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庄生晓梦迷蝴蝶

民国风

同人耽美向 清水

CP攻受无差 强强 相爱相杀有

以民国为背景 时间线微乱 考据党手下留情 =。=

人物OOC略有 虐有

HE保障

周双更 坑品有保障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05 13:48:00 +0800 CST  

楔子

1962年,冬天。

成片的荒丘黄土,连着数里望不到头的戈壁。狂风呼啸翻卷着尘沙,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肆虐横行。

漫天黄沙中,一个如蝼蚁般的黑影陷在沙丘中一动不动。走近了看,只看到一件破旧脏污的棉袄外,蓬乱的白发随风乱舞。

这是一个人,一个似乎已经没了生气的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喧嚣肆虐的狂风终于在落日的余晖中归于平静。老人大半个身子都已埋入沙丘里。

可他却忽然动了一动,缓缓伸出一双早已粗糙皲裂的手来。他的手腕细的吓人,身子瘦弱的几乎撑不起这件又破又脏的棉袄。他咳了两声,花白的头发被粗喘着的气息掠起,露出些许的面孔。

那是一张饱经折磨的脸,砂砾沾满了蜡黄瘦削的双颊,只不过在他微微侧了侧脸之后,那副挺秀的鼻梁夺目依旧。他的神情却默然的近乎平淡,缓缓抬起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张开手心,一只怀表安静的躺在那里。他看着它,眼神里流露出温暖,点亮了那双干涸黯淡的眼。

他额头抵着黄沙,气喘微微,感到身体正逐渐的冰冷沉重下去。他却笑了,那浅淡的笑意缀在唇稍,仿若一抹午夜梦回的惊鸿,皲裂的薄唇轻轻蠕动了几下……

终于要去了,呵。

你可还在等我么……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05 13:49:00 +0800 CST  

【第一话】

贰月,正是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路边法桐粗粗冒了新绿,那形状峥嵘的枝冠在凌冽冷风中轻颤。新华路上一如往常,幢幢公馆别墅临街而立,尽是或华美或精巧的欧式洋房。

这两日里,136号弄堂里一座法式公馆易了主。庄老板将其从英国大使夫妇手中购得,所费不详,但见大使夫人那藏也藏不住的得意洋洋,料想也不是个便宜数目。

夕景余辉时,一辆墨色流光的奔驰轿车悄然驶过,两百米后一转弯,开进了弄子深处,行不过十几米,停在路边。临着的黑色扭花栏杆内,隐隐有喧嚣伴着曲乐声传出来,二层的洋房,乳色的观面,水红墙砖砌成的半圆拱窗一扇扇透着明亮。

半晌后,一个男人从车里钻出来,推上车门偏头向宅子里看了看。男人背影欣长,紧窄的腰身裹在丝质马甲里,左腕间搭着一件白西装,将钥匙往剪裁精良的西裤口袋随意一塞,溜溜达达的朝着正门去了。

走得进了,方才发现这场面远远超乎意料的正式。猩红的地毯,垂花的拱门,门口分立着两个衣着讲究的男侍从,庄家总管倒还是一袭长衫,半白的头发今日一丝不苟的背在脑后,脸上挂着热络的笑意。

男人犹豫了片刻,便抖开衣服规规矩矩的穿好,才迎向了庄总管。

庄总管一抬眼帘,看见他,脸上的笑意半分不减,微微垂身招呼道:“白少爷,今儿来的晚了。”

“晚么?我可是掐着点儿来的。”男人也唇畔染笑,抬手虚握了庄总管的手臂,并未放开,又问了一句:“庄叔最近身体可好?”

庄总管闻言笑道:“老头子向来好的很。白少爷看着也气色不错,我家老爷一向惦记着您,一会儿见了也就放心了。不知白会长和夫人近来如何?”

“都挺好的,他们去了天津,一时赶不回来,一会儿我可向庄伯父请个罪……”

这边两人正寒暄,旁人看来具是一派亲切熟稔,四下却有认识来人的。

今夜来的客人都是有些身份的,男宾们多心思内敛,见着这位白少爷堂而皇之的出现,大多仅仅是变了变神色,也就移开了目光。女宾们就有些肆无忌惮,甚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也不见得多么收敛。

“快看快看!那不是白玉堂么?”

“可不是,上海滩哪能找出第二张这么勾人的脸?”女人眯了眼,扯扯女伴儿的袖子,撑开挂鹅绒的蕾丝扇沿儿挡了半张脸,凑过去轻声道:“明知道今天是庄家千金订婚的日子他还敢来,不知用的什么心思。”

“他有何不敢?”身侧那女子闻言一笑,索性连脸都不挡,直勾勾盯着白玉堂的侧脸,语带轻蔑道:“谁不知道庄琳雅闹腾到今日,也是个热脸贴了冷屁股,白少爷连半分也没应承过她什么,有什么不敢来的。”

她的声音不算低,几步开外的白玉堂似听到了动静,转脸往这边看了过来。女子见他动静,着意勾出一抹娇笑,美目流转间透着几分媚意。

谁知白玉堂的目光只在她面上一掠而过,半分没看在眼里。跟庄总管聊过一阵子,就进了宅子。女子盯着他的背影,绞紧手里的帕子,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怼。

进了公馆的正门,一头就撞进厅里的喧闹热情里。

小提琴欢悦优雅的轻吟四处流淌,男宾们尽皆衣冠楚楚,臂弯里挎着的女子各个端庄娴雅。西式燕尾衬着中式长衫,罗纱洋绉裙映着云锦缎的旗袍。双层厅堂正中挂着原主人特地从法兰西运来的水晶吊灯,此刻全亮了起来,映衬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厅首的小舞台上,百乐门的红角裹着貂皮小披肩,艳艳红唇低唱婉转,恍若一场奢靡浮华的梦。

这一场订婚宴,女方是沪上巨贾庄氏家族。准新娘庄家千金庄琳雅,早年在欧洲留学,回国后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兼着家底殷实,一时在上海滩众多名媛淑女中风头无两,于年轻新贵中更是炙手可热。

只可惜自从遇着白玉堂,庄琳雅一身名媛的矜持傲气便一概抛诸脑后。被他迷了个痴痴傻傻,整日里围追堵截也便罢了,更是誓言非其不嫁。只可惜这白玉堂少年纨绔,流连花丛欠下无数风流债。有点头脸的家族皆知其并非良配,明里暗里都严禁自家的女儿接近他。白玉堂倒也识趣,从不轻易染指正经人家的姑娘。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05 13:49:00 +0800 CST  

只是庄琳雅,却也不是一般的女子。留洋回来的,脑子里全是些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的新式思想。白玉堂碍着白家和庄家是世交的关系,百般规避,奈何庄琳雅全然不顾,闹得人尽皆知体面丢尽。庄一桥气急败坏,将庄琳雅禁足在家里,没出一个星期,庄琳雅便因绝食住进了医院。

自始至终,白玉堂没去看过她一眼。

庄琳雅为了他的决绝心灰意冷,不再抗拒家里的管束。庄一桥喜出望外,趁着庄琳雅名节尚在,一举买下了新华路上这幢宅子当做嫁妆,盼她早些找到归宿,彻底死心。

半年前的一天,一辆国军军部专车停在市政府门前。车上下来一个军装笔挺的副官,将一个信封亲自递到岗哨的卫兵手里,又低声说了几句,卫兵便拿着信封进了市政大楼。不消片刻,副市长带着几个科室的头头脑脑全部迎出门来。站在车边的副官见状,不卑不亢的向打头的中年男人行了个军礼,才拉开后座车门。

迈入众人眼帘的先是一只半高的黑色皮靴,接着便是一身戎装的军官。墨绿的长呢风氅,洁白的手套,大檐军帽遮了来人的一双眼,却怎么也遮不住这一身冷肃迫人的气势。

副市长望之俨然,连眼神也不敢在对方脸上多做停留,只觉心里隐隐的泛着凉,手里捏着那封南京直接签发的委任状,心里一时忐忑,偏生市长又不在家。

许是见着冷场,对面那人反而上前两步,冲着他行了个军礼,又伸手道:“原十七师副参谋长,现南京特派上海处军备联络官兼军代表展昭。不知阁下是?”

