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bg】溯洄从之 古风
第一章
龙虎榜一出，大半个江湖像是小水滴落进沸油锅，炸开了花儿。只因今年夺取榜首的是上上上上任榜首的儿子，如今的李家庄少庄主，李玄渊。
众口相传，这位李少庄主幼年遭厄，患了什么隐疾，虽然李家死死捂住此事，架不住有心人穷打听。龙虎榜榜首何等风光无限，其子却是个筋骨羸弱，甚至是听说都活不过九岁的**，如此英雄气短，难免引得虚情假意，好阵唏嘘。可就算当时再疯传大江南北，漫漫五年过去，新的榜首层出不穷，自然也无人打听昔日英雄的近况。就算再奇怪怎的五年了还未听说发丧，也畏惧老庄主那一手夺命剑法，还敢登门去问？可他们没想到，没人问津，李小庄主像耐不住寂寞似的，自己出现了，不但出现，还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龙虎榜是什么？在江湖这个充满争斗的地方，取这么个引人挑衅的名字，还能是什么？没错，能在龙虎榜上排号的人，都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打手。各路兵器行家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在这只容五十个人的大榜上提名，也是凤毛麟角。
李玄渊以区区舞勺之龄得了榜首，一时间名声大噪，沉寂多年的金陵李家庄亦是狠狠风光了一把。当年背地里笑话过人的相互责怪情报不准确，否则怎么会错过攀附的好机会，如今再登门拜访只能是锦上添花，比不得雪中送炭的情分了。
也有看过打斗的说，那李玄渊的确是个羸弱少年，玉面娃娃脸，气质很是柔软温顺，瞧着病怏怏的模样。出奇的是，与李玄渊斗过的侠士提起此人皆是闭口不提，问得狠了就连连摆手，只道“你何不亲自去会会？”
遂有人猜测，李玄渊身患重病并没治好，而是修炼了什么邪门儿功法，看着似乎厉害，其实也活不了多久。
于是三年后龙虎榜再出，榜首——李玄渊。
再三年——李玄渊。
又三年——李溯。
整个武林沸腾了，他们这群自诩武学奇才的江湖人士被区区一个少年压制整整九个年头，说出去都心酸。如今终于换了个人，也不知这位少侠是哪个名门之后，将他们头顶一片乌云吹散了开去！大侠们纷纷打探此人消息，不到半个时辰终于得知，原来李玄渊年至弱冠，将玄渊为字，又取了单名“溯”。
武林又冷却了，有些心如死灰的萧瑟。
这次的李玄渊一改往日的低调，于大榜之后广发英雄贴，一个月之后摆宴秦淮河，邀天下英雄共赏奇宝。
这是阿里娅所知关于李玄渊其人的全部资料，或者说她还知道一些更加隐秘的，比如李玄渊手中握有一张楼兰宝藏的藏宝图。她的主人不远万里将她从漠北送到江南，就是为了这幅图。不，也不能说是她的主人，若非弟弟在那人手里，天地间没有人敢做阿里娅的主人。
她倚在马车边，看着车铃晃荡滴下的雨水，纤细的小腿随着轱辘转动颠簸摇摆，让脚踝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举伞路过的江南姑娘似被她惊扰，回过头来羞怯匆忙地瞥了一眼这艳丽逼人的异邦女郎。她腰肢纤细，穿着身裹胸露腹的胡裙。裙子盖过她半截小腿，露出纤细莹白的一段，她甚至赤着脚。
江南姑娘脸一红。
龙虎榜一出，大半个江湖像是小水滴落进沸油锅，炸开了花儿。只因今年夺取榜首的是上上上上任榜首的儿子，如今的李家庄少庄主，李玄渊。
众口相传，这位李少庄主幼年遭厄，患了什么隐疾，虽然李家死死捂住此事，架不住有心人穷打听。龙虎榜榜首何等风光无限，其子却是个筋骨羸弱，甚至是听说都活不过九岁的**，如此英雄气短，难免引得虚情假意，好阵唏嘘。可就算当时再疯传大江南北，漫漫五年过去，新的榜首层出不穷，自然也无人打听昔日英雄的近况。就算再奇怪怎的五年了还未听说发丧，也畏惧老庄主那一手夺命剑法，还敢登门去问？可他们没想到，没人问津，李小庄主像耐不住寂寞似的，自己出现了，不但出现，还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龙虎榜是什么？在江湖这个充满争斗的地方，取这么个引人挑衅的名字，还能是什么？没错，能在龙虎榜上排号的人，都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打手。各路兵器行家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在这只容五十个人的大榜上提名，也是凤毛麟角。
李玄渊以区区舞勺之龄得了榜首，一时间名声大噪，沉寂多年的金陵李家庄亦是狠狠风光了一把。当年背地里笑话过人的相互责怪情报不准确，否则怎么会错过攀附的好机会，如今再登门拜访只能是锦上添花，比不得雪中送炭的情分了。
也有看过打斗的说，那李玄渊的确是个羸弱少年，玉面娃娃脸，气质很是柔软温顺，瞧着病怏怏的模样。出奇的是，与李玄渊斗过的侠士提起此人皆是闭口不提，问得狠了就连连摆手，只道“你何不亲自去会会？”
遂有人猜测，李玄渊身患重病并没治好，而是修炼了什么邪门儿功法，看着似乎厉害，其实也活不了多久。
于是三年后龙虎榜再出，榜首——李玄渊。
再三年——李玄渊。
又三年——李溯。
整个武林沸腾了，他们这群自诩武学奇才的江湖人士被区区一个少年压制整整九个年头，说出去都心酸。如今终于换了个人，也不知这位少侠是哪个名门之后，将他们头顶一片乌云吹散了开去！大侠们纷纷打探此人消息，不到半个时辰终于得知，原来李玄渊年至弱冠，将玄渊为字，又取了单名“溯”。
武林又冷却了，有些心如死灰的萧瑟。
这次的李玄渊一改往日的低调，于大榜之后广发英雄贴，一个月之后摆宴秦淮河，邀天下英雄共赏奇宝。
这是阿里娅所知关于李玄渊其人的全部资料，或者说她还知道一些更加隐秘的，比如李玄渊手中握有一张楼兰宝藏的藏宝图。她的主人不远万里将她从漠北送到江南，就是为了这幅图。不，也不能说是她的主人，若非弟弟在那人手里，天地间没有人敢做阿里娅的主人。
她倚在马车边，看着车铃晃荡滴下的雨水，纤细的小腿随着轱辘转动颠簸摇摆，让脚踝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举伞路过的江南姑娘似被她惊扰，回过头来羞怯匆忙地瞥了一眼这艳丽逼人的异邦女郎。她腰肢纤细，穿着身裹胸露腹的胡裙。裙子盖过她半截小腿，露出纤细莹白的一段，她甚至赤着脚。
江南姑娘脸一红。
第二章
车夫催赶马车，载着阿里娅驶过李家庄，阿里娅挑起眉毛仔细打量这座巍峨庭园，朱门深墙守护、禁锢着里头的山清水秀，她琥珀似的眸子闪着光，手指捋顺长发，搂到胸前来。李玄渊的宴并不设在李宅中，而是秦淮河畔的画舫之上，漠北没有这样纸醉金迷的一条长河，阿里娅站在画舫边上，月下柳梢间，第一次见如此柔软的波光。
此刻雨已经停了，她喜欢赤脚，不小心踩进水洼里冰凉，她吓了一跳，把脚尖踮起来，提着裙子像只蹑蹄而行的野鹿，因误入繁华的人间，而不得不随着人潮一齐沉浮。
画舫铺有红毯，丝绒柔软，她湿漉漉的脚丫踩了一串水印，很是惹眼，再加上本就出众的样貌，不少穿金戴银的公子小姐拿目光偷瞄。阿里娅并不在意，她只需要找到李玄渊，然后将信教给他。
“你们少庄主在哪儿？”
阿里娅随手捉住个侍从打扮的少年，用带着点儿卷舌的不正宗官话问道。
中原女子多是含蓄娇矜，她们的手看起来又白又软，总是怯怯地缩在仙袂中，只露出个菱尖尖。他看惯了捉迷藏似的惊鸿一瞥，一转头险些教白花花的肩膀晃瞎眼。
“少庄主此刻正在前厅待客。”
少年赶紧抱拳举过头顶，一揖至地，心头疯狂念上一万遍“非礼勿视”，低头也不成，一对同样雪白的脚丫撞进眼帘，所幸它的主人已经扭身离开，脚踝上的铃叮铃铃地，震得人心口发酥。
阿里娅飞快穿过长廊，噔噔噔地上了层楼。厅中摆着很多席，皆是单人独座。位置分布得十分巧妙，错落而居，看不出个高下贵贱。唯有坐北面南的一个沉香木长案稍显尊位，各处客人也隐隐有拱卫恭维那南面之人的意思。
那方席上坐着个通身素白衣的男子，他此刻低垂着眉眼，并不能看得清模样，可乍泄的一段风姿却清冷孤桀，与这繁华很不相称，像是自辟了一方净土。
他一定是李玄渊。
阿里娅远远打量片刻，这才拿出主人托付的英雄贴，给把门侍卫看过之后进了厅。李玄渊的确给很多人发了英雄贴，且这位少庄主财大气粗，说宴邀群雄绝无半点折扣，秦淮河上的画舫大半教他包下，凡是赏脸肯来者，不论是否持英雄贴，都能讨得美酒佳肴。
谁又会不给龙虎榜首这个面子呢？
不过，这里的小宴却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只有持金贴者才能进入。江湖上总有些或德高望重，或称霸一方的英雄人物，这些人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李玄渊想将他们请来就要多费些心思。
金贴共拟了一百张，分投各家各派掌门领袖，隐士散人。除了几个当真不问世事威望极高的老怪物不曾出席，小宴很是热闹和乐。
正在阿里娅寻找位置的档口，她已经又看见李玄渊饮了数杯酒，偶尔应答寒暄，话却并不太多。反而是他左手席的老人，频频挑起话头与大家玩笑，众侠士也很给他面子，所以从来不曾冷场。阿里娅坐在角落，菜样很精致，她却没有品尝的冲动。她直勾勾地盯着李玄渊端起酒樽向敬酒者扬了扬，然后一口饮尽，她就也端起一杯，喝干。
喝完了这一盏之后，李玄渊似乎有些倦地举手撑住了头，乌漆漆地眉睫低垂，好像有一种安静的力量在他身上盘旋。使他和觥筹交错的乱局对峙，又不至于格格不入。
“李贤侄少年英雄，令我等自叹弗如。而今再夺榜首，某与李家庄向来交好，理应献礼一封，还望贤侄不弃。”
说话的是个身形清矍的中年人，道髻道袍显得很是仙风道骨，他讲话时手捋山羊胡，话虽然谦逊，姿态却很是得意。
李玄渊应声睁开眼，他眸子也乌漆漆的，此刻又有些雾蒙蒙，像是一湾深潭。当月光照在潭面时，既温柔又冷漠。他微微挺起腰，目光有些茫然地逡巡一周，最后定在说话的中年人身上。
“多谢柳前辈。”
李玄渊声音很低沉，语调也是缓缓的。让人恰好听出一点似有若无，似假还真的笑意，连眼底让人肃然敬畏的清光也好像温柔几分。
车夫催赶马车，载着阿里娅驶过李家庄，阿里娅挑起眉毛仔细打量这座巍峨庭园，朱门深墙守护、禁锢着里头的山清水秀，她琥珀似的眸子闪着光，手指捋顺长发，搂到胸前来。李玄渊的宴并不设在李宅中，而是秦淮河畔的画舫之上，漠北没有这样纸醉金迷的一条长河，阿里娅站在画舫边上，月下柳梢间，第一次见如此柔软的波光。
此刻雨已经停了，她喜欢赤脚，不小心踩进水洼里冰凉，她吓了一跳，把脚尖踮起来，提着裙子像只蹑蹄而行的野鹿，因误入繁华的人间，而不得不随着人潮一齐沉浮。
画舫铺有红毯，丝绒柔软，她湿漉漉的脚丫踩了一串水印，很是惹眼，再加上本就出众的样貌，不少穿金戴银的公子小姐拿目光偷瞄。阿里娅并不在意，她只需要找到李玄渊，然后将信教给他。
“你们少庄主在哪儿？”
阿里娅随手捉住个侍从打扮的少年，用带着点儿卷舌的不正宗官话问道。
中原女子多是含蓄娇矜，她们的手看起来又白又软，总是怯怯地缩在仙袂中，只露出个菱尖尖。他看惯了捉迷藏似的惊鸿一瞥，一转头险些教白花花的肩膀晃瞎眼。
“少庄主此刻正在前厅待客。”
少年赶紧抱拳举过头顶，一揖至地，心头疯狂念上一万遍“非礼勿视”，低头也不成，一对同样雪白的脚丫撞进眼帘，所幸它的主人已经扭身离开，脚踝上的铃叮铃铃地，震得人心口发酥。
阿里娅飞快穿过长廊，噔噔噔地上了层楼。厅中摆着很多席，皆是单人独座。位置分布得十分巧妙，错落而居，看不出个高下贵贱。唯有坐北面南的一个沉香木长案稍显尊位，各处客人也隐隐有拱卫恭维那南面之人的意思。
那方席上坐着个通身素白衣的男子，他此刻低垂着眉眼，并不能看得清模样，可乍泄的一段风姿却清冷孤桀，与这繁华很不相称，像是自辟了一方净土。
他一定是李玄渊。
阿里娅远远打量片刻，这才拿出主人托付的英雄贴，给把门侍卫看过之后进了厅。李玄渊的确给很多人发了英雄贴，且这位少庄主财大气粗，说宴邀群雄绝无半点折扣，秦淮河上的画舫大半教他包下，凡是赏脸肯来者，不论是否持英雄贴，都能讨得美酒佳肴。
谁又会不给龙虎榜首这个面子呢？
不过，这里的小宴却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只有持金贴者才能进入。江湖上总有些或德高望重，或称霸一方的英雄人物，这些人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李玄渊想将他们请来就要多费些心思。
金贴共拟了一百张，分投各家各派掌门领袖，隐士散人。除了几个当真不问世事威望极高的老怪物不曾出席，小宴很是热闹和乐。
正在阿里娅寻找位置的档口，她已经又看见李玄渊饮了数杯酒，偶尔应答寒暄，话却并不太多。反而是他左手席的老人，频频挑起话头与大家玩笑，众侠士也很给他面子，所以从来不曾冷场。阿里娅坐在角落，菜样很精致，她却没有品尝的冲动。她直勾勾地盯着李玄渊端起酒樽向敬酒者扬了扬，然后一口饮尽，她就也端起一杯，喝干。
喝完了这一盏之后，李玄渊似乎有些倦地举手撑住了头，乌漆漆地眉睫低垂，好像有一种安静的力量在他身上盘旋。使他和觥筹交错的乱局对峙，又不至于格格不入。
“李贤侄少年英雄，令我等自叹弗如。而今再夺榜首，某与李家庄向来交好，理应献礼一封，还望贤侄不弃。”
说话的是个身形清矍的中年人，道髻道袍显得很是仙风道骨，他讲话时手捋山羊胡，话虽然谦逊，姿态却很是得意。
李玄渊应声睁开眼，他眸子也乌漆漆的，此刻又有些雾蒙蒙，像是一湾深潭。当月光照在潭面时，既温柔又冷漠。他微微挺起腰，目光有些茫然地逡巡一周，最后定在说话的中年人身上。
“多谢柳前辈。”
