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文】病入膏肓 (中短\/植物人\/慎入)

一楼 阅读提示

1.中短篇,几日内完结。
2.首发柯哀分析文吧
3.【高亮】植物人题材,不喜者轻拍。
4.封前勿插。

以上。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37:00 +0800 CST  
病入膏肓


00


05:00 清理排泄物
05:45 清理口腔
06:00 翻身
06:30 刮胡子
07:00 洗头
08:00 进食
08:30 翻身
09:30 进食
10:00 翻身
11:00 清理排泄物
12:00 翻身
12:30 进食
14:00 翻身
14:30 进食
15:10 按摩、锻炼四肢
16:00 翻身
16:15 进食
18:00 翻身
18:40 进食
20:00 翻身
21:00 清洁全身与清理排泄物
21:30 进食
22:00 翻身
24:00 翻身
02:00 翻身
04:00 翻身



01


车外正涔涔地下着雨,会动的钢筋铁骨把湿漉漉的声音筛得只剩下一层闷闷沉沉的敲打声,再配上从音响里淙淙流淌而出的小提琴演奏,便显得车内的气氛有一种独特又暧昧的安好——当然,车子的主人、内村弘一是这么觉得的。


宫野喜欢的古典音乐,CHECK;


投其所好的高级饭店,CHECK;


预定好了的烛光晚餐,CHECK;


车尾箱里99朵玫瑰, CHECK;


Tiffany的订制手链, CHECK。


请求交往的所有准备与注意事项,是通过长期的观察和在好友的建议下,一项项明确地列在单据上的;内村弘一趁着红灯停下的档口,仔细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无误后,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向坐在副驾座上的女人。


她是他研究所的高级顾问,合作已有数年,在工作上他们默契十足,私下里也颇聊得开——当然,也只限于他开车送她回家的这一条短短的路。


宫野志保每周只有星期二会在研究所逗留短短的三个小时,有时候下班了他会顺道载她回家,就这么载了将近三年——整整三年,他从未听说她有交往对象,亦从来没有把她载往别的地方,那条回家的路都快被他的爱车踏平,她的人却从未被他掌握在手心。


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内村一边在内心感叹着,一边心情也随着宫野窈窕的身体曲线起伏着:她裹在西装裙里修长而笔直的大腿接连小腿的线条,腰身虽然被有些旧小外套挡住了但仍然能勾勒出大致的轮廓,还有顺延向上的因为同样的原因不甚明朗的胸部曲线,置在扶手上形状灵巧的手肘,拖住光洁下巴的修长手指——长了些老茧但不碍事,再往上,稍显苍白疲惫但依然精致动人的侧脸,以及上面常年挂着平淡如水的禁欲系的神情……


勉强地逼自己收回偷窥的目光,内村握住方向盘的手又更用力了些——如果,今晚幸运的话,直接在酒店里开房也不是没有可能。


下一个路口,直走就是送她回家;但如果转右,目的地就是自己前几天定好的高级饭店了。他掩藏不住内心的激动,早早地打好了方向灯。哒哒哒,刚好有点像他快跨出胸膛的心跳。


“内村君,你这是要去哪里?”


身旁似乎一直在神游的终于开口问起,该死,怎么连她清冷的声音都这么撩拨人。内村弘一咽了咽口水,整理的表情,微微笑起侧过头道:


“今天,就先不要回家了吧?”








02


只是在凌乱的包里找钥匙的这一小会,门前就积起了一小滩水——从她身上下来的。湿漉漉的水汽像是钻进了每一个毛孔,把她整个人浸在一个巨大的水球里——头发上滴下的水,袖口滴下的水,高跟鞋里挤压出来的水,浸湿衣服使布料和皮肤粘在一起的水……


她努力地去忽视这黏腻的触感所带来的某种阴郁的情绪,从皮包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掏出钥匙开门,没等她彻底把门把拧开,就听到那后面门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啊啦,果然是宫野小姐你啊,今天怎么迟了……咦,这么湿?忘了带伞吗?”


前来开门的是大嗓门的半田太太,她看了看狼狈的宫野,又连忙折回去拿毛巾;宫野皱了皱眉头,在门关处飞快地脱掉高跟鞋,顾不上身上凌乱,径自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边走边问:


“不用管我,现在刚好六点了,你给他翻身了没有?”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39:00 +0800 CST  


“我这就来翻。”半田太太在她身后给了个白眼,把毛巾递给她;宫野道了谢,用眼睛确认了床上那人的无恙,又折回自己的房间里先换睡衣去了。正忙着和裙子背部的拉链战斗,家里的电话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她一边去够拉链一边往电话那边挪去,经过床边的时候不小心被散落在地上的外套绊倒了——等她龇着牙揉着小腿再站起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进入了留言状态。


“宫野小姐,”答录机里传来的是内村的声音,“很抱歉打电话过来打扰你……我是来为刚才的唐突道歉的……但是你手机一直打不通,只好问了研究所同事要你的家庭电话……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在所里值班,真是奇迹……”


男人的声音一开始还是结巴的,到后来似乎有点忘乎所以然,罗里吧嗦地扯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事,宫野听着心烦,伸手就拔掉了电话线。


说来被淋得这么狼狈也有这位内村的责任。坦白来讲,若不是为了节省浪费在地铁里的那一点时间,她还真不愿意去搭他的便车——尤其是在他色迷迷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流连时,那种让人胃部泛酸的恶心感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只能忍。


工作不好找,内村的研究所给出的工资比较高,开给自己的工作条件也很宽松,甚至连一周中四天的在家办公这种任性的要求他也答应了——他那种心思,她怎么会不晓得?装傻,躲避,能用的招她都用了,直到今天这么开门见山地请她去吃饭——情急之下,她只能冷下脸要求对方开门,直接下车冒雨跑回家里。


“如果我不回来,内田太太又要偷懒了吧?”她腹诽着,扎起还有些湿的头发,换了一套宽松的T恤,蹬着拖鞋走进工藤在的房间里——整套洋房里最好的房间就数这间,冬暖夏凉,还有巨大的落地窗,阳光丰沛充足,通风对流,没有比这更好的房间了。


“内田太太,晚饭给他加多个鸡蛋吧!”她在门口停留了一会,扬声向在厨房忙活的人道。听到回答后才慢慢走过去床前,仔细地瞧了瞧工藤新一有些干裂的嘴唇,转身过去调了一下加湿器,然后盛了一杯水,挑了一枝棉签,在床边坐下。


“真是,我不在就不行啊。”


她这么说着,把润湿的棉签轻轻往他嘴唇上按去。











03


“……比上个月又少了一斤啊。”穿着白袍的人翻了翻手上的记录,喃喃道。


“血糖也降到4了。”宫野站在一边补充道,“你给他开点药吧。”


“自然,我是他的主治医生。”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濑户医生的语气明显不满。宫野听出来了,并不说话。她实在没必要也不想和工藤优作夫妇的私人医生起争执。


濑户医生一直对宫野不甚满意——作为被工藤夫妇提供资金才在Yale念完MD的一位小有名气的医生,他始终不喜欢这个任性妄为,专横垄断,完全不考虑为人父母心情的宫野志保。