副市长眼皮子一跳,连忙抬手跟对方握了握,谦逊道:“鄙人姓方,时任上海市副市长,军代表辛苦了。”

“原来是方副市长,”展昭的声音却不似他的气质那般冷厉,而是透着十足的温和有礼,“幸会!”

听他语气可亲,方副市长心底稍安,堆起笑脸看向来人。这一看便怔住,久居沪上,什么样的名流才俊没见过,却在此时方知何谓风采清绝。展昭笑意吟吟,见他一时怔怔,也知原委,却不点破,手上却微微施力。

方副市长被他施力一握惊醒了过来,迅速收回了手,年过半百的脸上浮上一丝羞愧之色,清清喉咙道:“市长外出,恐怕下午才能回来,军代表先同我一道进去,我召集同僚开个会,也好彼此认识熟悉一下。”

展昭道:“如此有劳。”

方副市长忙道:“军代表客气。未知下榻何处?”

展昭略一沉吟,道:“我这次在市府办公,军部离得太远,不知能否为我安排一间公寓,简陋点无妨,能住人就好。”

“那是自然。”方副市长一口应下,回头使了个眼色,就有人心领神会转身办事去了。

南京方面来了军代表的事情,没过两天就传遍了整个上海滩。国情趋紧,众人都在表面的歌舞升平中绷紧了神经,在如此敏感的时期,每个人都仔细掂量着南京此举的用意。只一个人例外,那便是庄一桥。

庄董事长对这些个流言揣测充耳不闻,只对这位军代表如何如何的丰神俊朗竖起了耳朵,心里惦记着家里没出嫁的姑娘。有意无意的,就成为第一个主动朝展昭抛出橄榄枝的沪上势力。

这位军代表也很上道,毫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一来二去的,竟成了庄府的熟客。庄一桥安排着让庄琳雅与展昭互相接触了几次,庄琳雅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冷面孔,但庄一桥看得出来,几面过后,女儿不再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摸样。更让他惊喜的是展昭,其人虽是一身军人气质,举止却较之谦谦君子不遑多让,心底更是满意。

于是暗暗向展昭透露几分结亲之意。展昭起初还以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之由多番推拒,庄一桥也知他说的是实情,心里着急,放话道只要展昭愿意,他们翁婿便是一体同心,他庄一桥的根基早晚也是展昭的根基。

展昭闻言考虑了一番,终是应下了这门亲事。庄一桥大喜过望,立刻着手操办订婚事宜。庄琳雅闻讯又在屋里摔了一回东西,但比起之前绝食之意已是微乎其微的反抗了。

婚讯一出,立刻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庄一桥此举无疑表明自己已经站队南京,而在日本人日趋强势的当下,可谓后患无穷。众人纷纷嗤笑,只道庄一桥想嫁女想疯了。

然而说是如此说,谁也不敢轻瞧了南京。毕竟国之命脉所系,大都还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南京那边素来亲美,美国还没表态,未知没有转机。如此一想,又觉着庄一桥捡了个便宜似得,妒恨起来。

人呐,便总是这样。

订婚宴上,准新郎展昭仍是一身笔挺的墨绿军装,端着杯,身姿笔挺的站在未来岳父身边,礼数周正,笑容温润。这英俊眉目几乎倾了在场所有女士芳心的男人,周身却环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魄力。

庄琳雅以身体不适为由一直待在楼上,并不露面。众人也似乎并未关注到此事,又或是尽皆心照不宣。展昭更是不以为意,与某位客人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红酒温醇,几杯下去,也有些微醺。

展昭握着空杯,回身寻找在人群中穿梭奉酒的侍从。半阖的眼帘掩住凌厉的目光,四下寻梭了一圈,微皱了皱眉头。

明明感到有个人一直注意着他……

“军代表?”身畔有人唤他。

展昭闻声迅速收敛了心绪,转头看去。庄一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关切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展昭笑着摇摇头,道:“没有,劳伯父关心了。这位是?……”

人群之外,白玉堂晃着杯子靠在墙边,跟身边的美人儿不时调笑两句。美人儿粉腮染红,低头轻笑,白玉堂周身风流恣意,饮一口杯中酒,却透过剔透的杯壁看向不远处那一抹欣挺的墨绿,眸光是不为人知的清冷。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05 13:49:00 +0800 CST  

【第二话】

庄一桥引着展昭在人群中来来回回,大有一口气就让展昭把人认个遍的意思。展昭不着痕迹的打量他这位未来岳父。方正的国字脸,架着一副金丝边圆眼镜,涵养和谈吐是极好的,只不过一世为商的那股子精明和算计劲儿,就似刻在了骨子里。

听着庄一桥与几位老朋友热络寒暄,展昭低垂了眼帘,手里慢悠悠的晃着,酒液挂着杯壁,在琉璃灯下闪出迷惑人心的宝石红。庄一桥始终分着一份心思在他身上,见他这般沉默不语,便小心道:“这是喝醉了?”

展昭听他如此问,顺水推舟的露出一个含糊的笑意。不同于之前那些有礼自持又带着孤高的,这笑意有些朦胧,有些赧然,直看得周遭的人心里一跳,晃了神儿,大叹此真人中龙凤。

展昭抬手摸摸鼻梁,轻声道:“从军多年,平日里不大沾酒,让诸位见笑了。”

庄一桥看着他脸色未变,但耳尖却透了红,心底忽就放下了对他那两分忌惮和谨慎,语气里带着些对晚辈的心疼和关照道:“既然醉了就少喝些吧,都是朋友叔伯,也都是体谅的。”

这句话却是拿大了,以展昭的身份,如何也用不着跟这些商人攀叔侄关系。但眼下这气氛,众人只觉翁婿关系亲和融洽,也都觉不出僭越。

展昭自然也不多说,顺势将酒杯一放,歉声道:“有点闷,我去外面透透气,伯父先代我照应着,抱歉!”

退出人群,展昭直直走向侧门,一道木门隔绝了大厅的喧嚣,走廊里的空间瞬间幽谧了起来。轻吐出一口浊气,展昭搓了搓已经笑得有些麻木的脸,他的身份,本就不适合笑脸迎人。抬手解了风纪扣,手抄在裤袋里向着走廊尽头的那方微亮月光走去。

哪知前脚刚踏出门槛,些微争执声便隐隐的传来。户外凉风吹得展昭有些疲惫的心神瞬间清醒了过来,他顿住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左侧一人高的树篱完全遮蔽了他的视线,却挡不住那断断续续的对话。

“……我只问你你究竟带不带我走?”

展昭眯了眯眼,他认得出这个声音,是他的未婚妻,庄琳雅。

“琳雅,你喝醉了。”一个略略无奈的男声回答道。

“你明知道我没有!带我走吧,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可能跟他结婚的。”

展昭脸色有些难看,虽然他跟庄琳雅没感情,但是当面撞见未婚妻求人私奔这件事,换成谁也不会愉快。而且,这个男人是谁?