李玄渊声音很低沉，语调也是缓缓的。让人恰好听出一点似有若无，似假还真的笑意，连眼底让人肃然敬畏的清光也好像温柔几分。
第三章
要献礼的人名叫柳围，是问剑阁的掌门，问剑阁在当今武林正派中尚不能跻身一流，却也是语掷千金，颇有些来头了。他一出言，满堂皆静，众人停箸罢饮，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中年人身上，他越发面带得色，击掌两次。
飘渺悠扬的乐音突兀响起，秦淮晚风吹香粉，一抹白纱飞掠而入，莲步踩着韵律，婀娜的身姿在李玄渊面前翩翩起舞。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暗道这柳老儿真是下了血本。李玄渊也微微抬眼，黑黝黝的墨瞳静静映着雪白倩影，绢袖不断抛递香风，撩动他鬓边细绒绒的发丝，却没教那眼底清池吹皱。
少女舞姿优雅灵动，眼神睇睐时好像有剪剪秋水，十分婉转多情。阿里娅看得想笑，姑娘家如此含情脉脉，人生得又美，竟还有人不为所动，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很快，一舞罢了。少女裙摆展地像朵白莲，一双柔荑托着拳头大小的蚌珠，美人和宝贝各自都添了几分光采。满座掌声雷动，喝彩声不止。再看那少女，今日穿的白裙虽然十分寡淡，却叫她如花似玉的容貌衬出端庄妍丽的风姿，好像九天上的仙女。她并不在意旁人如何夸赞，自古美人配英雄，她只想知道这武功高强的少庄主是否中意与她。
李玄渊低声道：“早闻柳小姐艳倾天下，今日一见，果然风姿不凡。”
柳惜惜有些欣喜地抬起头，视线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深深眼眸，有波粼水色和温柔月光，她心里蓦地狠悸了一下，匆忙低下头，耳根处有一抹绯霞。她将珠子往前递了递，忍不住再去偷眼这个俊美青年。
“请公子收下礼物！”
李玄渊仍是温柔地慢慢道：“多谢。”
话音刚落，柳惜惜就看到一只手拂过，蚌珠已被取走，那手很像书生的手，修长、白净，却好像藏着能翻云覆雨的强大力量。她知道，李玄渊不从其父习剑，而是另辟蹊径，专攻刀道。刀者罡猛，而这是一双刀客的手。
柳惜惜站起身来，盈盈拜退，十分乖顺地坐在了其父身后。有的侠士便笑道：“能请动武林第一美人献舞，柳前辈和少庄主的面子都不小啊。”
柳围因爱女大出风头，很是高兴，亦捻须而笑：“惜惜这丫头教我纵坏了性子，平日很不听话，还是少庄主的面子大才对。”
此话一出，美人俏脸通红，搡着她父亲嗔道：“爹爹胡说！”
众宾客的目光顿时暧昧了起来，江湖人士性情直爽，起哄声四起。柳惜惜越发羞恼，眼眸含水显得十分楚楚可怜，可若察言观色，又看得出美人并非真正恼怒。
李玄渊面不改色，墨瞳中清光淡淡，此时微微举手示意，终止了众人哄闹女儿家。大家自然又去饮酒谈乐，柳围又拾起杯道：“难得少庄主制得住我家这女儿，往后还请多多代柳某好生教育她才是。”
李玄渊眉尖轻轻一挑，眼风如剑浅描淡写地瞥过去，酒樽拿在手里轻轻摇晃，却不喝下。
他身畔的老者亦听见了，从容不迫将话茬接过来：“柳掌门同我家主人情同手足，少主人自然也应将贵小姐视为手足。若有帮手之处，定然义不容辞。少主人，老朽说得可是？”
李玄渊莞尔，垂睫敛去方才乍起的寒意，以酒敬了敬老者，低声道：“祁老教导极是。”
满座各有颜色，心思迥异。柳惜惜似乎有些低落，而她父亲自知方才一番话说得很不体面，反而落了他宝贝女儿的面子，所以便只顾着劝慰。
一宴将近天明，大家酒足饭饱，宾客渐渐散去。阿里娅静待了许多时候，觉得此时时机已经到了，从不起眼的角落站起身。
她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还有些胡人的卷舌，官话不甚标准，却像炸雷似的震醒了因小宴将毕而有些昏昏然的众人。
“阿里娅代西域修罗刀，贺李少庄主夺魁之喜！”
要献礼的人名叫柳围，是问剑阁的掌门，问剑阁在当今武林正派中尚不能跻身一流，却也是语掷千金，颇有些来头了。他一出言，满堂皆静，众人停箸罢饮，齐刷刷将目光落在中年人身上，他越发面带得色，击掌两次。
飘渺悠扬的乐音突兀响起，秦淮晚风吹香粉，一抹白纱飞掠而入，莲步踩着韵律，婀娜的身姿在李玄渊面前翩翩起舞。周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暗道这柳老儿真是下了血本。李玄渊也微微抬眼，黑黝黝的墨瞳静静映着雪白倩影，绢袖不断抛递香风，撩动他鬓边细绒绒的发丝，却没教那眼底清池吹皱。
少女舞姿优雅灵动，眼神睇睐时好像有剪剪秋水，十分婉转多情。阿里娅看得想笑，姑娘家如此含情脉脉，人生得又美，竟还有人不为所动，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很快，一舞罢了。少女裙摆展地像朵白莲，一双柔荑托着拳头大小的蚌珠，美人和宝贝各自都添了几分光采。满座掌声雷动，喝彩声不止。再看那少女，今日穿的白裙虽然十分寡淡，却叫她如花似玉的容貌衬出端庄妍丽的风姿，好像九天上的仙女。她并不在意旁人如何夸赞，自古美人配英雄，她只想知道这武功高强的少庄主是否中意与她。
李玄渊低声道：“早闻柳小姐艳倾天下，今日一见，果然风姿不凡。”
柳惜惜有些欣喜地抬起头，视线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深深眼眸，有波粼水色和温柔月光，她心里蓦地狠悸了一下，匆忙低下头，耳根处有一抹绯霞。她将珠子往前递了递，忍不住再去偷眼这个俊美青年。
“请公子收下礼物！”
李玄渊仍是温柔地慢慢道：“多谢。”
话音刚落，柳惜惜就看到一只手拂过，蚌珠已被取走，那手很像书生的手，修长、白净，却好像藏着能翻云覆雨的强大力量。她知道，李玄渊不从其父习剑，而是另辟蹊径，专攻刀道。刀者罡猛，而这是一双刀客的手。
柳惜惜站起身来，盈盈拜退，十分乖顺地坐在了其父身后。有的侠士便笑道：“能请动武林第一美人献舞，柳前辈和少庄主的面子都不小啊。”
柳围因爱女大出风头，很是高兴，亦捻须而笑：“惜惜这丫头教我纵坏了性子，平日很不听话，还是少庄主的面子大才对。”
此话一出，美人俏脸通红，搡着她父亲嗔道：“爹爹胡说！”
众宾客的目光顿时暧昧了起来，江湖人士性情直爽，起哄声四起。柳惜惜越发羞恼，眼眸含水显得十分楚楚可怜，可若察言观色，又看得出美人并非真正恼怒。
李玄渊面不改色，墨瞳中清光淡淡，此时微微举手示意，终止了众人哄闹女儿家。大家自然又去饮酒谈乐，柳围又拾起杯道：“难得少庄主制得住我家这女儿，往后还请多多代柳某好生教育她才是。”
李玄渊眉尖轻轻一挑，眼风如剑浅描淡写地瞥过去，酒樽拿在手里轻轻摇晃，却不喝下。
他身畔的老者亦听见了，从容不迫将话茬接过来：“柳掌门同我家主人情同手足，少主人自然也应将贵小姐视为手足。若有帮手之处，定然义不容辞。少主人，老朽说得可是？”
李玄渊莞尔，垂睫敛去方才乍起的寒意，以酒敬了敬老者，低声道：“祁老教导极是。”
满座各有颜色，心思迥异。柳惜惜似乎有些低落，而她父亲自知方才一番话说得很不体面，反而落了他宝贝女儿的面子，所以便只顾着劝慰。
一宴将近天明，大家酒足饭饱，宾客渐渐散去。阿里娅静待了许多时候，觉得此时时机已经到了，从不起眼的角落站起身。
她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还有些胡人的卷舌，官话不甚标准，却像炸雷似的震醒了因小宴将毕而有些昏昏然的众人。
“阿里娅代西域修罗刀，贺李少庄主夺魁之喜！”
第四章
小宴中人齐齐变色，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修罗刀，二十年前他从漠北深入中原，大闹了当时的龙虎榜。此人痴迷刀道，只愿意以鲜血淬炼杀气和锋芒，视人命如草芥。他杀死了当时的榜首，又宰杀同榜高手数十人命，几乎将中原武林染成了血色。
诸门派一怒之下集合群雄在他回西域的路上埋伏围杀，可虽然损失惨重，却只是重创了修罗刀，没有人能将他留下。如今，这女子…
李玄渊眉宇间已有倦色，闻声抬起头看向阿里娅，他原本也微微皱着眉头，看清面前女子的一刹那，眼底死寂寂的清潭却泛起了涟漪。阿里娅与他对视，更能看清墨瞳中藏匿的风云，是什么让他的情绪如此波动？
修罗刀么？
李玄渊凡事不形于颜色，可阿里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一丝不对劲。他在恍惚，在出神…竟然发呆了？过了半晌，阿里娅几乎要在这样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她不懂李玄渊的眼神为何如此炽烈，却知道这远比方才藏于冷漠之下的杀机更加难熬。所幸李玄渊很快回了神，他抬掌虚压，有一股无形的气劲将席中紧张得出鞘的刀剑逼了回去，令人窒息的氛围微微松动。
他温和地道：“修罗刀送了我什么？”
阿里娅微微抬起下巴，像只美丽又骄傲的天鹅，她的回答斩钉截铁，她说：“我。”
李玄渊眼波一颤。
阿里娅劈手打出一张贴，这是一张被漆封得很严密的帖子，李玄渊将它打开，低垂的眉眼十分专注，可他又如此波澜不生，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正与信中人做了何等博弈。但是很快，李玄渊将书信仔细封回，语气仍是温柔平缓，波澜不惊。
“好，你留在我身边。”
宴散的时候，他就把阿里娅带回了李家庄，她的住所被安排在了李玄渊的院子旁边，名字叫做落霞阁。院中盛开满地的艳丽海棠很得她心意，又觉得名字取得不虚，倒真像瑰丽夺目的晚霞。
自从那天小宴之后，虽然住处只有一墙之隔，她却再也没见过李玄渊。李家庄上下都对她很尊敬，平时出入并没有什么阻碍，她有时故意去外面逛逛，或者送些小吃食到隔壁的渊渟，仍旧一无所获。她见到过两次祁老，他对阿里娅也没有别的话，只是叮嘱她不要生分，若有什么麻烦不如意只管来寻他解决。
如此过了一个月，她隐约察觉到，也许李玄渊已经不在李家庄了。那日小宴之后，他就动身去了什么地方，至今未归。
金陵的梅雨过去，紧接着来临的便是炎炎夏日。阿里娅吃不惯中原的菜色，又因为天热没什么胃口，整天数着日子猜测李玄渊何时归来。
果然，又过了两旬，一日深夜里，阿里娅好不容易熬着暑热堪堪入睡，却被悉悉索索的杂乱脚步和人语声吵醒。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趴窗向外看，渊渟的二层楼阁灯火通明。
她以为李玄渊悄悄的离开，应该也会在某一天悄无声息的归来。也许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只是生了什么变故。阿里娅推门出去，看到婢女侍卫形色匆匆地进出，一个模样乖巧的婢子端着水盆小跑出门，因太过慌乱不小心踩了裙边，惊呼一声跌了出去。盆中水洒落满地，阿里娅借着灯光仔细看，竟然是浓浓的血色。为首的女孩怒声喝骂她不中用，她便嘤嘤哭泣，又寻了几个人帮着将这滩血水刷洗了。
一黑袍青年几个起落立在院门口，祁老似早已等候，此刻迎了出来。他平日里总是智珠在握的从容模样，此刻花白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语气中掩不住的焦急：“翊儿，方神医还没来么？”
小宴中人齐齐变色，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修罗刀，二十年前他从漠北深入中原，大闹了当时的龙虎榜。此人痴迷刀道，只愿意以鲜血淬炼杀气和锋芒，视人命如草芥。他杀死了当时的榜首，又宰杀同榜高手数十人命，几乎将中原武林染成了血色。
诸门派一怒之下集合群雄在他回西域的路上埋伏围杀，可虽然损失惨重，却只是重创了修罗刀，没有人能将他留下。如今，这女子…
李玄渊眉宇间已有倦色，闻声抬起头看向阿里娅，他原本也微微皱着眉头，看清面前女子的一刹那，眼底死寂寂的清潭却泛起了涟漪。阿里娅与他对视，更能看清墨瞳中藏匿的风云，是什么让他的情绪如此波动？
修罗刀么？
李玄渊凡事不形于颜色，可阿里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一丝不对劲。他在恍惚，在出神…竟然发呆了？过了半晌，阿里娅几乎要在这样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她不懂李玄渊的眼神为何如此炽烈，却知道这远比方才藏于冷漠之下的杀机更加难熬。所幸李玄渊很快回了神，他抬掌虚压，有一股无形的气劲将席中紧张得出鞘的刀剑逼了回去，令人窒息的氛围微微松动。
他温和地道：“修罗刀送了我什么？”
阿里娅微微抬起下巴，像只美丽又骄傲的天鹅，她的回答斩钉截铁，她说：“我。”
李玄渊眼波一颤。
阿里娅劈手打出一张贴，这是一张被漆封得很严密的帖子，李玄渊将它打开，低垂的眉眼十分专注，可他又如此波澜不生，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正与信中人做了何等博弈。但是很快，李玄渊将书信仔细封回，语气仍是温柔平缓，波澜不惊。
“好，你留在我身边。”
宴散的时候，他就把阿里娅带回了李家庄，她的住所被安排在了李玄渊的院子旁边，名字叫做落霞阁。院中盛开满地的艳丽海棠很得她心意，又觉得名字取得不虚，倒真像瑰丽夺目的晚霞。
自从那天小宴之后，虽然住处只有一墙之隔，她却再也没见过李玄渊。李家庄上下都对她很尊敬，平时出入并没有什么阻碍，她有时故意去外面逛逛，或者送些小吃食到隔壁的渊渟，仍旧一无所获。她见到过两次祁老，他对阿里娅也没有别的话，只是叮嘱她不要生分，若有什么麻烦不如意只管来寻他解决。
