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Revalek的情人节贺礼
1楼放标签

2楼放授权

本文是基于kotor系列的二次创作
文章主角是女性Revan，偏黑暗面
文中设定Revan在寻找star maps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作者：nymja（AO3）| gizkaparadise（tumblr）
原文链接：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16928211
喜欢本文请去原文链接下给作者点kudos噢

鉴于贴吧的文字排版效果不算理想，而且可能存在吞楼现象，每章之前都会放出石墨文档的分流链接，追求完整性的朋友可以移步石墨阅读
尽量周更一章（如果章节字数爆了或者楼主比较忙时会拖更）

石墨链：https://shimo.im/docs/xQ6P6wdkG8pp6GXr


章节1
序言：恩达尖塔号



恩达尖塔号。

她的双眼挤成一团又睁开，片刻后聚焦在上方的天花板处。是金属镀层——多半是耐用钢。飞船，她的大脑思考道。这是一艘飞船。

盘旋的知觉紊乱本就恼人，而她脑海中的尖啸让这更糟了。有一瞬间，她以为是那个女孩的错——她记得那双灰霭瞳眸、拧成平硬线条的嘴唇、轻按在她额头上的汗湿指尖——但随后它们便叽喳啁啾，以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方式鸣嘲。她正在一艘飞船上。飞船正遭受袭击。

她坐起，发现自己身着底衣。这件底衣呈现不伦不类的棕色，不是她常穿的那件。随着一阵液压嘶响，房间舱门忽而滑开。她没有时间去仔细检查自己周身、细想自己都丢了些什么了。

“恩达尖塔号被攻击了！”一个陌生人大喊着，他的焦急极有感染力——这紧迫感影响了整个房间，令她迅速进入状态。

“什么‘恩达尖塔号’？”

“我叫特拉斯克·乌尔戈。”不等她询问，他就开始解释。“我们是共和国舰队的一部分，而且必须要保护巴丝蒂拉！”

巴丝蒂拉。这个名字在她的舌尖滚动。雾灰的双眼。金黄的光剑。一股不安瞬时涌入她的全身，渗透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细胞。软弱。彻头彻尾的软弱。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在她装束齐整后、他们一同奔跑时，他问道。

“索拉。”她说。

她多擅长撒谎啊。

她的身躯还未能完全适应，这多亏他们的所作所为——这个所谓的巴丝蒂拉,以及她的旧日恩师们。她的反应变得迟缓，耐力也逐渐干涸。她选择使用爆能枪而不是震动刀，只因不想让他们看见。因为也许她变得和他们一样普通了。又或许她甚至不如他们了。如果是后者，她才是那个不愿意面对这一现实的人。

“那个是和巴丝蒂拉一起的绝地！”特拉斯克在绕过拐角时告诉她。

她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认识？）深陷于与一名西斯刺客的战斗之中。她对谁胜谁负并无多大兴趣，但从绝地终于击败对手、却被一发爆能束击杀的结果来看，这是场平局。

“这些绝地真有两下子，不是？”特拉斯克发问。这个男人，他的问题太多了。

半晌后，她才允了一个轻微的点头。他们确实是。


--


一个叫卡思的男人通过视频信道指示着他们前行的方向。她心不在焉地瞥了眼他的形象：一缕垂落额前的头发，一双炭黑的眼睛。他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在那之下，潜藏着愤怒。炖煮沸腾。

特拉斯克死了，正合她意。她漠然注视着他拼命想要拖住两个西斯刺客后倒下的尸体。在他撞上地面的瞬间，脸覆面具的西斯们转过身来面对她。

她回以瞪视，视线锋利足以透穿他们。

他们离去了。

她的运气若不是极糟有如灾祸缠身，便会是极好有如神灵庇佑。这得看是谁被卷入相应事端。如此看来，能恰好登上最后一架逃生舱也不是什么奇事。他们差点就赶不及离开身后的舰船。不可思议的是，她又正好对这逃生舱规划的路径终点所知甚少。（她这侦察兵当得可真称职。）