“庄小姐错爱了,”男人的声线冷了下来,“我是什么人庄小姐应该最清楚不过,况且我对小姐也没那份心思……”

“你!我不管……你必须带我走!”庄琳雅居然死缠烂打。

“胡闹!”男人薄怒的叱道,“我不可能娶你的,庄小姐还是安心结婚,不要为了我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话音一落,就传来庄琳雅挣扎的呜咽声,之后便是伤心欲绝的话语:“玉堂……玉堂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明知我为了你什么也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放弃。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呜呜……”

那男人似是沉默了片刻,叹道:“我还是那句话,庄小姐错爱了。况且我看你对这桩婚事也并非多么抗拒,看来你对他也是满意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多做纠缠……”

展昭抿紧的唇线扯出一抹冷笑,心道他还挺敏锐。听见他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展昭不闪不避,挺直了腰杆站在门口,心底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如何的出色,让这位庄小姐在订婚之日做下这种荒唐事。

不多时,一个身形欣长的白色身影便出现在展昭的视野里。

月畔低垂幕,皎洁若霜雪。展昭冷面带怒,白玉堂情绪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在这厢甫一照面,却似被定住了心神。

白玉堂早看到那一身墨绿,今夜明里暗里的打量了无数次,却都小心的避过正面相对。如今与他直直的撞上,一时间也想不起旁的,只觉得月光下那俊美舒展的眉眼,及至高挺的鼻梁,都引得他在心底一片赞叹。

赞叹过后又有些恍然,这样的男人确实有资本让任何女人改变心意,更何况庄琳雅在自己身边屡屡受挫。只不过未来夫婿如此出色,她居然还想着要跟自己私奔,当真是不识好歹。

思及此处,白玉堂好似才想起现在是怎样一个尴尬的境地。抬眼看了看展昭,果然满脸逼人的冷漠。

展昭看着白玉堂摇头苦笑了一下,低下了线条优美的侧脸,心底忽闪过一瞬惋惜。只不过究竟是多年军中戎马,虽为那映月生辉的容貌所惊艳,但也生不出一丝欣赏之意。男人,就应该是个爷们儿样。

不过,女人会喜欢这样貌美若妖的男人?

远处响起庄琳雅微弱但十分清晰的呜咽,展昭收回冷漠的眼神,迈开步子朝着庄琳雅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走近,白玉堂动了动嘴唇:“我不……”

我不会带走庄琳雅,不会让这段婚姻变成一场闹剧。

不过看着对方当自己透明一样的擦肩而过,白玉堂闭上了嘴,心情一瞬差到极点,仰头长吁一口气也离开了。

展昭并不关心庄琳雅喜不喜欢他,也不关心庄琳雅喜欢谁。他转过树篱,看见庄琳雅颓然的抱着胳膊低声抽泣,皱了皱眉道:“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同意订婚?”

听见他的声音,庄琳雅的哭声停住。她掏出手帕擦干泪水,略略平复了情绪。半晌后转过身看着展昭,冷淡的脸上丝毫没有被未婚夫撞破奸情的愧色。她轻蔑的笑了笑,道:“反对?有用么。我心里清楚的很,他对我是真的没有感情,我只是不死心……”

庄琳雅绞紧手里的帕子,咬着下唇,停顿了片刻道:“你现在知道了,想怎样?”

展昭看着她,迈步走到她近前,忽然勾唇一笑凑近她耳畔轻声道:“既然他无意,我会对你好的。”

庄琳雅一愣,望着展昭的眸底深处,冷笑一声:“你也不是因为喜欢我而娶我的,对么?”

展昭笑意不减,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庄琳雅心思凉透,绕过他走了。

及至偌大的花园只剩他一人的时候,展昭才恢复惯常的清冷神色。既然白玉堂不愿,相信庄琳雅也只能安分的呆着,闹不出什么大动静。虽然自己并不喜欢庄琳雅,但他身为一个男人,也是绝不愿意被人带了绿帽子的。

抬手揉了揉眉头,展昭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谁知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他的预料之外。

晨光微曦的时候,黄浦江边。浑身湿透的白玉堂,横抱着同样湿透的庄琳雅,被带人找了一夜的展昭抓了个正着。

“白!玉!堂!”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05 13:50:00 +0800 CST  

【第三话】

见展昭冷冰冰的瞪着他,白玉堂在寒冽的江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僵住了。他垂眸看一眼怀中昏迷着的人,心道如今真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低叹一声,干脆闭口不言。他抬头迎向展昭的逼视,反而是个坦坦然然的样子。

展昭见他若此,终究没有发作。因着对此人的底细毫无所知,又是出现在订婚宴上的贵宾,想必跟庄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庄琳雅跟他闹的这一出,恐怕也不是一两日里的事情,庄一桥竟然只字未提,不过思及他嫁女的那番急切,展昭在心里冷笑一声。

扫过白玉堂怀里的人,展昭抬手解下墨绿风氅。伸出两指将盖在庄琳雅身上湿透的白西服拈起来,垃圾一样丢到一边,又将风氅替她盖上。探手从白玉堂怀里将人抱过来,庄琳雅冰冷冷的体温激的展昭眉峰微蹙,复又抬眼瞪了瞪面前的人。

白玉堂只是一直看着他动作,以及,略略擦过他的指尖,透过那双洁白的手套也温热的叫他心悸的体温。

展昭的副官上前来,看一眼上峰的脸色。展昭木着脸看了白玉堂最后一眼,抱着庄琳雅转身走了。白玉堂眸底映着他挺拔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略微动了动,却被身材高大的副官挡住视线。

副官目光灼灼的盯住白玉堂,一字一句道:“白少爷,军代表希望刚才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并且以后也不会发生,不知白少爷能否答应?”

白玉堂闻言,唇稍却扬了扬,抬手将还滴着水的一头黑发捋到脑后,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眸,好似没看到对方搭在腰间枪柄上的手。

“请军代表放心,白某省得。”

副官见他一笑,抓着枪柄的手不由得松了松,垂眸将准备好的冷厉言辞咽回肚里,抬手敬了个礼。

眼见着展昭带着这队兵坐上三辆吉普车扬长而去,白玉堂才搓了搓已经冻麻凉透了的双臂,沿着砾石江滩回到自己的车上。车门一关,将冷风隔绝在外,白玉堂静静坐了一会儿,鼻端还萦绕着一缕残香。

他有些后悔,昨晚事后他应该马上就走的,不该又在主厅耽搁了那一阵子,给了庄琳雅一个可乘之机。那晚他坐进车里,空气中浮动的法国香水味使得本有些昏沉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缓缓回头看向后座,庄琳雅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太分明。月光透过车窗将庄琳雅订婚礼服叠纱蕾丝的裙裾映的洁白生辉。

白玉堂忽然一阵头痛,他回过头颓然的靠在椅座上,用力搓了搓脑后的头发,叹道:“琳雅,下车。”

庄琳雅没有动,回应他的只有机簧扣动的声音。白玉堂皱了皱眉,转过身去,却看见庄琳雅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女士手枪,枪口正对着她的鬓角处。庄琳雅笑了,笑的得意甜美:“你以为我会傻到用枪口对着你么?玉堂,我这么了解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说完这句,她忽然冷下脸色道:“开车吧。”

庄琳雅说她了解白玉堂,白玉堂又何尝不知道她。敢死第一次,就敢死第二次。白玉堂青着脸,按照她的吩咐开到跨江大桥上。庄琳雅始终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白玉堂无奈,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聪明。

倚在桥栏边,庄琳雅握着枪,眼睛一瞬不瞬的看住白玉堂,那目光温柔缱绻,她轻声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带不带我走?”

