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石同人文】红鞋女孩。



     『爸爸吗?他是个记者,和岩崎先生是同事。』

     『记者吗……和岩崎一样,是跑国际新闻的吗?』

     『教授知道的很清楚呢。父亲早期确实是跑国际新闻的,事实上也曾经负责过一阵子东洋那里的情报。所以常常往返欧亚两地,在家母去世之前……啊,不好意思,教授不想听这种事情吧?』

     芮奈说。洁摇了摇头,

     『不,请说。』

     『嗯。后来我母亲去世后,父亲似乎有点自责,所以就向公司请求,调回瑞典从事静态的文件工作。不过因为是曾经跑过东洋新闻的前辈,所以岩崎先生进社时,父亲便特别照顾他,几乎就像老师和学生一样。这次的命案也是一样,因为刚好遇到新年,所以父亲一直到接近显现节时才查觉到不对劲,请警察陪同开门进去才发现岩崎夫妇的尸体。那之后有一阵子,父亲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星期了是吗?』

     我插口问。

     『是的,要是我再机灵一点就好了。就如之前所说的,如果我开门进去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就好了,说不定当时岩崎夫妇就已经被杀了。但是我当时实在吓坏了,因为现场实在是太诡异了。』

     芮奈难掩难过地说。

     『岩崎夫妇最后一次去日本是什麽时候?』

     洁忽然很突兀地问。芮奈似乎吓了一跳,想了一下才说,

     『最后一次吗?啊……这样说来,好像是去年的新年。』

     『去年的新年?今年没有回去吗?』

     洁露出惊讶的表情。

     『嗯,啊……确实是这样没有错,以前每年都会回去的。不过今年大概是岩崎先生要调换部门了,所以想花点时间适应,比较忙一点,所以没有回去吧!』

     『调换部门?喔,这又是怎麽一回事?』

     『这个,我是听父亲说的。其实在外地跑新闻在新闻界算是苦差,一般都是年轻的、新晋的记者在做。岩崎先生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所以从今年开始,好像要被调回本部的样子,毕竟一直这样两地跑也很累。』

     『是这样啊。』

     『是啊,我当时听父亲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还觉得真是可惜,以往岩崎一家每次回横滨,都会带一个当年度的日本娃娃给君子,从君子认识我开始,每年都有一个,现在已经有十尊娃娃了呢。横滨的人形馆,好像每年度都会推出不同娃娃的样子。』

     『岩崎先生,和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呢!』

     我接口说。因为洁用两手抵著额头,好像在思考什麽似地不发一语。芮奈望向我,

     『嗯,所以说父亲一直很落寞。到今年夏天为止,似乎就想退休的样子。』

     『退休吗?那你怎麽办呢?你不是还在上学吗?』

     『父亲好像自有打算,在哥德堡(G?teborg)买了一栋房子,想到那边住的样子。我的事情倒还好,现在这里的大学生流行早早独立出来。』芮奈很有干劲似地说道。

     『嘿——哥德堡吗?我也一直很想住在那里,渡假胜地呢。不过那里的房子不便宜不是吗,你父亲还真有办法。』

     我笑著说。芮奈还来不及答话,洁却忽然直起了身子,

     『不行,这样说不定会来不及!』

     我和芮奈都看著他,他忽然倾身向前,竟然擅自跟司机说:在这里停车就行了。然后就打开了车门,我和芮奈都吓了一跳。我忙问,

     『喂,洁,你想做什麽?』

     『御手洗教授,发生什麽事情了吗?』

     芮奈也问。御手洗露出歉然的神情,

     『抱歉,芮奈,这次可能暂时不能赴你的约,我有事情现在非去确认一下不可。啊,车钱我付就行了。』

     洁边说边从纸袋里匆匆忙忙掏出一张纸钞交给司机,也不等找钱,迳自就往雪地的那端快步走去。我赶快开门追上去,如往常一样,我还是不知道洁打算做什麽,但我知道阻止他也没有用。只好回头朝芮奈苦笑一下,随即快步追上洁。没想到洁走到一半,又忽然回过头来,跑回计程车边,

     『芮奈,令尊叫什麽名字?』

     芮奈还在惊吓中,好半晌才茫然地反应过来,

     『爸、爸爸吗?艾钮(Enür),艾钮?希维亚。』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1:00 +0800 CST  
     『我不是邻居,要问的话,我是他们的房东!』