就在逃生舱即将被投入茫茫星海之时，她紧紧抓住自己的安全带。在她思域的边缘有着什么东西——破碎、激愤。锯齿状的边缘将一个男人紧密联结。她曾触碰且深知这种刻骨铭心的狂怒，此刻也依旧如此——无论他们多么想抹去她过去的印迹，她还是知道自己是谁。

又见面了。在逃生舱被释入太空时，她的思绪跨越宇宙，视线追踪着缓慢往他们身上投下阴影的无畏舰。

她的理智虽已模糊破散，却足以迅速地辨认她和他之间的那条轨线，与那男人盛装之下聚集的愤怒原力。

看起来你还没能除掉我。

塔瑞斯。

她和卡思·奥纳西搁浅了。他以毫不隐藏的怀疑怒视着她，于是她给他编了段故事。她的名字是索拉·肯恩。她是个侦察兵，以及，她对存活这方面很有一套。

这三件事里甚至还有一件是真的。

当他们在城市里穿行、寻找那个女孩时，她感受到了他。他总是如此，一个不知餍足的活物。总要求被喂以更多——关注也好，力量也好，感情也好。她是他头脑中的窥秘者。而尽管这份联结虚弱羸薄，彼此任何一方也无法将其切断。

显而易见，即使他尽了全力。

“怎么了？”卡思问道。他的声线像锉刀般粗砺。有时她察觉到他盯着自己、随后又移开视线，仿佛不这样做才是明智之举。她并不知道他心境如何，是尴尬抑或是羞愧。在她的思绪总控制不住脱离头脑的现下，她没有时间去一一解析。

“只是有点耳鸣。”她解释说。彼方，在黑暗之中，他就在那里。她能感受到他在寻找着些什么他不想搜寻的东西。

卡思向她投去一阵凝视。“也许是爆炸的作用。”他的语调透着戒心与疲累。

她点了点头，闭上双眼。“也许吧。”


--


卡思睡下了，而她无法停下思想漫游。

原力冥想比入梦更为清晰、目的更明确，也更容易保持。她已经数年没能真正地睡眠了。八个、六个、四个或两个小时都是对她生命的极大浪费。相应地，她在没铺好的床上交叉双腿、垂下双眼，让她的思绪漂泊。

而这思绪流向记忆。

一段简短、单纯的回忆。回忆里，她正走过庭院。他就在她身边，眉开眼笑，听她讲述有关卡斯猎犬和维鲁克的故事。每到精彩处时，他便会发出大笑。夕阳渐沉，鎏金的余晖滤过庭院中央树梢上薄如蝉翼的叶片。她的肌肤沐浴在橙与粉之中，她的情绪欢快轻盈。每当她的故事暂歇，她总会发现他在注视着自己。

他们还很年轻。他们还很天真。于是她问道：“怎么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而他移开了视线。

当她从恍惚中清醒，卡思告诉了她内战的结局。马拉克对他的师父倒戈相向。故意触发陷阱，任由一支突袭小队（灰色的双眼，湿冷的指尖）登上瑞文的旗舰去暗杀她。

她“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他们的队伍壮大了：米申，一位青少年，以及她的同伴扎尔巴。不知怎么地，生活在陋巷之中，他们还能保持面带稚气的青葱模样。也许，在米申的青涩面容里有着她曾经的一部分——对银河有着无尽憧憬的、很久以前就被埋葬了的一部分。

他们一同找到了那女孩。她从闪烁的黄笼子的笼窗之后盯着他们。而她以在恩达尖塔号上给西斯刺客们同样的瞪视回敬。她瞪着巴丝蒂拉的灰色双眸，看着她的双唇拧成了一条线。

你尝试着从我这里夺去什么。她想道。她的视线死死纠缠住那女孩的视线——巴丝蒂拉的视线。巴丝蒂拉畏缩了。但你还没这个能耐。你还承受不了，不是吗？

巴丝蒂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指要一份逃脱计划。于是她将其贯彻到底，为那女孩谋划了一场救援行动。因为她还未能理解自己在棋盘上的位置，为何自己依旧存活、完好无损。她想要见证这条道路究竟会延伸至何方。