白玉堂抿紧了唇线,沉默不语。

庄琳雅却笑了,那笑容丝毫不因为夜色而黯淡,她轻声说道:“幸好你不愿意骗我。别人都不懂你,都说你花心……呵,其实只有我知道,你是不敢有心。白玉堂,我喜欢没有心的你。将来如果谁得到了它,恐怕就活不成了……活不成……”

庄琳雅的声音极轻,白玉堂蹙眉细听,耳边只听见桥上冷风将衣摆吹的猎猎作响。庄琳雅就带着那笑容,和那双缀满哀绝之色的眼,仰过桥栏,直直的坠入江里去。白玉堂早有准备,几乎同一时间就追着她一齐跳了下去。

捞起了人,好不容易游回了江边,白玉堂已经没什么脑子去想别的了,直到展昭出现。

展昭下了封口令,因而这丢脸至极的乌龙事件就以庄家小姐恐婚为由勉强揭了过去。展昭回去后,着人秘密调查了白玉堂此人,结果令他简直哭笑不得。

医院里,展昭端着一碗白粥坐在病床边,轻轻搅动两下,递给庄琳雅,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并未染有一丝温情,事情闹到这一步,他实在做不出什么好脸色来。庄琳雅却也不在乎这些,她只是倔强的扭着头,一个眼角也不曾给展昭。

展昭端着粥碗的手不动,淡道:“你究竟要为了一个嗜赌如命的纨绔子弟胡闹到什么地步?”

庄琳雅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明冷漠,她轻哼了一声:“你又知道他什么。”

展昭一怔,这举止,分明不应出现在一个色令智昏的女子身上。看得出,她是爱惨了他,且这话中的深意……

两日后,上峰的密电到了展昭手里,对白玉堂此人,只四个字的回复:“无关大局。”

无关大局?

展昭捏着这张纸,只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不过既然上峰有指示,他便不欲理会,只叫庄一桥看好自家女儿,别叫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庄一桥诚惶诚恐,心里对展昭如此不计前嫌感激不已。

但白玉堂这个人,却好似骨鲠在喉。

又过了一月有余。

是日展昭正伏案办公,副官敲门道:“军代表,有人找。”

“什么人?”展昭头也没抬。

副官进屋来递上名帖,展昭拿过来翻开一看,却是一个没想到。

帖子落款,白公馆玉堂上。

展昭眉峰一皱,迟疑片刻,道:“叫他进来。”

白玉堂仍是一身白西装,未打领带,显的很是随意,但神情却似有些紧张,走进屋内阖上门,迈开两步静静站在远处,盯着展昭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展昭有意不理他,自顾自埋首于公务。一时间,只听得见墙上钟摆滴答作响。

一刻钟过后,又是一刻钟。展昭才停了笔,吹一吹墨迹未干的信件,折好了封在档案袋里,将副官叫进来,吩咐他拿去交给局长,这才仿佛才看见对面罚站了有大半个钟头的人。

白玉堂双脚微微开立,手插在裤袋里,身姿正挺不见半分歪斜,脸上居然还挂着淡然有礼的笑意。展昭探究的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道:“未知白先生找展某何事?”

白玉堂听他问起,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最终决定老实答道:“道歉。”

展昭靠着椅背端详他,哂笑道:“这重要么?”

这不重要,他不在乎他跟庄琳雅之间的事,即便他险些让他名誉扫地。展昭有的也只是淡淡的厌恶。他看着对面的这个男子,芝兰玉树一般的气质,然而他抽屉里的那寥寥几页档案纸,却难看的很。

你又知道他什么……

庄琳雅的嗤问又冒了出来,展昭凝眉不语,有一种难言的直觉,引得他就是无法忽略那种萦绕在白玉堂身上的违和感。

终于,还是承了他的面子,跟他来吃这一顿饭。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11 11:54:00 +0800 CST  

【第四话】

终于,还是承了他的面子,跟他来吃这一顿饭。

没带副官,展昭只身上了白玉堂的车。

白玉堂卸了一脸的忐忑,笑容间多了一分轻松。展昭坐上副驾驶,垂着眼睫打量眼前手工打造的内饰,指尖顺着挡风玻璃边沿轻轻抹过,也不曾在他的手套上留下一粒尘埃。上海白家,官宦出身,朝廷没了之后举家迁到上海。在商界打滚多年,积攒下来的不仅仅是雄厚的财富,还有与各国租界四方势力千丝万缕的关联。

白家当家白霆峰的背后,各路关系盘根错节难以撼动,是以白玉堂自小耳濡目染,也未必就肯将自己一个小小的校级军官放在眼里。其实展昭这话,倒是无意中自贬了身价。别的不提,单凭他见着南京的那位能直呼一声“校长”,而戴笠又是他恩师这层关系,就够这群人端着捧着轻易不敢得罪了他去。

白玉堂车技娴熟,穿梭在大街小巷。压过电车车轨时略微的颠簸,耳边是上海阔太们捏腔拿调的笑语,偶尔几个巷子深处,清风撩起站街女人们廉价旗袍的袍脚,以及那艳红如血的双唇也掩盖不住的颓败。

这样一个纸醉金迷包裹下迷失灵魂的城,偏生在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生灵涂炭的国中,与世隔绝一样,挥霍着未知还有没有明天的光阴。展昭片刻失神于这样的光景里,搭在车窗边的手指不自觉捏成了拳。

觉出旁边人情绪有异,白玉堂偏头看去,正看见了那一脸沉郁。错开眼,白玉堂没有出声,唇角的笑意却淡了,不知想到些什么,平日里那云遮雾罩的眸底清透开来,漾出一抹亮,清明凛然。

车子左拐右绕,渐渐远离了喧嚣闹市,驶入了幽静小巷。此处离着法租界并不太远,是以展昭也并不特别戒备,反而莫名的生出一丝兴趣,看这一路行来,这显然不是个寻常的去处。

不多时,车子停在一处院门前。院墙很高,又不是多层的洋房,叫人一眼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隐蔽度很高。白玉堂停了车在路边,引着展昭上前敲了门,半晌后门开了,如水般漾出一把轻柔婉约的嗓音,“あなたが来た(您来了)。”

女人一身齐整的樱色和服,踩着木屐站在门边,头低垂着,是日本女人最为恭顺的姿态。白玉堂用流利的日语回了她几句,声色皆温和熟稔,复又回头招呼展昭。

展昭负手旁观,眸子凝着冰寒。档案里说他亲日,看来果非空穴来风。见他看过来,一瞬敛了眸,盖过眼中未及消掩的轻蔑,却难以盖过心中那抹杀意。

“军代表大人?”白玉堂见他垂眸面无表情的摸样,分明是不好相与的姿态,心里笑了笑,说什么龙样的人物,还是个藏不住的。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17 20:26:00 +0800 CST  

拨子是象牙质的,薄薄的玉白一片,捏在白玉堂的指尖轻轻一拨,那特有的弦音便一个个的蹦了出来,白玉堂清朗的声线合着这弦音,吟唱。

……

推窗冰弦弄,雨后添新冢 *

血洗河山笑苍穹

才绝艳惊鸿,恨别侠义重

邂逅烟花虚梦中

旗亭一宵胡琴拢,击掌为誓对长空

朔风动,破珍珑

此后无朝可惜自呢哝

素袍月下舞零落,柳丝疯乱影婆娑

杜鹃红,鱼醉盅,浮生几世误英雄

……

(注1* 词作者 洛绯烟)

展昭一时间忘了自己,忘了身在何处,他紧紧的看住这个席地而坐,拨弦而歌的男人,眉目却模糊了起来。虽然拿的是日本人的乐器,歌声却叫任何一个国人都要闻之落泪,一把嗓音低哑黯然,悲伤满溢,却痛的纯粹。

一曲终了,抱琴人对着院中景色,也是一时怔忪。那侧脸在这片沉默中含着凝重,光洁的额线,挺直的鼻梁和精巧的下颌,是多一分也没有的优美弧度。展昭竟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传言中的那个?

片刻的功夫,白玉堂忽然勾唇笑了笑,掩去眸中几分嘲讽和荒凉之意,冲着展昭挤挤眼睛,道:“如何?我这功夫还算到家?”

