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两人一照面，同时愣了一下，身着一袭纯色黑衣的那人马上放松了全身的气势，任由谢清风三指扣住咽喉要处，未作丝毫反抗。
“北辰……是你？”
谢清风放开了手，而后北辰顺势便跪了下去，向谢清风行了一个请罪之礼，古井无波的声音响起：
“属下北辰冲撞了主人，请主人责罚。”
“无妨，是我大惊小怪了。”
谢清风将北辰扶起，这才第一次好好打量了一下他：
一身黑衣却并不显得平庸，反而给人一种平稳而威严之感。身材相对于其他六人来说则是最宽厚的，高大而强壮，神色淡然，古井无波。
与天钺常年执掌刑律而生的不怒自威令人生畏完全不同，北辰这周身的气质，却是给人一种包容而踏实的安全感。
当真称得上是不动如山，沉静如水。
谢清风扶起他时已察觉他的身材颇为有料，便恶趣味心起，顺手捏了一把他肩头的肌肉，觉得手感颇为不错。
而北辰依旧沉默无言，十分顺从地任由主人隔着不算厚的衣服在他身上揩油，没有半点不悦之色。
“北辰你……为何会于此？”
见主人没让跪，北辰便恭敬袖手一礼道：
“回主人，属下之职为掌管谷中所有影护卫事，本应于主人身边护卫，然主人先前有令，晚间不得入寝殿三里之内，于是属下便于此守着了。”
“……原来如此。你守了一夜？着实辛苦。”
北辰眼中浮起淡淡的不解，不过并未在神色上表露出来，只闷闷地答道：“是属下职责所在，不敢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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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住处
谢清风想了想，原本这月澜谷七影，之所以叫七影就是因为都是影卫，他们各自管的那摊子事只是因着自己所擅长的方面，闲时代谷主掌管些事务而已，基本就是谷主和各部之间上传下达的一个作用。
后来谢清风神功大成，神念感知之下任何敌人都无所遁形，便把这七人从毫无卵用的守卫工作解放出来了，可以更多的去负责各自的事务。
只有北辰，原本的职责便是守卫，偏生这下子谢清风喜欢独来独往，还不让仆侍影卫近身，他便只好离得远远的守着了。
谢清风心里一窒，这事要是换成他，恐怕他得郁闷死，长久以来的训练和工作目标突然变成了可有可无，这……
“北辰，你不怨我之前一句话便削你大半职权么？”
北辰一顿，随即一副无喜无悲的眸子对上了谢清风的：“属下未曾有此想，且不说主人神功得成，做下属的自然只有高兴的份，便是不成，属下的职权多少，也全在主人一句话罢了。”
“无论如何，属下当尽忠职守而已。”
谢清风心中微微慨然，如此不为外部喜怒牵动之人，确实沉稳可靠，最适合守卫工作无误，又一次印证了老谷主选人的目光一向很准。
他揽了一下北辰的肩膀，道：“你们七影住处在哪？我去找一下长垣，有事相商。”
“是。”

北辰带着谢清风去了他们七影的住处，原来是在谷主居处的后殿之外，座落在一片幽静树林中的一处散碎小院落。
那小院落零散的十来间屋子，供他们七人居住并日常生活所用。谢清风左右看看，颇为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估计之前安排的时候，是看中了这片树林隐秘而僻静，不易被人发现，又离谷主居处不远，相较影卫的职责而言确实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然而七人住在此处，七人还应各自有一些自己的空间才好。
比如析木的小药圃，不能围在院子中间挡大家的路，便只好围在房屋后面，一方篱笆之中生长着十来株析木的心血药草。
然而药圃的旁边，同时又乱七八糟地摆着一堆星纪的机关零件，无处堆放，只能一一倚在药圃的篱笆上。
就在谢清风观察的这会儿，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轱轮状的机关零件不知为何，摇摇晃晃脱离了主体，左右滚了几滚之后，忽而被石子一磕，竟顺着篱笆骨碌碌翻了进去。
……然后准确无误地压上了一株开的正艳的毒天苓。
谢清风：“…………”
他嘴角微抿，拼命忍住了笑，示意北辰在门口等候之后，向长垣的屋子里走去。