如此过了一个月，她隐约察觉到，也许李玄渊已经不在李家庄了。那日小宴之后，他就动身去了什么地方，至今未归。
金陵的梅雨过去，紧接着来临的便是炎炎夏日。阿里娅吃不惯中原的菜色，又因为天热没什么胃口，整天数着日子猜测李玄渊何时归来。
果然，又过了两旬，一日深夜里，阿里娅好不容易熬着暑热堪堪入睡，却被悉悉索索的杂乱脚步和人语声吵醒。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趴窗向外看，渊渟的二层楼阁灯火通明。
她以为李玄渊悄悄的离开，应该也会在某一天悄无声息的归来。也许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只是生了什么变故。阿里娅推门出去，看到婢女侍卫形色匆匆地进出，一个模样乖巧的婢子端着水盆小跑出门，因太过慌乱不小心踩了裙边，惊呼一声跌了出去。盆中水洒落满地，阿里娅借着灯光仔细看，竟然是浓浓的血色。为首的女孩怒声喝骂她不中用，她便嘤嘤哭泣，又寻了几个人帮着将这滩血水刷洗了。
一黑袍青年几个起落立在院门口，祁老似早已等候，此刻迎了出来。他平日里总是智珠在握的从容模样，此刻花白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语气中掩不住的焦急：“翊儿，方神医还没来么？”
第五章
阿里娅在一旁默默看着，哪里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于李玄渊到底去了哪里，她心中也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虽然她想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可谜团的源头总在这位少庄主，她并不打算在意罢了。
那位方神医还没见影子，阿里娅也有些紧张地绞起了手，暗自祈祷着李玄渊千万不要死，他若死了她该向谁要楼兰宝藏图？弟弟又怎么办？
如此站了小半个时辰，她看见屋里跑出来的小童子哭得满脸花，衣襟和手指上都有斑驳的血迹。祁老看了他一眼，又叫他哭得心烦意乱，挥挥手将人赶走了。此时远处有一串灯笼晃晃悠悠地赶来，因来者脚步也很急促颠簸，火苗明暗不定。
方神医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俊秀青年，他被先前那个黑袍人提着膀子一路脚不沾地的跑过来，面上很不高兴。
祁老见了他，一揖至地。方神医受宠若惊地说着“受不起”，赶紧将人扶起身来，他嘴唇嗫喏，似乎有许许多多的抱怨，也说不出话来了。只好一甩袖，进了渊渟楼去。祁老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去，背脊微微佝偻着，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最后的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黑袍青年，他留意到了站在海棠阁门口看热闹的阿里娅，脚步虽然没停，眼神却很是阴郁地瞥了过来，似乎怀着满腹的埋怨不满。
阿里娅感到莫名其妙，外头依然乱糟糟的，今天夜里注定不能够平静。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觉得夜风有点凉。
第二天一早，阿里娅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的饭食被丫鬟拿去热了一次又一次，此刻还冒着热气摆在桌上，她兴致缺缺地喝了两口粥，把丫鬟喊进来问道：“外头消停了？”
小丫头十五六岁，她早上被管事婆婆叫去训话，每个院子的人都被警告了不许乱嚼舌根，所以阿里娅一问，她噤若寒蝉地晃了晃头，半晌，又小心翼翼地回答：“今天厨房里头好浓好苦的药味，庄子里来了好多没见过的医师。”
阿里娅“哦”了一声，摆摆手又让她出去了。从此之后半个月，每次路过渊渟院门口，她都能闻到厚重的药苦味。院子里十分安静，来往的丫鬟说起话来也是小声耳语，至于渊渟楼里，更是没有一点声息。
七月将末，夜里蝉鸣不断，阿里娅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汗湿透了单薄的衣裳，长发黏糊糊地粘在脖颈。她一夜没睡好，早上精神很是不振，丫鬟将吃食奉上来，她刚想开口让她撤了，她已经将盖子揭开。
小丫头眨了眨眼，有些狡黠地道：“姑娘，这是从渊渟的小厨房端过来的。”
阿里娅有些愣神，桌上有只有一碟喷香诱人的烤肉，被人整齐地切片码在盘中，炒青笋是配菜。最大的一个碗里放满了冰，里面镇着用玉壶盛装的葡萄酒。单单是看着，清凉之感就扑面而来。她烦躁的心情莫名舒缓了许多，十分给面子吃了大半盘子肉，葡萄酒喝得干干净净，她没让丫鬟把冰撤走，就摆在枕边。
吃过了饭她借着酒力和衣睡去，醒来时日头西斜，冰已经化成水了。
当天晚上，丫鬟照旧带回了百般心思的饭食，阿里娅食指大动，又是饱餐一顿。吃过了饭，太阳下山时来了几个没见过的丫头婆子，她们都手里捧着一盆碎冰。阿里娅静静看着婆子指挥丫头们把冰放在各个角落，对着她一行礼，又急匆匆地离开。
她院子里的小丫鬟走进来时惊呼姑娘屋里好生凉快，阿里娅心不在焉地捋着头发，突然开口问道：“少庄主好些了？”
丫鬟老实地回答：“渊渟的人口风紧得很，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几次叫我去小厨房领饭食，都没见过少庄主。”
阿里娅又道：“他平时喜欢吃些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看跳舞吗？”
还没等丫鬟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否认：“他应当不喜欢，第一美人跳给他看，也没见他有多欢喜…”
小丫头掩着口一个劲儿地笑，她生得伶俐，头脑又聪慧，见阿里娅冥思苦想的模样柔声道：“少庄主平日里喜欢吃些清甜口味，炎炎夏日也很是解暑。不过咱们院里的厨房向来不开伙，恐怕食材不足，可要我去买些回来么？”
阿里娅点点头：“好，你去买回来。”
其实阿里娅并不擅长烹饪，一道甜品做了好几天，就算丫鬟绿漪在一旁指点帮手，她始终没做出什么值得入眼的形状。因她始终泡在厨房里头，每天来送冰的婆子就把冰摆放在厨房，化得更快了，但添得也勤。
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她终于做成一盘卖相不错的绿豆糕，打发绿漪送去了渊渟。
没过多久，绿漪拿着盒子回来，里面的绿豆糕已经被人取走了，换上了一壶刚刚冰镇过的葡萄酒。阿里娅很是高兴，喝了好几杯。余光又瞥见壶底好像压着一张纸条，她兴致大起，取出来看。签上的墨痕银钩铁画，字迹清峻端正，寥寥数语，是在询问她想不想去扬州，看看三年一度的美人选拔比赛。
阿里娅看着字迹末尾用墨勾画的简笔小花，花朵上还有一个疑惑的表情，十分传神。她几乎笑倒在床榻上，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手帕，蘸饱了墨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大大的“好”字。
阿里娅在一旁默默看着，哪里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于李玄渊到底去了哪里，她心中也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虽然她想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可谜团的源头总在这位少庄主，她并不打算在意罢了。
那位方神医还没见影子，阿里娅也有些紧张地绞起了手，暗自祈祷着李玄渊千万不要死，他若死了她该向谁要楼兰宝藏图？弟弟又怎么办？
如此站了小半个时辰，她看见屋里跑出来的小童子哭得满脸花，衣襟和手指上都有斑驳的血迹。祁老看了他一眼，又叫他哭得心烦意乱，挥挥手将人赶走了。此时远处有一串灯笼晃晃悠悠地赶来，因来者脚步也很急促颠簸，火苗明暗不定。
方神医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俊秀青年，他被先前那个黑袍人提着膀子一路脚不沾地的跑过来，面上很不高兴。
祁老见了他，一揖至地。方神医受宠若惊地说着“受不起”，赶紧将人扶起身来，他嘴唇嗫喏，似乎有许许多多的抱怨，也说不出话来了。只好一甩袖，进了渊渟楼去。祁老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去，背脊微微佝偻着，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最后的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黑袍青年，他留意到了站在海棠阁门口看热闹的阿里娅，脚步虽然没停，眼神却很是阴郁地瞥了过来，似乎怀着满腹的埋怨不满。
阿里娅感到莫名其妙，外头依然乱糟糟的，今天夜里注定不能够平静。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觉得夜风有点凉。
第二天一早，阿里娅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的饭食被丫鬟拿去热了一次又一次，此刻还冒着热气摆在桌上，她兴致缺缺地喝了两口粥，把丫鬟喊进来问道：“外头消停了？”
小丫头十五六岁，她早上被管事婆婆叫去训话，每个院子的人都被警告了不许乱嚼舌根，所以阿里娅一问，她噤若寒蝉地晃了晃头，半晌，又小心翼翼地回答：“今天厨房里头好浓好苦的药味，庄子里来了好多没见过的医师。”
阿里娅“哦”了一声，摆摆手又让她出去了。从此之后半个月，每次路过渊渟院门口，她都能闻到厚重的药苦味。院子里十分安静，来往的丫鬟说起话来也是小声耳语，至于渊渟楼里，更是没有一点声息。
七月将末，夜里蝉鸣不断，阿里娅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汗湿透了单薄的衣裳，长发黏糊糊地粘在脖颈。她一夜没睡好，早上精神很是不振，丫鬟将吃食奉上来，她刚想开口让她撤了，她已经将盖子揭开。
小丫头眨了眨眼，有些狡黠地道：“姑娘，这是从渊渟的小厨房端过来的。”
阿里娅有些愣神，桌上有只有一碟喷香诱人的烤肉，被人整齐地切片码在盘中，炒青笋是配菜。最大的一个碗里放满了冰，里面镇着用玉壶盛装的葡萄酒。单单是看着，清凉之感就扑面而来。她烦躁的心情莫名舒缓了许多，十分给面子吃了大半盘子肉，葡萄酒喝得干干净净，她没让丫鬟把冰撤走，就摆在枕边。
吃过了饭她借着酒力和衣睡去，醒来时日头西斜，冰已经化成水了。
当天晚上，丫鬟照旧带回了百般心思的饭食，阿里娅食指大动，又是饱餐一顿。吃过了饭，太阳下山时来了几个没见过的丫头婆子，她们都手里捧着一盆碎冰。阿里娅静静看着婆子指挥丫头们把冰放在各个角落，对着她一行礼，又急匆匆地离开。
她院子里的小丫鬟走进来时惊呼姑娘屋里好生凉快，阿里娅心不在焉地捋着头发，突然开口问道：“少庄主好些了？”
丫鬟老实地回答：“渊渟的人口风紧得很，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几次叫我去小厨房领饭食，都没见过少庄主。”
阿里娅又道：“他平时喜欢吃些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看跳舞吗？”
还没等丫鬟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否认：“他应当不喜欢，第一美人跳给他看，也没见他有多欢喜…”
小丫头掩着口一个劲儿地笑，她生得伶俐，头脑又聪慧，见阿里娅冥思苦想的模样柔声道：“少庄主平日里喜欢吃些清甜口味，炎炎夏日也很是解暑。不过咱们院里的厨房向来不开伙，恐怕食材不足，可要我去买些回来么？”
阿里娅点点头：“好，你去买回来。”
其实阿里娅并不擅长烹饪，一道甜品做了好几天，就算丫鬟绿漪在一旁指点帮手，她始终没做出什么值得入眼的形状。因她始终泡在厨房里头，每天来送冰的婆子就把冰摆放在厨房，化得更快了，但添得也勤。
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她终于做成一盘卖相不错的绿豆糕，打发绿漪送去了渊渟。
没过多久，绿漪拿着盒子回来，里面的绿豆糕已经被人取走了，换上了一壶刚刚冰镇过的葡萄酒。阿里娅很是高兴，喝了好几杯。余光又瞥见壶底好像压着一张纸条，她兴致大起，取出来看。签上的墨痕银钩铁画，字迹清峻端正，寥寥数语，是在询问她想不想去扬州，看看三年一度的美人选拔比赛。
阿里娅看着字迹末尾用墨勾画的简笔小花，花朵上还有一个疑惑的表情，十分传神。她几乎笑倒在床榻上，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手帕，蘸饱了墨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大大的“好”字。
第六章