展昭满含深意的看着他,终究也笑了。且难得的,笑意直达眼底,点亮了那双墨黑的眸子。于是又端起杯来,再来一局。

翌日,查理咖啡厅。

展昭正一边翻着早报,一边喝着咖啡。对面来了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他脱下帽子,指着他对面的座位问道:“请问有人么?”

展昭看都没看他一眼,抖了抖报纸,道:“没人。”

男人态度很好,憨厚的笑笑道了谢。服务员拿来菜单,男人看了半天,脸上浮出一丝苦恼之色,颇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对不起,这个菜单都是英文,我不是很认识,您能不能……能不能帮帮忙?”

展昭从报纸里抬起头,看了他一样,放下报纸道:“好吧。”

拿过菜单,两个人凑得进了些,男人低声道:“处座有什么指示?”

展昭两只眼睛定在菜单上,态度自若,道:“查白玉堂。”

男人闻言神情微滞,做样点了点头又道:“可是上次不是已经查过了么?”

“再查。别人都知道的我不需要知道,我要知道的,是别人都不知道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这是展昭最想知道的。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17 20:27:00 +0800 CST  
【第五话】

“看报看报!德军违反凡尔赛条约进驻莱茵兰,欧洲战事一触即发!看报看报……”

“吾要一份报纸。”白玉堂摇下车窗,招呼报童道。

报童认得他,一溜小跑过来,递上报纸:“早浪好,白先生!侬额报纸拿好!”

白玉堂递给他一张纸币,“伐要找头!”

报童捏着钱,灰黑的笑脸儿绽开来,鞠了一躬道:“谢谢先生!”

摆摆手打发了人,白玉堂打开报纸,几眼看了个大概,嘴角挑出一抹冷笑。厚厚的一叠,极尽粉饰太平之能事,自从各大报社“意外”死了几个敢说话的记者,上海的报纸就再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白玉堂上身一件精致的呢绒格纹马甲,左侧小衣袋里揣一只瑞士怀表,银质的表链一端连缀在胸前的褐色琉璃扣上,微敞了衬衫领口,又挽起半截袖子,绅士中透着些许慵懒的潇洒,这副风度,便是沪上的公子哥们都叹求而不得的。

等不到片刻,展昭拉开侧门坐了进来。还是那一身军装,平静无波的脸色,周身都挂满军威难撼四个大字。白玉堂举着报纸,略斜着身子靠在座椅和车门间,看他何时何地都端着的架势,忽而觉着好笑。

自从上次一顿饭,过去的那番恩怨一揭而过,白玉堂是个凡事都不惯拘着的爽快人,便隔三差五的来寻。展昭也不推脱,每每无事就同他一道去赴那些总也赴不完的饭局。

上海滩势力众多,龙蛇混杂,个顶个都是些有点儿来头的狠角色。白家起家早,背景深厚,经营数十载,各方人脉四通八达。白五少虽劣名在外,但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加之因种种利益牵扯和连气攀附,也渐渐也聚了些交际圈子。每次带展昭见得人,从不重样。

初时白玉堂因展昭见他总是冷着个脸,心里头暗自当他是个傲世轻物,不擅交际的人。谁知几回酒席喝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前几回,一是展昭初来乍到,没摸透上海交际圈里的门道,加之老上海的普通话实在让人难以恭维,交流就有了难度,还得抓白玉堂充作翻译。二来,也是似乎还碍着东道主白少爷的面子,并不很放得开。及至后来跟着白玉堂混熟了之后,虽不至长袖善舞,但也玲珑圆滑,谈吐不凡。

最近国内的局势愈发动荡,上海滩虽是著名的销金窟,只不过每个人都从那些个所谓反动电台长篇累牍的惨烈战事中闻道了硝烟的味道。只是任谁都知道日本人的野心和残暴。如果通过这位年轻的军代表跟南京直接搭上线,进而寻到庇护,不失为一步全身而退的好棋。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22 21:11:00 +0800 CST  
展昭在席间的觥筹交错中,焉能不知道在座众人的心思。因而笑得愈发温和,眉青目朗出尘夺目,席间气氛和谐融洽无比。再也不是那个冷着面孔的军代表,展昭仿若一位谦谦君子,与人促膝而谈,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反观白玉堂,倒成了陪衬。

席间的热络似是与他毫无关联,他寡言寡语的坐在一边,安静的自斟自饮。如此喧宾夺主之下,若要换了别人恐早就掀了桌子,展昭暗地留心他的言神举止,竟无一不妥。如若酒敬的多了些,他甚至还能为他挡挡酒。

奇怪……太奇怪了。

这一日,展昭喝的有些熏陶陶的,坐上车,眯着眼睛扬了扬手。白玉堂见他如此,无奈的摇摇头。

车子行进的极平稳,似乎刻意绕过了埋着电车车轨的路段,没了颠簸,不会让喝多了的人感到胃里不适。展昭略微掀了眼皮,眸光定在身边这人身上。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般殷勤的为我牵线搭桥,穿针引线。如果不是早就他的身份问过上峰,他简直以为他们就是一个系统的同僚。

展昭这次来沪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尽快摸清各路势力及他们彼此间的关联。上海马上就要陷入一片战火,南京方面迫切需要厘清此地区的情况,进而得知有哪些可以保存或利用的资源。本以为人生地不熟,想要达成目的必须耐心的潜伏上个一年半载,否则他不会想要娶庄琳雅。

没想到,一切竟然是这么的简单。白玉堂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神兵福将,只为助他一臂之力。

展昭并不庆幸,他只有疑惑和警惕。白玉堂这个人委实太过反常,反常到他必须时刻盯住他,让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到了。”白玉堂停下车,转过头来,正对上他探究的视线。然而他并不意外,也不回避。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不知道想要从彼此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花样来。

展昭的眼神很冷,无须发问,他就是确定白玉堂也明白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但白玉堂却保持沉默,只对着他微笑,那笑容好看得几乎盖过整个大上海去。

这当口,一个卫兵跑了过来,敲敲车窗,认得路灯下那个俊逸的侧脸及那枚肩章,遂抬手行军礼,展昭偏了偏头,摇下玻璃。

“军代表!”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22 21:12:00 +0800 CST  
“嗯,”展昭淡淡道:“开门。”

卫兵一时没说话,他略微低头想看看驾驶座上的人,被展昭一个眼神瞟过,寒意就自脊背一瞬蔓延开来。

白玉堂侧眼旁观,得意的撇撇嘴,发动车子把展昭送到公寓楼下。

展昭没有马上下车,他盯着昏黄的路灯,耳畔是夜晚的清风穿过法桐宽大的叶片发出的沙沙轻响,伸手松了松领口,鬼使神差的问道:“上来坐会儿么?”

白玉堂一愣,垂眸下笑容愈深,戏谑道:“嫂夫人不在?”

展昭一听,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舒服,声音冷了几分,“想见庄琳雅?”

白玉堂听他不悦,连忙摆手,“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就是开个玩笑……”

展昭冷哼一声道:“你似乎很喜欢在这件事情上开玩笑。”言罢推开车门走人。

白玉堂闻言,笑容略苦,明白这就是开始翻旧账了。遂叹口气,也下了车,对着那人的背影大声道:“我真的!真的!跟她没什么。”

展昭停下脚步,听着似乎还是件憾事了,那股不舒服开始燃烧起来,脑子转了转道:“嗯,以后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了。她既嫁了我,就不会再有旁的心思了。”

白玉堂听他这话,愣了一愣,道:“你们……听起来感情不错?”

展昭半转过身子,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意:“好的很。”

是么,那很好啊。这句话绕到白玉堂嘴边,打了几个转,就听他说道:“我就不上去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

“……也好。”展昭垂下眼眸,转过身心里的火烧的更旺了。冷哼一声,这种怅然若失的嘴脸摆给谁看,庄琳雅已经是我的女人,你还待如何?!你又能如何!