她的好奇心总是她与生俱来的缺陷。

--

他们遇见了坎德鲁斯。他不像卡思，总毫无羞愧或尴尬之意地直视着她。她猜想他听到了潜藏在她之中的回声，且在那些回声中看到了自己所求。

深夜里，她和坎德鲁斯时常会在偷自他前雇主的飞船工作台旁交谈。他总会向她分享战争故事，而她也总会假装对他所述一无所知。这令他不得不向她解释曼达洛军的每一步错棋，如同她从未接触过。在一生中，她发现去了解他人对失败的自省总是大有裨益。

他们一同静坐。且不论坎德鲁斯自己是否留意到，随着夜晚推移，他靠得越来越近——如同一块被往复循环的涡流吸入的残骸碎片。在许多这样的夜幕下，她给自己的爆能枪装配上更多零件：瞄准镜、枪柄和枪筒。如果他观察得足够仔细，细细端详她的枪而不是她的脸或身体，他就会意识到她的装卸效率正与严格的军事训练相称。她料想他是个英俊男人，和卡思给她的印象相似。

“你做事一点都不像个雇佣兵。”他一针见血地指出，目光闪烁。

“你也是。”她回复道，截断谈话中的热度，令一切沉陷如初。他咧嘴一笑，有如好战的猛兽。

他们在轨道轰炸前逃离了塔瑞斯。轰炸开始前，她再一次感受到了他。他的呼啸好似金属片被扳扭时尖锐，他正怒火中烧。他还没厘清在他皮肤之下蛇行的兆忧，将这种不快归咎于巴丝蒂拉。她知道她如鬼魅般纠萦着他，知道他无法对她释怀。就如同她无法对他释怀。

你费尽心思。你冷眼坐观。她想道，悲从中来。但你远比其他人更清楚彻底抹杀我所需的代价。

且内心深处，你知道你还没杀掉我。

石墨链：https://shimo.im/docs/gXD6ktv3WC6wDTRx/


章节2：乌木鹰号，i




梦中。

不知为何，她感觉身心俱疲。也许是因为他们削弱了她的力量，也许是因为严格来说她已经算是另一人。索拉·肯恩需要让身体休息会儿。索拉·肯恩也许还会做梦。

视窗之外是空旷无垠的太空，而飞船正在平稳行驶。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睑低垂了。

--

阿列克从未在她的生命里缺席过片刻。她对他最初的印象：比自己年长一岁，个子略高。当她不知从何处来到丹图因时，他就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像拖曳的影子一般追随她走入圣殿、跨过训练区、穿过庭院、进入原野。

“你叫什么名字？”他牙齿还没长齐，说话时口中漏风。

她告诉了他。

从此，他们形影不离。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执发生在她十三岁时。她正值满腔怒火、心浮气盛的年纪，膝盖上布满瘢痕。她与原力的联结日益膨胀，却无处发泄。但阿伦·凯大师并没有如她所愿地理解她——她只会施加责罚而非称赞，抛以问题而非回答。而这只能滋长她的郁愤、她对周遭的满腹不平。丹图因的沉静滞寂令人几近窒息。

她无法违抗天性，在“做个乖孩子”一事上表现得无能为力，而这种无能正以一种叛逆的形式缓缓显现。

“怎么了，孩子？”当她在日常的冥想训练中举起手时，凡达大师以平和的声音回应。这通常不是提问的时机，于是当她说话时，许许多多的脑袋转向了她。

也包括阿列克，他的眉头挤出一道犁沟。

“我不想冥想。”她说。

凡达只是无声地凝视着她，等待着。

沉默渐长。她直视凡达，目带质疑。

“我可以走了吗？”