大概是冥冥中有什么默契，阿里娅答应了他出行之后就早早入睡，第二天破晓的时候便起身。她似乎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便拢了拢长发，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前立着一个挺拔的白衣男子，正举着手像是要叩门。那人见阿里娅突然出现整个人都愣了愣，手指缩回袖里，默默放下了手。
他看起来与上一次见面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瘦了些，脸色十分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一双墨瞳依旧深深的，安静地映着阿里娅的影子，因女子比他矮上许多，所以他眉眼很温柔地低垂着，看起来很乖顺，又特别深情。
阿里娅问道：“绿豆糕好吃吗？”
他低声回答：“好吃。”
声音依旧很沉，却与那天小宴上冷冷淡淡的低沉不同，好像有一种酒的温度，凉凉的、清冽的，仔细品尝才能感受到那种滚烫。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李玄渊领着她避开渊渟的院门口，从小门出庄。因为要追上他的脚步，阿里娅蹦蹦跳跳的，踝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李玄渊一顿，垂眼扫过她雪白赤裸的脚丫。
出了庄，又沿着巷子走了会儿，就能看到一辆马车静静地等候在巷子口。车夫已经倚坐着睡着了，李玄渊上前把他叫醒，他一脸憨厚地揉着眼睛，热情地把他们迎进车里。
车夫并不是李家庄的人，看起来只是个庄稼汉，不一定晓得李玄渊是何等人物，只知道雇主是个气度不凡的富家公子。从金陵到扬州路程不远，却给了他很丰厚的报酬。
李玄渊和阿里娅各自占据了车厢的一边，马车便缓缓驶离，吱吱呀呀地往扬州去了。
阿里娅笑着看对面端坐的白衣男子，打趣道：“原来少庄主出行也需要偷偷摸摸地走后门吗？”
李玄渊转过头看她，眼角眉稍似乎有笑意，沉声道：“是，少庄主出门的时候都要走后门，回家才能走大门。”
阿里娅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连声应答“原来是这样”。两人只是偶尔交谈，大多数时候都是阿里娅挑起话题，李玄渊的话依旧不多，只是他每每妙语连珠，总有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朝阳唤醒了人们，街市上逐渐热闹起来。阿里娅从漠北远道而来，还没真正好好地看看金陵城，就挑起车帘好奇地向外张望，李玄渊本就寡言，此刻也并不打扰她。直到朗日高悬，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景色从热闹人间变成了葱郁单调的弱柳。阿里娅觉得百无聊赖，便把目光从外面收了回来了。
李玄渊已经倚着车壁沉沉睡去，他微微侧着头，白皙的额头抵着窗框，因马车颠簸而一点一点的，蹭得有些红。按理说，李玄渊这等武功高强的人不会这样轻易便觉得疲倦，睡得如此沉更显得他单纯毫无心机，可他先前领她出来的时候小心地避开了庄中人，想必是身上的伤并没痊愈，自由还是受了些限制的。
既然身上有伤，他这么贪睡倒也说得通。这样想着，阿里娅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她凑近观察李玄渊安静的睡颜，觉得这人当真生得好看。
他的轮廓很深邃，比之西域人也不遑多让。眉毛很浓密，像是水墨画中遥远的山脉。睫毛低垂着，像是蝶翼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随着呼吸颤。她伸出食指点住他的鼻尖，李玄渊似乎是觉得有些痒，皱起眉偏头躲了躲，她便露出坏笑，又去抚摸他柔软的唇。
李玄渊的鼻梁生得挺拔，线条有些冷峻。唇并不单薄冷清，有上弦月一样的温柔弧度，只是如今过于苍白，显得楚楚可怜。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车夫在外面歉声告罪。李玄渊的额角也因此狠狠撞在车壁上，他眉头皱得更紧，微微张开眼。他眸光还涣散着，显然不甚清醒，声音低弱地道：“怎么了？”
阿里娅有些心虚，悻悻地收回手，哄他道：“没事，路不好走。”
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阿里娅的话，只是眼睛又重新闭上，攒着眉心，很费力地吞咽了一下。阿里娅见此赶紧倒了杯水递到他唇边，他摇了摇头，并不张口，没一会儿便呼吸均匀，这是又睡过去了。
路途遥远，车中又闷热。阿里娅挑开车帘让凉风钻进来，以手做扇百无聊赖地看着日头渐渐偏西，天色暗了下来。
彻底入夜的时候，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镇。李玄渊依然安静昏睡，无知无觉。阿里娅早就坐不住了，车一停，她便推了推李玄渊的肩膀。
“少庄主，下车吃饭了。”
李玄渊应声睁开眼，黑沉沉的眼中盛着茫然雾气，他抬起手掌虚虚搭在左肋，低低地回应她一声，人却还懵着，并没挪动。
阿里娅无奈，掏出手帕帮他把额头上凉凉的汗水揩净，又将发着烫的、同样有些黏糊糊的颈窝也擦了擦。李玄渊半睁着眼很乖巧地看她，任凭女子怎么摆弄。
阿里娅又用手给迷迷糊糊的青年扇扇风，细绒绒的碎发就飘起来，轻轻搔着他的脸颊。李玄渊就直起腰来，手指压在左腹按了两下，口中含糊地咕喏了什么话，阿里娅没听清楚，就把耳朵凑到他唇边去听。
李玄渊这时已经借着她的力起了身，低声道：“下去吧，我饿了。”
大概是冥冥中有什么默契，阿里娅答应了他出行之后就早早入睡，第二天破晓的时候便起身。她似乎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便拢了拢长发，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前立着一个挺拔的白衣男子，正举着手像是要叩门。那人见阿里娅突然出现整个人都愣了愣，手指缩回袖里，默默放下了手。
他看起来与上一次见面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瘦了些，脸色十分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一双墨瞳依旧深深的，安静地映着阿里娅的影子，因女子比他矮上许多，所以他眉眼很温柔地低垂着，看起来很乖顺，又特别深情。
阿里娅问道：“绿豆糕好吃吗？”
他低声回答：“好吃。”
声音依旧很沉，却与那天小宴上冷冷淡淡的低沉不同，好像有一种酒的温度，凉凉的、清冽的，仔细品尝才能感受到那种滚烫。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李玄渊领着她避开渊渟的院门口，从小门出庄。因为要追上他的脚步，阿里娅蹦蹦跳跳的，踝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李玄渊一顿，垂眼扫过她雪白赤裸的脚丫。
出了庄，又沿着巷子走了会儿，就能看到一辆马车静静地等候在巷子口。车夫已经倚坐着睡着了，李玄渊上前把他叫醒，他一脸憨厚地揉着眼睛，热情地把他们迎进车里。
车夫并不是李家庄的人，看起来只是个庄稼汉，不一定晓得李玄渊是何等人物，只知道雇主是个气度不凡的富家公子。从金陵到扬州路程不远，却给了他很丰厚的报酬。
李玄渊和阿里娅各自占据了车厢的一边，马车便缓缓驶离，吱吱呀呀地往扬州去了。
阿里娅笑着看对面端坐的白衣男子，打趣道：“原来少庄主出行也需要偷偷摸摸地走后门吗？”
李玄渊转过头看她，眼角眉稍似乎有笑意，沉声道：“是，少庄主出门的时候都要走后门，回家才能走大门。”
阿里娅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连声应答“原来是这样”。两人只是偶尔交谈，大多数时候都是阿里娅挑起话题，李玄渊的话依旧不多，只是他每每妙语连珠，总有几分孩子气的顽皮。
朝阳唤醒了人们，街市上逐渐热闹起来。阿里娅从漠北远道而来，还没真正好好地看看金陵城，就挑起车帘好奇地向外张望，李玄渊本就寡言，此刻也并不打扰她。直到朗日高悬，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景色从热闹人间变成了葱郁单调的弱柳。阿里娅觉得百无聊赖，便把目光从外面收了回来了。
李玄渊已经倚着车壁沉沉睡去，他微微侧着头，白皙的额头抵着窗框，因马车颠簸而一点一点的，蹭得有些红。按理说，李玄渊这等武功高强的人不会这样轻易便觉得疲倦，睡得如此沉更显得他单纯毫无心机，可他先前领她出来的时候小心地避开了庄中人，想必是身上的伤并没痊愈，自由还是受了些限制的。
既然身上有伤，他这么贪睡倒也说得通。这样想着，阿里娅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她凑近观察李玄渊安静的睡颜，觉得这人当真生得好看。
他的轮廓很深邃，比之西域人也不遑多让。眉毛很浓密，像是水墨画中遥远的山脉。睫毛低垂着，像是蝶翼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随着呼吸颤。她伸出食指点住他的鼻尖，李玄渊似乎是觉得有些痒，皱起眉偏头躲了躲，她便露出坏笑，又去抚摸他柔软的唇。
李玄渊的鼻梁生得挺拔，线条有些冷峻。唇并不单薄冷清，有上弦月一样的温柔弧度，只是如今过于苍白，显得楚楚可怜。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车夫在外面歉声告罪。李玄渊的额角也因此狠狠撞在车壁上，他眉头皱得更紧，微微张开眼。他眸光还涣散着，显然不甚清醒，声音低弱地道：“怎么了？”
阿里娅有些心虚，悻悻地收回手，哄他道：“没事，路不好走。”
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阿里娅的话，只是眼睛又重新闭上，攒着眉心，很费力地吞咽了一下。阿里娅见此赶紧倒了杯水递到他唇边，他摇了摇头，并不张口，没一会儿便呼吸均匀，这是又睡过去了。
路途遥远，车中又闷热。阿里娅挑开车帘让凉风钻进来，以手做扇百无聊赖地看着日头渐渐偏西，天色暗了下来。
彻底入夜的时候，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镇。李玄渊依然安静昏睡，无知无觉。阿里娅早就坐不住了，车一停，她便推了推李玄渊的肩膀。
“少庄主，下车吃饭了。”
李玄渊应声睁开眼，黑沉沉的眼中盛着茫然雾气，他抬起手掌虚虚搭在左肋，低低地回应她一声，人却还懵着，并没挪动。
阿里娅无奈，掏出手帕帮他把额头上凉凉的汗水揩净，又将发着烫的、同样有些黏糊糊的颈窝也擦了擦。李玄渊半睁着眼很乖巧地看她，任凭女子怎么摆弄。
阿里娅又用手给迷迷糊糊的青年扇扇风，细绒绒的碎发就飘起来，轻轻搔着他的脸颊。李玄渊就直起腰来，手指压在左腹按了两下，口中含糊地咕喏了什么话，阿里娅没听清楚，就把耳朵凑到他唇边去听。
李玄渊这时已经借着她的力起了身，低声道：“下去吧，我饿了。”
第七章
下了马车被凉风一吹，李玄渊看起来清醒了一些，额头上还留着压出来的红印，让他矜贵孤高的气质多少平和了几分。他们并肩走进一家客栈，也许是因为两人容貌气度都太过惹眼，原本热闹的饭堂忽然沉寂了片刻，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藏在暗处肆意打量。
李玄渊似是习以为常，十分自若地跟随小二引路循位坐了下来，出门在外不能对食物有太多挑剔，所以他只是随便点了几道家常，然后询问阿里娅想喝什么酒。
“不要酒，要茶。”
阿里娅从他手里抢过菜单，中原字认不大全，她就随意指了一样茶，打发小二下去。李玄渊自然没什么异议，他明白阿里娅一片好意，心里甚至有几分窃喜。只是这些个小心思阿里娅是不会知道的，她只是觉得他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养眼，不愿意看他虚弱伤病的模样罢了。
店家动作很麻利，没过多久就上齐了菜。阿里娅饿了一天，早就前胸贴后背，所以捧着碗埋头苦吃。偶尔有另一双筷子为她布菜，她有时含糊地道句谢，有时候也顾不上。直到稍稍裹腹，她才从碗中抬起眼，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李玄渊的碗里。
“少庄主，你…”
李玄渊打断她，轻声道：“出门在外，你叫我阿溯吧。”
阿里娅听言脸色有些古怪，不过也只有一瞬，她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应和：“好吧，阿溯。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她一个弱女子都吃了大半碗，李玄渊正值盛年，没道理几粒米就吃饱了。阿里娅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碗里几乎没动过的白米饭，直到那人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捏起筷子挖了一小块放进口中，她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心里又想着，吃相真是秀气。