白玉堂重新坐回车里,脸上也没了笑意。他刚才确实是一脸的怅然若失,只不过……谁又知道是因着谁。

这次不算别扭的别扭闹过去之后,展昭有几天心里不愿再看见他,可他不愿见,他却不敢不来。

上海滩巨贾秦六爷做东,让白玉堂务必把这位最近红得发紫的军代表请去赴宴。站在展昭的办公桌前,白玉堂神色一如往日,但自从那晚过后,有什么似乎已经变得不一样。万花丛中过的富家公子哥,最近屡屡失手。一是错估了庄琳雅对自己的深情,一是有些一直克制的很好的东西,突然脱了轨了……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22 21:12:00 +0800 CST  

而同样的密报,第二天晚上也送到了展昭手里。

展昭回到公寓,开门前瞥见木质门框上有一个几不可查的刻痕。他不动声色的进了屋,第一件事是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一边解扣子一边拉窗帘,做出要换衣服的动作。窗帘拉死之后,他看看四周,说了句:“出来吧。”

这时从壁橱后钻出一个极瘦但一看便身手矫健的身影,来人先向展昭敬了个礼,道:“处座。”

“行了,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报告处座,我们潜伏跟踪了大半个月,基本摸清了白玉堂的底细和动向。”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和一叠照片递给展昭,“处座请看,依据属下的判断,此人绝对是亲日的汉奸分子。虽然平时也跟汪系的人多有接触,但跟日本人和上海的黑势力来往则更为密切。尤其是他之前结交甚密的七个人,最后全部都通敌叛国并遭到暗杀,其中有五人是由我军统执行的,有三人死因不明,应是由共党秘密处决。”

展昭看着那几张纸和照片,脸色愈来愈难看,眸中积聚着狂风暴雪一般,猛地将这堆东西撕碎了砸到地上。送情报的男人吃了一惊,他还从没见上峰如此失态的愤怒过。而这愤怒又不像是一般的愤怒,其中似乎夹杂些别的复杂情绪,让人难以分辨。

“处……处座……”

展昭猛然回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他闭着眼努力平复着暴躁的心绪,再睁眼时怒色尽褪,只余冰冷。

“处座,最近收到线报,日本人有一大批药品要运到上海供给军需。”男人看展昭情绪稳定下来,才将最重要的情报说出了口。

展昭站在书桌前,双手撑着桌面埋头不语。线人不敢多话,他知道展昭一定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安静的垂手站在上峰身后,等待命令。

十几分钟后,展昭直起身,呼吸平稳清浅的几乎察觉不到,“继续对白玉堂的监视,把他最近接触的每个人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药品的事我会想办法弄清楚。”

“是!”

展昭走进墙边,关上屋里的灯,四周顿时漆黑下来。他笔直的走向卧室,身后响起窗帘微动的声响,他知道那个人已经消失在屋子里。

开了床头的小灯,展昭像失了浑身的力气,空荡荡的屋子里仿佛还存留着一丝那人身上进口古龙水的味道。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4-26 19:59:00 +0800 CST  

这个认知让展昭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带着深深的探究。

吃饭前,白玉堂说一身烟酒味实在难受,要先去洗个澡。展昭独自坐在矮桌前,院子里的风景依旧素雅幽然,避世一样的沉静。可任谁都明白,这院外的世界,这个城,都将面临着怎样残酷的风雨。

敲门声轻叩,佑子微垂了头,端进茶来。展昭盘膝而坐,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佑子仿若不觉,摆好茶杯提起精巧的茶壶斟茶,指尖刚要触到杯壁……

“烫。”展昭突然出声。

佑子下意识的缩了缩手,顿了片刻,疑惑的看着展昭。展昭笑了笑,缓缓道:“你……听不懂中国话,是么?”

佑子秀眉微蹙,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恼,又好像有些羞怯,也不敢直视展昭,只在身前叠起指尖跪坐在那里向着他躬身行了个礼,姿势端正漂亮。

展昭依旧没说话,又看了两眼就扬手让她出去了。没过一会儿,白玉堂穿着一件藏蓝色樱花碎纹样的浴衣拉了门进来。柔韧乌黑的短发头一次没有整齐的梳在耳后,湿漉漉的垂在额间,显得整个人又年轻了几岁,皎白的脸上甚至带了些稚气未脱,愈发的秀美出尘。

展昭看着他盘膝坐在对面,端起茶来抿了两口,舒服的直叹气。

“你在这里……好像很自在。”展昭敛眸,不知为何不愿看他这副神情,却不由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白玉堂笑了笑,道:“是啊,这里很清静,没人打扰,一个人的时候心情不好,就会回来这里。”

展昭敏感的觉察到他用了“回来”这个词,显是已经把这里当做了家。思及刚才对佑子的试探,眸底一瞬清冷:“这宅子,是日本人送给你的?”

白玉堂闻言愣了愣,迟疑片刻才道:“是,日本军备司令部的少佐藤井鸣一郎。”

展昭抬眼,幽深的眸子里分辨不清情绪,他缓缓道:“看来坊间传言你跟日本人过从甚密,确有其事。”

“呵呵,军代表的意思,是来兴师问罪的么?”白玉堂唇稍轻扬,心里也提起几分警惕。

展昭却笑了,微微侧过脸,转着杯沿道:“佑子,能不能听懂中国话?”

白玉堂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勾唇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只不过她懂不懂中国话并不重要,我来这里唯一的事情,就是休息,再无其他。”

“没别人来过?”

“你说呢?”白玉堂盯住展昭的眼,不经意放了两分认真,两分柔情。

展昭却似毫无所觉,道:“既然来了上海,身为军代表,自然是各方势力都要碰碰面的。前阵子英法美那边都见过了,本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也该跟日本人照个面,我看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白玉堂把手里的杯子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垂下眼睫,神情肃冷:“这恐怕不行。”

“哦?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要见上海滩政商两界黑白两道的头头脑脑,我都有办法帮你打点,只这一条……不行。”

展昭道:“这倒奇了,不都是你的关系?”

“这不一样!”白玉堂索性把不满摆在脸上,烦躁道:“南京也不会昏了头让你白白撞上去,上了日本人的头号黑名单。如果你这只是在试探我,那我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展昭终是挂不住笑脸,他看着白玉堂,军统七处处长的威压顷刻释放出来,一字一顿道:“还请白少,认清楚自己的立!场!别忘了自己的祖宗!”

白玉堂岿然不动,手抄在宽大的袖筒中默默的看他,神色莫辩。

这时突然传来了拉门的声响,佑子跪在门外,双手伏地恭顺道:“白君,今食事ですか?”

白玉堂沉吟了片刻,扬起一抹微笑,道:“还是先吃饭吧。”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5-07 10:24:00 +0800 CST  

【第八话】

这之后,两人终究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展昭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白玉堂心如明镜。他也不多说,多说无益。展昭的真实身份他虽不详知,也能估出个大概来,想要求证也并不多么难。

而他却忘了,他不着意清晰界限,一门心思的替对方铺路,却不代表对方不会反咬过来。

又过了两日,一个云淡风轻的午后,白玉堂坐在花园的一处树荫下,端着咖啡慢慢的品着。难得阳光明媚,祛了上海空气中的潮湿,远处的女佣们三三两两的抻着被子床单晾在太阳下晒着。白玉堂穿一条浅灰色的马裤,栗色小牛皮的靴子,黑色丝绒马甲里套着洁白的衬衫,鼻梁间架着副太阳镜,长腿交叠的倚着高背椅,一脸惬意。

“玉堂!”远处有人唤了他一声。

白玉堂闻声望去,笑意绽开,搁下杯子站起来恭敬的叫人:“庄伯父。”

“坐坐坐……”庄一桥笑着走过来轻按他的肩头,道:“难得来一趟,怎么不进去?外头太阳晒。”

白玉堂微笑道:“不了,我自己过来的,就不惊动了。”

庄一桥闻言,抬眼在他脸上打量了一番,挤了挤眼睛促狭道:“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白玉堂笑容一深,却搓了搓指尖,问了句旁的:“琳雅最近……还好吧?”