他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本子,钢笔别回胸口的口袋上。


“你要有心理准备,8年的植物人,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这句话在宫野心里起了一阵微妙的化学反应并且直接反应到她的身体上——仿若一瞬间蜘蛛爬满全身时涌现的那种麻痒感:如果是在7年前的自己——那个浑身血淋淋,裹着绷带狼狈不堪神情崩溃的自己站在这里,没准会直接给他一个耳光;没有什么复杂的理由,亦不会有理性的思考,纯粹的情绪驱动,肾上腺素指数增长,心跳加速,血液上涌、腓肠肌和肱二头肌不自觉地紧张崩起,扬起手,啪,就像他合起笔记本时的声音。


但如果是现在的自己——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的话。


“嗯,不用你说,我自己清楚。”她抿了抿嘴,看不出什么情绪,“这话,你自己想好怎么跟那两位说。”


“如果你当初不那么死皮赖脸把他求下来,两位老人也不至于又白遭了这么多年的苦。”他一边凉凉地讽刺一边走去旁边的药柜,其实宫野本身已是颇有造诣的医生——只是一直没有时间考执照;濑户每周一来,也不过是过来开点药,看看工藤新一的情况,然后向工藤夫妇简要汇报一下;可怜两位老人,本来在三年前就应该结束的梦魇,生生地又延长到第八年。他把几瓶药片塞进柜子里,转身看她。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39:00 +0800 CST  


这个面无表情地直立在此,即便说是铁石心肠也不过分的女人。





正在帮助工藤翻身的宫野注意到了他谴责的视线,“你还真是每周都要来这么一回啊。”她口吻淡漠,不见恼怒,弯下的腰身像一把没法拉满的弓,柔韧而又乏力的。


但还没有断。


濑户毕竟不是心狠的人,虽然话里的火药味不见减少,字眼已经柔和许多,“又不是没有看护,照看的事让她做就好,反正你也不是专业。我看那个半田太太就挺有经验的。”


她拍了拍床上那人背部松弛的皮肤,不抬头:


“我不相信看护,”她低声道:“之前雇的那个小姑娘,我不过是因为研讨会要出去一周,回来时候工藤就已经长了好几个褥疮。”说道这里,又摇摇头,要鉴定什么似的,“我不放心。”


他有时候觉得她这种执着已经是魔怔了——仿佛那摇头不是在否定一个小小的看护,而是在否定除了她与工藤以外的全部世界:她那个软弓一般的影子,被小心翼翼地拉长拓宽成一片薄薄的带有墨色的荫蔽,只有这样,才能把他们两个都罩进那个小天地里。


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濑户医生觉得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再留在这里,收拾好东西就要走,一回头,半田太太就站在门边,手中捧着准备要打进鼻饲管的流质食物,表情捉摸不定。


显然是听进了宫野那番不信任护工的话。


他耸耸肩,径自走过,经过这位妇人身边时扔下一句话:


“你别介意,她这不是针对你。她……只是谁都不相信而已。”











04


宫野小姐是个古古怪怪又神经至极的人。


如果向半田太太询问她的雇主如何如何,这会是她唯一的回答。


她在这家照顾工藤先生一年半,似乎已经是最长记录,在她之前,宫野小姐已经先后辞退了4个护工,是相当挑剔的雇主——唯一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她给出的工资也相当高,而事实上半田太太几乎不用做什么事。


宫野小姐坚持亲力亲为,从擦拭、翻身、喂食,除了夜晚必要的睡眠时间以外,这些事情几乎都是她在亲手包办;甚至连在寂静无声的半夜,她也常常被自己的生物钟闹醒,径自走到看护房,拍醒正在打盹的半田太太,让她帮忙一起给床上的工藤先生翻身;要么就是挑剔自己规定的食谱,花上半个小时全部推翻由她全新制定,连食材都规定了购买地点——在这种高压的,将近于监视的监督之下,半田太太的看护工作其实也过得不甚如意。


——尤其是在宫野小姐不分场合地点地否定她能力的时候。


那个女人,说好听点,是谨慎小心;说难听点,就是神经质。


还好自己是个心肠软脾气好的人。她取来爽身粉递给宫野志保的时候如是想,这个女人正眼都没瞧自己一下:只要和工藤先生相关的事,她就能做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心无旁骛。


她甚至觉得她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连像女人那般的温婉似水与柔情蜜意都没有——她是这么麻木不仁地履行着每一个步骤,像在操作一个机器。半田太太以前的雇主中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绝望到尽头的、只是机械式地如完成任务般几年如一日地为自己的亲人、爱人擦拭,翻身,喂食,久久得不到解脱。


可是宫野小姐的身上,压根瞧不出这种精神彻底崩塌的迹象。


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的吗?


半田太太又瞧了瞧在那床上半睁眼,任人摆布像个用旧了的木偶的人,宫野正在熟练地褪下他的衣服帮他拍爽身粉,半田见状,迎上前去扶住他的身子。仿若无骨的,衰弱的,寂静又沉重的病人啊。


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爱人?还是朋友?不不,如果不是爱人,就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生病?事故?还是什么别的天灾人祸?


他还有可能醒过来吗?又不是脑死亡,一切皆有可能……不过,看这情况也很渺茫吧?


还能活多久呢?怎么说也是七八年的植物人,最近状况也开始恶化了,看样子也活不长吧?


他的父母家人呢?为什么不来看他?难道是都去世了吗?不,不对,听濑户医生说他们应该都健在才对……可为什么不来呢?


她爱他吗?必然是爱他的吧?


他爱她吗?


……


“半田,你把他的胳膊再抬高一点。”宫野小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连忙照做,同时偷偷抬眼去瞧声音的主人——过分宽松的睡衣袖子滑下来顺便溜出了她半截手臂,有点过分瘦了,脸上没有半田太太所以为的倦累,那表情,应该可以算作一种麻木。只有眼睛里被固定了的专注才稍稍点亮了那张晦暗的脸。


本来有着大好时光的年轻姑娘啊。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千百个问题萦绕在她心头,又让她刚刚硬起来的心肠稍稍软化了。


那些问题的答案,半田太太全部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此刻伏在她肩头沉睡的这个男人,是眼前宫野小姐世界里的全部重量。


他们是彼此的重量。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39:00 +0800 CST  
05


早上八点,她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不时低头看看表。崭新的阳光并不热辣,相反的,那种光芒四射有种能刺穿人的拨凉拨凉,她不喜欢。


手里的袋子装着一本沉甸甸的《恐怖谷》。


八点05分,对面小洋房的门口终于开了。宫野看见一个黑发的女人温柔地笑着与拎着公文包的丈夫拥抱,戴眼镜的英俊男人在妻子额头印了一记甜蜜的轻吻,笑着一边道别一边走去车库取车。


宫野视线往下移,看到了女人圆滚滚的肚子。她犹豫了一下,又过了五分钟,等到男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才鼓起勇气走到门边按下门铃。


八点10分,按响新出家的门铃。











06


兰端着茶水带点吃力地从厨房走出,宫野见状,连忙上去帮她接过。


“不好意思啊,明明你是客人……”兰看着宫野放下托盘后有些过意不去,“麻烦你了。”


“麻烦的人是我。”她倒了一杯茶放到新出兰面前,自己坐好后开始打量一下许久不见的兰——上次她来见她的时候,兰尚未怀孕,所以这时自然比从前显得丰润了一些,但那种小女人的幸福感只增不减。“看样子……八个月了?”宫野看着她肚子上凸起来的那颗球,眼神和语气都柔和了起来。


“快八个半月了。”兰的眉眼洋溢着那种即将为人母的琉璃色,温润又期待的,“智明说是个男孩。”


“真好。”她是真心诚意的。


“谢谢。”孕妇捧了一杯淡淡的花茶在手心,白色的热气把她的脸模糊得有些不真实,“新一他……情况还好吗?”