听到她这么问，其他学徒匆匆交换了几个不安的眼神。幼徒们可能还会有这种不知礼数的表现，但至于他们？真是闻所未闻。她也太狂妄无礼、目中无人了。

凡达只是轻哼了一声：“如果你觉得有必要。”

不待点头，她就扬起了下巴，大步流星地从庭院走进平原。

-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阿列克找到了她，语气半是指责。夜幕笼垂，天色已被染上墨蓝。

她平躺在高高的草丛中，用手指追逐着群星的踪迹。“我讨厌这里。”她撒谎说。还在这个年纪，她就已经非常擅长撒谎了。

“你才没有！”他的音调过于尖刻，令她扭头一瞥。

阿列克站在她身旁，身侧的两只拳头都攥得紧实。他的下巴紧绷，那纹丝不动的模样让她想到坚固的金属。

“我就是有！”她抗议道，“我讨厌这里！一有机会我就马上离开！”

“这里可是我们的家！”

“这是你的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眉毛扭结成一团。

她的话伤害了他。当她意识到这点时，她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但她是个太过迂傲的小家伙，所以她没有道歉，只是重新仰望夜空。而阿列克的脸因生气而扭曲，牙关格格作响。她故意不再去看他的脸。

阿列克不发一语。然后她听到了他离去时靴子踏碎草叶的窸窣声。她这一晚上都在圣殿外度过，似火熏烧的目光追逐着星星，一颗、一颗、又一颗。

-

清晨，她在早饭时坐在了他附近。她彻夜未眠，而从他的脸色来看他也一样。他舀了几勺合成粥给她，一声不吭。她默默接过，让自己的胳膊倚靠在他旁边，沉默不语。

-

“如果你要走，我就跟着你。”第二天晚上时他向她耳语道。

他们两人肩并肩舒躺在草丛中，一同追索着群星。

“我绝不会抛下你。”她承诺。

她从记忆中苏醒，额头有如锤子砸下隐隐作痛。于是她用掌根压住太阳穴，尝试令呼吸恢复平稳。她感觉全身仿佛有电流窜涌，就好像直接往血管里注射了数剂坎德鲁斯给的兴奋剂。此刻，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留在这张床上重新陷入昏睡。

于是她蹬开被单翻身下榻，去往乌木鹰驾驶舱。

--

卡思还醒着，懒洋洋地瘫坐在他的飞行员座椅上。哀恸与怨愤似蛛丝将他团团网结，而她有些好奇这个飞行员是否意识到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在被这两种情绪左右——即使他故作坦然。

“睡不着吗？”他在她坐到副驾驶座上时发问道。

她的眼睛盯着视窗外的景观。“我们这是要去哪？”

“丹图因。”他说。

就在一瞬间，她的伪装崩落了。她从不善于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于是她的嘴唇张开、双眼瞪圆。她勉强将一切情绪浓缩在一个问句里，并将其呛出。

“为什么？”

卡思投去了疑惑的眼神。“巴丝蒂拉是这么建议的。她觉得……”他的脑袋歪向了另一边，“她觉得也许议会能帮助你。”

“帮助我。”她重复着这空洞的三个字。难以置信。

卡思盯向他杯子里的咖啡，明显很不自在：“她……提到说看见过你的梦境。”

绿草如茵，碧空万里。她闭上了双眼。

“告诉她。”她斟酌词句，准备把自己的身子从座椅上拔出，“离我的梦远点。”

卡思定睛细看她。又是那种眼神。“你知道的，我又不是一定要去。”

她盯了回去，屏息静待，甚至有些好奇。

他因为这一注视咳出声来：“如果你想喝咖啡的话，我这还有。”