庄一桥听得他问起庄琳雅,刚才还红光满面的脸色霎时愁苦了起来,长叹一声道:“你有此问,还算是你小子有心。只可惜……别说姓展的小子喜不喜欢她,她自个儿就没把心思放在人家身上。整日里魂不守舍……”庄一桥收住话头,看向一脸愧色的白玉堂,道:“你也不必如此。就算是你们两个两情相悦,恐怕也是有缘无分的。也亏得你对她没起旁的心思,省的两个人一起受苦。”

白玉堂苦笑着摆摆手,对于庄琳雅他是有愧疚,却也仅有愧疚,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好姑娘,只可惜生不逢时。收了收心,白玉堂沉吟片刻,脸色端正了起来:“有一件事,晚辈此来是向您求证的。”

庄一桥见他这副神情,方挂在脸上的慈爱温和之色稍冷了些,眯起眼来看他:“哦?”

白玉堂斟酌了片刻,道:“这两个月来,我断断续续的被人跟踪过一段时间。最近这半个月,更是盯得紧,庄伯父可知道是谁?”

庄一桥一听,脸上竟真露出些迷惑,道:“谁跟着你,以你的背景和手段,不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你却来问我,难道和我有关?”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5-11 21:18:00 +0800 CST  

白玉堂神色认真凝重,终是让庄一桥放下芥蒂,长叹一声道:“罢了,南京方面这两天确实也下了指示。至于展昭,他早就盯上你了,虽然一开始是因为琳雅的原因。我曾经密电回复他转移了他对你的怀疑,谁知道你偏偏又上杆子的贴上他,你啊你啊……唉……”

白玉堂苦笑了一声,道:“我本是因着各司其责,叫他尽早熟悉上海滩的情势,也好替我分担些,也便于以后,谁知他反倒是怀疑上我了。”

庄一桥冷嗤了两声,道:“为了什么你自己难道不知?身为富家公子,与日本人过从甚密也就罢了,偏你本人又与外界传言不甚相符,难道不值得怀疑?你那些安排,在我看来简直多此一举。你以为我为什么把女儿嫁给他?不过……”

庄一桥话锋一转,“展昭此人,我还真不一定能把握的了。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在南京的时候都直接听命于戴局长,如今到了这地界,恐怕不一定能心服口服的接受我这个暗线上峰的指派。”顿了顿,又道:“你说他徒有其名却是冤枉他了,据闻此人直觉超乎常人的敏锐,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你又何以被他咬住不放?”

白玉堂摸摸鼻子,心道我是近水楼台欲罢不能,不然也不会多番作出惹人怀疑的举动。不过这却是不能言明的隐晦了。

庄一桥收敛了一身气势,反过来安慰他道:“贤侄且放宽心,我自然会约束他。不过你要做两手准备,千万不能再授人以柄。虽你我信仰不同,不过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看在你爹的面儿上,凡事我必会关照些,但你记住,我也是有底线的。”

白玉堂点点头,习惯性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掏了两下,才记起那表已送了人。心底无奈,抬头看看天色,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晚辈就不多打搅了,这就告辞。”

庄一桥亦站起身,伸手跟白玉堂握了握,沉声道:“万事小心,皆是为了家国大业,我们必要共克时艰。”

白玉堂神色郑重,紧紧回握了庄一桥,就转身走了。

庄一桥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目光里胶着着忧虑、欣赏和忌惮等种种复杂的情感。如果不是各为其主,他会是琳琳最好的归宿,可惜……

没过两天,展昭便再次接到了上峰的密电。

闸北区一片古旧的民居里弄,有一户二层宅院,十分隐蔽。

一向齐整的军装此刻却敞了怀,展昭斜倚在二层房间的窗户旁,窗外柳绿随风轻摆,他定定的看着,脑子里各种纷乱的念头纠缠在一起。

他身后站着几个穿着各异的年轻男女,从街头四处可见的黄包车夫,到大英银行的柜台职员,从长衫礼帽的老师,到学生打扮的年轻姑娘,每个人乍一看起来都完全不像,但此刻如出一辙的冷漠神情,和军人独有的挺拔站姿,无不显示着他们是毋庸置疑的一个整体。

“你们说,该怎么办?”

“处座,特动组是您的特动组,我们每个人就都是您的左膀右臂,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穿着黑蓝旗袍的女人,一张红艳的唇薄薄的开合,语气里的坚定却不容置疑。

兹事体大,非令勿动……

哼!展昭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被个连身份都不知道的上级牵着鼻子走。副局长么?

众人里的鞋匠双眼露出冷酷的光芒,道:“请处座示下。”

“山不来就我,我自来就山。”展昭点一根香烟,淡淡道:“不能放下。”

“从何入手。”鞋匠问。

展昭一手夹着烟,一手揣进裤兜里,嘴里喷出淡淡的薄雾,笼住了眸中莫辩的神色,片刻后声线冷淡清晰:“白玉堂。”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5-11 21:19:00 +0800 CST  

指尖的灼烫猛地惊醒了展昭,他甩掉烟把儿,快走两步将手指浸到盛了凉水的洗手盆里。这凉意从烫伤的指尖一路凉进心里,平息了那股莫名的焦灼。他闭了闭眼,待再睁开之时,一双漆黑瞳仁恢复了镇定淡然。

“病休”是个约定的暗号,是叫他去秘密据点亲自审人的意思。最近的目标也只有一个,展昭看了看墙上的钟,又伸手抚过几近凉透了的那包点心,心里推测到,恐怕是白玉堂前脚刚出了政府大楼的门,后脚就被特动组抓了去。

自己带出来的人,太清楚他们的路数和手段。展昭几乎忘了自己是这次行动的主脑,他立刻出门,一路控制着步幅,使自己尽可能看起来若无其事。回到公寓后换了一套便服,又特意绕到楼后面的铺子买了一包点心拎着,出来的时候抬手招了一辆黄包车。

兜兜绕绕,换了电车又换汽车,再三确保了安全隐秘之后,展昭终于叩开了据点的大门。开门的是那个银行职员,带着厚底的眼镜,一派弱不禁风,平日里以一副胆小怕事的面孔示人,实则是展昭之下组内的二号首脑。

银行职员侧身将展昭让进院子里,在外面看了几眼后悄无声息的掩上了门。展昭并未直接往屋子里去,而是站在院中,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谁在里面。”

“鞋匠。”

展昭脸色沉凝,牙关紧咬,片刻后上前推开了厅门。

厅不大,左手里间垂着一个水洗蓝的粗布布帘,帘子盖得严实。展昭仔细听了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间或传出来,“看来你长得……却也算条汉子……只可惜用错了地方……快说……”

展昭的手指蓦地蜷了起来扣紧了掌心,他几步走过去一掀那布帘。鞋匠手里正攥着鞭子,一只脚抬起来踩着那人的大腿上,见展昭就这么不打招呼的闯进来,心惊之下迅速的看了眼椅子上绑着的人,幸好头套好好的带着。

“处座,是个硬骨头,咬死不说……”

展昭却不知听没听见,只是一双眼紧紧盯着椅子上的那个人,空气里浮动着的淡淡血腥味儿令得他痛楚心悸。他看了眼鞋匠,满眼冰寒。

走过去一把揪住鞋匠的衣领,几乎是粗暴的将人拖出了屋子去,顺便撂下话给屋外守着的银行职员道:“先别问了。”

鞋匠惊诧莫名一头雾水的被展昭一把甩在外间的墙上,尚来不及整理被揪的近乎撕裂的衣领,小心翼翼的叫人:“处……处座……怎么了?”