进了门，正看到长垣早已打理完毕，长发垂落，一身浅杏色的长衫服服帖帖地挂在身上，疏淡而温然。谢清风见了，心中无端暖意融融。
长垣听得推门声，忙回身见礼，谢清风直接上前一步，顺势将他揽在怀里，先偷亲了一口脸颊，而后问道：“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长垣脸色微红：“也到了时辰了。”
随即他抬头一看：“主人怎地未束发便出了门……让属下来吧。”
他拎出一根石青瑞鹤发带和一柄牙梳，而后转到主人的身侧，娴熟地拢起长发，用牙梳轻柔地梳理起来。
谢清风感受到长垣的气息在周身萦绕，兼之那束发的动作也是小心而温柔，顿时心情大妙，待长垣用发带将头发简单地束好，忍不住转头又偷亲了一口。
长垣被主人接连这么亲昵了几下，初尝过了情事的他自然心中亦是微喜。他见主人似乎心情正好着，便似有意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主人，天钺贪睡如此，竟没服侍您起身洗漱么？等我见了他定要说道说道他，连规矩都忘了不成……”
谢清风心道，若非我知你们的秉性，单听这话的意思，还以为你是暗讽天钺不知规矩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长垣一眼，直接挑明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么，要是担心天钺就直说呗。他没被我怎么着，我没伤着他也没罚他，就是我看他昨晚太累了，今早点了他睡穴让他多休息会儿而已。”
长垣闻言，先是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敛了神色：“属下逾矩，不该妄自探测主人之意……”
谢清风一怔，随后心里无奈一叹，直接把长垣用双手揽在怀里，牵起他的一只手道：
“长垣，我的意思是，你若要来问我什么事，是意思也好、喜好也罢，大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的，直接问便是了。你与他们还不同，你是我最亲近之人，若连你都不能坦诚相待，那我这谷主又有何意思。”
“……是，属下知晓了。”
谢清风点点头：“走吧，一起去吃个早饭，有事跟你们说，北辰还在外面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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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三人一同出了院子，回到了谷主的主院之内，知瑶寒笙二人已将早膳备好，于莲池厅前一左一右静候。
谢清风让长垣去叫天钺，他径自和北辰先入了厅内。谢清风坐了主座，北辰见状便想侍立于主人身侧，他笑了笑：
“我叫你们来是一起吃的，不是让你们看着我吃的。”
北辰闻言，便知自己做的不合主人之意了，可他看了看主人随手一指的、主人身边的那个座位，却又犹豫起来。
只是主令断不可违，待他终于拘束地坐在了主人身旁不足几尺之矩，那一向深沉稳重的面色终于有了两三分局促之意。
“我知道你们原本学的规矩多，只不过我不爱看，所以……你早晚要适应这些的。至少你大哥已经了解我六七分的习惯了。”
“……是。”
谢清风在等长垣天钺来了再一起开饭，就并没有先动箸，而是先捏起一小盏温热的清汤，浅浅酌着。

这厢里，天钺那睡穴的时效已过，正好刚醒，只不过起来以后看见窗外天光大亮，而主人早已不见了人影，顿时心下慌乱之极，以为是自己贪睡误了时辰，竟没能服侍主人晨起。
恰好这时长垣推门而入，天钺心下一沉，心道莫非主人这是怒了，让大哥过来罚自己不成？
自己失职被罚并没有什么，可惜自己多年来保持的从无过错的记录要被破了，未免有些遗憾。
他勉强定了定心神，望向长垣：“大哥可是带了主人的刑令过来？”
长垣甫一进门，就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懵了，他茫然不解：“……你说什么？”
天钺怔了怔：“那大哥过来是为了？”
长垣不明其意，随口道：“主人让我叫你一起用膳啊。”
天钺：“…………”
……好吧，原来又是自己想多了。他颇有些没好气地悻悻扯了下衣服，长垣走过来，却将他的衣服又揭了下去。
“大哥？”
“主人说刚刚他怕扰了你好梦，便点了你睡穴就出去了，尚未给你那处上药。主人特意嘱咐我，说昨晚做的有些狠了，让我来帮你弄，你自己怕是……够不到吧。”
天钺的脸色猛然涨得通红，一把揪住了衣服重又盖住自己的身体，抗拒之色十分明显。

