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史——第十二章 马陵—一个时代的终结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0:38:00 +0800 CST  
在战国七雄中,韩国是比较遇冷的一个,因为在七大强国中,韩国的实力较弱。但事实上,韩国的历史也是很精彩,也出过不少名人,最有名的当属战国后期的法家人物韩非子,他被称为是中国版的“马基雅维利”,《韩非子》一书也是权术论之集大成者。韩非子的权术思想并非无源之水,直接来源便是韩国史上两大名人:厚黑学理论大师申不害与厚黑学实践大师韩武(韩昭侯)。
韩武于公元前363年继承君位。
他上台的时候,韩国与魏国还处于战争之中,他雄心勃勃,联合赵国进攻魏国浍水,结果被魏国将领公叔痤打得落花流水。不甘心失败的韩武在五年后的公元前358年卷土重来,对魏国连续发动进攻,并夺取屯留、长子、涅等地,一时间风光无限。可是好运不长,次年(公元前357年),魏国反击一击,包括韩国的宅阳,迫近韩国首都,韩武被迫与魏罃签下城下之盟。
公元前353年,齐国实施围魏救赵战略,在魏、赵、齐三国苦斗的同时,韩武乘机出兵进攻没有人管的东周,攻取陵观、廪丘,东周哪里抵挡得住,只得割让高都、利地给韩国。魏国的庞涓兵团在桂陵一役中被齐军歼灭,齐军乘胜进攻襄陵,魏罃狼狈不堪,只得请韩武出马,韩武认为魏国只是小败,实力犹在,权衡利弊后,还是选择站在魏国一边,投入精锐兵团迎战齐、宋、卫联军,并在襄陵一战成名,迫使齐国向魏国求和。此役可看出韩国兵团之战斗力未可低估。
前文曾说过,韩国的地理位置相当恶劣,与魏国一样是处于四战之地,周围被四大强国所包围。为了生存,韩国自从晋国独立出来后,便积极向外扩张,吞并郑国、分裂周室、蚕食东周。雄才大略的韩武不甘心在强国中充当小喽啰的角色,作为作为“三晋”与“七雄”之一,韩国理应与其他大国平起平坐。
这是一个变法的时代。韩武也要顺应时代,学习其他国家,实行变法,富国强兵,挣脱魏罃撒下的罗网。于是他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了一个能领导变法的人物,这个人便是法家著名人物申不害。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0:44:00 +0800 CST  
申不害原来是郑国的一个小官吏,在公元前375年,郑国被韩国所灭,他便成了韩国的臣民,以前的小官也当不成了。怎么办呢?他觑准了当时的国际形势,诸侯大混战的时代已到来,每个国家都大力改革内政,需要专业的人才,于是他潜心学术,自成一派。申不害的学术来源是黄老之术,但鼓吹的是刑名之学,后来他把自己的理论写成小册子,名为《申子》,共有两篇。
在潜心学术二十年后,申不害开始登上政治舞台。韩国正需要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申不害凭着一肚子的学问,向韩武求取官职。那大约是公元前354年,魏国围攻赵国的邯郸城,韩武心里犹豫不决,究竟是要站在魏国这一边呢,还是站在赵国那一边呢?他听说申不害有学问,便问说:“我应该站在哪边呢?”
申不害这个人研究刑名之学,但他偏重的术而不是法,就是说,他主要是搞权术的。搞权术的人,自然精明得很,在没有打探到韩武内心想法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发表意见的。于是这个老滑头答道:“这可是国家大事啊,社稷安危存亡全系于此,请允许让臣深思苦想一番。”
韩武一听,也对,这么大的事情,是得细细思考。但是申不害却不是要考虑国家大事,他在意的是韩武的内心倾向,要怎么样才知知晓君王的真实想法呢?申不害果然是大师,暗地里找到了赵卓、韩晁两人,他知道两人意见相左,各持己见,于是颇为慷慨地说道:“你们二位都是国家的辩士,我们这些做为臣子的,哪能每句话都被国君采纳呢?我们做的就是尽忠罢了。”这说得一派正人君子的气势,把赵卓、韩晁两人的血性给激发出来了。于是两人在便在韩武面前各抒己见,申不害不动声色地在一旁观察韩武的脸色神情,凡是韩武赞赏的主张,他都悄悄记下来。过几天后,他就“深思苦想”完了,把这些“主张”一一推出,并加上点慷慨激昂的语气,每一句话都说到韩武的心头去了。
结果不消说,自然是国君大悦了。
这就是申不害的术。
但是倘若说申不害只是欺世盗名之人,那也有点小瞧这位大师了。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3:34:00 +0800 CST  
公元前352年,申不害开始主持韩国变法。
第一步就是整顿吏治,加强君主集权统治。在韩武的支持下,首先向挟封地自重的侠氏、公厘和段氏三大强族开刀。果断收回其特权,推毁其城堡,清理其府库财富充盈国库,这不但稳固了韩国的政治局面,而且使韩国实力大增。
第二步,大行“术”治,整顿官吏队伍,对官吏加强考核和监督,有效提高了国家政权的行政效率,使韩国显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局面。
第三步,整肃军兵。申不害自任韩国上将军,将贵族私家亲兵收编为国家军队,与原有国兵混编,进行严酷的军事训练,使韩国的战斗力大为提高。
第四步,主张百姓多开荒地,多种粮食。他说:“四海之内,六合之间,曰‘奚贵,土,食之本也。“昔七十九代之君,法制不一,号令不同,而俱王天下,何也?必当国富而粟多也。”
第五步,重视和鼓励发展手工业,特别是兵器制造。所以战国时代,韩国冶铸业是比较发达的。当时就有“天下之宝剑韩为众”、“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的说法。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3:36:00 +0800 CST  
申不害的主张对后来韩非子影响很深,同时也很类似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在他看来,一个国家要长治久安、要强大,首先得有强有力的领导者,故而鼓吹君主独裁论。申不害结合春秋以来君主被弑的例子,得出结论,君主必须要操持权柄,“君设其本,臣操其末;君治其要,臣行其权;君操其柄,臣事其常”,还要“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群臣之无能”。也就是说,君主一定要牢牢掌握权力,倘若权力落入臣子之手,则“蔽君之明,塞君之听,夺之政而专其令,有其民而取其国矣”,这样最终必定会失去国家,甚至弑君游戏的牺牲品。
钱穆在《先秦诸子系年》中总结他的权术思想:“……所以教其上者,则在使其下无以窥我之所喜悦,以为深而不可测。夫而后使群下得以各竭其诚,而在上者乃因材而器使,见功而定赏焉。”说白了,就是鼓吹君主驾驭臣下之术,搞独裁制。
申不害的理想就是当帝王之师,他确实是位好老师,可是这还不够,还得要有好学生。韩武就是个好学生,他学得快,融会贯通,甚至出神入化,可谓是深得权术之精华。如果说申不害是权术论的理论大师,那么韩武就是实践大师,韩武对权术有着惊人领悟能力。
有一回,他问申不害:“法令颁布了,可是不容易施行啊,这要怎么办。”
申不害回答说:“法令,是要有功者才可赏赐,有才能者才可授官。如今主上您颁布了法令,却总是听从左右的请求,这样子当然不容易施行了。”
韩武这下子明白了,于是他不循私情,摆了个铁面孔。过一段时间,申不害跑来找韩武,请求国君给自己的堂哥一个官职。韩武回答说:“你让我遵循法令,拒绝臣僚私下的请求,现在你却要来给亲戚弄个官当。试问,我是要破坏你定的原则来批准你的请求呢,还是拒绝你的请求?”