她托着腮帮看李玄渊吃饭，也觉得挺赏心悦目，没有丝毫不耐烦。可这世界上，总有些讨人厌的苍蝇是喜欢到处乱飞的，此刻，就有几只落在了阿里娅手边，甚至有一只，落在了她白嫩嫩的手背上，噪音随即传入耳中。
“小娘皮子长得如此标致，配给这小病秧子可惜了，不如陪爷几个玩玩？”
阿里娅瞥过那只猪蹄似的手，转过眼，看到李玄渊的筷子一顿，他的眼睫还是静静地低垂，一顿之后又十分乖巧地拨了口饭慢慢地吃，从始至终没抬头看那几个人一眼。
阿里娅喜欢死了他这目中无人的气派，反手扭脱了苍蝇的骚扰，她下手向来狠辣，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响，那大汉已面容扭曲地抱着软塌塌的胳膊满地打滚。
惨嚎声过于刺耳，李玄渊微微皱起眉。
阿里娅安慰道：“你乖乖吃饭，等我一会儿。”
李玄渊看了她一眼，低声回应：“嗯。”
他说完就有些冷漠地垂下眸，张口含住筷头夹着的翠绿菜茎，然后嘴一抿慢慢地咀嚼，吃相斯文好看极了。
那几个地痞受到如此无视，哪里还不知道是踢到了铁板？不过好兄弟还被人打得满地打滚，几个人面色难看，阴沉沉地将阿里娅团团包围。
他们就不信，这么多汉子还制不住一个女人！只要把这凶悍的小娘子拿住，剩个病秧子也不会太难对付。如此想定，他们几个交换眼神，一拥而上。
阿里娅的内功并不高明，身手却相当不错。她一眼看穿这几人花拳绣腿的路数，身躯像蝴蝶游戏花丛一样飘忽，白嫩的手掌使出了能分筋错骨的力道，只要挨着一下，必然要生受一番剧痛。
很快，几个地痞落了下风，因疲于招架而乱了节奏，筋骨错裂声时有传出。
嚣张跋扈的恶霸只剩了一个还站着的，也许是恶向胆边生，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匕，不管不顾地向阿里娅胡乱挥砍。阿里娅手无寸铁，不敢轻易试其锋芒，连连退后。
正当此时，她耳畔骤响起一道劲烈的破风声，她只看见残影掠过，下一瞬便是利器入肉的闷响，凶徒惨叫一声，竟是教一只木筷穿透了手掌，堪堪钉在客栈的门柱之上。
刀具没了把持哐当掉落在地，那凶徒疼得涕泗横流，颤颤巍巍用另一只手去拔那根木筷，可筷子是被人以劲力生生打入柱中的，钉得极牢，很难轻易拔出，他便哭着求饶，场面凄惨极了。
阿里娅眨了眨眼，回头看向李玄渊。他的一双筷子只剩下了一根，被规规矩矩地安放在筷枕上。察觉到了阿里娅的视线，他抬起眼平静地与她相对，墨瞳中波光蕴蕴，好像在无声地诉说无辜。
…
阿里娅抬手挠了挠鼻子，听着恶霸的哭泣声赞美他功力深厚？似乎太不仁义了。可李玄渊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她，不说些什么好像更不仁义。
思来想去，她干巴巴地问道：“吃饱了吗？”
李玄渊愣了一下，随即难得地低声笑了笑，他微微垂着睫，眼尾藏着弯弯的弧度，很温柔地回应道：“嗯，吃饱了。”
下了马车被凉风一吹，李玄渊看起来清醒了一些，额头上还留着压出来的红印，让他矜贵孤高的气质多少平和了几分。他们并肩走进一家客栈，也许是因为两人容貌气度都太过惹眼，原本热闹的饭堂忽然沉寂了片刻，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藏在暗处肆意打量。
李玄渊似是习以为常，十分自若地跟随小二引路循位坐了下来，出门在外不能对食物有太多挑剔，所以他只是随便点了几道家常，然后询问阿里娅想喝什么酒。
“不要酒，要茶。”
阿里娅从他手里抢过菜单，中原字认不大全，她就随意指了一样茶，打发小二下去。李玄渊自然没什么异议，他明白阿里娅一片好意，心里甚至有几分窃喜。只是这些个小心思阿里娅是不会知道的，她只是觉得他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养眼，不愿意看他虚弱伤病的模样罢了。
店家动作很麻利，没过多久就上齐了菜。阿里娅饿了一天，早就前胸贴后背，所以捧着碗埋头苦吃。偶尔有另一双筷子为她布菜，她有时含糊地道句谢，有时候也顾不上。直到稍稍裹腹，她才从碗中抬起眼，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李玄渊的碗里。
“少庄主，你…”
李玄渊打断她，轻声道：“出门在外，你叫我阿溯吧。”
阿里娅听言脸色有些古怪，不过也只有一瞬，她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应和：“好吧，阿溯。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她一个弱女子都吃了大半碗，李玄渊正值盛年，没道理几粒米就吃饱了。阿里娅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碗里几乎没动过的白米饭，直到那人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捏起筷子挖了一小块放进口中，她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心里又想着，吃相真是秀气。
她托着腮帮看李玄渊吃饭，也觉得挺赏心悦目，没有丝毫不耐烦。可这世界上，总有些讨人厌的苍蝇是喜欢到处乱飞的，此刻，就有几只落在了阿里娅手边，甚至有一只，落在了她白嫩嫩的手背上，噪音随即传入耳中。
“小娘皮子长得如此标致，配给这小病秧子可惜了，不如陪爷几个玩玩？”
阿里娅瞥过那只猪蹄似的手，转过眼，看到李玄渊的筷子一顿，他的眼睫还是静静地低垂，一顿之后又十分乖巧地拨了口饭慢慢地吃，从始至终没抬头看那几个人一眼。
阿里娅喜欢死了他这目中无人的气派，反手扭脱了苍蝇的骚扰，她下手向来狠辣，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响，那大汉已面容扭曲地抱着软塌塌的胳膊满地打滚。
惨嚎声过于刺耳，李玄渊微微皱起眉。
阿里娅安慰道：“你乖乖吃饭，等我一会儿。”
李玄渊看了她一眼，低声回应：“嗯。”
他说完就有些冷漠地垂下眸，张口含住筷头夹着的翠绿菜茎，然后嘴一抿慢慢地咀嚼，吃相斯文好看极了。
那几个地痞受到如此无视，哪里还不知道是踢到了铁板？不过好兄弟还被人打得满地打滚，几个人面色难看，阴沉沉地将阿里娅团团包围。
他们就不信，这么多汉子还制不住一个女人！只要把这凶悍的小娘子拿住，剩个病秧子也不会太难对付。如此想定，他们几个交换眼神，一拥而上。
阿里娅的内功并不高明，身手却相当不错。她一眼看穿这几人花拳绣腿的路数，身躯像蝴蝶游戏花丛一样飘忽，白嫩的手掌使出了能分筋错骨的力道，只要挨着一下，必然要生受一番剧痛。
很快，几个地痞落了下风，因疲于招架而乱了节奏，筋骨错裂声时有传出。
嚣张跋扈的恶霸只剩了一个还站着的，也许是恶向胆边生，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匕，不管不顾地向阿里娅胡乱挥砍。阿里娅手无寸铁，不敢轻易试其锋芒，连连退后。
正当此时，她耳畔骤响起一道劲烈的破风声，她只看见残影掠过，下一瞬便是利器入肉的闷响，凶徒惨叫一声，竟是教一只木筷穿透了手掌，堪堪钉在客栈的门柱之上。
刀具没了把持哐当掉落在地，那凶徒疼得涕泗横流，颤颤巍巍用另一只手去拔那根木筷，可筷子是被人以劲力生生打入柱中的，钉得极牢，很难轻易拔出，他便哭着求饶，场面凄惨极了。
阿里娅眨了眨眼，回头看向李玄渊。他的一双筷子只剩下了一根，被规规矩矩地安放在筷枕上。察觉到了阿里娅的视线，他抬起眼平静地与她相对，墨瞳中波光蕴蕴，好像在无声地诉说无辜。
…
阿里娅抬手挠了挠鼻子，听着恶霸的哭泣声赞美他功力深厚？似乎太不仁义了。可李玄渊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她，不说些什么好像更不仁义。
思来想去，她干巴巴地问道：“吃饱了吗？”
李玄渊愣了一下，随即难得地低声笑了笑，他微微垂着睫，眼尾藏着弯弯的弧度，很温柔地回应道：“嗯，吃饱了。”
第八章
李玄渊起身的时候有些迟滞，他一只手扶着桌沿，另一只手轻轻压在左肋稍下的位置。阿里娅不止一次见过他这个护着的动作，猜测这大概就是他的伤处。她上前将人扶住，发现他额头上有虚虚的汗。
李玄渊并不拒绝她的好意，侧头看过来的目光很温顺，轻声道：“谢谢。”
他走到那痛哭流涕的恶霸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让他看起来有些严酷。细长白净的手指抬起，那人瑟缩了一下，发现李玄渊只是握住了筷子的一端，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拔了出来。那人捂着汩汩冒血的手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磕得直响。
李玄渊垂眼扫去，看到他后颈露出来的纹身以后瞳仁微缩，沉默片刻，他平静地道：“你是蛇影门的人。”
大汉一颤，感觉到淡淡的杀意锁定了他，他身躯抖得如同筛糠，想要逃跑，想要求饶。可牙关打战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所有的恐惧就此终止，魁梧的身躯悄无声息地栽倒了下去，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淌出。
阿里娅只看到李玄渊袖间银辉闪没，那人就已经死了。李玄渊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眼底仍然像盛着一湾清潭，夜色浓郁，月光冷漠。
他的声音缓缓的，听起来没有一丁点攻击性：“你是蛇影门的人，我不能留你。”
剩下的几个亦没留下命来，李玄渊的刀很快，正在阿里娅还踌躇着她是否该询问或者帮忙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所有的人都处理好了。
店中因一场打斗，客人逃了大半，还剩下小半也是江湖中人，早看过了各种腥风血雨，而今不过是有点像除恶务尽的小场面。店家也早就习惯了，指挥下人把几具尸体清理出去，过来对待李玄渊两人的时候也就更加殷勤谄媚了些。
店家询问李玄渊是否还要住店，他犹豫一会儿，仍是点头道：“两间上房。”
店家便喜笑颜开地安排两人入住。至于这两个人会不会被报复，今夜是不是还会有人横死，他并不在意。只要银子没跟着死人一起去拜阎王，那不就万事大吉？
李玄渊就住在阿里娅的隔壁，阿里娅早早吹了灯，躺在床上回想晚上的事，江湖恩仇最寻常不过，李玄渊今天本来无意取那人性命，可发现他来自蛇影门之后就如此辣手无情，想必这个蛇影门同李玄渊之间结怨不浅。
今夜是十五满月，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银辉泄在小院中，颇有几分清幽静谧。阿里娅睡不着，翻身坐起来，凭窗看到院中的石凳上静静坐着个清矍的白色身影，除了李玄渊还能有谁？
李玄渊似乎刚刚沐浴过，只单薄地穿着一件雪白长袍，乌漆漆的长发披垂着，水汽未干，洇湿了肩膀处的衣料，垂在腮边的几捋也不停地滴答水珠。他手里握着一柄细长的刀，刀身微弯，通体银白，像是握着一弧弯月。细白的手指正拿着鹿皮擦拭刀锋，他每擦过一回，好像就有一缕月光被逼入利刃中。
李玄渊抬眼看到她并不意外，轻声道：“热得睡不着吗？”
阿里娅挽着长裙坐在他身边，道：“这是你的刀吗？”
李玄渊“嗯”了一声，弯刀在他手中挽了灵巧漂亮的银花，发出轻微铮鸣。他以刀柄对阿里娅，递了过去。阿里娅就手接过，捧着薄如蝉翼的刀刃仔细欣赏。
“它叫什么？”
李玄渊道：“斩月。”
李玄渊起身的时候有些迟滞，他一只手扶着桌沿，另一只手轻轻压在左肋稍下的位置。阿里娅不止一次见过他这个护着的动作，猜测这大概就是他的伤处。她上前将人扶住，发现他额头上有虚虚的汗。
李玄渊并不拒绝她的好意，侧头看过来的目光很温顺，轻声道：“谢谢。”
他走到那痛哭流涕的恶霸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让他看起来有些严酷。细长白净的手指抬起，那人瑟缩了一下，发现李玄渊只是握住了筷子的一端，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拔了出来。那人捂着汩汩冒血的手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磕得直响。
李玄渊垂眼扫去，看到他后颈露出来的纹身以后瞳仁微缩，沉默片刻，他平静地道：“你是蛇影门的人。”
大汉一颤，感觉到淡淡的杀意锁定了他，他身躯抖得如同筛糠，想要逃跑，想要求饶。可牙关打战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所有的恐惧就此终止，魁梧的身躯悄无声息地栽倒了下去，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淌出。
阿里娅只看到李玄渊袖间银辉闪没，那人就已经死了。李玄渊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眼底仍然像盛着一湾清潭，夜色浓郁，月光冷漠。
他的声音缓缓的，听起来没有一丁点攻击性：“你是蛇影门的人，我不能留你。”