长垣知道自己这个二弟脸皮薄，有些好笑道：“咱们彼此什么样子没见过？当初在侍园训练之时，都互相见过比这难堪得多的情境，怎地这会子给你上个药，你却又扭捏起来了。”
随后他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略微向下一瞟，扫到一星半点绯红的痕迹，脸色忽然一肃，有些担忧地看向天钺：
“你是不是……是不是昨晚主人把你……”
话出了一半，又立刻吞下了一半，主人点他们侍寝，那是天大的恩宠，做下属的当然要心怀感激。至于侍寝的过程于他们是甜是苦，又如何能在背后编排呢。
好在他二人平日里本就亲如兄弟，默契十足，天钺秒懂了长垣的意思，随即摇摇头：
“没，主人待我很好。只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想大哥来帮我处理这些。大哥勿怪，并非是天钺有意与大哥隔阂，而是……”
天钺一向不怎么擅言辞，这会儿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已经是颇为少见了。至于后面的，他却想了半天，也不知怎么表达。
而长垣却是个一向心思玲珑善解人意的，他看了一眼天钺，面色微红略带羞赧，眼神飘忽地看向窗外的日光，眸中泛起的竟是情思隐隐，欲说还休。
他见状心下一叹，如何还不知天钺心中所想，毕竟这心态，自己一天前也刚刚经历过。
于他们而言，若是主人真以一副侍寝的肉具来待他们，他们则不过是兢兢业业地履行职责罢了，那么让长垣来帮他打理这事后之务，天钺也只当是工作的流程，必不会推辞。
——偏生昨夜里，主人虽有故意逗弄天钺让他窘迫，却也是带了那柔情蜜意的。再加上在那场情/事里，主人技巧高超又全程顾着他的感受，直把他做得欲/仙/欲/死。
也确实是……不仅谈不上痛苦，甚至可以说享受了。如此这般，侍寝一事便绝不仅仅是完成任务了，而更像是情人间的温存。
若只是完成任务，那这身痕迹让长垣看了去并无不妥，而现在的话，天钺却忽而觉得有些难言的尴尬。
长垣于此心下了然，没再坚持：
“那你便自己好生料理吧，我在门口等你。”
天钺顿了顿，忽然飞快地穿好了衣服：“算了，不涂那药了，反正昨儿也根本没伤着。主人还在莲池厅等着咱俩，先过去吧，怎么好让主人一直等。”
长垣眉头微蹙：“可这是主人的吩咐……”
天钺摇了摇头：“主人这随口关照的好意，咱们做下属的记在心里便是，哪能真的为了这等琐事，耽误了主人的用膳呢。”
长垣心想你恐怕还是对主人知之尚少，然而见天钺已然迈起了轻功，拗不过他，只得一并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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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晨议
果不其然，两人前后脚的到了莲池厅，拜见过主人之后，谢清风第一句话就是问天钺：
“你处理的这么快？难道你大哥没给你好好弄不成？”
长垣天钺二人同时回道：
“属下处理的是比较快……”
“属下没让大哥帮我弄……”
“…………”
谢清风一挑眉，目光在他二人之中转来转去，心里兀自先笑出了声来。
长垣也没想到，天钺这次居然没跟他默契到一块。他原本是想替天钺瞒过这小小的一茬去，谁知道天钺这老实孩子，居然把自己不遵嘱托的事照实说了！
这下子，这两个人一个承认了自己无视主令，另一个却是有意隐瞒主人……
长垣念头一转，脸色顿时吓得白了，不及细想便先将责任揽了过来：
“属下确实未曾遵从主人之令，且蓄意瞒报，主人……”
“嘿，长垣你呀……”
谢清风悠悠地打断了他，却故意没往下接话，让长垣心下更为忐忑。
前日里他侍寝了一次才隐约知道，自己在主人心里是得了恩宠的，难不成要折在今日了么？他很清楚的知道，即便再多的宠信，也不及下属的一次隐瞒。
而一旁的天钺又如何会眼睁睁地看着长垣帮他挡了这桩责难，这本是他的过错，自然该由他接下，于是他连忙解释道：
“主人，非是大哥之过，全在属下一意孤行，不遵上令，还望主人明鉴。”
谢清风却没理他，而是盯着长垣强作镇定的面容，见他一向从容优雅的气度竟总是因自己的只言片语而白了神色，便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终究不忍心再逗他，于是随意地摆摆手：
“多大点儿事，也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是，谢主人恕罪。”
天钺见主人果然仁慈，没有再追究长垣这点小小的过错，顿时放下了心来。
至于他自己……