申不害一听傻了眼,韩武果然是青出于蓝而甚于蓝啊,他赶紧叩头谢罪。
为了明晰职权,申不害提出“治不逾官,虽知弗言”的主张。所谓的“治不逾官”,就是官吏治政时不超越自己的职权;“虽知弗言”就是职权之外的事情,即便知道也不能说。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3:52:00 +0800 CST  
这里有个生动的例子,有一次,韩武喝醉酒了,倒头便睡了,掌管帽子的侍从见主公受冷了,便在他身上加了一件衣服。韩武睡醒后,看到身上多了件衣服,很高兴,便问左右:“谁给我加了件衣服?”左右回答说:“是掌管帽子的侍从。”韩武听罢脸色一沉,下令将此侍从处死,同时也惩罚了掌管衣服的侍从。
这位韩国君主确实是忠实的申不害信徒,恪守申氏理论,官吏绝对不可以越其职权。后来韩非子对此有一段评论:“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守业其官,所言者贞也,则群臣不得朋党相为矣。”
韩武在驾驭群臣上确实有一套本领,譬如他会微服私访,打探官员遵守法令的情况。
有一回,他派人到南门外侦察。去的人回来后,韩武问道:“你看到什么异常情况了?”那人答道:“不曾有什么异常。”昭侯还不死心,又继续追问:“你好好想想,还看到些什么了?”那人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件事:“对了,在南门外,有一条小黄牛在田边吃禾苗。”韩武点点头,警告他说:“不准我把问你的话泄露出去。”然后他便下了一道命令:“禾苗正值生长期,寡人已经发了禁令,禁止官府或百姓家的牛马进入别人的田地。可是地方官员却不肯重视,以致于各地发生许多牛马啃吃禾苗的事情。各地官员必须要违禁的现象一一报上来,否则将治予重罪。”
命令发出后,各地赶紧收集资料上报,韩武看完后,发现没有南门外违禁的事例,便冷冷地说:“还未如数上报。”地方官员吓一大跳,赶紧又复查,直到发现南门外啃吃青苗的牛马为止。
通过这么一件小事,韩武给臣下“明察秋毫”的印象,但不让臣下窥视到他的内心,制造深不可测的神秘感。做为君主,他无须洞知全局,只须知道其中一点,便可试探臣属是否尽心尽力,故而“吏以昭侯为明察,皆悚惧其所,而不敢为非”。
这就是韩武的治术。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3:52:00 +0800 CST  
作为一名统治者,韩武的智慧是相当的高,有异乎寻常的判断能力。
以下举几个例子。
有一年,韩国粮食种子的价格突然飙升,可是又没有异常天灾出现。韩武判断肯定是粮仓管理出问题,于是派人检查,结果发现粮仓内的种子被官员私下卖掉许多,导致了种子价格大涨。又有一回,他在吃饭的时候,发现肉羹中竟然有一片生的猪肝,左右侍卫诚惶诚恐,打算把大厨师抓起来。韩武说:“不是大厨师干的,你们去查查他的助手。”最后一查,果然是大厨的助手所为,他交待说:“我想把大厨师赶走,接替他的位置。”
韩武洞悉人性的弱点,却小心翼翼地隐埋自己的弱点。
他曾经这样说过:“英明的君主皱一次眉或笑一声都很吝惜,皱眉必有皱眉的原因,笑有笑的原因。”为什么呢,因为皱眉或笑,就会让人看出你的心情,从而判断你的喜恶,这就被臣子抓住了弱点,有了弱点,就有大权旁落的隐患,因此高明的君主必须要深如大海,喜怒不形于色,完全封闭自己的心灵,绝不让人看出蛛丝马迹。大家还记得吧,当申不害刚被任用时,他就是通过观察韩武的喜怒表情来投其所好。可是申大师没有想到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韩武的悟性天下罕见,当然他也可以皱眉头或笑一笑,可是现在皱眉头并不表示他不高兴,笑也不意味着他开心,而是他要让臣下觉得他不高兴或高兴,制造假象与烟雾弹。
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韩武的城府是如何深。每当他有什么重大行动时,在这段时间里,他一定要单独睡。睡觉时妻妾、侍从都不可以呆在房内,因为他担心自己说梦话,从而泄露了内心里的秘密。他压根不信任谁,即便是最没有心机的妻妾,也可能被别人所利用来打探君主的秘密。
申不害相韩十几年,在一定程度上为韩国富国强兵做出正面贡献。《史记》是这样评价的:“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无侵韩者。”但读者需谨记,史书中对人物的评价往往有不实的溢美之辞,要是真的“无侵韩者”,就没有我们要提到的马陵之战了。看来大史学家有时也会忽悠,这是读史时要注意的。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3:53:00 +0800 CST  
但是申不害的理论过于侧重权术,终究无法使韩国成为超级强国,故而“托万乘之劲韩,十七年而不至于霸王”。常言说“兼听则明”,而申不害却认为“独视者谓明,独听者为聪,能独断者,故可以为天下主。”又说:“治不逾官,虽知弗言。”以申不害的理论,倒是要禁绝天下之言了。对于申不害所说的的理论,后来的韩非子有过批判,他认为“知而弗言,是谓过矣。人主以一国目视,故视莫明焉,以国耳听,故听莫聪焉。今知而弗言,则人主尚安假借矣?”
