车追上我，司机模样的人劝我，苏小姐，上车吧。
我赌气不上车。
司机好脾气地劝我，小姐，上车吧，这么晚了，不然我回去没法跟顾先生交待……恕我多嘴一句，顾先生要是能走路，怕是会亲自追出来拦住你……可惜……
我闻言默默坐上车。
回到家，爸爸在家。
他看我脸色不好，关切地问，小荷，这是怎么了？
看到爸爸慈祥的样子，我一下子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来。
爸爸，怎么办，我喜欢顾寒山…
爸爸明显有些吃惊，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倒了一杯热牛奶给我，待我平复下来。他徐徐问我，宝贝，你真的确定你的心意？
我又哭起来，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不相信，我又不是小孩，我喜欢谁我当然清楚的很！
爸爸平和说，小荷，寒山三十岁了，而且他现在身体……坦白说，我不赞成，一方面心疼你，你一方面怕你少年心气倒头来伤害了寒山。
我含着泪，爸爸，我真的喜欢他。
爸爸沉默。
只是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再想一想，你太小，实在不必急着确定什么。
爸爸上楼了。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手机震动，是顾寒山。
我接通，不说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说，小荷，你安全到家了吗。
嗯。
那就好。说着他挂了电话。
那一晚，我人生第一次尝到心碎的感觉，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我不愿意放弃。
第二天，我感冒了，卷在被子里，隐约听到爸爸接电话的声音。
对，她没事。
寒山，这不是你的错，是小荷太任性。
嗯，她有些伤风。
不打紧。
寒山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
爸爸上楼来，端着一碗热粥。看到我病殃殃躺在床上的样子，瞬间心软，坐在床边摸着我的额头说，小荷，快点好起来，不然你妈妈回来又要埋怨我了。你的感情，我们不会干涉，只是寒山太难得也太不易，这点你要懂得。

因为伤风的关系，我在家躺了好几天。妈妈回来后，大概是爸爸跟她说了我的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每日监督我吃药。
顾寒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他打了两个电话问侯我的身体都是打给了爸爸。
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要因为我19岁而质疑我并不是真的喜欢顾寒山呢。
生病无聊，张家伦买了两次甜点过来，我倒是很有胃口，三两下就吃完了，要不是真的发着低烧，怕是没有人相信我真的病了。
我给顾寒山发了信息，问他为什么像是在故意回避我。
然而并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无奈，我打电话给任妍，说了那天的事。
任妍了然，只是颇有深意的说，小荷，寒山不易，比你看到的还要不易。
我说，我知道啊，他身体不好嘛。
任妍不再说话，而后仿佛斟酌了一番，对我说，你那晚冲出去，他跌下了轮椅，这几天都不能下床。
我心里一紧。
任妍忙说，倒是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他那样的身体，终归不似常人，摔一下，还是需要休息几天的。
我悔恨那日冲动出门，内疚不已，小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任妍轻笑，小荷，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啊。
我挂了电话，心里难受。拨通顾寒山电话，他没有接。

我回到学校后，和几个同学组了一个小组，去了B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去做实地的学生实践田野调查。
Gigi虽然跟我不同班，但是好在学校允许跨班级组队，便和我在一个小组里。还有两个男生，是班长陈斌和一个大活宝曲阳，多亏他们，我和Gigi一路算是有人帮我们扛包。那个县城在山区里，虽然道路崎岖，需要辗转转车，但是风景旖旎，我们几个暗自窃喜，觉得调查实践倒是其次，更像是一次旅行。
从计划组队，到真正成行，还真的挺忙，我也绝少联系顾寒山，只是偶尔发个信息，告诉他一些杂七杂八在学校的事以及这次实践活动，他也绝少回复我。