剩下的几个亦没留下命来，李玄渊的刀很快，正在阿里娅还踌躇着她是否该询问或者帮忙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所有的人都处理好了。
店中因一场打斗，客人逃了大半，还剩下小半也是江湖中人，早看过了各种腥风血雨，而今不过是有点像除恶务尽的小场面。店家也早就习惯了，指挥下人把几具尸体清理出去，过来对待李玄渊两人的时候也就更加殷勤谄媚了些。
店家询问李玄渊是否还要住店，他犹豫一会儿，仍是点头道：“两间上房。”
店家便喜笑颜开地安排两人入住。至于这两个人会不会被报复，今夜是不是还会有人横死，他并不在意。只要银子没跟着死人一起去拜阎王，那不就万事大吉？
李玄渊就住在阿里娅的隔壁，阿里娅早早吹了灯，躺在床上回想晚上的事，江湖恩仇最寻常不过，李玄渊今天本来无意取那人性命，可发现他来自蛇影门之后就如此辣手无情，想必这个蛇影门同李玄渊之间结怨不浅。
今夜是十五满月，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银辉泄在小院中，颇有几分清幽静谧。阿里娅睡不着，翻身坐起来，凭窗看到院中的石凳上静静坐着个清矍的白色身影，除了李玄渊还能有谁？
李玄渊似乎刚刚沐浴过，只单薄地穿着一件雪白长袍，乌漆漆的长发披垂着，水汽未干，洇湿了肩膀处的衣料，垂在腮边的几捋也不停地滴答水珠。他手里握着一柄细长的刀，刀身微弯，通体银白，像是握着一弧弯月。细白的手指正拿着鹿皮擦拭刀锋，他每擦过一回，好像就有一缕月光被逼入利刃中。
李玄渊抬眼看到她并不意外，轻声道：“热得睡不着吗？”
阿里娅挽着长裙坐在他身边，道：“这是你的刀吗？”
李玄渊“嗯”了一声，弯刀在他手中挽了灵巧漂亮的银花，发出轻微铮鸣。他以刀柄对阿里娅，递了过去。阿里娅就手接过，捧着薄如蝉翼的刀刃仔细欣赏。
“它叫什么？”
李玄渊道：“斩月。”
第十章
阿里娅不再看他，感觉那道视线几乎是粘在自己脸上的，一次次的流连、凝视，深刻得好像要把这模样镌刻进灵魂里。
过了好一会儿，那目光才好像有些不甘心地缓缓移开，她听见李玄渊很低沉的嗓音，轻轻道：“我去过大漠，月亮很美。”
大漠本应该有很多谈资，比如葡萄美酒、西域佳人、苍茫沙海，可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也都没有了继续闲聊的兴致。
好一会儿，阿里娅才道：“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么？”
李玄渊应声，他抬眼看了看阿里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微微抿起苍白的唇瓣，眸子里难得有一抹踯躅纠结。阿里娅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会儿，余光瞥见他被头发浸湿的肩膀有一抹淡淡的血色，试探着问道：“你的伤需要我帮忙上药吗？”
李玄渊有些忐忑，“可以吗？”
他乌漆漆的眼睛微微发着亮，好像有些紧张又有点害羞，白生生的耳廓泛起红晕。阿里娅心里叹息道：真是会撒娇。只能没什么脾气地把他领回屋里去。
其实不用她多动手，李玄渊把自己的伤药瓶瓶罐罐带得很齐全，整齐地码在桌边。他的上衣褪下去的时候，阿里娅眼神颤了颤，他的身体如平常青年一样匀称修长，每块肌肉都没有赘余地贴在骨架上，看起来像他这人一样温柔无害。他皮肤很白，像瓷器一样，这本该是一具赏心悦目的皮囊，如今却几乎布满了纵横的伤痕，像瓷器被摔裂，有种破碎的美感。
冰凉的药膏覆在他背上一道斜长的伤时，他肩膀僵了僵，这伤也许一开始深可见骨，如今皮肉被丝线缝合，仍然能窥见当时的狰狞。这些伤都是一把刀造成的，一把锋利的、强悍的、饮血无数的刀。
阿里娅微微垂眸。当时差点儿要了他的命的应该是左腹部的伤，那把刀从这里刺进去，从后心透出来。对于常人来说这几乎是致命的，但他活了下来。那他的对手呢？在这等搏命的较量中，李玄渊既然是幸存的那一个，就绝对不会让对方活下来。
她把褐色药粉小心地撒在伤口上，李玄渊的身体又一阵绷紧，她抬头瞥他一眼，发现那人额头上的冷汗细细密密的，好看的眼睛里蕴着可怜的水光。
“疼吗？”
李玄渊有点迟钝地眨了眨眼，低声道：“没事。”
阿里娅把手里的动作放得更轻，又问道：“蛇影门的人跟你有什么过节？”
“五年前掌门之子拿了我的东西，我杀了他。”
阿里娅叹息道：“你好生霸道。”
李玄渊默不作声。他墨瞳里清光淡淡的，抿着嘴咬住下唇，阿里娅若抬头看他，他就迎上目光，倒是有点儿死不悔改的倔强执拗。
“他们如果发现你出现在这儿，会不会来杀你？”
李玄渊道：“会。”
上好了药，阿里娅把他还在渗血的伤口用绷带一圈圈地缠好，从前胸绕到后背，有点像在拥抱他。女子的体香很近，李玄渊闭上眼，隐晦又贪恋地浅浅吸了一口。
“我们今天应该连夜离开的。”
“不必，舟车劳顿你会睡不好。”女子在他背后打了个结，香气很快离他远了，再也闻不到。他抬眼专注地看着她，声音依然温和平静，好像在陈述再寻常不过的事。“我能护得住你。”
阿里娅不再看他，感觉那道视线几乎是粘在自己脸上的，一次次的流连、凝视，深刻得好像要把这模样镌刻进灵魂里。
过了好一会儿，那目光才好像有些不甘心地缓缓移开，她听见李玄渊很低沉的嗓音，轻轻道：“我去过大漠，月亮很美。”
大漠本应该有很多谈资，比如葡萄美酒、西域佳人、苍茫沙海，可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也都没有了继续闲聊的兴致。
好一会儿，阿里娅才道：“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么？”
李玄渊应声，他抬眼看了看阿里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微微抿起苍白的唇瓣，眸子里难得有一抹踯躅纠结。阿里娅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会儿，余光瞥见他被头发浸湿的肩膀有一抹淡淡的血色，试探着问道：“你的伤需要我帮忙上药吗？”
李玄渊有些忐忑，“可以吗？”
他乌漆漆的眼睛微微发着亮，好像有些紧张又有点害羞，白生生的耳廓泛起红晕。阿里娅心里叹息道：真是会撒娇。只能没什么脾气地把他领回屋里去。
其实不用她多动手，李玄渊把自己的伤药瓶瓶罐罐带得很齐全，整齐地码在桌边。他的上衣褪下去的时候，阿里娅眼神颤了颤，他的身体如平常青年一样匀称修长，每块肌肉都没有赘余地贴在骨架上，看起来像他这人一样温柔无害。他皮肤很白，像瓷器一样，这本该是一具赏心悦目的皮囊，如今却几乎布满了纵横的伤痕，像瓷器被摔裂，有种破碎的美感。
冰凉的药膏覆在他背上一道斜长的伤时，他肩膀僵了僵，这伤也许一开始深可见骨，如今皮肉被丝线缝合，仍然能窥见当时的狰狞。这些伤都是一把刀造成的，一把锋利的、强悍的、饮血无数的刀。
阿里娅微微垂眸。当时差点儿要了他的命的应该是左腹部的伤，那把刀从这里刺进去，从后心透出来。对于常人来说这几乎是致命的，但他活了下来。那他的对手呢？在这等搏命的较量中，李玄渊既然是幸存的那一个，就绝对不会让对方活下来。
她把褐色药粉小心地撒在伤口上，李玄渊的身体又一阵绷紧，她抬头瞥他一眼，发现那人额头上的冷汗细细密密的，好看的眼睛里蕴着可怜的水光。
“疼吗？”
李玄渊有点迟钝地眨了眨眼，低声道：“没事。”
阿里娅把手里的动作放得更轻，又问道：“蛇影门的人跟你有什么过节？”
“五年前掌门之子拿了我的东西，我杀了他。”
阿里娅叹息道：“你好生霸道。”
李玄渊默不作声。他墨瞳里清光淡淡的，抿着嘴咬住下唇，阿里娅若抬头看他，他就迎上目光，倒是有点儿死不悔改的倔强执拗。
“他们如果发现你出现在这儿，会不会来杀你？”
李玄渊道：“会。”
上好了药，阿里娅把他还在渗血的伤口用绷带一圈圈地缠好，从前胸绕到后背，有点像在拥抱他。女子的体香很近，李玄渊闭上眼，隐晦又贪恋地浅浅吸了一口。
“我们今天应该连夜离开的。”
“不必，舟车劳顿你会睡不好。”女子在他背后打了个结，香气很快离他远了，再也闻不到。他抬眼专注地看着她，声音依然温和平静，好像在陈述再寻常不过的事。“我能护得住你。”
第十二章
蛇影门本就是专司情报交易和人命买卖的组织，门中杀手皆身手不俗。李玄渊将他们料理干净耗费了不少气力，靠在摇晃的马车中闭目养神。
他的刀并不收起来，就悬挂腰侧。刀缰缠在腕上，好像随时都要出鞘。他唇瓣近无血色，双颊却晕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阿里娅坐近了些，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皱起了眉：“你发烧了。”
李玄渊睁开眼，眸子里雾气隐星辰，虚汗濡湿细绒绒碎发，整个人显得湿漉漉的可怜。
阿里娅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建议道：“要不要靠一会儿？”
李玄渊片刻也没犹豫，侧过身子依偎过去，脑袋轻轻枕在女子温热的肩窝，自己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他再清瘦也是个男子，阿里娅微微靠住车壁才能承住他的重量，很耐心地给他拍抚后背。
李玄渊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低缓的音色很像波斯猫在呼噜撒娇。
“到了扬州，你陪我去吃雪花酥，好不好？”
“好。”
“雪花酒呢？”
“等你伤好了再喝。”
李玄渊乖乖地答“嗯”，又开口问道：“今年除夕一起挂灯笼好吗？”
阿里娅道：“好。”
他便又追问：“那可以陪我过生辰吗？”
阿里娅又回：“可以。”
“洛阳的牡丹很美，明年我们一起去看。”
“好。”
李玄渊道：“真的？”
阿里娅垂眸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抚开他抿进嘴角的发丝。马车轱辘转动吱吱呀呀地，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换了个话题：“你去过漠北，知不知道楼兰？”
“嗯。”李玄渊顿了顿，原本有些欣喜的声音低了两度，“传说楼兰古国早已经被黄沙掩埋了。”
阿里娅的手指在顺滑的发丝间梳理，他刚出了许多汗，乌漆漆的头发有微微湿意，她嘴角带着微笑，眼睛里有哄骗孩子似的冷漠：“不错，可还有一个传说，黄沙下的楼兰古国藏着黄金万两，珠玉满箱。有缘人能凭着藏宝图找到它。”
李玄渊静静听着，车帘飞起一角，骄阳照进车中，似乎晃到了他的眼睛，他微微眯起眼，侧头避了避：“你想要宝藏？”
“只是传说罢了，怎么能信？”阿里娅无辜地眨了眨眼，她垂下头，手指把玩着发梢，又自顾自地嘀咕：“如果真的有宝藏，谁又不想要呢？”
入夜之时，马车缓缓驶入扬州城。李玄渊始终高热不退，他本想撒个娇央求阿里娅陪他去吃糕，奈何一不小心撞到了熟人。不仅李玄渊对他很是熟识，连阿里娅也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他就是当日在渊渟门口的那个黑袍人。
青年静静立在两人去醉满楼的必经之路上，他长得俊朗正气，此刻臭着一张脸，眼神死气沉沉地盯着李玄渊。
“你可好大的少爷脾气。”
李玄渊停住脚步，听见他这夹枪带棒的话，眉尖稍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青年见他如此顽固不化不思悔改，更加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抬手指着阿里娅鼻尖厉声道：“你把这女人偷偷带走，还能干什么正事？方神医叫你卧床休养，你满口答应，你就是这么休养的？你知道我爹有多着急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跟庄主交待！”
李玄渊自知理亏，很好脾气地低声应和：“对不起，是我不好。”
青年被他气笑了，“你好，你可好死了，谁敢说你李少侠不好？你为这女人做的荒唐事还不够多么，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你是不是还要搭在她身上！你…”
“祁翊。”李玄渊还是八风不动，即使打断别人说话也是温温柔柔。他握住阿里娅的手拉着她继续向前走，丝毫没把一番控诉放在心上。“歇歇嘴罢，我请你喝口茶。”
祁翊感觉自己额角青筋直跳，若是旁人，他可以直接胖揍一顿，疏解郁气。可眼前这个人，即使他重伤在身，他也没有把握能将其制住，更何况，李玄渊如今的身体，扛不扛得住他毒打也是个问题。
他把牙咬得咯咯直响，阿里娅听了都酸。李玄渊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祁翊抬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眼神像刀子似的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去哪儿？”
“醉满楼。他家的雪花酥你吃过吗？”李玄渊侧首看他。“还有，你最好别捏着我，伤口好疼。”
蛇影门本就是专司情报交易和人命买卖的组织，门中杀手皆身手不俗。李玄渊将他们料理干净耗费了不少气力，靠在摇晃的马车中闭目养神。