我们可以把韩国与齐国作一个对比:田因齐广开言路,进谏有赏;韩武封闭言路,“虽知弗言”。齐国以开明而挤身超级强国之列,申不害、韩武以玩弄权术为主的变革最终无法使韩国有质的飞跃。
韩武是申不害学说的忠实实践者,申不害的用意既然是独裁,韩武又岂肯长久地屈居于魏罃之下呢?随着韩国实力的增长,韩武摆脱魏国控制的意愿越来越强烈,韩、魏矛盾的大爆发其实是意料中的事。
在三晋联盟中,魏国仍旧是老大。
尽管在这些年的战争中,魏国四面受敌,也曾被秦国、齐国打得落花流水,但必须说,魏罃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他西战秦国,北战赵国,东战齐国,南战楚国,虽然有得有失,最终还是成为三晋联盟的领袖,这一点并不容易。在魏罃的铁腕之下,魏、韩、赵三国重新结盟,光看这个架式是有点吓唬人的。谁都知道,倘若三晋能齐心协力,那么天下没有不能打败的对手,这几年,各国之间基本无战事,秦国埋头商鞅变法,韩国埋头申不害变法,赵国在瓦砾中重建国都,楚国继续碌碌无为,魏国则开挖鸿沟运河,继续大力发展农业,魏国确实恢复了几分牛气,因而泗上十二诸侯(宋、鲁、邹、滕等国)皆朝魏,魏国仿佛又回到雄霸天下的时代。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3:54:00 +0800 CST  
而庞涓每日卧薪尝胆,苦读兵书,训练武卒,整顿军旅,不敢片刻懈怠,他发誓自己一定要雪洗昔日桂陵之辱,在魏王面前,在魏军面前,在孙膑面前,在天下人面前,重新证明自己当世第一名将的实力。
偏狭与虚名,天下多少英雄为你断魂蚀骨,执迷不悔,执迷不悟。
这几年,田因齐在齐国发动了前所未有的吏治大改革,齐国国力大盛,只差一个表现的机会而已。
而孙膑每日在稷下学宫辩论讲学,著书立说,日子过的平静而充实,昔日的恩怨情仇金戈铁马仿佛已成一场大梦,若不是空空如也的双足不断提醒自己,他恐怕早将过去的伤心恨事给忘却了。
喜欢沉浸于过去是人类最普遍最不智的性格缺点之一,往者已矣,过去的都过去了,再苦苦执着于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来者可追,我们无法改变过去,却可以改变将来,只有把握当下向前看,才是一个真正的智者所为。
很显然,无论在军事上还是生活上,孙膑都是一个智者。面对苦难他能发愤,面对仇恨他能豁然,面对平淡他能从容,比起执着的庞涓,孙膑其实是幸福的,虽然他曾遭遇过那么可怕的不幸。
战乱频仍的先秦时代,很少有过如此平静的八年,不信你可以去翻史书。
这难得的平静,很难说没有孙膑位盖世名将的功劳,如果当时也有诺贝尔和平奖的话,他至少应该得个提名。
当然,这份平静是不可能保持很久的,野心勃勃的魏罃,怎么可能自甘寂寞?他虽然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但他人老心不老,甚至人越老,心越贪,经过一段难熬的蛰伏,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竟开始觊觎起周天子的名位来。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7:31:00 +0800 CST  
公元前344年,魏国张罗了12个小国前去问候了一下很久都没有人搭理的周天子,尔后正在兴头上的魏罃又命魏军带领12家仆从军浩浩荡荡地向秦国杀去。尽管在连年战争中,魏国损失不少军队,但魏国还拥有一个其他国家所不具备的优势:拥有众多的喽啰国,除了赵、韩两大强国之外,还有泗上十二个小诸侯。凭借这个得天独厚的资源,魏罃仍然有把握在西线与秦国再决雌雄。因而他以朝天子为名,纠集了众多小诸侯国,打着“尊王”的旗帜,实际上是想袭击秦国,收复河西重镇少梁城。在魏国的领头下,十几个诸侯国的武装被动员起来,做好了进攻秦国的准备。
总体说来,魏罃的战略还是对头的,秦国当时正在变法的关键时刻,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升级为强国,这时候打它是最好的,如果此战成功,也许日后统一天下的就不是秦了。
嬴渠梁一见魏国的阵势吓得瑟瑟发抖,饭量也减少了,晚上还总做噩梦,只好命令秦国全境修守战之具,准备硬着头皮迎接魏国的进攻。还是卫鞅脑瓜灵光,他认为单独的一个秦国不是强大的魏国的对手,与其秦国先挨打,不如让齐、楚先挨打。为了将魏国这股祸水引向齐、楚,同时为了深化国内改革,卫鞅专程赶奔魏国与魏罃见了一次面。卫鞅紧紧抓住魏罃虚荣心强好面子的特点,竭尽吹捧拍马之能事,在魏罃面前大打文化牌。
卫鞅道:“魏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兵强马壮,气势如虹,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此时称王正是众望所归。秦国只是偏安西陲一小国,不求闻达于诸侯。人言与狼共舞方显英雄本色,贵国攻秦犹如以牛刀宰鸡,名不扬,威不显。阁下不如先行称王,观齐、楚之变,谁不归顺,则以兵加之,如此则威加海内,王业可成。”同时卫鞅还信誓旦旦地表示,秦国必将接受魏国的领导。在卫鞅的甜言蜜语下,魏罃不禁飘飘然了。