顾寒山像是成了一个我世界里的恒星，即使我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他也一直在我的世界里闪耀着。
当我们辗转到了县城，我们先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陈斌很负责，先是拟定了大致的报告提纲，几乎把本来是我的工作帮我完成了大半。
我乐得清闲，第二天就和Gigi去当地的集市逛街，我买了一条蜡染的裙子，她买了一顶草帽。后来Gigi说要去找找好看的银饰，我是真走不动了，便让她自己去买，之后在街口汇合。
下午的阳光很和煦，小城背靠着青山，在明媚中格外秀美。
我在集市附近想找家喝东西的店坐一会儿，但好像小城里并没有这样的地方。不知怎么的，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巷子，有几家四合院，别有风味。
我不禁举起手机拍起来，这样古朴宁静的感觉。
走着走着，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镜头里。
一个男人，穿着很普通的灰色衬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裤，撑着一根手杖。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英挺而冷傲，带着漠然。我不禁迅速按下手机快门。
他好像想弯腰捡什么东西，那个男人右手撑着手杖，非常吃力地弯下身体，我这才看到他左手无力垂着，根本无法捡起来什么。
我快步跑过去，朗声说，先生，我帮你！
我弯腰这才看到是一个女孩的证件照。照片的女孩和我差不多年纪，眉目清淡，眼睛亮亮的。我帮他捡起来，递给他，看到照片背后几个潇洒的字，浓妆淡抹总相宜。
我抬头看他，哇，心脏差点漏了一拍，幸亏我已经爱上顾寒山，不然怕是会沦陷吧。男人很高，撑着手杖，微蹙着眉，居高临下看着我，我把照片递给他，说，给你给你，拿好啦。
他靠着墙稳住身体，把相片收进钱夹里。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冷傲而矜贵，与这闭塞的小城格格不入。我笑着问他，先生，她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吧。
男人估计没想到我是自来熟，竟然还能跟他聊起来，他看着我，挑起嘴角，笑着点点头。
天啊，他一笑还有酒窝，我心里感叹，这算是小城艳遇吗？
我说，真好，我和照片里的女生差不多大，我喜欢一个比我大很多的人，唉，但他总躲着我。
男人撑着手杖慢慢坐在四合院门口的石凳上，饶有兴趣看着我。
我一屁股也坐下来，和他并排，絮絮叨叨抱怨起来，说，你看，你喜欢的那个女生也和我差不多大啊，为什么他就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呢。先生，你爱照片上的女孩吗？
男人点点头。
其实我喜欢的那个人身体也不太好，他坐轮椅，不过我是觉得没什么关系啊。我嘟着嘴，想到顾寒山。
男人在手机上打着字，递给我。
----爱有很多面貌，不一定日日厮守。
我这才发现他似乎不能说话。无所谓啦，反正各种方式都能聊天嘛。
我问他，你和她厮守过吗？
----曾经有过，但并不愉快。现在越发留恋与她度过寻常日子的时间。
留恋？那就跟她结婚，过一辈子呗。
他忽然苦涩的自嘲的一笑。
----此生大约无望了。
啊？为什么啊？
----没什么。我也想同她度过一生。既然不行，能有这段日子，我也知足。
我有些难过起来。
身旁的男人一笑。
----当年她和你差不多年纪，也是这样无所畏惧的性格。
这时我听到，一个女声喊道，阿玦。
我抬头，一个清瘦美丽的姐姐，粉黛未施，背着相机走过来。
啊，她就是相片里的人。
真好。
我蹦跳着站起来，跑到那个姐姐耳边说，姐姐，他好爱你哦。
然后回头，向那个男人挥挥手，大声道别。
我记住了男人的那句话，爱有很多面貌。

我心里一直思忖着刚才那个男人的话，低着头走在傍晚的小城里。Gigi
买了一些银镯子，看起来老旧而质朴。我们回到小旅馆，曲阳便埋怨我们把工作都丢给他们，我和Gigi
赶忙拿出刚买的桂花糕赔罪。
我们重新顺了一遍调查计划，决定从文化馆、当地人访谈、还有实地去考察几个部分来调查这里的自然人文风貌。
文化馆倒是顺利，馆长听说我们是来调查的大学生，很热情地亲自带我们参观。我们也访问了一些当地的老人，听他们说起过去的往事，都是就旧时的传统。
后来曲阳和陈斌建议我们去山里，算是露营，我和Gigi都爱玩，当即同意。第二天一早，我们想深山进发，一路茂林修竹，怪石嶙峋，悠然世外，我们感叹高山仰止，拿着相机记录普通仙境一般的景色。
中午我们坐在一片空地上，吃了些自己带的干粮，下午继续挺进大山深处。
我看到天边的云层有些厚，不禁担心起来，对他们说，万一下雨了怎么办？
原本我们都觉得没什么，Gigi看了下手机，我们这才发现我们四个人手机都没有信号。
忽然我们有点慌。