展昭的脸冷的能刮下霜来,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叫你下手有个分寸?!”

鞋匠闻言更加茫然,他抠了抠脑袋,疑惑道:“对啊,有分寸啊!没伤着筋动着骨的,看着吓人,可都是些皮外伤,只疼不伤要害,连后遗症也不会留下……”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5-16 21:26:00 +0800 CST  

【第十话】

展昭回头看看木头都已经腐朽斑驳的门墙,道:“至于他,我自有安排,你们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

“是!”银行职员低头应到。对于处座的安排,他们一向信服,从未有过异议。

第二日,仁济医院。

一个背影出现在住院部走廊里,男人身量高挺,咖色暗格纹的西装,灰黑色的马甲,一根银色表链在怀里若隐若现。带一顶烟灰软呢礼帽,遮了眼,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薄唇合成一条冷漠的线。左手插进裤袋,右手拎着一只果篮,微微的摇晃着。

男人的步伐很稳很慢,带着不易察觉的踟蹰。贵宾病房区,不似平民病房的嘈杂,周遭静的可怕,空气中浮动着消毒水的气味。即便如此,男人的脚步声也轻的几不可查。

病房里,白玉堂正倚在床头,打了绷带的胳膊捧着报纸。正漫不经心的看着,耳朵忽然动了动,半阖着的眼帘蓦地清明起来。

“哥?”一只素白的手举着削好的苹果递了过来。

“别给他吃,浪费!”旁边坐着的一位已然发鬓半白的贵妇忽然出声,语气满是怒意。

“妈……”白玉堂翻了个白眼,又对削苹果给他的小姑娘笑了笑说:“还是小妹疼我。”

白夫人理了理手里的帕子,冷声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要不我现在就告诉你爸……”

“别别别!”白玉堂一惊,忙摆手道:“别告诉我爹,不然我今年一年都别想再出门了!”

“那你还不赶紧告诉我究竟是谁?!敢动我们白家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饶了他们!”

白玉堂叹口气,无奈道:“我不是跟您说了么,我真不知道。他们蒙了我的眼,什么也没告诉我。”

白夫人蹭的站了起来,一只手指头就冲着白玉堂的脑门戳了过去,“你啊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平时赌钱也就罢了,反正我们总共就那么点儿家底,败光也就败光了,现在可倒好,弄了这一身伤!你是当你妈我活的太滋润了是不是啊!你是不是想把我给活活的气死啊…………”

“妈妈妈妈妈……”白玉堂脑子嗡嗡作响,一把握住亲娘的手讨饶道:“儿子错了真错了,再不敢了!真的您别生气……哎呦喂……真的好痛啊别戳了……”

白玉堂的妹妹白玉琦眉开眼笑的在一边拍手:“哥活该!活该!哈哈!”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5-22 21:17:00 +0800 CST  

【第十一话】(超长更)

人间四月,阴霾一连几天盘桓不去。整个城都似被泡在温水里,有些闷又很潮湿,叫人透不过气来。

正是清晨5点多的光景,修女们做完日课,安静的从侧门鱼贯而出,开始她们日复一日的苦修。嬷嬷摘下花镜,拿起那本书页都已泛黄的圣经,不经意抬头一看,才发现偌大的前堂后排坐了一个女孩子。

她穿着素布短褂,长发编成两根辫子垂在肩前,看起来像个学生。看她交握着双手抵在额前,默不作声的,似在忏悔,又似在祷告。嬷嬷不由得走上前去,轻声唤道:“姑娘?”

那女孩闻声看向她,神色极平静,一张不施脂粉素白的脸,却满是纵横交错的泪痕。嬷嬷心底一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女孩却笑了,伸手抹了一把泪,看向圣坛的方向,轻声道:“这是我这辈子头一次进教堂,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够寻求主的帮助么?”

“主帮助一切信任他并诚信悔过的人,孩子。”嬷嬷答道。

“我的罪已经太多,想来忏悔已不能够全部偿还,我只有一个愿望,可以说出来么?”

嬷嬷伸手替她擦了下未干的泪水,指下的肌肤是如此的冰冷,让她心生怜惜,于是她用了最温柔的声音回答她:“在主面前,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女孩闻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相片,放在桌子上。相片上有一个女学生,眉目清秀,笑容含羞带怯,微微靠向她身边的一个少年。那少年是富家公子的扮相,通身的气派,比女学生高出一个头去,生的一双桃花眼眸,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却使得这张黑白相片被点亮了一般,叫人一见便再也挪不开眼去。

女孩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这张相片,像是沉入了回忆中,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道:“这个女学生,是我的姐姐。”

嬷嬷没说话,带着安慰轻轻揽住女孩的肩膀。

“我的愿望是,在我死后,能找到我姐姐。”女孩抬眼看了看嬷嬷,眼含期盼道:“可以么?我想我这种人是该进地狱的,姐姐那么好,她应该在天堂吧,那样我们还能见面么?”

那样哀切的神情,让嬷嬷眼睛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弯腰将整个人都瑟瑟发抖的女孩抱入怀中,道:“不要这么说。会的孩子,会的,你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5-25 13:54:00 +0800 CST  

上海日军军备司令部。

三井竹下穿着和服,跪坐在风炉前。敲门声轻轻响起的时候,他正专心刷茶。

“来て下さい(请进)。”三井手下不停,略抬声道。

推开门,一个身形清瘦的男人进屋来,站在门口低头行礼道:“三井大佐。”

三井抬眼一看,随即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道:“长い时间は见ません,白君。(好久不见,白君)。”

白玉堂垂着眼,唇稍微弯。三井打量着他,片刻后一伸左手,指着榻榻米上的蒲团道:“座る,白君。”

白玉堂闻言,走上前盘膝而坐,身上的伤隐隐作痛,让他动作略有迟缓,但他的脊背仍然挺得很直,坐姿端正漂亮。

三井咧嘴笑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穿日本军装很好看。”

白玉堂神色不变道:“ありがとう(谢谢)。”

三井又看了他片刻,仿佛要将他这张脸印进脑子里,之后冲了一碗茶递给他。白玉堂双手捧过,用最标准优雅的姿势三转茶碗,轻品一口。

三井道:“怎么样?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中国人冲茶。”

白玉堂略低了一下头,道:“我的荣幸。”

三井闻言,满意的低笑了一声,又问道:“你今天来什么事?”

白玉堂放下茶碗,道:“今天是星期四,您要不要……”

三井抬手止住他的话,放下茶具,起身道:“品茶的时候不要说这些,我们去那边。”

引着白玉堂出了小室,来到外间的露台上。伸了个懒腰道:“中国的天气,很不好。”

白玉堂站在他身后,半垂眼帘遮住眸底渗出阴冷,声音依旧恭敬道:“那您今日还去不去32号?”

三井回头不满的瞥了他一眼,道:“难道白君以为我是色欲熏心的人么?我跟你们中国人可不一样,现在这个时期非常重要,我的行事不能出一点纰漏。”

白玉堂闻言,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三井面前,道:“这是蝴蝶小姐叫我交给您的。”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5-25 13:55:00 +0800 CST  
=========我是白玉堂为什么身为富家少爷却当地下党的原因揭露完毕的分割线==========

楼主 joannaalex  发布于 2013-05-25 13:56:00 +0800 CST  

楼主:joannaalex

字数:24742

发表时间:2013-04-05 21:4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28 21:15:2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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