其实到这个时候,魏罃还未称王,我们应该称他“魏侯”才更准确,卫鞅为什么要用“王”号来忽悠魏罃呢?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6-30 17:57:00 +0800 CST  
在周朝的政治体系中,王是高高在上的。
天下只能有一个王,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就是那个时代的观念。可是西周末年骊山之变后,周王的地位一落千丈,这个“王”的份量轻了,含金量也少了。中原大国利用地缘优势,乘机扛出“尊王攘夷”的旗帜,挟天子以令诸侯。位于蛮夷区的诸侯不愿意受制于他人,遂僭称王号,楚国、吴国、越国先后称王。
中原诸侯毕竟受传统思想影响很深,晋、齐等大国都只称霸而不称王。这就是“王者至尊,霸者至强”的年代,但霸主无论如何强,在名义上都是周王的臣子,无法达到“至尊无上”的地位。可是卫鞅就是要游说魏罃,给他献上一顶王冠,用一顶王冠来避免一场战争。
魏罃这个人好大喜功,在当时人的观念里,中国就是中原,象秦国是处于边缘的国家,因为文化落后,一直被中原人瞧不起,打败秦国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秦国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魏罃也想伐秦,但是除了伐秦之外,魏国还有其他选择,就如这些年频频出击,从燕国、楚国都捞到不少土地,可以弥补西线被秦国所占之地。
魏国的战略与秦国的战略是完全不同的,这是由两国不同的地理格局所决定的。
秦国要向中原扩张,一定要越过黄河,一定要通过魏国,这就决定了秦国要把魏国当作第一敌人。而魏国攻打秦国,却不能捞到什么好处,这就是头疼的问题。商鞅十分聪明,他曾经在魏国当官,对魏国战略自然了解。你想想,花同样的精力、兵力去打战,打秦国是一无所得,打齐国、楚国那就不一样了,这两个国家物产丰富,财源滚滚,你说哪种选择更好呢?
于是魏罃就这样被卫鞅忽悠了,他当真举起一块牌子,自命为“夏王”。哗,不得了,夏者,华夏也;夏王者,华夏之王也。自立为王之后,魏罃召宋、卫、邹、鲁等诸侯国会于逢泽,秦国也派出公子少官参加这次国际盛会,继续把魏罃捧上天。魏罃实实在在地过了一把瘾,太开心了,太激动了,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众神之神,站在云端,俯视苍生。
在战国七雄中,继楚国之后,魏国是第二个称王的诸侯国。魏罃能号令天下吗?他的这个“王”究竟有多少含金量呢?
于是魏罃放弃攻秦的打算开始筹备自己的称王仪式。魏罃穿越商周,直追夏朝。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王朝而且魏国正好是夏朝的发源地。于是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魏罃在扩建了的王宫里穿上大红袍,对着镜子中的人物道:“你很帅,我封你为夏王。”朝臣和外国使节也纷纷高呼“夏王,夏王”。外国使节、12小国的国君,还有赵国、秦国的使节,就这样魏罃通过自我加封成为战国的第一个王。史称“逢泽之会”。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1 11:10:00 +0800 CST  
这次称王大会,美则美矣,但美中不足的是有的国家没有参加。齐、楚不参加,魏罃还能理解,本来齐、楚自视是与魏国地位平等的大国,当然不会承认魏罃的王者地位,但一向挺乖的韩国竟然也不参加就让魏罃有点不理解了。韩国的想法是:当初大家都是从晋国一起爬出来的兄弟,为什么我得称你为王呢?况且襄陵之战中是我韩国出手相助才换来你魏国现在的威风,要不然你魏国早就让齐、楚打趴下了,魏国不感激我也就罢了,却反倒要骑在我头上。
据《战国策》记载,当时韩国大臣房喜对韩武说:“勿听之也,大国恶有天子,而小国利之。王与大国弗听,魏安能与小国立之。”
意思是:大国利在兼并,岂会喜欢凭空多出一个“天子”来对其横加干涉,只有小国才喜欢有个“天子”来保护他们,我们韩国和齐楚都是大国,不能凑热闹跑去承认他魏罃是“天子”。咱不听他的,让他和他那十二个小弟自己玩儿去,看他怎么办!
韩国当时的申不害变法方有小成,欣欣向荣颇有几分小强国的样子了,韩武也自觉羽翼已丰,遂决定接受房喜的建议,拒绝以臣礼朝贺魏国,大力抵制国际霸权主义。
韩武要借此向天下宣布,我韩国变法大成,已迈入世界发达国家行列,要寡人再像从前那样俯首帖耳任由魏国驱使,对不起,没门儿!
魏罃闻信大怒,好你个韩武,翅膀还没长硬就敢背叛老大我,你找死!