“天钺，我发现你胆子还不小啊，侍寝一次过后，居然就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呀。”
不出天钺所料，主人这句喜怒难辨的话一出，果然便是冲着他来了。他未有任何辩解之意，刷地一下跪在了谢清风的脚边，行了个请罪之礼：
“属下不敢，还请主人责罚。”
谢清风见他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也不做什么解释，只一味请罚。心中一动，便知道他这如此严肃的样子，怕是自己又小题大做了。
只是他虽知道天钺总被自己吓到，可他却偏偏停不下捉弄他的心思，双眼一眯，暗搓搓的念头一转，便刨根问底起来：
“你不敢？既然不敢，又为何不遵我的吩咐？”
一旁的长垣一听谢清风这话，顿时心下惕然一惊，虽然主人这说话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还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可这话里的意思……未免太过诛心了点。
他刚想着这话真的不好回，谁知天钺已经半点不带犹豫地道：
“回主人，实乃属下不愿因微末私事，耽搁了主人的用膳时机。”
“…………”
长垣顿时暗暗心急，天钺这傻孩子，就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可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呀！这岂不是听起来像是给自己辩解的意思么，万一更加惹怒了主人……
而谢清风听罢也愣了一下，说实在的，他还真是从来没见过思路如此耿直的人。拿起牙箸敲了敲面前的盛着菜肴的瓷碟：
“哦，天钺你这意思，还是我的不是了？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让你处理自己的事？那……你现在就不是在耽误我的时间了？”

天钺顿时沉默了，他脑回路本来就直，且他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谢清风这一问把他问得无言以对。
他闭了闭眼，心中只道主人这句句逼问，皆是引向了自己目无主人违令不遵，便已不抱什么能轻罚的希望，只又重复了一遍：
“请主人责罚。”
谢清风轻笑一声：“罚嘛，是当然要罚的。你那瓶药呢？”
天钺双手呈上，而后谢清风把那个小小的瓷瓶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既然你觉得自己身体好，这么不待见这药，那我就没收好了。罚你……以后每次侍寝结束后都不许用这药。”
谢清风想的是，反正自己在做的时候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他都有好好的照顾着，绝对不会让他后面伤到什么，没收他的药也不过是吓唬他一下罢了，天钺倒也不是真的缺这个药不可。
然而天钺顿了一下，心中无限愕然，主人这罚得也太轻了……
谢清风看着天钺这难得发呆的样子，心中暗笑，见他跪在自己的脚边，位置又顺手，便先揉了一把脑袋，而后弯下腰，揽着他的身体把他带起来，道：
“行了行了，罚也罚完了，来，吃饭。”
“…………是。”
被主人温柔清冽的怀抱环了这么一下，兀自发怔的天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坐回自己的位子，埋头专注于自己的碗中的粥。
只不过，只有谢清风才看见了天钺掩在低头的阴影里，脸上一闪而过的羞赧之意。

早膳虽然做的精致而花样繁多，一应皆是谷主的规格，不过四人都是利落的性子，飞速填饱了五脏庙之后，终于说到了正事。
“今天早上一出门就碰到了北辰，正好把你们三个凑到一块，咱们议几个事。”
“第一，长垣，你先来说说你们七个最近的安排都是什么？”
自他接任谷主之后的这几日里，他已把谷中事务大概看了一遍。月澜谷屹立了几百年，却并没有把谷内所属的机构部门变得越来越庞大冗杂，而是坚持贵精不贵多的原则，各项制度反而打磨的愈加精简扼要。
在两任谷主交接的这段时间里，下面的各分部各司其职，一直运转的比较平稳。是以谢清风也准备顺其自然就好，无意对各部门搞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
唯独月澜七影，因他是几百年来第三个神功大成的谷主而不再需要暗中保护，那么影卫的职责什么的，便确实需要动一动。
长垣显然是强于记忆各种琐事，未加迟疑便一一道来：
“劫火昨日回来了一次，晚间听得下面暗部又有一个颇为棘手的暗杀单子似乎处理不了，便接了单子立刻动身出谷了；星纪自打一回来就埋在他那屋里研究机关……”
说到这里，长垣脸色并不是很好，显然他还记得之前迎谷主回程的路上，主人对星纪的百般纵容。现在可好，得了主人“不必护卫”的指示之后，又见主人对他态度宽松，星纪回谷就把屋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搞他的小东西……