宫野决定跳过这个问题,径自抽出袋子里那本小说,递到兰面前,“可以请你再帮帮忙吗?”


她原本以为她不会拒绝,也许是蒸汽的缘故,宫野在新出兰的脸上看到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而这个表情在她放下茶杯、茶杯的底座触碰在玻璃茶几上那一个细微的响动发出后,变得更为清晰坚定。


“不,对不起。”兰这么说着,眉间多了几分哀戚,但很快散去了,“我不想这么做。”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紧绷的肚子,可能是要从孩子那里汲取勇气。


宫野捏紧了那本小说,它还维持在一个被递出去的状态,仿佛一个失败的告白;宫野只能捏紧它:她的肚子里又没有一个能给她勇气的孩子。


“我明白了。”她终于把那本《恐怖谷》收了回去,重新塞回袋子里。“这么久以来打扰了。”她站起来,低头道谢,像只脖子被按下去的天鹅。


“请等一下。”新出兰慌忙站起,“我不是不想帮你、帮新一,只是……”


“我明白的。”


“你才不明白。”扶着腰的女人有些激动地去抓住她的手臂,“我有新的生活了,重新恋爱了,结婚了,要生一个可爱的宝宝了,我只是不想……被以前的事……再困扰下去……”兰的声音慢慢减弱了下去。宫野拿住她有些浮肿的手,动作轻柔地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我明白的。”她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很乐意在这里陪你聊聊,但是现在——”


“我大概是在嫉妒你。”新出兰并没有去听她的话,而是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毛利兰,她把脸埋在手掌心里,黑色的头发从肩头跌落下来,“为什么要把我从新一身边赶走呢?新一也是,伯父伯母也是……为什么你就能一直呆在他身边呢……为什么我不行呢……为什么我做不到呢……”


宫野沉默不语,等着掩面的女人恢复情绪;果不其然,待一切平稳下来时,抬起头的人又重新变回了新出兰。


“我照顾了他头两年,”她干燥的手心覆上宫野冰凉的手背,“总以为自己能坚持下去;但是,当伯父伯母叫我不要再照顾他的时候,”兰抿了抿嘴,笑得有些惭愧,“我在内心深处,觉得有一丝庆幸。”


她拍拍她的手背,如同在教导一个任性的孩子,继续道:


“老实说,我不知道到最后自己能否彻底地走出新一的阴影,但是,和智明在一起的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庆幸当时伯母的劝退——她是真的在为我好。”兰带着些许刺眼的怜悯与抚慰的眼神看着她,“所以,宫野小姐,听我一句劝……”


宫野志保听到曾经工藤新一最爱的女人,腆着肚子,半是温柔半是真诚地这么对她说——


请你,放弃新一吧。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40:00 +0800 CST  

07


事情在宫野踏入办公室的时候就有点不对劲。


这一种窃窃私语、眼神交流、如同数万只虫子在嗡嗡叫响但又刻意压低了音量的沉闷气氛,像是一把莫名的匕齤首在一下又一下的扎在她身上。她环视四周——人们大多坐在自己的电脑面前,目光虽然闪躲,但仍然不住地往自己身上飘去。


反正也就是什么说人坏话的八卦集会罢了。


宫野拢了拢头发,快步走进自己的单间,想把这种让人不快的感觉甩在身后——她抬头看了一眼钟,很快就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中去。


送咖啡进来的是宫野的一个下属,是个心眼好的小姑娘,放下咖啡后又踌躇了一会,直到宫野不得不抬头问她:“你什么事?”


言下之意就是没事快走我很忙。


她指了指电脑,“宫野小姐,你……要不要到研究所的公告板看一看?”


所谓的公告板就是一个网络告示牌,只要有研究所的账号谁都能登陆上去写东西,平时大多是写着“今天晚上6点庆功宴开始大家不要迟到昂~”、“研究所今日起放假三天”、“前面路口转角那个大叔的饺子店超级美味嘤~”这种废话,宫野自然是不会去看的,但看在小姑娘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的份上,她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了。”宫野已经这么说了,小姑娘还是不走。


“请你现在就打开来看吧!写了一些你不太好的传言、我怕……”





宫野拗不过她,只好点开那个网站,迅速地浏览几条,哈,好家伙,来阴的。


【那个高级顾问宫野志保,前两天我看到她在银座的一家夜店当陪酒女诶!】


【咦,真的吗?!亏我还和她交往过~在床上相当厉害呢~果然是很有经验啊~】


【哇靠,那家伙浑身上下都是名牌,该不会都是那些客人送的吧?】


……


诸如此类的,当然,都是匿名发言,捏造性癖的,捏造婚姻状况的,连堕胎记录都拿出来瞎扯的——她总算明白先前那股莫名骚动的气氛是从何而来。宫野撇撇嘴,准备关掉显示屏,这种话语虽然让人作呕,但老实说在她看来其实伤不了自己一根汗毛。


至于是谁做的,其实只要查查IP地址就能知道,但她也懒得花这个时间——工藤还在家里呢,浪费这点时间的话,今天就得加班了。


小姑娘还在那里傻站着,她正想抬起头向她道谢并让她出去,冷不丁地瞄到一条最新的留言: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宫野在家里养了一条死尸呢!”











08


又下雨了。


进入雨季后东京频繁的下雨,几乎都能让人身上长出绿霉。宫野看了看外面下得稀里哗啦的雨幕,一咬牙,冲了进去。疾步走开了几十米,一辆眼熟的车在她身边急刹停下。


从车里面气急败坏蹿出来的正是内村弘一,他脸上一片被烫过之后的通红,身上的衬衫染了一大片褐色的咖啡渍,看上去戴了了一朵屎色花的小丑,滑稽的很。





十分钟前,宫野妥当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挎包背上,端着之前小姑娘送来的咖啡,敲开内村办公室的门,然后走进去,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全数朝他的脸上泼去。


最后,她把空了的咖啡杯放在他桌上,整理好着装,从门口看热闹的一群人中穿了过去,直达大门。


“我要解雇你!!”当时内村的吼声远远地从身后传来,宫野嗤笑了一下,边走边扬声道:


“我和你签订的是终身制合同,你可解雇不了我。”





“你这个婊子给我站住!”在雨中内村两步并作一步,咬牙切齿地走上来,活像一只被啃掉腿的野狗——当众出丑让他平日里的风度全失,“你以为你是什么高级货?!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一个守着死人一样的男人的变态!神经病!”