Gigi说，要不我们返回吧。陈斌看了看天色，说，那就必须在天黑前返回，现在已经四点了，怕是有些来不及。
我们开始往回走，也觉得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跑来山里，实在太草率。
啊！
我被一截树根绊倒。膝盖破了，好痛。
无疑我受伤又拖缓了大家的脚步。
这时，倾盆大雨下下来。
我们才发现，包里的伞根本应付不了这样的大雨，很快的我们都被淋成落汤鸡。
天色渐渐黑了。
我心里被恐惧沾满。
怎么办。
我们四个坐在一片林中高地上，浑身泥水。
漆黑的山林再也不似白天那样可爱迷人，变得可怖。
什什…什么声音…Gigi声音颤抖着问。
仔细一听，远处是有隆隆的声音。
陈斌惊呼，天哪！！山洪！！
果然，巨大的水流如猛兽一般裹挟着树枝石头，奔涌而来！
幸好我们坐在一片高地上，我们迅速往更好处爬。
我心里怕极了。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我们在黑暗中折腾了一夜，天终于亮了，然而我们也迷失了方向。
包里一斤没有食欲，我饿得没了力气。
山洪好像停歇了。
但是我们也走不回去了。
我们被困在山里。
曲阳说，怕是没有人知道我们来了山里，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们以龟速前进，又累又饿，已经到了极限。
天又慢慢黑了。
我难过得想哭。
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我已经走不动了。
我们几个精疲力尽，躺在几块石头上。
我晕晕欲睡。
天黑了。
我从未如此绝望。
迷糊中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苏亦荷！苏亦荷！
还有人喊着其他伙伴的名字。
我佛坐起来，竟然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有一队人马来找我们了！
我们得救了！
他们找到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我们带出山，坐在一辆奔驰商务车里，给我们买了热汤和食物。
待我们缓过来，我才问领头的男人，他们是谁。
我是凯里酒店的，领导说我来找你们。
凯里酒店？！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车子疾驰，他回头笑着说，领导交代带你们去凯里入住，放心吧。
他打了个电话，像是给那个领导。
只听他说，可以，我的电话通畅，可以让顾总打给我。
顾总？！
是顾寒山？
这时那人电话响了，他礼貌接听，你好顾总，对，都没什么大问题，有一些擦伤。
说着他把电话递给我，说，顾总跟你说话。
喂？
小荷……
是顾寒山！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又温柔，他说，小荷，你没事吧…
听到他的声音，一路上一直没有哭的我，忽然觉得心里委屈，眼泪一下涌出来。
他听我哭了，声音一下子紧张，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说，没有。
顾寒山说，你们去凯里住下来，我会让他们找医生帮你们看看。好好休息。用他的手机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
我一直点头，答应，虽然惊魂未定，但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世界也熨帖了许多。
四个小时后，快天亮的样子，我们到了凯里酒店，这才直到这酒店在B
B市最著名花湖景区。
看到酒店牌子上小小的标志，GAT。难怪，原来是GAT旗下的。

顾叔叔下节登场

我们几个累极了，顾寒山帮我们都安排了房间。我几乎是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是被Gigi的门铃声吵醒，看看手机，已经是下午。
我打开门，Gigi兴奋说，小荷，你有没有拉开窗帘！
我从来到酒店就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大睡，整个人都处在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中。
Gigi跑过去，替我拉开窗帘。
呼啦。
原来房间还有个露台。
我走到露台，被眼前绝美的景色震惊，夕阳映照着美丽的花湖，无垠的水面上像是铺满碎金，火烧云翻滚在天边……好一副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景致。
我心里感叹，对比昨晚生死未卜的绝望，今日欣赏到这美景，忽然显得每一刻都格外珍贵。
Gigi说是要再去休息一下，便出去了。