她绝不想再回去睡觉了。于是她攥住这一瞬难得的平静，和这个年龄稍长的男人一同陷入令人心安的沉默之中。他们凝望着万点繁星，目不转睛。

--

她在座椅上瞌睡了过去。

阿列克在十六岁时第一次离开。倒也不是一去不回，只不过是去蒙·卡拉马里执行一项简短的任务。但她就像是遭到背叛一般陷入恐慌——她需要他留下。他不可以率先逃走，因为这会毁掉她的逃跑计划。

“别走。”在他们一同为剑斗训练做准备活动时，她朝他说。

他没转头看她，目光滞留在前方：“各走各的路对你我都好。”

“你说起话来有维鲁克那感觉了。”

阿列克在听到自己师父的名字时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完成他的伸展运动：“我觉得那也挺好。”

她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因为你觉得你不需要我了。”

“不是。”

“那是什么？”

阿列克停下了一切虚张声势，转过身来，双臂垂落身侧。她也不再假模假样地继续做准备活动。他默视着她，眼神和前一晚她给他讲故事时一模一样。

“我，”他又移开了视线，看向地面——这让她十分恼火，胸腔中怒浪翻腾。“我需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为什么？”

“因为我被搞糊涂了。”

“被什么搞糊涂了？”

“你！”他厉声喊道。

她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她迷惑不解：“我有什么需要你搞懂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只是悻悻而去。他脚步匆忙如旋风，路上撞倒了一个训练用假人。

她看着他离去，眉头紧锁。

--

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她也没去向他道别。相反，她去找了阿伦·凯。她要知道是什么在烦扰她唯一的朋友。

“愚蠢的孩子。”她的师父只说了这么一句。天呐，每到这种时候她真恨她师父。“随着年龄渐长，很多事情都会改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也会明白。”

她什么也不明白，只觉得这是又一个想从中作梗的麻烦鬼：“没有什么事情会改变。”

“你阻止不了的。”

“不。”她怒吼道，“我阻止得了。”

她能阻止任何事情。只要她的意念坚如磐石，她连整个宇宙都能阻止。

--

他回来时，她正等着他。她双手抱臂，面容阴沉。

“怎么，”她说话时带着自己无法觉察的奚落冷意，“你弄清楚没有？”

阿列克瞪着她，眼眶充血发红。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没让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从嘴里蹦出来。

“没有。”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并踏前一步。他的个子高了许多，四肢依旧瘦长，但比以前壮硕了一些。

她眉头一蹙：“意义在哪？”

不等他作声回答，维鲁克就走出了运输船。“你不是还有冥想训练要完成吗？”他嘟囔着，将严厉的眼神投向他的学徒。

阿列克重重地点了点头。等他一走，维鲁克就以一种纯粹嘲诮的目光看着她。

“还有你。”他责斥道，“我听说你想换个新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抬起头回应他的凝视：“凯的教导还远远不够。”

维鲁克瞪了她许久，目光峻厉，而她感觉到了原力之中一种陌生难辨的事物——恐惧。他害怕了。

“回去上你的课。”他咆哮着，把包往肩上一扔，扭头便向圣殿门口嗵嗵走去。

第二日清晨，倦乏向她袭来，而她以为被掩埋已久的旧时蓄忿又在心底搅转。

这时巴丝蒂拉突然闯入她的空间，径直坐到她对面，并刻意不去看桌子正中的那杯咖啡。

她抬起眼睛。小偷，她默念道，用手指钳住杯身。

“我们之间有某种联结。”巴丝蒂拉打开话闸。这年轻女孩在她身旁时总像只受惊的小鹿，但自己浑然不觉——不过这也合乎情理。“因为这个联结，我能看到你的梦境。我没有故意偷窥。”

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巴丝蒂拉的辩解了，只是啜了口咖啡。

巴丝蒂拉尝试对上她的目光，却还是不自觉地躲开视线：“议会能帮助你。”