宫野眉毛一扬,“你偷偷调查我?”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42:00 +0800 CST  

“是!我是请私家侦探调查你!怎么样!”他上前去扯住她的袖子,不顾雨水渐大和路人惊诧的目光,“你以为你有多高贵?!我告诉你,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


“放开。”


“诶?”一串已经在脑海里排练多次的连珠炮忽地被打断让内村瞬间不知所措。


“放开我,我赶时间,很忙。”她不耐烦地甩了甩被攥紧的袖子,想要挣开,雨下得越来越大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那边的巡齤警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正准备过来,如果真的警齤察介入了,一翻问话肯定又少不了。宫野实在不想再耽误时间,往回撤又挣脱不开,只好一个使力,用尽力气推开男人纠缠的肢体——





所谓天灾人祸,大约就是这么发生的。





她积蓄了力量的一推让内村猝不及防,从人行道踉跄地倒退几步到公路上,等他站稳了,想要骂骂咧咧往回走去的时候,打在他侧脸的车灯和淹没在雨声里的鸣笛已经近到他没处闪躲了。


一辆小轿车,嘭地一下,把内村弘一撞到几米开外的地方。











09


她又害了一个人。


宫野志保站在雨里,愣愣地看着躺在水里并正在逐渐把水染红的内村弘一,如是想。








10


“所以我跟你说了,这事和我完全没关系!这个男人忽然自己冲到车道上我来不及刹车才撞倒的呀……不!我才没有超速呢!”


提高嗓音的叫嚷有些近又有些远,一块接着一块地传来,时而刺耳又时而模糊——从刚才开始自己就隐隐约约有些耳鸣的现象;还有怎么都停不下来的雨水落地声。


刺啦一下的刹车声。


人群里惶恐的尖叫声。


救护车时大时小的鸣笛声。


宫野勉强摄回心神,朝手机瞅了瞅。已经是晚上九点,半田早就打了三个电话过来——工藤发烧了,38度9。


“归根结底,就是这个女人的错呀!是她把他推到车道上的!”


声音的方向忽然一转,朝自己策马奔来,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恼怒的司机用手指坚定地指着自己;随即,警齤察的问题也朝自己来了:


“小姐?宫野小姐?”


“嗯,我在听。”


“是像这位先生说的那样吗,你把内村弘一推到车道上去了?”


眼前忽然闪过内村弹出去时不知为何被放大的脸,很快的,内村的脸又变成工藤的脸,血液从他的额前直接淌开,染红的半张脸。


工藤需要她,她在心底默念道,抬起头,有了力气:“不,我和他因为一些问题在争执,他抓住我不让我走,我因为赶时间,就挣脱了他——”


“——然后他就来到车道上,我才撞上的!是她的错!”司机抓着她片刻的停顿连忙把话插了进去。


“不,这只是一场意外事故。”司机的指责反而让她逐渐冷静下来,她需要变得冷静,“我并不能预见到内村君被撞的后果,也没有要让他出车祸的故意,我的行为不存在主观责任,即不构成有责性,因此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好了,两位!”警齤察打断他们的争论,“无论你们争执些什么,都得等我们调出那条个路口的监控录像才能做定论。现在,你们必须在这里呆一会,走过一些程序,然后才能回家等消息,听懂了吗?”


“要多久?”她看看手表。


“三到四个小时左右,耐心吧,真是的,被你们连累的我也要加班。”


宫野咬了咬下唇,掏出名片并在上面写下一行地址,“很抱歉,我现在有非走不可的理由——我留下我的姓名地址联系方式,请你们有事再联系我好吗?”


“喔,小姐,”警官抱臂,是有些嘲笑和拒绝的姿态,“我可不能这么做,这是程序问题。”


“我是要去救病人的。”她压下就快要烧到喉咙处的焦虑,嗓音也低了半个调。


“医生?给我看看你的执照。”


宫野心底一沉,低头不语。


“看来是没有执照啊,抱歉,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证明不了,”警官耸了耸肩,“还是先请你乖乖待在这里吧。”


“我不明白这么愚蠢的事情怎么能发生。”耳边那些不存在的声音挥之不去,让她焦躁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只能通过刻薄的字眼发泄出来,“理性上来说,比起在这里无意义的傻等,浪费纳税人的钱,让需要的人到需要的地方去,所创造的社会价值与财富显然要比你们在这里毫无时间观念地监视着我们所蕴含的意义要大得多也多得多——遵从这种愚蠢僵化的程序制度的愚蠢的你们……”


“请你搞清楚,小姐。”警官显然是被她激怒了,“因为你的原因,有现在有一个人在抢救室里生命垂尾生死未卜,你居然毫不关心——就你这样子,也能救人?!”


“我是否能救一个人,和我是否对他以外的人产生关心,这两点,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宫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努力驱逐脑海中的那些影像与声音,转而开始估计工藤发烧的原因——下午她离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烧了?该死,如果她能再早一点回去的话……


“你简直不可理喻。从你的话来看,我倒觉得你很有可能是个杀人犯。”警官摇摇头,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只是屁股还没坐热,一只手就拍在他的肩膀上。





“劳驾,我要带那个人走,这是批条。”


工藤优作指了指那位“杀人犯”,鬓角的白发让他的话显得越发诚恳。











11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只是思绪似他的爱车一般一路狂奔回家,到门口时简单道谢,便直冲进房子里。


工藤优作想了想,把车子停住,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猩红的火花明明灭灭,一点也不似这工藤宅里最好房间的窗子。


它亮了一夜。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42:00 +0800 CST  

12


天蒙蒙亮的时候宫野挂着眼皮底下的阴影出现在工藤优作的车旁——他已熟睡,冷不丁地被她敲动车窗的声响给闹醒。


他看她的脸就知道楼上那人没事了。


“要不要过来用早饭?”


“不了,”工藤优作笑笑,指了指副驾座,“你陪我聊聊。”宫野照做,只是入座后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安静地凝视前方。


先发话的是优作,“昨日,我只是刚好去局里办点事,没想到就碰到你了。”


“谢谢,多亏你了。”不然的话工藤就危险了,当然,这句话没说出来。她终于想到什么话头,微侧脸问道:


“工藤他妈妈,还好吗?”


“不好。”他很干脆地答道,“我们都在等一个结束。”


工藤优作不愿意见他的儿子,对这个话题却没有回避。宫野眼神溜到车窗外,“对不起。”她低声道。


“你昨天也是这个表情。”他笑着敲了敲方向盘。


“嗯?”


“昨天那个被车撞倒的人,怎么样了?”


“死了。半夜三点的时候警齤察联系了我。”她冷冰冰的。


沉默了一会,优作才接话:


“本来也就是个意外事故,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有万一的话,来找我吧。”


宫野点头答应,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个应付的动作而已——她不会找他们求救。


“刚才你道歉时那个表情,和昨天我见到你的时候一模一样。”优作摸出一包烟,又去找打火机,“你其实是在愧疚吧?”


“……”


“昨天,新一为了你变成这样子时的愧疚感被投射到那个死者的身上,以至于还激发了你攻击型的心理防御机制——在警齤察局里面,只要从理性考虑就知道那么咄咄逼人完全不会给你带来什么有利后果,可你还是这么做了,”他吐了一口烟圈,语气故作轻松,“虽然我年轻时心理学的学位念得马马虎虎,但现在看来还凑合。”


“那么,”她终于转过脑袋,对上优作的视线,“你们两个一直不来见他,是因为启动了逃避型防御机制吗?”