我一个人站在露台上，看着大自然最美的馈赠，心里感慨万千。生命珍贵，能活着看到每个朝阳和落日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门铃再响。Gigi这个粗心鬼，怕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吧。
我打开门，很吃惊。
竟然是顾寒山。他穿着一件深灰的薄衫，坐在电动轮椅上，脸色苍白，气色很不好。
多日未见他，他忽然这样出现，我有些怔住，结结巴巴问，你……你怎么会来
顾寒山没有回答，显得有些惊魂未定，一把抓住我的手，打量着我的身体，嘴唇有些微微颤抖，不住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忙说，只是磕破了膝盖，医生已经看过了。
他这才缓缓定了神色，问，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
我把他让进房间里。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严厉，说，小荷，你知道吗，你几乎吓死我。没有十足的准备谁让你们进山的？！你们没有向导，没有经验，怎么可以这样胡闹！我辗转联系才知道你的动向，要是救援晚来一步，你就…咳咳咳……
我扁着嘴巴，一言不敢接，听他训我。
可能是因为说话太急，而他明显疲惫又中气不足，他咳嗽起来。
我连忙上去轻拍他的背，弱弱说，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我也差点以为我没法活着出来了。
顾寒山缓和了声音，说，没事就好，再有下次，我怕是经不住了。
我不住点头。
我岔开话题，问他，你为什么换轮椅了？
顾寒山轻描淡写说，那个轮椅磕坏了一块漆。
就因为这样？！
嗯。
顾寒山你也太完美主义了吧，就因为一块漆就不再用了？
他终于笑了，说，我一直如此，受不了小瑕疵，那个轮椅拿去补漆了。
这个是电动的？你只需要推动操纵杆就能行动？这个好方便哦。
顾寒山点点头说，是啊，我很少用电动轮椅，我需要手动轮椅来锻炼手臂，最近身体不太好，没有力气，才用它的。
我小声问他，不敢抬头，是……是因为我上次生气冲出去吗？
他摇摇头，不是。
你怎么会过来？
既然他身体不好，干嘛要亲自过来，到B市飞机四个小时，加上车程，正常人都觉得累，更何况是他。
他无奈笑了，叹气说，总要亲自确认你这个捣蛋鬼没事才行。
我心里一暖。
他坐在轮椅上因为疲惫无力有些歪斜，我不忍，说，我真的没事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你快去休息吧。
顾寒山轻笑，小荷，不要说给我添麻烦的话，这次你没事，已是万幸。

小荷这种熊孩子，是该好好训训。养成型。。。寒山得费心了

顾寒山明显精力不济，末了他说，小荷，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事，我有些累，回房间休息一下。你和你的同学们去吃饭，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找赵经理，他带你们去。
我听到他累了，赶忙说，顾寒山，你不用为我操心，你……吃晚饭了吗？
他随意说句，我不饿。便操纵轮椅出去了。
顾寒山出去后，我又上床躺了一会，约莫两个小时后，我联系了同学们，按照顾寒山说的，去餐厅吃饭。
我们坐定后，那个赵经理过来，说，苏小姐，顾总交代，你们之前被困，现在吃些清淡的菜品，如果有其他需要，跟我说就好。
陈斌曲阳对于眼前的菜品赞不绝口，连连说，小荷，沾你的光捡回一条命，还顺便住了一等湖景房，太好了。Gigi已经东筷子，大快朵颐。我闻了闻眼前的海鲜艇仔粥，鲜美无比，胃口大开。
我心里有些牵挂顾寒山，他舟车劳顿，现在没有吃东西，这个人好歹吃一口再睡啊。这个时候，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推着顾寒山进了餐厅。赵经理连忙迎上去，顾总，苏小姐他们的餐点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上了。
顾寒山朝他点点头，就过来我们餐桌这里。
我同学看见他有些愣住，他们看着顾寒山身下的轮椅，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Gigi倒是不认生，问道，你是救我们出来的大恩人？
顾寒山闻言笑了，说，救你们的是搜救队，我只是及时做了联络工作而已。
Gigi问，你是？
轮椅上的人看了我一眼，云淡风轻笑着回答，我是小荷的一个叔叔。
这三个人听顾寒山这么说，连连道谢，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我头上黑线布满，心里酸涩起来。顾寒山，你至于这样退到叔叔的位置，来躲避我的感情吧。瞬间我情绪莫名低落下去。