她啜饮了长长一口咖啡，故意让吸入的液体嗞嗞作响。

巴丝蒂拉抿起嘴唇，悻悻离去。

她十七岁时，已在三位绝地大师门下修习过。她与原力的联系逐渐演蜕：她感知原力就如呼吸一般自然、如令心脏鼓动一般不费气力。她自知这种轻松与自如让其他学徒惊惶。

她有一点与阿列克迥然不同——结交朋友对她来说从不是易事。同龄人们总谨慎地与她保持距离，在她的造诣令他们望尘莫及时假装为她的天资与本领而感到欢欣。

只有阿列克在被她震撼时所说的话语是出于真心实意。只有阿列克一直守候在她身侧。

他们曾在训练暂歇时去往河岸小憩。这河岸是她在数月前发现的。岸旁小河像剑刃那般刺穿平原，潺潺水声轻柔悦耳、令她喜爱。水声能帮助她平息体内怒嚣的原力。

天气正由暖转热，于是她剥去外袍，解下束腰长衣。很快她就只身着裹胸布与长裤，裤脚挽至膝头。她对一切不以为意，对自己引人注目这一事实毫无察觉。她不知道那份与同龄人间的疏远源自敬畏，或许甚至是尊崇，而不是厌恶。

她唯一的挚友认为自己已因她坠入爱河。但那份爱并非绝地之爱，而是别的什么更为强烈幽暗且无比、无比自私的感情。

于是当她的思绪无意间触刷他的所思所想时，她不禁为其惊诧：他盯着她脖子上的汗珠，看着它自她颈间滚至她胸脯，望得出神。他将她当做一名女性来认知，对她的身体充满好奇、对自己的身体充满好奇。他好奇这两者会如何紧密契合。

她连忙以最快的速度从他的思想中逃离，因此他浑然不知她已经揭穿了他那隐秘的小心思。她往常会直接向河里纵身一跃，但此刻只是静静坐在河边。于是他注视着她，面带关切。

“怎么了？”他问道。他银灰色的双眼睁大，在午后的光辉下更为晶莹透亮。

她不知道。于是她只是将双颊轻贴在膝盖上，合起双目，让阳光曛暖她那好似不能容纳体内一切事物的皮肤。

也许她永远也不需要告诉他，她已经看见是什么在他的脑海中蕴酿。也许这样才最好。

“对绝地放不下戒心？”

飞船已接近丹图因。她被坎德鲁斯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有些无所适从。如果这是在数月以前，她还能轻易地对他在船上的行踪了若指掌，无论身处何时何地。

但凭她现今虚弱之态，她只能抓控住浅层的模糊感觉。他对她兴味盎然、被她吸引。

她抬起手，指尖滑过头发。“放不下。”她如实回答。

坎德鲁斯竖起眉毛，向坐在地上的她躬身蹲下。她尝试进入冥想状态，但是徒劳无功——因为这只是为了逃避睡眠、逃避梦境。

“看起来你状态很差啊。”他抛出话题。

“你也一样。”

“从来如此。”

她……有些喜欢坎德鲁斯。他总是锋芒毕露，从不掩饰自己对血腥的嗜悦。她熟知这种对暴力的贪嗜，而除此之外，这艘飞船上再没有令她感到熟悉的东西了。

“你有点紧张。”他观察道。与此同时她又看到了他眼中闪动的狡黠。“那就让我们解决点东西。”

她只是挑起了一边眉毛。

“让我看看你能撑多久。”

现在她挑起另一边眉毛了：“什么？”

“干一架。”

--

他们打了起来。

这是极其野蛮难看的一架，没有一方放水，彼此都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结束后，他们重重地瘫落在金属底板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她嘴唇开裂，他双眼肿胀。

“这架打得，”他气息粗重，“可真不赖。”

“你的左刺拳拙劣得可怜。”她说道。那记刺拳打得她嘴唇罅裂。

他爆出一阵犬吠似的狂笑：“特意为你准备的，索拉。”