“啊咧啊咧,被将了一军呢。”他闷声笑了笑,烟灰掉落些许,“不愧是我儿子拼死救下的女人。”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她肩胛处的肌肉有些无意识的紧张。


“嘛,虽然觉得你有事在瞒着我,但是算了。”优作继续道,“我在这里等你大半晚,不是为了讲这些的……这么说吧,宫野小姐,已经过了八年了,新一的身体状况我也很清楚,濑户说他全身的器官都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如无意外的话,撑不过第九年。”


“……我会想办法。”


工藤优作仿佛对她的回答置若罔闻,拿出手机递到她面前。屏幕上昔日保养得当的美丽影星已经不复风采——甚至比同龄人要更显衰老。且不论那清晰可见的白发与皱纹,从前神采奕奕的双眸仿佛已经拉上了帷幕,只有一潭无尽的苦痛与失神浸润其中。


上一次她看见这双眼睛流出眼泪已经是在三年前——照片里的人几近崩溃地哭喊着、抓住宫野的双臂剧烈晃动,绝望地咒骂她为骗子,尖叫着说她再也不想见到自己,更不想见到新一。


“八年了,有希子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状况也在恶化,一直没法断药,近三年来因为不呆在新一身边,虽然有缓和,但是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我们曾经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是,我和她都做不到。”


“新一是我们两个最宝贵的儿子,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但是,我们的家庭正在因为那场灾难而分崩离析着,这不是新一的错……”


“是我的错。”宫野讪讪接话。


他叹了一口气,“归责没有用,宫野小姐,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我,你或他,任何一个人的错。但是,如果摒弃我个人所有客观判断与标尺,很抱歉,我恐怕我是怪你的。”


“新一因为救你而成为植物人,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我儿子的选择,因此就这点,我们两个从未想要责备你——”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44:00 +0800 CST  


“但是,三年前,你用尽了我们的信任,只是为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谎言,这点,恐怕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13


让我们把时针拨一拨,拨回到三年前。





工藤优作没法形容当一份尊严死申请书放在自己面前时的那种心情——尤其是被执行人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不敢去看怀里的有希子,他知道有希子也不敢看自己,他们两个此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目光集中到那张薄薄的纸张上。似乎再用力点,就可以穿透它。


新一就在隔壁的重症监护室里,成为植物人以来他的全身各处器官已经衰竭到无法承担他的生命——“虽然这么讲很残忍,但我还是要说,昂贵的机器和药物,只是在延续他的痛苦而已。”这是主治医生的原话。


不只是他的痛苦。当时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但随即又为自己的想法而忏悔。


有希子已经把脸埋到他的颈窝处了,全身颤抖。





“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是他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这么无助地向她求救。


他是希望她点头,还是摇头?


当脑子里还在盘旋着这些复杂的念头时,工藤有希子忽然直起身——她正在剧烈地流泪,然后捧住优作的脸,吻在他的额头上。


“我爱他,我们都爱他,真的……”她边哭边道,声音是悲怆的,泪痕把像是她衰老的脸上裂开的沟壑:“所以,他一定会原谅我们的……一定会的……”


他听着妻子的嘶吼,简直心如刀割——为儿子,为妻子,为他自己。





宫野久违了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工藤优作在看到这一串陌生的越洋号码时其实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他强忍泪意,稍稍安慰妻子,然后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宫野志保。”


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起五年前在火场里那个浑身浴血、抱着新一不撒手的茶发女子——她在当时确诊了新一为植物人之后就不辞而别,有人说她去了九州,也有人说她飞到了美国,但无论如何,在这五年中,她没有再出现过。


那么这一通电话,便有些蹊跷。


工藤优作把免提打开。他想他早已预料到宫野志保会说什么——果不其然,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知他们两个打算为新一申请尊严死的,但她的劝告与阻止是在意料之中。


他想她还是在意着新一的;哪怕消失那么多年,仍对他的消息心心念念。


优作阻止了想要发话的有希子,他在宫野完成了那番看似准备多时,但于他们而言其实苍白不已的恳求劝说之后,长叹一口气,道:


“宫野小姐,很感谢你对小儿的上心;但是,这五年在他身边的,一直是我与内人;这世上,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再没有第三人能对我们的处境与心情感同身受。”


“恐怕你不知道,内人在新一变成这样后,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我不知道这样的灾难你是否能明白、甚至,我亦不期待你的明白。但是有一件事,我敢保证,你绝对无法体会。”


“你绝对无法体会,这五年来,每日战战兢兢地抱着希望走进新一的房间,看到他依然紧闭双眼时那种几乎可以灭顶绝望感——日日如此,从未停止。”


优作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停下,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微弱的呼吸声。


“请等我一天。”良久,宫野志保的声音从那边响起,“我订了今天傍晚从旧金山飞东京的机票,明天就能到达日本。”


“为什么?”


“为了工藤,也为了我这五年,请务必,再等我一天。”她是这么说的。








于是和宫野志保风尘仆仆一起到达医院的,除了工藤五年来的病例资料,还有一针小小的药剂。如今再回想起来,工藤优作只能说是因为当年一时诧异而造成的疏忽,又或者是,他心中的那一分犹豫,才造成了之后又拖延至今的困境。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44:00 +0800 CST  


她一见到他们二老,就直接跪下了。


印象里那么清冷高傲的她,跪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过道,求他们再给她和工藤一个机会。她拿出那针药剂,向他们郑重地恳求与斩钉截铁地承诺,这剂药是她五年来的全部心血,能够带回那个他们深爱的、意气风发的儿子。


她在他们心里埋下的那颗希望的种子,在一瞬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所以,当有希子也颤抖着跪下,握住宫野的手问她“真的吗”并得到肯定回答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他们都得到了救赎。








14


工藤新一的情况好转了,呼吸机撤掉了,气色好了起来,各项指标回复正常值,加护病房转普通病房再转回家里休养,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唯独奇迹没有出现。


——当过了半年以后工藤新一依旧沉默地在病床上半睁着眼睛,工藤夫妇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儿子根本没法再醒来。


但是同样改变了的是,由于脱离了危险,他的状况不再适用尊严死的相关规定。





那个药,从一开始就救不醒他。


对这一切,她心知肚明,下跪与恳求,只是为了从那张申请书上留下一具安静的身体。


这是宫野志保说过的,最富有善意,也最最恶毒的谎言。








15


天又更亮了些,开始有主妇上街买菜,上班族提着公文包出门去,小孩子嘻嘻哈哈的背着书包跑在路上。


工藤优作望着这些熙熙攘攘又富有生命力的景象,平静地对宫野说,他很累,有希子也很累,甚至乎,新一也很累。


而他看得出宫野也很累。


所以,不需要她想办法,也不需要她再继续拯救,更不用她再晚睡早起地为工藤新一操碎心,新一的状况已经到了第二次恶化,这点他们心知肚明:如果连宫野都救不了他,还会有谁呢——所以,这一次,请她不要再挖空心思拖延,让新一走吧。


让他离开吧——在他已经成为每个人的梦魇的情况下,让他离开吧。


那个临界点,已经近在眼前了了。





在如同涌满了墨色绝望的湍流里,即便那么小那么细微的希望都会让人紧抓不放——可谁说希望就一定是光呢,它可以是光,也可以是淬了毒的匕齤首,见血封喉。








16


宫野志保走下车时的背影孤独而倔强,清早的晨光溅落在她身上,把她溶得千疮百孔。


她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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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6 21:44:00 +0800 CST  

17


在给工藤用鼻饲管注食的时候她罕见地走了神,可能是因为这天隔着窗子映在病床上的日光太好,连接映衬得病人的起色也红润了不少——这样的工藤,看起来正常多了。忽略掉剪得极短的、硬得稍稍扎手的毛发,有些水肿的双颊还有松弛的皮肤,固定住的鼻管,他看上去和记忆力那位名侦探相去无几。


她甚至觉得他只是在午睡,也许摇摇他就能醒来,一边抬手揉眼睛一边抱怨着阳光太扎眼,刚醒时带点沙哑的声音拉长得几分熟悉的自在,然后撑起身子问她:


“灰原,你怎么这在这里?”