那三个人吃完饭后就回房间了，我从背后推着顾寒山的轮椅，说，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顾寒山按住我的手，说，不用了，你去休息，我自己回去。
我瞬间光火，顾寒山！你非要这么冷淡吗？
顾寒山并不回答，招手唤来助理，撂下一句话，我已经帮你的同学订了明日的机票，免得他们父母担心。你早点休息，后天跟我一起回去。
我正要说什么，只见顾寒山已经操纵轮椅离开。
第二天，Gigi他们都已经回去了。我一个人坐在酒店的花园里，暮春的花湖景色正好，花园里繁花盛开。我躺在花园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看着粉白的桃花在风中摇曳。
我听到电动轮椅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只听那个人说，小荷，今天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看看花湖。
我懒洋洋仰着头向后看去，顾寒山穿着白色的衬衣，腿上盖着一张浅咖色的薄毯，在蓝天和桃花的印衬下，显得分外出尘。我心脏砰砰乱跳。
我跳下长椅，蹲在他的膝前，仰头问他，顾寒山，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我拇指和小指比划着，一点点，你有没有喜欢我哪怕一点点？
他不看我。也不回答。
半响，岔开话题，问我，想不想去看看花湖？
我也不回答他，只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说，顾寒山，你不喜欢我没关系，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
我趴在他的膝头，朝他笑了。
我想起小城里的那个人男人说，爱有很多面貌。我想，这就是我的爱的面貌，未来那么长，我也懒得想，这一刻，我喜欢眼前的男人，便不想去考虑会不会有回应。
顾寒山眼睛里闪着我不懂的光芒。他的表情莫测，带着一丝的苦涩。他苦笑着叹息，你这个小傻瓜。
那日我没有和顾寒山游览花湖，只是和他在酒店露台的躺椅上躺着。因为我看到他的右腿已经在微微痉挛，便说自己太累了，只想躺着。
在助理的帮助下，顾寒山躺在了躺椅上。我拿起毯子帮他盖在腿上。助理出去后，我看到他的右腿还在微微抖动。
我说，我帮你按按腿吧。
我正要动手，只听顾寒山厉声喝道，别动！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制止我，怎奈腰背无力，根本无法起身。
我瞪他一眼，不动就不动，凶什么凶。
他无力靠回椅背，说，抱歉。
我耸耸肩，回他，看在你救我一命，我原谅你了。

回程的飞机上，顾寒山原本已经很疲惫，又被繁琐的登机手续所累，已经无法承受这几天来的折腾和劳顿，头上全部都是虚汗，嘴唇苍白。
我们帮他把椅背调到最低，他还是十分难受。
我觉得我快哭了。
整个头等机舱就只有我和他，还有两个助理。用顾寒山的话说，不是他浪费铺张 ，只是他这个样子，势必会影响到头等舱其他乘客，而他并不喜欢被别人观看。
我问空姐要来了温水，央求顾寒山喝点水。
他虚弱摇摇头，整个旅程中，他鲜少喝水。
我看着他极度难受的样子，我说话都有了哭腔，说，顾寒山，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顾寒山听到我的声音，挣开眼睛，用力用手臂撑了撑自己的身体，扯出一个微笑说，我没事，别怕。
我再也忍不住，侧身抱住他，说，我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顾寒山，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好疼。
顾寒山闻言，用手摸摸我的脑袋，说，好，我告诉你，现在你帮我往上坐一点就好，我撑起我自己，你用力帮我往后坐一点。
我依言，待他撑起自己一点的时候，用力环住他的身体往上提，帮他坐好。
我问，还有吗？
他闭着眼睛，笑笑，没有了，你做的很好，我现在很舒服。
这个人，明明嘴唇都没有血色了，还说他很舒服。
一路我都提心吊胆，原本他还执意要送我回家，我一听头都大了。赶紧说，拜托顾寒山，你别再这样了，我陪你回顾宅，即使你还能撑下去我也看不下去了。
我陪着他到了顾宅，可他说什么也不让进他的卧室，吩咐司机迅速送我回家。
我看他虚弱到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样子，一点也不敢再和他争，老老实实回了家。
到家后，我被爸爸妈妈狠狠训了一顿。