即使她的直觉已不如往日敏锐，她也不难察觉到他脑子里正在想交合之事。毫不意外，在像坎德鲁斯这样的人看来，交战与交媾本就密不可分。

她有一瞬间还考虑了下——他挺英俊，消遣一下也未尝不可。

但他叫了她“索拉”。

“有地方要去？”他坐在地上，看着她站起、一把抓过外袍。

“倒也没有。”她回答道，话语中明确的拒绝之意引得他讪笑。

曼达洛人总乐于吞食笞罚的悦果，如飞蛾扑火般冲向一场场胜算寥寥的战斗。

她十八岁了。在医者的治疗室中，阿列克正睡在她身旁，四肢平展。他刚完成一项艰险的任务，而无须说明她便知道必定是维鲁克害得他满身疮痍。她紧挨他坐着，目光驻留在他起伏的胸口处。

她知道，现在他安全了。他的生命之火虚弱凝滞，但依旧在原力之中震颤。

她伸出了手，大脑中天人交战。但最后，她的指尖第一次如蔓须般缠上阿列克的手指，拇指拨弄着他布满疮痂的指节。她才是两人之间原力更为强大的那一方，但此时此地，她感觉自己十分渺小。

“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她撒谎说。

--

乌木鹰号降落在丹图因翠绿的地表。她透过视窗看着逐渐靠近的地面，双手抱臂。

“欢迎回家。”飞船震晃着降落时，她对自己如此低语。

石墨链：https://shimo.im/docs/Pkxx6WyJ6qwpg9HT/


章节3：丹图因




丹图因。
不出所料，卡思和巴丝蒂拉径直走向了圣殿。但她并不着急，目光逐细探查着这颗她从未想过归来的星球。

丹图因一如从前。芳草依旧，暖阳依旧。她舌尖弥漫的空气依旧，靴下洼陷的泥土依旧。

步入庭院的刹那间，她停下脚步，抬起头重新望向庭院中央的参天大树。这棵树承载的回忆霎时如决堤般汹涌而来：她曾和阿列克在此绕树嬉闹，也曾和他在此谨遵凡达大师的教诲静心冥想。阿列克曾在这棵树前代她演说，向年轻绝地们振臂疾呼，警示战争到来。他代她向所有同伴发出挚切请求，恳请他们投身战火之中。

坎德鲁斯在她身旁讥笑一声：“这地方烂透了，你说是吧？”

她迟疑片刻，随后将手指压填在树皮的斑斑裂痕间。

“还是有迷人之处。”她承认说。

他喷出一声不屑的鼻息：“这颗星球只不过是个爬满软脚虾的养殖场，又脏又臭。这群绝地干的唯一好事就是给了我们瑞文。”

她顿时僵住，目光在他的侧脸游移。他皱着脸，眉头紧锁。

“你想说什么？”她试探着。

坎德鲁斯的目光似乎聚焦在数光年之外：“你应该见过她。一股真正不可小觑的力量，一位领袖，一位可敬的对手。”他向她转过身来，神情严肃、没有笑容，而她感觉到一种近似钦佩的感情穿流于他的思绪。“我们曼达洛人有这么一句俗语：宁可死于瑞文之手，也决不投降。”

她细细咀磨这份信息。片刻后，她转过身。

“这算不上什么俗语。”她扔下这么一句话，语调扁平。随后她从他身边走过，朝等候她已久的议会行去。

他们终于长大成人。从此既有了完全自主的权利，也有了成熟武士的担当。其他步入成年的绝地都已去往科洛桑效力，但她和阿列克总会在完成使命后回到丹图因。在她的简朴空落、几近阿坎尼亚风格的房间里，他们正坐在她朴素的小床上。阿列克背贴冷墙，而她双手抱膝。

“我们必须得去。”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他们相坐无言已有一个小时。

她唯一的朋友皱起眉头：“这是在违背议会的命令。”

她的漆黑双眸望向他的眼睛，将其牢牢吸住。

“我从不听议会的命令。”