他的刀并不收起来，就悬挂腰侧。刀缰缠在腕上，好像随时都要出鞘。他唇瓣近无血色，双颊却晕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阿里娅坐近了些，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皱起了眉：“你发烧了。”
李玄渊睁开眼，眸子里雾气隐星辰，虚汗濡湿细绒绒碎发，整个人显得湿漉漉的可怜。
阿里娅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建议道：“要不要靠一会儿？”
李玄渊片刻也没犹豫，侧过身子依偎过去，脑袋轻轻枕在女子温热的肩窝，自己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他再清瘦也是个男子，阿里娅微微靠住车壁才能承住他的重量，很耐心地给他拍抚后背。
李玄渊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低缓的音色很像波斯猫在呼噜撒娇。
“到了扬州，你陪我去吃雪花酥，好不好？”
“好。”
“雪花酒呢？”
“等你伤好了再喝。”
李玄渊乖乖地答“嗯”，又开口问道：“今年除夕一起挂灯笼好吗？”
阿里娅道：“好。”
他便又追问：“那可以陪我过生辰吗？”
阿里娅又回：“可以。”
“洛阳的牡丹很美，明年我们一起去看。”
“好。”
李玄渊道：“真的？”
阿里娅垂眸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抚开他抿进嘴角的发丝。马车轱辘转动吱吱呀呀地，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换了个话题：“你去过漠北，知不知道楼兰？”
“嗯。”李玄渊顿了顿，原本有些欣喜的声音低了两度，“传说楼兰古国早已经被黄沙掩埋了。”
阿里娅的手指在顺滑的发丝间梳理，他刚出了许多汗，乌漆漆的头发有微微湿意，她嘴角带着微笑，眼睛里有哄骗孩子似的冷漠：“不错，可还有一个传说，黄沙下的楼兰古国藏着黄金万两，珠玉满箱。有缘人能凭着藏宝图找到它。”
李玄渊静静听着，车帘飞起一角，骄阳照进车中，似乎晃到了他的眼睛，他微微眯起眼，侧头避了避：“你想要宝藏？”
“只是传说罢了，怎么能信？”阿里娅无辜地眨了眨眼，她垂下头，手指把玩着发梢，又自顾自地嘀咕：“如果真的有宝藏，谁又不想要呢？”
入夜之时，马车缓缓驶入扬州城。李玄渊始终高热不退，他本想撒个娇央求阿里娅陪他去吃糕，奈何一不小心撞到了熟人。不仅李玄渊对他很是熟识，连阿里娅也曾与他有一面之缘，他就是当日在渊渟门口的那个黑袍人。
青年静静立在两人去醉满楼的必经之路上，他长得俊朗正气，此刻臭着一张脸，眼神死气沉沉地盯着李玄渊。
“你可好大的少爷脾气。”
李玄渊停住脚步，听见他这夹枪带棒的话，眉尖稍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青年见他如此顽固不化不思悔改，更加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抬手指着阿里娅鼻尖厉声道：“你把这女人偷偷带走，还能干什么正事？方神医叫你卧床休养，你满口答应，你就是这么休养的？你知道我爹有多着急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跟庄主交待！”
李玄渊自知理亏，很好脾气地低声应和：“对不起，是我不好。”
青年被他气笑了，“你好，你可好死了，谁敢说你李少侠不好？你为这女人做的荒唐事还不够多么，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你是不是还要搭在她身上！你…”
“祁翊。”李玄渊还是八风不动，即使打断别人说话也是温温柔柔。他握住阿里娅的手拉着她继续向前走，丝毫没把一番控诉放在心上。“歇歇嘴罢，我请你喝口茶。”
祁翊感觉自己额角青筋直跳，若是旁人，他可以直接胖揍一顿，疏解郁气。可眼前这个人，即使他重伤在身，他也没有把握能将其制住，更何况，李玄渊如今的身体，扛不扛得住他毒打也是个问题。
他把牙咬得咯咯直响，阿里娅听了都酸。李玄渊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祁翊抬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眼神像刀子似的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去哪儿？”
“醉满楼。他家的雪花酥你吃过吗？”李玄渊侧首看他。“还有，你最好别捏着我，伤口好疼。”
第十四章
李玄渊死活不让阿里娅进内室陪他疗伤，连带着把祁翊也赶了出去。烛火悠悠，刘老哈欠连天收了沾血的绷带和各种药膏，出门片刻，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碗浓稠汤药。
李玄渊微微皱眉，接过药碗很是纠结片刻，才一咬牙仰头饮了。他的胃许久不进米水，苦汤入腹他便呕了下，掩着口侧身伏到床边。
刘老眼疾手快按住他肩膀：“这药熬了两个时辰，你可不能吐。”
李玄渊才不管他那一套，他腾出只手轻易将羸弱的老者拂开，拖出盂盆原封不动地呕了出来。旁边递过来块手帕，他接过来拭了拭唇，喉咙口还反着苦意，胃里疼得像被火上慢烤。他咬牙忍了片刻，有些烦躁地抬手按住左腹。
刘老又擒住他手腕：“不能按！”
李玄渊看了他一眼，老头儿神情一僵，觉着这人眼神冷飕飕的。
“你伤成这样，能救回来都是命大。”刘老悻悻收回手，握在一起搓了搓，一扭身坐在了李玄渊床榻旁，很是语重心长道：“你自己也感觉得到，如今运转真气是不是有些不从心？贯穿伤本就难愈，你又伤动了根本。如果再反复，你这条小命难保。”
李玄渊听这话听得耳朵生茧，他默不作声翻了个身，把眼睛闭上了。
刘老又道：“你若死了，你那小娘子还不得哭哭啼啼，多招人疼呀。”
话音刚落，那耍起小脾气来油盐不进的少爷就重新睁开眼，他又翻了个身，面向老者，压着胃喘了两口气，低声道：“她才不会为了我哭。”
刘老一听，这是小两口闹矛盾了，他混迹市井多年，调解邻里家庭矛盾可是一把好手，他把李玄渊擦过嘴的帕子捡起来，折成卷给他拭额头的冷汗。李玄渊眉头皱得更紧，抬手把他那卷帕子推开了。
刘老笑出声来：“嘿，你这小脾气。你还是年轻，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们不是夫妻。”
“哦。”刘老拈了拈胡子，“那也是小情人儿，她今天大半夜的陪你来找我，可见还是在乎你的嘛。”
李玄渊自嘲地笑了下，黑黝黝的眸子暗淡可怜：“她是在乎我么。”
刘老又哄又劝安慰了许久，李玄渊嘴巴闭得死紧，再也不肯开口搭腔。老人熬不得夜，又无人陪他畅谈，没一会儿就熬不住歇息去了。
祁翊清早进内室时，李玄渊还在安静地昏睡，日光透过窗棂照在榻上，晃了他的眼，他便悠悠醒转。祁翊把已经不再冰凉的湿帕子从他额头上取下来，在铜盆中涮了涮，又要搭上。
李玄渊偏头不让，哑着嗓低声道：“扶我坐起来。”
他倚靠着榻枕，就手接过祁翊递过来的温水，一点点地温润着喉咙。
祁翊道：“你要的东西查到了。”
李玄渊“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她十二岁之前的事无迹可寻，只知道是被马匪掳走，辗转多年，后来流落到戏班，一直在玉门关做舞娘。她身边一直跟着个白衣的中原少年，据人说，他俩始终以姐弟相称。”
李玄渊倏然抬眼，墨瞳中蕴着一点幽暗冰冷的光：“一直跟着？”
祁翊道：“对，她当年去做舞女，就一直带着那个少年。”
李玄渊道：“他叫什么？”
“她一直叫那个少年…阿素。”
祁翊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情，他微微垂着眼，似乎盯着手中的水杯出神了，片刻，瓷器龟裂的声音骤然炸响，水光迸溅，碎瓷片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祁翊吓了一跳，抢上前擒住他手腕，把紧握的指头一根根扳开。
青年根本不听话，他周身真气激荡，有蠢蠢欲动的杀意。祁翊把水杯碎片拨开，掏出绢布按着他鲜血横流的手掌，怒声道：“李玄渊，你是不是疯了！”
李玄渊眼眶微微发红，他把额头抵在祁翊臂上，声音平静得有些冷酷：“哥，我嫉妒得发疯…”
李玄渊死活不让阿里娅进内室陪他疗伤，连带着把祁翊也赶了出去。烛火悠悠，刘老哈欠连天收了沾血的绷带和各种药膏，出门片刻，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碗浓稠汤药。
李玄渊微微皱眉，接过药碗很是纠结片刻，才一咬牙仰头饮了。他的胃许久不进米水，苦汤入腹他便呕了下，掩着口侧身伏到床边。
刘老眼疾手快按住他肩膀：“这药熬了两个时辰，你可不能吐。”
李玄渊才不管他那一套，他腾出只手轻易将羸弱的老者拂开，拖出盂盆原封不动地呕了出来。旁边递过来块手帕，他接过来拭了拭唇，喉咙口还反着苦意，胃里疼得像被火上慢烤。他咬牙忍了片刻，有些烦躁地抬手按住左腹。
刘老又擒住他手腕：“不能按！”
李玄渊看了他一眼，老头儿神情一僵，觉着这人眼神冷飕飕的。
“你伤成这样，能救回来都是命大。”刘老悻悻收回手，握在一起搓了搓，一扭身坐在了李玄渊床榻旁，很是语重心长道：“你自己也感觉得到，如今运转真气是不是有些不从心？贯穿伤本就难愈，你又伤动了根本。如果再反复，你这条小命难保。”
李玄渊听这话听得耳朵生茧，他默不作声翻了个身，把眼睛闭上了。
刘老又道：“你若死了，你那小娘子还不得哭哭啼啼，多招人疼呀。”
话音刚落，那耍起小脾气来油盐不进的少爷就重新睁开眼，他又翻了个身，面向老者，压着胃喘了两口气，低声道：“她才不会为了我哭。”
刘老一听，这是小两口闹矛盾了，他混迹市井多年，调解邻里家庭矛盾可是一把好手，他把李玄渊擦过嘴的帕子捡起来，折成卷给他拭额头的冷汗。李玄渊眉头皱得更紧，抬手把他那卷帕子推开了。
刘老笑出声来：“嘿，你这小脾气。你还是年轻，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们不是夫妻。”
“哦。”刘老拈了拈胡子，“那也是小情人儿，她今天大半夜的陪你来找我，可见还是在乎你的嘛。”
李玄渊自嘲地笑了下，黑黝黝的眸子暗淡可怜：“她是在乎我么。”
刘老又哄又劝安慰了许久，李玄渊嘴巴闭得死紧，再也不肯开口搭腔。老人熬不得夜，又无人陪他畅谈，没一会儿就熬不住歇息去了。
祁翊清早进内室时，李玄渊还在安静地昏睡，日光透过窗棂照在榻上，晃了他的眼，他便悠悠醒转。祁翊把已经不再冰凉的湿帕子从他额头上取下来，在铜盆中涮了涮，又要搭上。
李玄渊偏头不让，哑着嗓低声道：“扶我坐起来。”
他倚靠着榻枕，就手接过祁翊递过来的温水，一点点地温润着喉咙。
祁翊道：“你要的东西查到了。”
李玄渊“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她十二岁之前的事无迹可寻，只知道是被马匪掳走，辗转多年，后来流落到戏班，一直在玉门关做舞娘。她身边一直跟着个白衣的中原少年，据人说，他俩始终以姐弟相称。”
李玄渊倏然抬眼，墨瞳中蕴着一点幽暗冰冷的光：“一直跟着？”
祁翊道：“对，她当年去做舞女，就一直带着那个少年。”
李玄渊道：“他叫什么？”
“她一直叫那个少年…阿素。”
祁翊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情，他微微垂着眼，似乎盯着手中的水杯出神了，片刻，瓷器龟裂的声音骤然炸响，水光迸溅，碎瓷片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祁翊吓了一跳，抢上前擒住他手腕，把紧握的指头一根根扳开。
青年根本不听话，他周身真气激荡，有蠢蠢欲动的杀意。祁翊把水杯碎片拨开，掏出绢布按着他鲜血横流的手掌，怒声道：“李玄渊，你是不是疯了！”
李玄渊眼眶微微发红，他把额头抵在祁翊臂上，声音平静得有些冷酷：“哥，我嫉妒得发疯…”
第十五章
祁翊寻刘老拿了伤药，刘老对于李玄渊短短几个时辰又把自己弄伤表示了敬佩，发着哈欠睡回笼觉去了。他接收了这些特殊的客人，今日断不可能再开张营业。
祁翊先给李玄渊止血，又用绷带一圈圈地缠住，把手包成了粽子。
李玄渊皱起眉：“我怎么拿刀？”
“刘前辈说了，你的身体不宜动武。”祁翊不以为意，在他手背打了个蝴蝶结。“如今不是正好？”
李玄渊抿着唇，安静垂眼盯着自己完好的左手，又愣神了。祁翊对于他和阿里娅的过往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大概还是因为那个少年而吃味生气。他拍了拍李玄渊的肩膀，道：“一年前，她弟弟突然失踪。不到两个月，她也离开了那个戏班。至于去了哪里，没人说得清楚。”
李玄渊深深喘了口气，稍微侧过身子，抬手压住了胃。
“她根本不认得修罗刀。”
祁翊眉角一跳：“那张金贴不是修罗刀的？”
“是他的。”李玄渊疼出了汗，他有些坐不住，身体往下滑了些许。祁翊要扶他躺下，又被拒绝。李玄渊闭了闭眼，手指用力抵住那个剐痛不止的器官，低声道：“修罗刀说，他接了贴，本想孤身入中原寻我决斗。可就要启程的那天晚上，一个穿斗篷的人找到了他。他们做了个交易，修罗刀把刻他名字的金贴送给那个人，那个人向他许诺，会把我引到漠北。”
“…那个人是想把阿里娅送到你面前，还是想杀你？”
李玄渊不语。
“他怎么就笃定你一定会去？”
“也许我在找她，不是个秘密。”