……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半田太太被宫野小姐突如其来的站起吓了一跳,她什么都没说,把手中的活交到半田手里,然后直直地走出门外,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传来“嘭”的一声的巨响——似乎是从转过走廊第一间房传来的摔门声。


那是宫野的房间。








18


她没头没脑地睡了整整一天,睡得天昏地暗:厚重的窗帘全部拉上,卷着被子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每一寸呼吸都仿佛是在自我修复。


梦里她看见自己的背影,狼狈地穿着陌生风格的衣服在四处摸索,有几处新鲜的伤痕,但还不足够要了她的命。那个蹒跚着的自己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亮着小红灯的监视器——这里光线太阴暗,她怀疑那是否能照清她的脸。


渐渐的,旁观的她变成了主角的她——仓库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感觉到肺部仿佛被灌注了水泥,跌跌撞撞地爬滚着,耳边有凄厉的叫喊声在回荡,她努力地捂住耳朵,但是那声音直直地钻进她的脑子里,钻进她的神经里。


好疼,好难受。


“你杀了我。”这是内村的声音。


“你这个骗子!”这是工藤有希子的声音。


“杀人犯!”这是那位警官的声音。


“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是工藤优作的声音。


她往前跑,跑到哪里都躲不掉——身体太沉重了,她只能低下头撑住膝盖,却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一面镜子。


她翻转过来。


里面出现的是毛利兰的脸。





宫野尖叫一声,把镜子摔了出去,听到的是物体碰上什么东西后闷声落地的声音:黑暗中,工藤苍白的,浮肿的脸,渐渐地出现了。


“我来救你了,兰。”


他疲惫又庆幸地笑着对她说。











19


从梦中惊醒的午后,她从酒柜里取了一枝酒,倾了半杯压惊。甜腥的液体淌过喉咙时带来辛辣的芬芳让她清醒些许,于是拨通了新出兰的电话。


“你好?”


接电话的是一个温柔沙哑的男声,宫野一愣,很快又道:


“你好,我是宫野志保,请找新出兰小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男声才重新出现,明显变得淡漠和疏离:“兰她正在休息,我是她丈夫。”


“没关系,那我再打电话来好了。”说罢就打算挂电话。


“不,宫野小姐,”话筒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但夹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请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也不要再来找兰了。”





新出智明在她印象里,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却是个咄咄逼人的剑士,把妻子牢牢护在身后。


宫野静默了几秒钟,“……发生了什么事?”她开口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兰早产了,在你那天离开之后。”


这个讯息打进她脑海里是太迅猛以至于让她思绪里一片空白,握住话筒的手抖动得几乎没法抓紧,只好靠在墙壁上缓缓往地上滑下去,“她,怎么样?小孩呢?”


“母子平安……但是很虚弱。”新出智明的口吻只有说道这里才有一点温度,但很快也消散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来了,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公平,但是你始终代表着兰一直想要艰难放下的过去。”


“即便是在现在,她也常常会做噩梦,我在她身边听着她流着眼泪尖叫着醒来的那种感觉,你不会懂。”


“所以,算我求你,无论是你,还是工藤新一,都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电话里已经是嘟嘟嘟的忙音,掉落下来的时候砸在了宫野的膝盖上,但她也不觉得痛;良久,才巍巍战战地撑着地面站起,缓慢地朝工藤的房间走去,一步一步苍老得如同将行就木的人。


明明是夏天,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20


喂,工藤,全部人都在驱逐我呢,那你呢?

tbc.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7 11:00:00 +0800 CST  
21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工藤宅迎来了两位来自关西的访客。准确来说,服部平次与服部和叶并不是专门前来拜访他们的——黑皮侦探和他的妻子在经过这栋小洋房门前时原本只是短暂驻足了一会,大概也就一根烟的时间。当服部平次把烟蒂在脚底踩灭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二楼窗口传来的轻柔的女声。


如同潺潺的流水,有些耳熟的,细腻又深情的嗓音,朗读的是《血字研究》。


但那绝对不是宫野的声音。





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按响了门铃——哒哒哒走过来开门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从着装来看应该是工藤的看护,正要开口,一个纤细地身影就出现在他视线里。


古怪,这是服部平次的第一个反应。


宫野看上去像是个疏于打理的人:穿着一套稍微有些洗旧了的碎花中袖连衣裙,并不适合她;头发看得出是在忙乱中刚刚梳过的;只有沉静的表情才依稀看得出她原本的眉骨。


“是你们啊……来看工藤吗?”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她话里有一种欣喜——欣喜终于有人愿意来看望工藤。于是他不忍拒绝。点头称是。


但是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即便是用肉眼也能观察出来,工藤命不久矣。


宫野信步走到床前,挽起袖子开始为床上的病人一下一下地按摩小腿,偶尔因为酸疼想要伸直的腰背说明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有一段时间;服部平次心里难受之余,顿生疑窦,他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小说摆在附近。


“只有你和那个看护两个人在家吗?”他问。


“三个人。”她并不生气,只是平静纠正。


“我敲门之前你在干什么?”


她抬起工藤的小腿,算作回答。


“那刚才到底是谁在读书?”决计不是那位看护的大嗓门。


宫野动作稍停,但又很快又继续起来,“什么读书?”


“别装傻,我明明听到有读书声从这个窗口传出去,并不是你的声音。”


“你听错了吧。”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细致耐心,因此更像是没有尽头,“今天早上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没人在读书。”


黑皮肤的男人咬牙沉默,以宫野的脾性,倘若她不愿意,想要从她嘴里撬出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事;随即他又感觉到妻子原本攀住自己的手臂越发紧了,他低头望去,和叶满脸忧心忡忡,不是冲着工藤的,是冲着宫野志保的。视线所及范围内,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无论谁都没有生气,这屋子看上去像两个人的棺材。


和叶是心热的人,虽然与宫野不相熟,但有些话仍然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宫野小姐,你是他拼死救回、深爱着的人,应该善待自己才对。”


被劝说的女人脸上出现了一种微妙的近似于自嘲的神情,“你是想让我放弃他?”


“不是的……”和叶被她的反问打乱了阵脚,“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用更积极的方式,而不是像这样……”她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糟蹋自己。”


“自赎与自惩有时仅仅是一字之差。”她将工藤的裤管放下,“况且,他有值得我去坚持的理由。”





服部沉默至此,已经无法阻止从心底涌上来的那份振动。


这理由,是深爱?是她对他的?还是他对她的?