--

她又一次站在了这些人面前：凡达，维鲁克，扎尔·莱斯汀。伪善者聚首一堂，她腹诽道。他们就像无事发生一般站在她面前，充作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也，假装将她重造一事并非出自他们之手。而她的双眼一直死死盯住维鲁克。这个年迈男人拱手倾听着扎尔——那个提列克人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这些话尽是些从他们的提线木偶巴丝蒂拉那听来的、有关她的力敏天赋与训练日程的琐碎事项。

她叉着腿站在他们跟前，双手抱臂，寒冰般冷硬的憎恶在她表皮之下凝结。尽是些懦夫。他们从来都是苟且之辈，打着让她改过自新的幌子，不过是想给她的脖子套上枷锁。

维鲁克瞪着她，眉头似乎从未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舒展过：“你作何感想？是否有意听从绝地的教诲？”

她很久以前就将那些教诲远远甩在身后了，但如果他们要当懦夫，那她就当骗子。于是她在这场荒谬的所谓救赎中配合他们演好自己的角色：她装作大吃一惊，装作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

他们将她送回乌木鹰号，等待决议。但是她已经能预料到事情会如何演变。

因为无论他们再怎么以对信条的虔敬装点门面，他们也不愿松开套在她命运上的缰绳——即使这缰绳只是幻想。这是他们第一次近乎将原力之心握于掌中。

她与其他绝地并不亲近。没有他，她就做不成此事，于是她对他如此相告。

“你想让我把我的朋友们都送上战场。”他喃喃低语，语气与神色都疲惫不堪。

“除非你觉得这场战争毫无意义。”她回应道，专注地解读他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她的手指抚上他的前臂，像镣铐将其紧紧箍住：“难道你真这么认为？”

“你明知道每次事情把你卷进来时，我都没办法清晰思考。”他低声咕哝。

他离彻底坦露心迹只有一线之隔。她后退了半步，而她的指尖——她的触感——依旧停留在他的皮肤。她在阿列克身上留下的影响就如他头颅、颈间、背上的青色饰纹一般分明，且同样清晰可见。

她闭上双眼。吸入青草的馥郁气息。脑海之中，她看到了一条不得不踏上的阶梯，每一级都刻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而她已经看到那些台阶有一段时间了。就像是任何一局迪加里克棋局，棋桌上总有或大或小、必须被牺牲的棋子。

他们在黑白方格间又身处何处？她不得而知。但如果她真能窥见未来的一星半点，她便会知道他们必将携手面对这一切。

“整个银河都在被战火吞噬。”她劝说着，“而议会不会采取任何措施去阻止它。”

阿列克的另一只手缓缓覆上她的手背。“所以你必须去阻止？”

“如果我不去，”她的声音平静无波，“那还有谁？”

阿列克对上了她的视线。半晌后，他倾下身子，额头与她相贴。

“看来这地方终于容不下你了。”

她闭上双眼：“这地方早就太小了，阿列克。容不下我们了。”

--

她梦见了他们的旧时身影。她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身形矮小，双眼却幽黑坚毅。她跨步向前走入洞穴。

她也看见了阿列克。他正穿着战时最喜欢的那身红橙相间的长袍，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星图回旋展露，而梦中的她并未在其刺眼光芒下移开视线。数颗星球如珍珠般倒映在她眼中。

她窥秘的本性作祟，留意到阿列克的目光第一次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他看着她胀满饥渴与野心的面容，神色惊惧。

她知道，那张星图为他们的末路挽歌鸣响了序曲。

--

阿列克站在庭院中央，而她背靠在庭院大树后侧耳倾听。他能将她根植心底却无法言说的坚定信念尽数表达。他是她的声音，是她唯一信任的代言人。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绝地武士与学徒被阿列克的演说点燃激情，开始寻求她的指引。他们渴求她的建议，她的忠告。他们有无数的问题，想知道有关曼达洛人的一切，想知道如何去战斗，想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所求。

而她也开始为自己的棋局排兵布阵。而阿列克，一如既往，守候在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