苏亦荷！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鲁莽，寒山几乎两晚没睡，动用所有资源去打问你的去向！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知道吗，寒山病还没好！赶到我这和我一起跟各种人打电话！打到声音沙哑！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和你爸爸怎么活！
妈妈很少这样发火。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低着头，心里满满都是内疚。
唉，下不为例，你上去早点休息吧。爸爸叹了口气，让我去睡觉。
我躺在被子里，想着给顾寒山添的麻烦，又想起他风尘仆仆来找我，面色苍白的样子，眼泪就止不住涌出来。
第二天早晨，我给顾寒山电话。
顾寒山，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还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这样劳累。我哭着说。
顾寒山在电话里，轻轻笑了，说，傻瓜，你没事就是最大幸运，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听了他的话，哭的更凶。
顾寒山，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学着照顾你。
我听到他沉重叹息。
许久许久之后，他的声音有些谙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慢很艰涩，他说，小荷……下午你过来一趟吧。
我听了之后如得圣旨，立马使劲点头，说，好好好。
我心中被小小的喜悦的忐忑充满。难道，难道，这座冰山被我融化啦？
中午我洗了澡，披散着头发，喷了一些淡香水，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心里满是雀跃。
我出发去顾宅，觉得路上熟悉的景色都忽然变得生动可爱起来。
到了顾寒山家里，他并不在客厅里。
我看到任妍。
她脸色不太好，看到我过来，她声音有些低沉，说，寒山在卧室，他让你进去看看他。
我笑了，没问题，他身体不好嘛，多休息休息。
说着我蹦跳着过去，推开他卧室的房门。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呆住了。
顾寒山虚弱瘫软地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椅子末端有个垂下的尿袋，有个护工模样的人，正在给他……喂饭。然而更让我如同触电一般的是，顾寒山的左腿在大腿中部就消失了，空空荡荡的裤管空瘪地摊在躺椅上。
我知道顾寒山瘫痪了，我知道他的右腿时常痉挛，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失去了左腿。
我被眼前他的样子深深刺痛。我的脚像是深深被陷在泥潭里，动弹不得。
他并不看我，眼睛看向窗外，没有任何情绪地说，小荷，看到了吧，这就是我。所以，你知道了吗，你所谓喜欢的人，生活不能自理，身体残缺不全。你看清楚，这就是我，

我怔怔定在原地，看着躺椅上的顾寒山，虚弱地像一个被雨水打湿的奄奄一息的蝴蝶。我觉得自己站了很久很久，可是他始终没有看我，一直看着窗外的暮春的景色。顾家大院里的树木枝繁叶茂，在阳光下的显得生机勃勃。这和瘫软靠在躺椅上的那个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不知道说什么。想说很多，但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我径直朝他走过去，一把拿过护工手里的粥碗，让护工起来，我坐在躺椅边，舀了一勺粥。
顾寒山明显有些慌乱，可能他没想到我会坐在他旁边，他挣扎着想用身边的毯子遮住自己的左腿，但他根本无法起身。
我不理会他的动作，固执的举着勺子，要喂他。
顾寒山有了怒意，他抿着嘴，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看着我，眼神凌厉。
我不管。我就那样举着勺子，也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我竟然可以这样平静，我淡淡说，顾寒山，你要是不吃，我就一直举着。
说实话，僵持这么久，我胳膊已经很酸了，有些微微发颤。
终于，顾寒山不忍，张嘴含住勺子，喝了那口粥。
我没有问他的腿。
只是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恩，发烧了。
切，发烧就发烧，你这么严肃是要吓死谁。我嗔怪道。我心里巨浪汹涌，但语气平静地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左腿，没有看到椅子上的尿袋。
顾寒山深深看着我。
我继续一口一口喂他，他也倒是配合。直至喝完了拿一小碗清粥。