谢清风心里偷笑两声：“怎么，长垣你对他还颇有微词不成？”
长垣有了刚刚的那个教训，心里有意见自然不敢说没意见，即便星纪在主人心里十分得宠，他仍然照实说了：
“……是。属下总觉得，星纪年纪虽然在我们兄弟中最小，却也将近弱冠之年，不好一直这么贪玩。”
“无妨，他负责谷中的护谷大阵运转，研究机关如何便是贪玩了？且这活计正需要静心不扰，你便随他去吧。”
“是。以及，少微负责谷里的情报生意，最近一直在信部处理事务，未有怠误；析木则是在试着配一味新的毒物，听他说，这两日终于等到了毒天苓成熟……”
毒天苓？
谢清风怔了一下，这不就是一早上去他们七影院中见到的那株药草么——被星纪的一个轱辘零件给轧塌了的那支。
他这么一回忆，就特别想笑，却又拼命忍住了——可不能让长垣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目睹过这事了，毕竟以自己的功力，是能来得及拯救那株毒天苓免遭毒手的，可当时自己却只顾着偷笑去了……
咳咳，得瞒着他们，这要传到析木耳朵里怕不是要落个埋怨。
谢清风为了忍笑，只能拼命保持面瘫表情。长垣还以为主人突然又严肃起来，讲话的语气都颇有些慎重。于是谢清风见状赶忙顺势说正事：
“嗯行了，我都了解了。今天我叫你们三个一起过来，其中一个最主要的事呢，便是职责调动的问题。”
三人见主人有正令要下，同时躬身而立：
“谨遵主人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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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的目标是：欺——负——天——钺——

23.传说中的小册子
“咳，你们不用这么正式，不是什么大事情。”
谢清风见自己一说要调动一下他们的工作，这三个人立刻就肃穆以待，顿时有点被吓到了，急忙出言缓和了一下气氛。他选在早膳之后开这个短会，本也没有多少郑重的意思。
“长垣，先说你吧，你的职位不必动，一应事务和权限皆照旧。以及……平日里你除了处理谷中内务和自己的私事以外，若有空闲，便来随侍于我。”
长垣听得第一个点到自己并不意外，但他却有些惊讶于主人居然正式允了他随侍，且是在职务里定下的。主人喜静、不爱排场的性子，几人基本皆已知晓，就连琐事也都只安排了知瑶寒笙二人在暗中远候。
如此一来，自己则成了明面上唯一一个能长日近身的人，这其中的信任和荣宠，意味不言自明。长垣心思一向剔透，如何不明白主人之意，立时便拜了下去：
“属下必当尽心尽力，服侍好主人。”
谢清风淡淡地将手一抬：“行了，你跟我还表什么忠心，这个安排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
这说话间，谢清风却也没忽视旁边二人的神色。他见北辰听到只允许长垣近身之后，终究不可避免地半黯了一瞬的眸子，便直接顺着往下说了：
“北辰，至于你……我神功已成，你再于暗中护卫确实并无这个必要，不如你去接管整个谷中的防卫之事。”
北辰虽说名义上早已是总管整个谷的兵防，但他之前一直跟着主人，哪里脱的开身去多加管理，不过是维持着以前的编制，不至于无法运转而已。说起来，他也只履行了统兵的职责而已。
“似乎自从我继位后，谷里各处的影卫和暗桩都还没有动过。你接管之后，先好好整顿一下吧，确保每个人都直接掌握在你手里。”
北辰先是一瞬间的错愕，随后神色一凛，砰地跪地，重重一拜：“属下必不负主人之命。”

谢清风点点头，又道：“护谷的布防不仅仅在于影卫，还有各处的阵法机关等等。甚至那些影卫也可以配上一些得用的小机械或者毒药什么的。”
“这些用具，你自可和星纪、析木去商量，若要用到什么资源银钱，便去找长垣批，不必再报与我听了，一应事项你自己定夺便好。”
“……是，谢主人信任。”
谢清风将他扶起，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这谷里我最信的便是你们七个了，何必说这些。你是个稳重的，办事不必用我费心。”
……他没说的是，这些东西才能花几个钱，若是这点事也要北辰找他汇报，他每天烦也烦死了。
“至于天钺你嘛……”
天钺见主人最后一个点到他，早便感觉似乎主人对他说的更要重要一些，便低头敛了神色，在一旁恭谨地听着。
“天钺，我跟你也不绕什么弯子，便直说了吧。以前七影若有过错，上面定了责罚后都是你来执行。这一点我并无异议，只是你需记得，以后若我没下令，你不得私自对他们六个用刑。”
天钺听罢，脸色便白了下来，虽然神情犹自镇定，气息却骤然乱了三分，不知不觉地揪紧了身侧的衣带。
他虽为刑堂堂主，却只管着七影的赏罚。主人此时不许他无令执刑，而主人性子向来宽宏，却是可以预见必然极少罚人。如此一来，他几乎便无事可做。
只不过天钺对于主人如此直白地夺了他一半的职权没有任何不满，心里想的却是，主人终究还是对那天他罚了长垣有所芥蒂了……