魏罃本想称王之后攻齐、楚的,现在不管了,先拿韩国开刀!齐、楚若插手,就跟着一起打。
于是是年,魏罃命庞涓为将,而以太子申为上将军,率领魏军十万,大举进攻韩国。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1 11:11:00 +0800 CST  
魏罃春秋已高,自觉时日无多,所以想用此战锻炼一下接班人,故而给庞涓空降了一个上司,此举本无可厚非,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魏罃后来肠子都悔青了。
按照魏罃当初的设想,称王之后就对齐、楚用兵,新情况的出现使魏罃不得不调整战略步伐,本着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决定先向韩国发起进攻。由此便引发了战国期间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战争。
韩国自然是打不过魏国的。 老是被揍,就是揍不死,有时候还挺横,这就是韩国。
结果不多久,韩国北方重镇尽失,魏军进而围困南梁(今河南临汝西),日夜攻城不止,史称“南梁之难”。
咋办,跟赵国一样去求齐国呗,天下能战胜魏国的,只有齐国;当世能击败庞涓的,只有孙膑。
田因齐于是召集群臣商量救韩之事:“早救还是晚救,诸公说说看。”(《史记》言此时齐王已为田因齐之子田辟疆(齐宣王),按《竹书纪年》记载,《史记》有误。)
大家或许还记得,当初讨论救赵的时候,田因齐是问救与不救,这次却问早救晚救,由此便可见齐国实力今非昔比,且对魏国称王极其不满,救是一定要救的,早救晚救倒是要商量一下。
田因齐瞪了邹忌一眼,转而问田忌道:“将军以为如何?”
田忌道:“弗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而祸必及于齐,不如早救之。”
这时孙膑在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田因齐眼尖,一眼看到,忙问:“军师不发一言,岂救与不救,二策皆非也。”
孙膑笑道:“然也。夫魏国自恃其强,前者伐赵,今者伐韩,其心亦岂须臾忘齐哉!若不救韩,是弃韩以肥魏,故不言救者非也。魏方伐韩,韩、魏之兵未弊,而我救之,是我代韩而受魏之兵。韩享其安,而吾受其危,故言救者亦非也。”
田因齐便又问道:“然则何如而可?”
孙膑答道:“为大王计,宜许韩必救,以安其心。韩知有齐救,必悉力以拒魏,魏亦必悉力以攻韩。吾俟魏之弊,徐引乓而往。乃攻弊魏以存危韩,用力少而见功多,岂不胜于前二策耶?”
故意等到别人溺水之后方援手相救,这似乎不合仁义的要求,可是却能得到最大的美名,收到最大的功效。看来孙膑不仅懂得军事,也颇晓外交之道。其实无论军事还是外交,它的本质就是国家利益,而不是国家仁义。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1 11:14:00 +0800 CST  
田因齐又遣一使告知韩武,又言:“齐救旦暮且至。”
韩武无奈,只得接着硬撑,等待那个“旦暮”来临。
这一“旦暮”,就“旦暮”了足足了一年之久,直到公元前343年12月,韩魏都耗的差不多了,田因齐这才“旦暮”完毕,乃复用田忌为大将、田婴为副,孙膑为军师,率军十万,抗魏援韩。
这支军队离开齐国后,还是走之前的老路子,不去韩国,直接向大梁方向扑去!
魏罃闻信,立即命令庞涓停止进攻,回师与齐军决战。
这一次,魏国并非像上次一样受到各大国的围攻,只有齐一国出师而已,所以魏罃决定,先放弃韩国这块肥肉,集中兵力跟齐国来场大决战,问天下谁主沉浮,咱们一战定胜负!
庞涓听说了魏罃的命令,又闻知此次齐军的军师仍是孙膑,不由所有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激动的差点流下泪来。
对于孙膑,庞涓在心中从未认输过,桂陵一战,如果他预先知道对手是孙膑,他绝不会匆忙回师,大意被擒,而为天下所笑!
总之他没有输,他不服气!
这十年来,庞涓日日都在苦练内功,自以为实力大增,再加上这一次他是在完全有准备的情况下回去与孙膑对决,所以他信心满满,决定趁此机会一雪前耻,击败孙膑,将桂陵被擒之辱全数找回来!
十年,为了这一刻庞涓等了整整十年,现在,他与孙膑宿命的对决,终于就要在此一见分晓了!
十万魏军气势汹汹的往回赶,欲寻齐军主力决战,然而孙膑却并不想决战,他对田忌道:“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车半至。’吾军远入魏地,宜诈为弱形以诱之。”
“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车半至。”这句话出自孙膑的先祖孙武所著之《孙子兵法·军争篇》。意思是说急行军走百里和敌人争利的,有可能折损上将军;用急行军走五十里和敌人争利的,可能有一半士兵掉队。所以孙膑决定故意示弱,引诱魏军急行来追。
诱敌是个好办法,但怎么诱呢?用啥诱呢?田忌于是问道:“诱之,如何?”
孙膑道:“《孙子兵法》尝言:‘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今日当作十万灶,明后日以渐减去。彼见军灶顿减,必谓吾兵怯战,逃亡过半,将兼程逐利。其气必骄,其力必疲,吾因以计取之。”
这次田忌听懂了,孙膑这招在兵法中就叫做“示形”嘛,所谓料敌在心,察机在目,因形而作,胜于众,善之善者矣!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1 11:16:00 +0800 CST  
看来田忌这些年也不是一点儿没进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每日跟孙悟空混在一起,母猪也未必就不会上树。
于是田忌接受了孙膑的建议,命令齐军主动放弃围攻大梁,先行撤退,准备在运动中觅机消灭敌人。
于是齐军大摇大摆的走了,正如他们大摇大摆的来,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带走了魏罃最为珍惜的王者尊严。这让魏罃那本就不纯洁的苍老心灵再一次受到了严重伤害。
——不行!你以为我魏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庞涓,你给寡人继续追,这次务必要全歼齐军主力,让其匹马不还!
庞涓和太子申接到命令,于是尾随齐军追去,这次庞涓放小心了,他派出大量斥候,探查有无埋伏,以免再次中了孙膑的伏击。
然而这样一来,魏军的行军速度必然减缓了,太子申很生气,多次跟庞涓吵架,痛责庞涓怯战,故意放齐军逃跑!
太子申为何如此急躁,从《战国策》的记载来看,似乎魏国内部有很多人都不看好他能打赢这一仗,所以他非常急于取胜以证明自己。设身处地想,魏罃老不死的老死不了,弄得魏小申都变成魏老申了还无法即位,他心里的苦楚,谁又能真正体会?
庞涓真是有苦难言,魏罃派来的这个太子申压根就不懂打仗嘛,瞎指挥,处处掣肘于我,这仗没法打了!