我抬手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温度还是很高，我担心得很，但还是大大咧咧的说，顾寒山，我今天好心喂你，别指望以后你可以日日这样懒。
半晌，他笑了，苦涩地、无奈的。他头靠回椅背，缓缓闭上眼睛，叹息道。
小傻瓜。

顾寒山有些咳嗽，但咳嗽地很无力。
我赶忙问，顾寒山，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虚弱地深呼吸，带着气声说，小……荷，去把……护工叫来。
我赶紧叫了护工。从我再次遇到顾寒山，从来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虚弱。每次见到他，他都利落清爽，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坐在轮椅上休息一样，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真正的身体情况。
护工进来，把手放在顾寒山腹部上方，数着一二三，数到三顾寒山用力咳嗽，护工用力用手掌按压他横膈膜的位置。这才听到顾寒山顺利咳嗽的声音。
几次之后，顾寒山有些疲惫，闭上了眼睛。
我慢慢走进，小声问，只要像刚才那样就能帮你顺利咳嗽吗？
他点点头，说，腹背无力，没办法自己咳嗽。
我心里酸得快要拧出水来。
我坐在轮椅的边沿上，慢慢的，轻轻的趴下去，趴在顾寒山的身上。什么也不说，只是闭着眼睛，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我感受到一只无力的手，轻轻抚在我的头发上。
我听到顾寒山无奈的声音，苏亦荷，你这是乘人之危，你就是欺负我现在没力气推开你。
我一听心里又酸又暖，又觉得好气，抬头说，你要是敢推开我，我就……
我忽然想不起该怎样惩罚他。
你就怎样？愿闻其详。
顾寒山挑眉看着我。
我就……我就……大不了我就再靠过来！！
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这句话逗得顾寒山轻咳着笑起来。

这篇文章可能不会有太大的跌宕起伏，贯穿全文的可能是小荷的成长和顾寒山的释然。
很多宝宝一直问，顾寒山喜不喜欢小荷呀，他们什么都是才能在一起啊。我觉得呀，感情不是简单分类为喜欢或者不喜欢的，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顾寒山太过轻易爱上小荷或者接受小荷，他就太轻浮了。三十岁的心境绝对和十九岁不同。读文的很多宝宝连十九岁都不到呢。
十九岁二十出头是从女孩变成女人的转换期，并不会有太多太深刻的感情经历，所以小荷很快沦陷在顾叔叔的裤脚下很正常啦。
顾叔叔注定在感情中是个引导者，甚至会引导小荷世界观的形成。
不知大家记不记得，张家伦对小荷也不错，但是趋于保守平庸。而你们的顾叔叔，却希望小荷勇于尝试，勇于经历，希望她人生更加精彩。
张家伦和顾寒山都是好男人。
张家伦很多。
顾寒山很少。

我后来才知道，像顾寒山这样的情况和寻常人感冒发烧是不同的。很可能一个小小感冒就会引起严重的并发症。
他生病以来一直很虚弱，手臂无力，大部分时候需要别人喂他吃饭。除了上次我强行夺了护工手里的碗，顾寒山坚决不允许我再次喂他，用他的话说，看着我喂他吃饭是对他的凌迟。
他允许我每天去看望他，但是天黑之前必让司机送我回去。爸爸妈妈知道顾寒山这场大病多半是因我而起，一直动不动就怨我不懂事。妈妈煮了些好喝的猪骨汤，说是要和爸爸一起去看看顾寒山。
爸爸打电话给顾寒山，寒山，我和你阿姨恰巧今天没什么事，下午去看看你。
也许是顾寒山说了什么要款待的话，只听爸爸连忙说，不用不用，你把身体养好是最重要的。
我和爸妈一起去顾寒山那里，路上爸爸几次唏嘘，说顾寒山是少有的有魏晋之风的年轻人，天妒英才。
到了顾宅，却看到顾寒山坐在电动轮椅上等我们，可能还用了腰围，但是明显脸色很差。
我大吃一惊，跑过去说，你怎么这样坐着，你这样下床可以吗？
爸妈听到我的话，责怪顾寒山，寒山，你这是做什么，快去休息。
顾寒山笑了，说，苏叔叔，我身体我知道，您和阿姨过来，我躺在床上未免太失礼。
妈妈一脸心疼，忙叫阿姨把带来的猪骨汤盛出来，上顾寒山趁热喝。
护工刚要过来喂他，被他用眼神制止。
他叫人为我们上了果盘和清茶。
他让护工把他的手臂放在餐桌上，这才能用手堪堪握着汤匙颤颤巍巍喝起汤来。
他因为无力，洒了一些在桌上。顾寒山抬头笑着说，苏阿姨，真的很美味。
妈妈眼里都是惋惜和心疼，说，寒山，要是太累就让小荷喂你。
顾寒山一听，马上拒绝，说，阿姨，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让小荷喂我吃饭。
妈妈不再说话，只是柔声让顾寒山慢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