他正自惴惴间，谁知谢清风忽然话锋一转：
“说起来，谷中下面各部的赏罚现在是谁在负责？”
长垣迅速答道：“分部各堂口的刑罚归分部管，分部的则由分部内各自设有刑堂。”
谢清风一听就有些皱眉：
“这样不好，分部自成一体，堂主阁主所摄过重。这样吧，自此之后，月澜谷所有掌管刑律的部门，都从各部各堂独立出来，自组一个刑堂，总堂归天钺管。”
“各级的负责人垂直管理，人员由天钺选，一应事务都内部处理，不需再让那些分部分堂插手过问。”
天钺一瞬间就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这样管理，确实更能避免徇私之类的事。只不过，这样一来……他的职权也未免太过重了些。掌管全谷的刑律之事的话，只怕全谷的人见了他，都要避他三分威权。
他霍然抬头，看着主人，而谢清风却神色丝毫不动，冲他点点头：
“就这么定了，推辞不得。”
按礼，在谷主有新的任命之后，天钺当立刻谢恩，只是他尚在震惊之中，竟而梗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长垣暗暗戳了他一下，这才忙拜谢过了。
他心下五味杂陈，原本以为主人定会对他有偏见，谁知主人虽然对之前的事有所不满，却没有因此疏离，不但没疏离，还更加委以重任。
原来一直都是他自己小人之心了么……天钺在喜悦的同时，又未免有点心下苦涩。
“不过天钺，你的公正我是放心的，但有的时候也可以不必那么教条。水至清则无鱼，若要立起威信，未必全需霹雳手段。这其中的分寸，你可以再琢磨琢磨。”
谢清风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句，与其说是训斥，倒不如说是提点。他让天钺去管着整合以后的刑堂，自然是想让他在谷里能有威信，于人心上也好管理。
只是，若他过分严厉，只怕便不能服众，而是结仇了，他可不想让天钺惹上什么小人。
天钺神色惭然：“谢主人提点，属下当多加注意。”
“也不必事事宽仁，过犹不及，该守的原则还是要守的。大致方向按你的习惯来便好，我不会多说什么的。”
“是，属下晓得了。”

谢清风终于把天钺的职务安排完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就散会。”
却见长垣上前一步，禀道：
“回主人，主人上次在属下……侍……侍寝时吩咐的，令属下将侍园的众女遣散一事，属下已然办妥了。她们所有人皆安排好了稳当的去处，空出来的侍园，房屋精舍也全部重新打扫过了。”
谢清风随意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随后长垣又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册，乍看像是什么账本一类的东西，双手捧着呈给了主人。
“什么东西？”
谢清风随手接过来，封面上三个圆柔的字：
“春岚录……这什么鬼。”
他翻开一看，第一页上面写着长垣二字，下面有待填的几项属性，第二页，天钺，后面，空白。
“这是……侍寝记录吗？”
“回主人，正是如此。此录由三百年前的一位谷主所创，所有侍寝过谷主的人，需由谷主定夺侍寝的各项优劣长短，再附以评语，而后记载于上。”
谢清风听罢，甩了甩手中的册子，哂笑道：
“有意思，人家皇帝每天睡了谁，有起居注来记，我月澜谷谷主睡了谁，居然叫春岚录，还得让我这个谷主品头论足一番，发明这个的那谷主，倒是够风流。来我看看，都需要填什么……”
“啧啧，身体柔韧度，声音柔媚度，态度积极性，后x软滑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这一边看一边念，北辰未曾侍寝过倒还好，却把初尝情事的那两人给闹了个大红脸。本来长垣正兢兢业业的履行着职责，这下直接就不想理主人了。
“噫，这个是什么？”
谢清风指着最上面名字旁的四个空白五角星图案问长垣。
“呃，回主人。这个是等级，需要在您为各项打分之后评出，作为这个侍寝人等级。之后，各色侍寝则按这个等级的高低来发放每月的俸银，同时有着各自等级的居住衣食典例等。”
谢清风听到这里，忽而皱了皱眉。按等级来定生活待遇这事，定然是学自于天家的制度。只不过，虽然历代谷主里大多数都后宫众多，但却也没像天家那样，弄个妃嫔贵人婕妤昭仪等等各种名目出来。
且这册子里这些个条目的名称和描述，还按五角星来标等级，怎么听也不像封建时代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