这些年来,服部平次从来没有、也一直回避着去思考工藤的人生是否该由别人去结束的问题;一来他本人没有勇气抉择,二来似乎也轮不到他抉择——于是这么多年来,他甚至也对工藤避而不见,只怕当见到他时心里就会自动浮现出一个答案。


因此,当他见到如今这样的光景,忽然明白自己是有义务去做点什么的。






服部平次听到自己仿佛被淘薄了的声带里挤出了这一串声音:


“宫野,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22


八年前刚拿回身体的工藤新一把组织逼到了绝境,付出的代价是他要面对一道二选一的简单选择题。


监视器上的黑白画面及其阴暗模糊,但看得出分别有两个人被困在不同的地点;他们只能依稀从衣着上辨认出她们分别是毛利兰和宫野志保——两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该死,服部平次一拳击在墙壁上,只觉得恼火不已:虽然之前组织是绑架了毛利兰没错,但是宫野志保是怎么落到他们的?!


两边都设定了同样时间的定时炸弹,眼下此地没有第三个人,而他们必须留一个人在监控室这里指挥路线;也就是无论如何,工藤新一只能选择营救其中一个。


“工藤!时间要来不及了!”


“我知道!”


他死死地盯着显示屏,忽然站起,没等服部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向门外跑去。留在这里的黑皮侦探错愕之余很快根据监视器找到了工藤新一的身影。


那个身影,正朝着囚禁毛利兰的仓库奔去。








23


宫野志保静静地听着服部平次讲述那天的故事,手上的动作渐渐放慢了——到最后,彻底停下来。


等到他最后一个字结束的时候,她从床边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我去给你们倒杯茶。”


她说。


tbc.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7 22:54:00 +0800 CST  

24


他在宫野踏出门的那一刻就觉得全身虚脱了一般;他刚才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而他不知道是对还是错;而身旁的和叶对此一无所知,她只觉得困惑:


“但是……工藤君救回的明明是宫野小姐吧?”


服部沉默不答,只是慢慢地、慢慢地走到正在闭目仰卧的工藤面前,他习惯性地想拍拍他的肩膀,手却在看到骨头清晰的形状时停了下来。只能叹一口气,转而帮他掖了掖被子。


你倒是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心里这么默念着,正要离开的手却碰到了被子下面的一个硬物——是一个小小的录音笔。他尝试打开,小红灯亮起以后播放出来的声音让他如遭雷击。


脑海中细密的线索迅速串起,旧时的记忆与新鲜的景象混合;这录音,还有那条眼熟的裙子。


他见过那条裙子,早在八年前。


那不是宫野的裙子。





26


从橱柜最里面的地方找出茶叶,挑少许放入滤网,再在壶里盛好滚烫的热水;稍等几分钟,将壶嘴渐倾,便有淡绿色的澄清茶水缓缓而出。


宫野志保从厨房走出,端着托盘沿着阴暗的走廊踱向工藤的房间——她从未觉得这条走廊这么长这么难走过,尤其是当她远远地就听见房里传来轻柔的朗读声时。








27


【我们的罪犯疯狂的抵抗显然并不是对于我们每个人有什么恶意,因为当他发觉他已无能为力的时候,便温顺地微笑起来,并且表示,希望在他挣扎的时候,没有伤害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对福尔摩斯说:“我想,你是要把我送到警(河蟹)察局去的。我的马车就在门外。如果你们把我的腿松开,我可以自己走下去上车。我可不是象从前那样那么容易被抬起来的。】





她端着托盘走进房间里,服部平次站在那里,一手拿着一顶黑色的长假发,一手拿着录音笔,从那中如流水一样柔和淌出的声音,正是毛利兰的。


亏他能从床底找到那顶假发。


录音笔播放的是读到《血字研究》即将要结束的地方,宫野志保也如同毛利兰口中的罪犯一样,她发现她已经无能为力去阻止他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便恬淡地笑起来,并表示,希望她在先前挣扎的谎言,没有伤害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假发,着装,录音笔,”他满腔苦涩,尝试去将眼前的人和当年的毛利兰联系在一起,但只感到难以言喻的压抑了,“……为什么?”


“……为什么?”宫野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走到一旁放下托盘——服部平次眼里那种怜悯让她感到浑身不适,不适到让那种恬淡的伪装直接溶解:“你是不是自作多情地误会了什么?”


他表情微微困惑。


“这个女人,快要精神失常了,模仿成工藤最爱的女人的样子想要唤醒工藤,看上去很滑稽很可怜很卑微——你是这么想的吧。”宫野倨傲的神情爬上眉角,似是从前那个时时抱有嘲讽态度的灰原哀,“但是,对我来说,这只是值得一试的手段罢了。”她望向工藤半睁的眼睛,口吻凉凉:“如果有用,即便是扮作服部平次我也会尽力尝试,仅此而已。”





真正的服部平次对着这样的宫野突然觉得泄气;他亦不再小心,直截了当地就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你是一早就知道的吧,那日工藤并非是去救你的这件事。”


“我怀疑过。”她答道,缓慢地平整着腿上裙子的纹路,突然轻笑一声。


从八年前开始被她反反复复清洗至发白的裙子,明明那日淋漓的血渍已经不见踪影,但每每穿上,血液的特有的金属腥臭仍然萦绕在鼻尖。


她知道这是自己悔恨的凭证。





八年前,出乎意料地,她比任何人都先找到了毛利兰,她用谎话瞒过黑发女孩,让她们交换着装,好让毛利兰先逃出去,然后她自己再想办法;结果就是她们双双成为组织威胁工藤的筹码——如今想想宫野真的不知道这种愚蠢的想法到底是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工藤脸上因为毛利兰被绑架而出现的躁动不安?还是因为他在焦虑之时伏在自己肩头那少有的虚脱?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0:48:00 +0800 CST  


她这辈子犯过很多错,这个算是她最后悔中的一个。


如果那日她没有自作聪明地去解救毛利兰、如果那日她没有自以为是地与她更换服装、如果那日工藤没有把镜头里的她认作毛利、如果他没有去救她——


那么,往后这八年,又怎么会将所有人卷入这让人窒息的困难?





宫野志保啊宫野志保,你为何如此愚蠢?可为这愚蠢付出代价的,为什么不是你?





“人人都觉得他爱我,”宫野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床上的人,语气里有嗤笑,“你们说什么来着?患难真情?海誓山盟?这种东西,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有——我只知道,他拼死拼活,搭上半条性命,却救出了错的人。”


那一瞬间服部甚至以为她是要流泪的,可是她没有。


“但是,我怀疑了这么久的事,终于在你这里得到证实,我要谢谢你,服部。”宫野原本声音里那种自暴自弃渐渐没了,转而变成一种了然——他怀疑都是这些岁月才把那种表情冲刷到她的脸上。


他又一次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几个问题冲出口:“你为什么怀疑?为什么就认为他一定不会爱你?”这话听起来反而像是怪罪她一样,“……既然认为他爱的不是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还要……”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于是服部明了。


因为她了解他。


许久,宫野又抿了一口茶,睫毛低垂,似是破碎地出神。


“他来救我时叫出的名字,我一次都不曾记起。”





她记得他拉开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外跑,在爆破声响起的一秒前把她揽在怀里如同那次在公车里一般;仿佛他还是小江户川而她是小灰原,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站起来过了。


只有血的腥味和热度源源不断地染了他们一身。


但她始终不记得,在他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到底叫的是谁。





“我来救你了……”





你要救的是谁?


你爱的是谁?