祁翊无言，他叹息一声，不再多说，哄着李玄渊躺下了。李玄渊微微蜷着身体，乖乖地任祁翊给他盖上被，手巾不时擦拭额角颈间的冷汗。
久到祁翊以为他睡着了，他才低沉沉地开口：“找到那个少年。”
祁翊一愣：“找到之后，怎么处置？”
他感觉到这人纠结了一会儿，堵着气想要杀人，可又害怕、不甘，好半晌才答道：“…先找。”
祁翊寻刘老拿了伤药，刘老对于李玄渊短短几个时辰又把自己弄伤表示了敬佩，发着哈欠睡回笼觉去了。他接收了这些特殊的客人，今日断不可能再开张营业。
祁翊先给李玄渊止血，又用绷带一圈圈地缠住，把手包成了粽子。
李玄渊皱起眉：“我怎么拿刀？”
“刘前辈说了，你的身体不宜动武。”祁翊不以为意，在他手背打了个蝴蝶结。“如今不是正好？”
李玄渊抿着唇，安静垂眼盯着自己完好的左手，又愣神了。祁翊对于他和阿里娅的过往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大概还是因为那个少年而吃味生气。他拍了拍李玄渊的肩膀，道：“一年前，她弟弟突然失踪。不到两个月，她也离开了那个戏班。至于去了哪里，没人说得清楚。”
李玄渊深深喘了口气，稍微侧过身子，抬手压住了胃。
“她根本不认得修罗刀。”
祁翊眉角一跳：“那张金贴不是修罗刀的？”
“是他的。”李玄渊疼出了汗，他有些坐不住，身体往下滑了些许。祁翊要扶他躺下，又被拒绝。李玄渊闭了闭眼，手指用力抵住那个剐痛不止的器官，低声道：“修罗刀说，他接了贴，本想孤身入中原寻我决斗。可就要启程的那天晚上，一个穿斗篷的人找到了他。他们做了个交易，修罗刀把刻他名字的金贴送给那个人，那个人向他许诺，会把我引到漠北。”
“…那个人是想把阿里娅送到你面前，还是想杀你？”
李玄渊不语。
“他怎么就笃定你一定会去？”
“也许我在找她，不是个秘密。”
祁翊无言，他叹息一声，不再多说，哄着李玄渊躺下了。李玄渊微微蜷着身体，乖乖地任祁翊给他盖上被，手巾不时擦拭额角颈间的冷汗。
久到祁翊以为他睡着了，他才低沉沉地开口：“找到那个少年。”
祁翊一愣：“找到之后，怎么处置？”
他感觉到这人纠结了一会儿，堵着气想要杀人，可又害怕、不甘，好半晌才答道：“…先找。”
第十七章
百花会于群芳姹紫嫣红时举办，名为赏花看景，实际上江湖有些脸面的女子都会齐聚此地，争美艳斗才情。
三年前，问剑阁掌门之女柳惜惜，便是凭着一手惊鸿剑舞，艳压群芳，被天机阁题为第一美人，有号“惊鸿仙子”。此女一出，名不见经传的问剑阁名声大噪，生生挤入二流门派之列，吸引了不少年青俊杰。
扬州的大街上，比平时拥挤了不止一倍。李玄渊少年成名，一身白衣翩然，成了多少春闺梦里人。他携阿里娅同行，惹了不少明里暗里打量的眼光。
当初李玄渊把她从小宴上带回李家庄，她就已经在有心人心里留下了名号，而今李玄渊来扬州也带着她，两人携手，模样很是亲密，更加引得揣测不断。
“阿溯。”
阿里娅被架上挂的面具吸引了心神，她两步走近，抄起了一张笑哭脸的金角夜叉。李玄渊负手站在她身后，阿里娅回身很快，他又对她毫无防备，一脸懵然地被面具扣了个正着。
她笑道：“正好遮住你这张招花引蝶的脸。”
面具盖住了他整张面容，只有一双墨瞳闪烁着温柔的光，安静地凝视女子的笑靥。阿里娅见他乖乖戴着，颇为满意地扭身去寻她自己想要的面具。
一只手轻轻压住李玄渊的肩膀，李玄渊侧首，低垂的眸子冷意乍现，祁翊在他耳畔轻声道：“小心，蛇影门和血衣教的人混进来了。”
蛇影门的人出现，他并不意外。
“血衣教远在西域，凑什么热闹。”
祁翊摇了摇头，眼底隐着担忧：“只怕来者不善。”
面具下的薄唇勾起一点凉薄的弧度，他转眼去看心爱的姑娘，眼神融冰成水：“不理他，如若有人鬼祟，杀之勿论。”
祁翊垂首应“是”，悄然退了去。李玄渊抬眼逡巡四周，情状尽览，便懒得理会这些虾兵蟹将。
阿里娅挑了个狐狸脸半面妆，她转头问李玄渊：“好不好看。”
李玄渊自然应答：“好看。”
她也知这人不会说出别的话来，可听他赞美一句，也很是高兴。便付了账，心满意足地离去。
李玄渊在她左后方，她稍侧身便能靠着人，哪怕人海茫茫，也很是安心。
“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李玄渊顿了顿，似怕自己来不及护她，叮嘱道：“城里有蛇影门的人，别离开我太远。”
阿里娅点头应“好”，他便抬掌顺了顺她头发，并不在这个关节多做纠缠，又道：“我们去城门口。再过一刻，有火树银花。”
此时天色已暗，临近观景之时，城中大多数人都是敢去城外的。两人随着人群行走，脚程不快，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才出了城。武林各派名流皆有观景台，李家庄中高手无数，是一方巨擘，自然也有资格登台观景。
阿里娅看着广场上忙着准备的表演者，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火树银花？”
李玄渊尚未回答，一道温婉好听的声音传来：“将铁水扬在空中任其炸开，如火树银花，绚丽夺目，故得此名。”
百花会于群芳姹紫嫣红时举办，名为赏花看景，实际上江湖有些脸面的女子都会齐聚此地，争美艳斗才情。
三年前，问剑阁掌门之女柳惜惜，便是凭着一手惊鸿剑舞，艳压群芳，被天机阁题为第一美人，有号“惊鸿仙子”。此女一出，名不见经传的问剑阁名声大噪，生生挤入二流门派之列，吸引了不少年青俊杰。
扬州的大街上，比平时拥挤了不止一倍。李玄渊少年成名，一身白衣翩然，成了多少春闺梦里人。他携阿里娅同行，惹了不少明里暗里打量的眼光。
当初李玄渊把她从小宴上带回李家庄，她就已经在有心人心里留下了名号，而今李玄渊来扬州也带着她，两人携手，模样很是亲密，更加引得揣测不断。
“阿溯。”
阿里娅被架上挂的面具吸引了心神，她两步走近，抄起了一张笑哭脸的金角夜叉。李玄渊负手站在她身后，阿里娅回身很快，他又对她毫无防备，一脸懵然地被面具扣了个正着。
她笑道：“正好遮住你这张招花引蝶的脸。”
面具盖住了他整张面容，只有一双墨瞳闪烁着温柔的光，安静地凝视女子的笑靥。阿里娅见他乖乖戴着，颇为满意地扭身去寻她自己想要的面具。
一只手轻轻压住李玄渊的肩膀，李玄渊侧首，低垂的眸子冷意乍现，祁翊在他耳畔轻声道：“小心，蛇影门和血衣教的人混进来了。”
蛇影门的人出现，他并不意外。
“血衣教远在西域，凑什么热闹。”
祁翊摇了摇头，眼底隐着担忧：“只怕来者不善。”
面具下的薄唇勾起一点凉薄的弧度，他转眼去看心爱的姑娘，眼神融冰成水：“不理他，如若有人鬼祟，杀之勿论。”
祁翊垂首应“是”，悄然退了去。李玄渊抬眼逡巡四周，情状尽览，便懒得理会这些虾兵蟹将。
阿里娅挑了个狐狸脸半面妆，她转头问李玄渊：“好不好看。”
李玄渊自然应答：“好看。”
她也知这人不会说出别的话来，可听他赞美一句，也很是高兴。便付了账，心满意足地离去。
李玄渊在她左后方，她稍侧身便能靠着人，哪怕人海茫茫，也很是安心。
“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李玄渊顿了顿，似怕自己来不及护她，叮嘱道：“城里有蛇影门的人，别离开我太远。”
阿里娅点头应“好”，他便抬掌顺了顺她头发，并不在这个关节多做纠缠，又道：“我们去城门口。再过一刻，有火树银花。”
此时天色已暗，临近观景之时，城中大多数人都是敢去城外的。两人随着人群行走，脚程不快，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才出了城。武林各派名流皆有观景台，李家庄中高手无数，是一方巨擘，自然也有资格登台观景。
阿里娅看着广场上忙着准备的表演者，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火树银花？”
李玄渊尚未回答，一道温婉好听的声音传来：“将铁水扬在空中任其炸开，如火树银花，绚丽夺目，故得此名。”
第十九章
李玄渊眼神很复杂，有沉沉的痛惜，他想说点儿什么，阿里娅却不给他机会再开口了。
她放开手，转而抱住他的手臂，满天灿金还未散去，她指着银花火树，语气全然没了方才的冷意，惊喜道：“阿溯，好漂亮！”
李玄渊茫然地把目光移至天际，脑子里反复回荡她别有深意的几句话，又心惊又难受。当年他们被迫分离，阿里娅究竟遭遇了什么，他始终不敢问。他甚至不敢问她是不是已经认出了他。阿里娅一定是恨他的，否则怎么会出现另一个阿素，取代了他原本的位置？
他的胃始终钝钝疼痛，心跳得越快，扯得那疼越烈，他抬手用力压了一下，垂着眼静静凝视女子天真明媚的侧脸。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热闹长夜，气氛不由一窒，随即，滚烫的铁水飞溅开来，像是无法自控的花粉，惊醒了纵情欢乐的众人。
数枚火球向他们两个的高台飞过来，李玄渊心头一紧，他眼疾手快把女子搂入怀中，一个转身，以身为盾，将她严严实实护在火流星之外，同时斩月一声清越龙吟，已然出鞘。
阿里娅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原本喧闹人间变成了火海炼狱，无数铁水砸在两人身畔的台面，简棚的木梁熊熊燃烧起来。一方横梁两头被火烧化，当头坠落。
阿里娅心里悸得发疼，挡在前方的人抱她很紧，坚定得没有半点退却犹疑，她感觉面前炙风拂过，重木砸在李玄渊的背上，响声很闷。
她突然感觉眼眶微温，喉头涩得连开口唤他一声也做不到。
此地不宜久留，这并不是单纯的演出事故，是有人作乱。箭羽声破空而来，李玄渊放开她，只用单手搂着，他迅速扫了女子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抬刀便击落了一支飞来的流矢。
紧接着，李玄渊足尖轻点，他轻功飘摇，白衣猎猎，踏飞箭在空中借了几次力，稳稳当当落定在离变故之地稍远的看台上，许多人都聚集此处，祁翊亦在。
变故来得突然，他只来得及躲避火球飞矢，远远遁到这里，正在焦急地寻找李玄渊的身影，此刻一见到，便大步迎来。
李玄渊把阿里娅往他的方向轻轻一推，只道：“看好她。”
祁翊视线移到他左肩，眼神震动，焦急道：“你…”
李玄渊看了他一眼，他的刀并不归鞘，森然杀气激得刀锋轻吟，白袍如同冰冷的雪。
“我看到韩恕了。”
祁翊握紧了拳，涩声道：“务必小心，我定护她周全。”
他一点头，并不多话，甚至没有向阿里娅的方向多看一眼。纵身跃下高台，白袍没入永夜中，像只展着翅的无畏白鸟。
他站过的地方，洒落一滩殷红。李玄渊转身时，几乎染透了他大半边身子的鲜血刺疼了阿里娅的眼。
好半会儿，阿里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韩恕是谁？”
祁翊应道：“蛇影门的掌门。”
李玄渊眼神很复杂，有沉沉的痛惜，他想说点儿什么，阿里娅却不给他机会再开口了。
她放开手，转而抱住他的手臂，满天灿金还未散去，她指着银花火树，语气全然没了方才的冷意，惊喜道：“阿溯，好漂亮！”
李玄渊茫然地把目光移至天际，脑子里反复回荡她别有深意的几句话，又心惊又难受。当年他们被迫分离，阿里娅究竟遭遇了什么，他始终不敢问。他甚至不敢问她是不是已经认出了他。阿里娅一定是恨他的，否则怎么会出现另一个阿素，取代了他原本的位置？
他的胃始终钝钝疼痛，心跳得越快，扯得那疼越烈，他抬手用力压了一下，垂着眼静静凝视女子天真明媚的侧脸。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热闹长夜，气氛不由一窒，随即，滚烫的铁水飞溅开来，像是无法自控的花粉，惊醒了纵情欢乐的众人。
数枚火球向他们两个的高台飞过来，李玄渊心头一紧，他眼疾手快把女子搂入怀中，一个转身，以身为盾，将她严严实实护在火流星之外，同时斩月一声清越龙吟，已然出鞘。
阿里娅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原本喧闹人间变成了火海炼狱，无数铁水砸在两人身畔的台面，简棚的木梁熊熊燃烧起来。一方横梁两头被火烧化，当头坠落。
阿里娅心里悸得发疼，挡在前方的人抱她很紧，坚定得没有半点退却犹疑，她感觉面前炙风拂过，重木砸在李玄渊的背上，响声很闷。
她突然感觉眼眶微温，喉头涩得连开口唤他一声也做不到。
此地不宜久留，这并不是单纯的演出事故，是有人作乱。箭羽声破空而来，李玄渊放开她，只用单手搂着，他迅速扫了女子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抬刀便击落了一支飞来的流矢。
紧接着，李玄渊足尖轻点，他轻功飘摇，白衣猎猎，踏飞箭在空中借了几次力，稳稳当当落定在离变故之地稍远的看台上，许多人都聚集此处，祁翊亦在。
变故来得突然，他只来得及躲避火球飞矢，远远遁到这里，正在焦急地寻找李玄渊的身影，此刻一见到，便大步迎来。
李玄渊把阿里娅往他的方向轻轻一推，只道：“看好她。”
祁翊视线移到他左肩，眼神震动，焦急道：“你…”
李玄渊看了他一眼，他的刀并不归鞘，森然杀气激得刀锋轻吟，白袍如同冰冷的雪。
“我看到韩恕了。”
祁翊握紧了拳，涩声道：“务必小心，我定护她周全。”
他一点头，并不多话，甚至没有向阿里娅的方向多看一眼。纵身跃下高台，白袍没入永夜中，像只展着翅的无畏白鸟。
他站过的地方，洒落一滩殷红。李玄渊转身时，几乎染透了他大半边身子的鲜血刺疼了阿里娅的眼。
好半会儿，阿里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韩恕是谁？”
祁翊应道：“蛇影门的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