但是没办法,太子申是国之储君,又是魏军上将军,庞涓必须听他指挥,否则就是违抗军令。
没办法,庞涓只好领军直追,但是他留了个心眼儿,那就是派人去数齐军宿营后留下来的灶坑。这是冷兵器时代判断敌军兵力的最好办法,庞涓身为名将,深悉此道。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1 11:17:00 +0800 CST  
结果这一数下来,庞涓不由大喜过望。原来齐军的灶坑每天都在减少,第一天有十万,第二天剩下五万,到得第三天,竟然只剩下三万了。
为什么会这样,唯一的解释就是齐军的士卒大量逃散了。
《孙子兵法》有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齐军急行军后撤,所以士卒逃亡过半,这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有没有可能是孙膑的诱敌之计呢?庞涓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正在犹豫,魏申急道:“我固知齐军怯也,今其士卒亡者过半矣,我军宜疾追之!”
庞涓迟疑道:“齐人多诈,孙膑尤之,上将军还需小心才是。”
魏申怒道:“齐人今番自来送死,公竟畏之有如妇人,无能至此,岂称天下名将乎?”
庞涓此生最怕人说他无能,一听就受不了,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遂引大军日夜兼程,朝鬼门关狂奔而去。
关于孙膑减灶一事,后世很多学者都曾表示过质疑,比如南宋人洪迈就在《容斋随笔》中提出:“(庞涓)方师行逐利,每夕而兴此役,不知以几何人给之,又必人人各一灶乎?”我幼时读到此事,也觉得有些太过神奇,好像有点儿野史演义的味道。但后面书读的多了,这才发现原来类似的计策,在历史中发生过多次,一点儿也不稀奇。
首先是在东汉时期有个名将虞诩,就曾经使用增灶法大破羌兵。类似的还有在解放战争期间,西北人民解放军(彭德怀部)曾在西北战场上成功地使用增灶法,迷惑国民党追军。这两件事儿都属确凿无疑的史料,可见数灶应该是很简单的军事常识,古今都在用,洪迈老先生未免有些太过迂腐了。其实在历史中以“示形”惑敌的例子还真不少,比如西晋时王濬在蜀造船,准备攻打吴国,就有意把造船砍下的碎木片放置在江中,用来威吓吴国。还有一次是唐朝名将李靖要攻打荆州,袭击萧锐,也故意把碎木片投入江中,让萧锐看见,李靖随即率领军队顺流而下,在萧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俘虏了他,由此平定了荆州。
庞涓并不知道,他的老同学孙膑早就在马陵(今山东郯城)为他安排好了后事,就连死亡的时间、地点、方式,都一一帮他选好了。
马陵离孙膑的家乡山东甄城很近,孙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这里虽然丘陵连绵,但并不陡峭险隘,一般人是不会选择这里伏击魏军的,但孙膑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个设伏高手。
为什么要选择马陵为伏击战场呢?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2 10:37:00 +0800 CST  
据《史记》所写,“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这是典型的死地或杀地,就是一旦军队进入此区域后遭遇伏击,是很难幸免的。庞涓一定会轻兵疾进的,因为他知道齐军辎重多,锅碗瓢盆的,跑不快。按照轻骑兵的速度来计算,孙膑推测庞涓应该会在黄昏时分到达马陵。
孙膑命齐军砍到树木,纵横排放在马陵道里,以阻缓魏军前行。又砍割荆棘,制成蒺藜,摆在马陵道两边,这就好比是护城河。然后把所有战车一字排开在蒺藜后面,这就好比是城墙。再将大盾连起来竖在战车上,这就好比是城头的女墙。大盾之后,立一排持戈矛等长兵器的士卒,这是给马陵道里的魏军串糖葫芦的。长兵之后,再立一排持刀剑等短兵的士卒,他们是帮长兵器士卒捡漏的。在后面的丘陵高低上,则埋伏满了弓弩手和投石机,这些都是远距离杀手,到时候万箭齐发,万石尽滚,包准把十万魏军全给下了饺子!
在加紧修建埋伏工事的同时,孙膑又派出了几百名侦察兵在离马陵伏击圈五里之外撒开来,这些侦察兵有的藏在树上,负责从高处往下看,有的则藏在山下的草丛里,负责从下往山上看,孙膑还给了每支侦查小部队旗鼓,白天有敌情就挥旗,晚上有敌情就敲鼓。所有这些布置,全都记载在《孙膑兵法·陈忌问垒》篇中。对此,我只能说,名将就是名将,名将不仅能借助地势克敌制胜,还能创造地势化腐朽为神奇,你看,孙膑在马陵巧妙布阵,利用人为工事转生地为死地,这就是一个超级名将的可怕所在。
黄昏时分,孙膑接到侦察兵的情报,说魏军将会在夜色初起之时到达马陵。
孙膑闻报长叹一口气道:“唉,庞兄啊庞兄,汝早不至马陵,晚不至马陵,偏偏要初夜之时至马陵,此乃天意,是天欲汝亡矣!”
说完,孙膑命人将自己推到马陵道中央的一颗大树下,他怔怔的看了那树半晌,然后取出一把小刀,将树皮剥开一大片,然后在上面刻了八个大字:
——庞涓死于此树之下!
刻完之后,孙膑苦笑了三声,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前尘往事顿时涌上心头……
庞涓来到马陵道前时,天色已晚,暮色四起,黑魆魆的山林阴风瑟瑟,看起来就像没好事儿的样子。
庞涓赶紧驻马,命令大军原地扎营,魏申闻言立刻跳了起来:谁叫你扎营的,赶紧给我追啊!
庞涓忙解释道:“天色已晚,地势不明,恐有埋伏,不如暂且扎营在此,待得明日斥候探得前路,再追未迟。”
魏申再次跳起:“马陵此地我熟知也,其内道路甚宽,且山岭平易,齐军岂能埋伏?今田忌狼狈逃窜,汝竟不追,如此贻误军机,该当何罪!?”