28


你爱的人不是我。


但这不妨碍我为你将这世界继续。


即使独自一人。








29


他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宫野志保坚持的勇气如何而来。


她也许从未安置过多的希望在工藤苏醒上,柔情似水对她而言只是滑稽和奢侈,只有麻木与机械的执行方能在漫长的磨难里一分一寸地将这生活继续,直到枯燥的等待变成一种习惯;再也许,她是靠着这种几近自戕的自我惩罚,来抵抗那滔天悲鸣与悔恨,否则就要被时时萦绕与她耳边的责难尽数吞没;甚至,她是害怕他醒来,如若常年单向发射的信号突然多了接收站却无法对号,这辆机器也许不会再有勇气继续运转下去。


又或者,她只是始终在期待与惊惧的挣扎中保持她孑然的淡漠而已。





30


关西客人不再久留,在洋房大门前低声道别,和叶走在前,平次在后——黑皮肤的男人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去。


“如今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你应该以自己的面目去面对他。”他看着她身上滑稽的裙子,道:“宫野志保值得起这份明白。”


说完他便追上了前方的妻子;而她目送着服部夫妇的身影走远,两人因依偎而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没来由地让她心窝一暖。宫野笑笑,正准备回到房子里去,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叫住了她:


“等一下,大姐姐。”


她回头望去,也是个约莫六七岁的陌生小男孩,捧着一束花,明显是从路边摘来的野生雏菊;只见男孩乖巧地分了一小朵给她,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宫野有些踌躇,这种善意对她而言太陌生以至于她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小男孩似乎也不介意,拉过她的手,把雏菊放在她的手掌心,然后帮她握紧。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0:48:00 +0800 CST  


“拿好了喔!”他狡黠一笑,露出点大的虎牙和双颊上的酒窝。


那笑,像极了江户川柯南。





——等回她过神来,小男孩已经跑远不见了。








31


她上楼,取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把那朵小雏菊插在里面,然后它搁到工藤的窗边,正摆弄着,床边的玻璃窗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果然,还是不适合。


宫野犹豫了一下,折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一套习惯的衣服,又从书架上取了那本《血字研究》,走进工藤的房里。


她把假发和录音机锁进柜子里,然后去到床边坐下,深吸一口气,打开书本。


“我的伙伴尖酸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倒不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做了些什么——’”


她轻哼一下,又侧头看看工藤,依旧是没反应。


“果然,我也不行。”自嘲地摇摇头,但依然继续念下去:


“停了一会,他又轻松地说:‘没关系。不管怎样,我也不会放过这件案子的。在我的记忆中,再没有比这件案子更为精采的了。它虽然简单,但是其中有几点却是值得深以为训的。’‘简单!’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床上的人始终是安静的。


“……但是,有少数的人,如果你把结果告诉了他们,他们就能通过他们内在的意识,推断出所以产生出这种结果的各个步骤是什么。这就是在我说到"回溯推理"或者"分析的方法"时,我所指的那种能力……”


床边的闹钟尖锐地响起,她扬手把它拍掉,然后起身准备去厨房看看半田是否已经开始准备晚餐,又往前走了几步,一阵毛骨悚然的直觉忽然袭击了她全身。


有人在看她。


在她大脑进一步做出反应之前,她的身体就已经转向了病床。


那个苍白的,羸弱的病人,工藤新一,正在安静地凝视着她。





32


你要救的是谁?


你爱的是谁?





切,管他呢。





33


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无法再做出下一步反应。她完全僵硬在原地,从舌头到手脚都不知如何动作。


那人只是看着她,亦不说话。


但那是工藤的眼睛。


真真正正的,工藤的眼睛。明亮又湛蓝的。


她恍然回神,慢慢走回他床边,这才发现他在小幅度地蠕动嘴唇——只有非常微弱的气音。于是宫野赶忙把耳朵靠上去,尝试抓住每一个字并作出回应。。


“……了”


“听不见!”


“到……了”


“听不见!”


“到……可以了……”


“听不见!”


“……到这里就可以了……”


“我说我听不见……”





工藤原本就已经微弱的气音又更加弱小下去,又过了几十秒,终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连他平日里细密的呼吸声都没有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直睁着的眼睛,毫无声息地;颤抖的右手摸上他的手腕和颈部测脉搏,又从床头抓来小手电看瞳孔……反反复复一阵子,终于抬不起手臂。





“把我驱逐了就走了吗,你这个自私的混蛋。”宫野全身的力气都散走了,额头重重地抵在了他瘦削的肩膀上,身体蜷缩起来——有深深的倦意与委屈涌上心头,像是幼时明明尽力却得不到嘉奖:“到头来……还是要赶我走吗?”


“我才不管你当时是要救谁,你喜欢谁,你爱的是谁……我统统都不管。”八年来久违的滚烫液体终于夺眶而出,她的脸上麻木冰冷的神色渐渐褪去,转而一阵极力的隐忍冲上面庞,但终于止不住地把眼泪全部枕在他越来越凉的肩膀,仿佛企图再温热他的躯体,“就算不是我,那又怎么样。”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0:48:00 +0800 CST  


一阵婴儿般的呜咽挤压着从她的齿间爆发了出来。


“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欢我……”


“但如果、如果你真的能平安醒来的话……”


“就算有点丢脸也想要告诉你……”


“在一起吧,工藤,我们在一起吧……”





我不管你当年最爱的人是谁,要救的又是谁,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五年不要命的研究药物,三年厚脸皮地呆在你身边,什么错我都已经得到了惩罚,所以不管你意见怎么样反正全部都要否决;而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在阳光里逐渐苏醒,眼皮颤动,睫毛打开,白茫茫的光线照得你有些看不清东西,但是也没关系,反正我在你身边,你会逐渐看到我,依旧像以前那般盛气凌人地站在你面前,但在那之后我会丢下那些无谓的自尊与淡漠,满怀欣喜与感恩地向你告白。


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宫野志保在八年里做过最好也是唯一的一个美梦。








34


“为什么说谎?”


离开了工藤宅的和叶挽着服部平次的手,那有些发闷的声音不知是伤感还是怪罪,“平次,你的表情骗不了我。”


被叫到的人背影停顿了一下,仿佛提不起力气。许久,他才径自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病入膏肓了吧。”











35


“喂!工藤!宫野怎么办!”


“……哈?”无线电耳麦那边传来的声音气喘吁吁,是在极速地奔跑。


“我是说宫野!宫野怎么办!”


“我不是正在过去吗?!”工藤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轮到在指挥室的服部有些发愣,“可是,你不是去救兰小姐了吗?”


“啊,兰啊,大叔他们正在赶过去救她,所以没问题的。”


黑皮青年擦擦眼睛,又仔细看看监视屏——工藤明明是向关押着穿碎花裙那人的地方跑去。


那不是毛利兰的衣服吗?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耳麦里工藤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那家伙,会去救她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了吧。”


这句话里的无奈与怜惜重重地敲击在服部心头,他抬眼看了一下显示屏,出于谨慎又再问了一次:


“……你确定那个仓库里的人是宫野吗?”





那头工藤的声音徒然地明亮了起来,是那种拖得长长的,充满标志性的自信但又夹杂着温柔情绪的声音:


“笨蛋,那个家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搞错的。”








END.

楼主 双飞仁药水  发布于 2012-10-08 20:48:00 +0800 CST  

楼主:双飞仁药水

字数:10255

发表时间:2012-10-07 05: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09 03:53: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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