说罢,魏申竟丢下庞涓,自率本部兵马,追进马陵道中去了。
庞涓大急,储君有险,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赶紧命大军随后保护,就这样,十万魏军一股脑全钻进了黑布隆冬的马陵道里。
然而庞涓一进入马陵道,就觉得不对劲了,只见山道越行越窄,并四处可见横七竖八的断木,士卒们不时被其绊倒,哎哟之声不绝于耳。
庞涓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冲到前队,朝魏申喊道:“上将军且慢。”
魏申并没有理他,却看着路旁看着一棵树发呆,庞涓顺眼望去,却见那树被人剥了一片白白的,上面有几个大字,天色太黑看不明晰。
“看看写的什么?”魏申道。
庞涓于是点亮起那致命的火把,凑上前去,魏申在旁念道:“此树下……什么?……死于……庞涓死于……此树下!哎呀我的妈呀!”魏申掉头就跑。
与此同时,无数箭弩巨石从山上飞了下来,一时间,阴风嗖嗖声,箭弩破空声,巨石轰隆声,士卒惨叫声,扑通倒地声,骨骼碎裂声……在黑暗之中响彻不绝,整个马陵道顿时化作修罗地狱,无数生命转瞬间被黑暗吞没,魂飞天外。
庞涓却没有跑,他只是怔怔的看着树上的字,轻轻的笑了。这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当年他和孙膑同学的时候,曾无数次看过。唯一不同的是,当年那些字是上课时两个调皮小孩互相传的纸条,如今这些字是其中一个小孩给另外一个小孩刻的墓碑。
过去和孙膑在一起求学的那些日子,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庞涓眼前闪过……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2 10:38:00 +0800 CST  
山谷中的屠杀仍在继续着,魏军士卒被射杀一轮后,已死伤大半,剩下的幸存者想往谷口跑,谷口已被巨木堵住,想往山上跑,却被路旁尖利无比的蒺藜刺成筛子,战车上的戈矛手们这时如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用长矛疯狂的刺穿魏兵的躯体,鲜血在黑暗中飘飞,伤兵在烂泥中惨号,终于,齐军的“技击”们打疯了,他们推开战车,如潮水般从山上涌下来,抽出短兵器去砍残余魏军的头,齐国军法规定,每斩获一个敌人的头颅,赏赐金八两。这里有十万魏军,那就是足足八十万金啊,这会儿冲下去砍头,简直比捡钱还快!
庞涓此时已身中多处箭伤,他已无力再战。他气喘吁吁的坐在那棵刻字的树下,苦笑不已。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又要被魏军俘虏了,我庞涓若是一生两次为孙膑所擒,那不但没脸见人,恐怕连死了都没脸见鬼了。
于是庞涓强撑站起身来,喟然长叹道:“遂成竖子之名!”
这句话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唉,我处心积虑机关算计,最终反倒成就了这小子的声名!
第二种:罢罢罢,我便成就了这小子的声名吧!
两种语境,两种心情,到底是哪种,大家自己去体会。
叹完,庞涓便拔出剑来,在脖子上一抹,鲜血顿时飞溅开来,溅了庞涓满脸满身,庞涓在黑暗中咔咔怪笑着,如鬼哭,如枭啼,响了两声突地又戛然而止,只剩下朗朗回声在山谷间飘飘散散,愈来愈轻,愈来愈远,终至不闻……
打扫战场的时候,齐军找到了刺猬一样的庞涓,齐军获得了完胜。
听到庞涓阵亡,魏申吓坏了,正当他忧心忡忡地行军到外黄时,当地一位先生,人称徐子,自告奋勇地游说魏申说:“我有百战百胜的妙计。”
魏申听了十分高兴,便说:“你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徐子说:“可以。太子您亲自率领军队攻打齐军,就算打了个大胜仗,把齐国的莒地吞并过来,即便如此,对您有什么用呢?您已经是太子了,未来的王位接班人,打赢了并不能增添您的富贵;打输了,您与您的子子孙孙都不可能拥有魏国了。按照我的看法,不打才是明智之举。这就是我所说的百战百胜的妙计。”
这么一番话,与魏申内心深处的恐惧不谋而合,他向徐子谢道:“是,我一定听从先生您的话,我这就班师回朝。”
与魏申不同,魏国其他将领则力主战斗,因为对他们来说,只有打仗才是发财升官的机会。魏申已经是太子,打胜仗对他的富贵没有帮助,可是别人不一样呀,这叫做富贵险中求。这一点,徐子倒是看得明白,尽管他对魏申献上所谓的“妙计”,捞了些赏银,但他一转身便自言自语道:“太子虽然想班师回朝,可是我看不可能了。想要打仗以从中得利的人太多了,太子在这个时候想溜,恐怕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当魏申召集众将领,想要撤兵时,诸将纷纷反对说:“您刚出师就回去,这怎么行呢,那跟打败仗是一样的。”
魏罃派出太子魏申领军出击,足以见他对此役的重视程度,可是我们不得不说,这个任命并不明智。魏军的问题是不能上下一条心。
为什么呢?魏申缺乏统御能力,最终被众将所要胁,不得不勉强前进。可是你想想,这么一支军队的统帅都无心恋战,能期望能拥有多强的战斗力呢?
后人提到马陵之战时,总是津津乐道于孙膑设计杀庞涓的故事。不过细细品味战争全过程,可以发现伏击庞涓只是马陵之战的一个组成部分,事实上,更大的会战是庞涓死后的齐、魏总决战。关于这场决战,《史记》写得十分简单:“齐因乘胜(指杀庞涓后)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没有具体的过程,似乎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在出土的《孙膑兵法》残篇中,我们可以看出,在总决战中,齐国兵团的开局并不利。
在庞涓的先锋兵团覆灭后,魏申本想一走了之,可是手下诸将却跃跃欲试,他只好驱兵前行,迎战齐军。而齐军则挟马陵之役的余威,扑向太子魏申指挥的魏军主力部队。
齐、魏两国的大会战开始了。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2 10:39:00 +0800 CST  
从兵法残篇中,我们可以了解孙膑的指挥风格。他非常注意军事侦察,《兵法》写道:“见使谍来言而动”,就是大军的行动,得根据掌握的谍报来决定。“去守五里置候”,候就是“斥候”,即侦察兵,在距离己方阵地五里远处,就要布置侦察兵,在高点建立观察哨,以观察敌人的动向。倘若白天发现有敌情,便举旗通报,如果是晚上则击鼓通报。
当魏申的主力部队气势汹汹前来时,田忌与孙膑已是做好准备。但是从战场来看,齐国一方地形相对不利,没有可以掩蔽的地方。在以往的战争中,齐国兵团战胜魏国兵团,多数是以伏击战的方式,在地利上占得先手。可是这一次却不同,地利上居于劣势,要怎么办呢?
这难不倒孙膑。
为了遏制精锐魏国武卒的进攻,孙膑先是用蒺藜布阵,阻滞魏兵的冲锋,起到了濠沟的作用。魏军不得不先动用兵力清扫蒺藜,开出一条道路。此时孙膑下令将战车集合起来,排成一列,作为阻挡魏师的铜墙铁壁。步兵则用盾牌层叠排列,构成一道攻防兼备的矮墙,既可以挡住魏军的冲击,又可利用盾牌墙的缝隙作为射击孔。
在战车垒与盾牌墙背后,是长兵部队,士兵们手执长矛、长戟等武器,可以躲在战车壁垒与盾牌墙后面与冲上前来的魏军士兵拼杀。倘若第一道防线被突破,这些部队便会迅速填补缺口,巩固防线。在长兵部队的后面,布置了短兵部队,他们的任务是在敌人被击退时,迅速出击,武器轻便是为了出击迅猛,迅速插向敌军的后侧,对溃败之敌实施大包抄歼灭。
在短兵部队后面,安排的是精锐的弩兵。弩兵由于自身防卫能力较差,故置于阵中,以避免在短兵相接时大量伤亡。
以上是孙膑在这次大会战中的防御措施。从士气上看,齐军刚刚在马陵道斩获庞涓,孙膑完成报仇雪恨的心志,全军上下同仇敌忾,摩拳擦掌。行动不便的孙膑给自己的部属树立了身残志坚的典范,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在孙膑精神的鼓舞下,齐军士兵个个如猛虎下山,气势如虹。虽然在遭遇战中地形不占优势,但孙膑巧妙的防御体系很快便使齐国兵团反客为主,由防御转向进攻。
此役的结局以齐国的大胜而告终,魏军则兵败如山倒,太子魏申在战场上兵败被俘,十万精兵灰飞烟灭。
据《战国策》的说法,“齐人伐魏,杀其太子,覆其十万之军。”魏申不仅是被俘虏,而且最终死于齐人之手。至于魏申是如何死的,史书上没有明确的记录,也许是在被俘后伤重而死,也有可能被魏军处决。
这一战对魏国的影响是致命的,使魏、赵、韩三国的关系更加疏远,魏罃重新建立三晋联盟的努力以失败而告终,也是魏国遭遇到立国以来最惨重的失败,魏国最精锐的军队,最顶尖的战将,以及国家接班人毁于一旦,周围忍了许久的齐、楚、秦纷纷下手,魏国的地位进一步被削弱,魏国的百年霸业也由此轰然倒塌,一下就从超级大国沦落为二流国家。而齐国则取得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场胜利。这既是魏国盛衰的分水岭,又是齐国迈向超级强国的标志性事件。与此同时,秦国商鞅变法终于大成,秦国正式完成大国崛起之路。此后,“齐威奋起于东夏,秦孝起于西陲”,天下重心,由魏国分移到齐国与秦国。
马陵之战深刻地改写了战国列强的格局。战国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2 10:55:00 +0800 CST  
马陵之战,也是孙膑与庞涓的战争,并最终以庞涓之死为这段恩仇录划上一个句号。自从失去髌骨之后,孙膑连续欺骗了庞涓三次。第一次是装疯,逃出魏国;第二次是示弱,在桂陵将庞涓俘虏;第三次还是示弱,在马陵将庞涓杀死。“马”是孙膑的吉祥物,帮田忌赛马,孙膑敲开了命运之门;马陵一战,孙膑的人生达到了顶峰。这个故事延续了春秋以来的复仇传统。在遭到陷害,身陷囹圄、失去双脚后,孙膑以非凡的意志力克服身体残疾的缺陷,实现人生的大逆转,并且最终得以致仇家于死地,既为齐国崛起于东夏立下不拔之基,又一雪毁身受刑之大耻,真可谓是快意恩仇。从赵氏孤儿的故事到伍子胥的复仇,从勾践卧薪尝胆的磨砺到孙膑身残志坚的传奇,春秋战国的血性一脉相承,自强不息、迎难而进、永不言败、境遇有困厄之时,心灵却永远逆风飞扬。
凭借桂陵、马陵二役,孙膑挤身于中国历史上伟大军事家之行列。他与孙武、吴起等春秋战国时代的名将一样,身兼理论家与实践家于一身。他所著的《孙膑兵法》在当时盛极一时,《史记》称“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他的军事思想对齐国武力的提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很可惜,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他的兵法书失传了,以致于有人怀疑《孙膑兵法》与《孙子兵法》实为同书。但幸运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失传许久的《孙膑兵法》竟然破土而出,尽管只剩下一万多字的残篇,但足以见证孙膑博大精深的军事思想。在那刻痕模糊的竹简里,我们似乎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看到了一位失去双脚的巨人的身影,似乎回到了马陵,回到了那令人久久回味的、激动人心的一刻。

楼主 墨雨唯珣  发布于 2016-07-03 12:40:00 +0800 CST  

楼主:墨雨唯珣

字数:3

发表时间:2016-06-30 18:3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31 00:49:32 +0800 CST

评论数:34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