     我大为惊讶,忍不住说:

     『房东?岩崎家的公寓是用租的吗?』

     『是啊,等一下,你们到底是谁?问这些做什麽?』

     老太太有些警戒的样子。这时候洁开口了,

     『你好,我是岩崎先生的老同学,在校的时候感情很好呢!只可惜毕业之后大家四散海外,唉,后来渐渐地就失联了,但我一直想再见他一面。去年耶诞节前好不容易联络上,他告诉我他的近况,也给了我他在瑞典的住址,欢迎我随时来他家里玩。不过因为工作的缘故,一直凑不出时间来,现在才有空来拜访。但大老远从美国飞过来,没想到这里却没有人,打家里的电话也不通……』

     洁这个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可以说谎不眨眼。

     『是这样吗?你们该不会是记者吧?』

     老太太有点狐疑地问。洁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记者?什麽记者?这里发生了什麽事吗?』

     『前阵子这里塞了一大堆记者,真是快被烦死了,真想搬家算了……』

     老太太一边念个不停,看了洁一眼,才叹了口气。

     『你们来的太晚了,岩崎那家人已经死了喔。』

     『死了?怎麽会?』

     洁说,老太太又叹了口气,

     『好像是被人杀死的吧,我也不知道。结果现在房间也租不出去了,还得请人来清扫,家俱什麽的也卖不出去,因为是凶杀案嘛!大家都这麽想,我说租房子给别人最怕遇到这种事了。老实说我一直觉得那个日本人有些古怪,他来找我时我就怀疑他了!现在果然出事了吧,东洋人也好美国人也好,都有那麽点古怪……』

     老太太又继续碎碎念个不停。我不禁噗嗤一声,看了一眼身为东洋人的洁,但他的表情却很严肃,

     『而且那个日本人一家,之前还一直拖欠房租。啊啊他的妻子也是一个样,古古怪怪的,就是走廊上碰到我也不打招呼。上次我家的狗跑到她家门前,她还说如果害她过敏症发作就要告我,真是的,现在的年轻夫妻!真搞不懂谁才是房东,要是在我的老家曼彻斯特……』

     洁忽然打断老太太的话,

     『请问里面的家俱都不在了吗?』

     『什麽?家俱?喔,那些警察把他们想搬的东西全搬走了。我想房间迟早还要租给别人,闹过凶杀案的家俱拍卖也不成,早全扔掉了。』

     『那里头的东西?总有些死者的物品……什麽都没有吗?』

     『你说里头的杂物吗?因为我是屋主,又找不到那个日本人的其他亲人,所以全都堆在我这儿的仓库呢!真是,上帝啊,竟然在斯德哥尔摩也会遇上这种事……』

     洁忽然凑到那个老太太的身边,弯下身来说,『不好意思,可以再请问一件事吗?那些物品里面,有没有……』他一边放轻声音,一边附耳在那个英国老太太身边不知说了什麽。她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才说,

     『没有那种东西,那是什麽?』

     『没有吗……?是被拿走了吗……』

     洁忽然用右手按著额头,像在思考什麽事情似地舒了舒眉。我走到他身边,问道:

     『洁,怎麽回事?什麽东西不见了?』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3:00 +0800 CST  

     『嗯,还不知道是不是那样东西呢,』

     洁答非所问地说著。我本来还想多问,洁却对那个老太太说,

     『不好意思,这位夫人。因为我的老朋友在信上提到过那样东西,那是从前我借给他的,但是因为后来分开了,也就一直没有机会索还。那是我外婆的阿姨送给我的宝贝,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可以请夫人通融一下,让我看看岩崎的遗物吗?』

     老太太似乎吓了一跳,想了一下才说,

     『那些杂物送给你们也没关系,你们真的要看吗?』

     『是的,无论如何请你帮这个忙。』

     洁很有礼貌地说著。老太太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对我们点了点头,

     『唉,跑这麽远来,老朋友竟然死了,果然有点可怜。看在上帝的分上,老太婆就帮你们这麽一次,进来吧,那些鬼东西全在储藏室里!』

     我和洁连忙跟了上去。进门之前,洁的手机却响了一下,他是最近才办了手机的,他曾经一脸无奈的说,他不想连休闲时间也随时被人追踪。他说:海因里希,你不觉得手机很像狗鍊吗?即使在沙滩上晒太阳,主人拉拉绳子,你就得乖乖吠著回家。

     不过事实证明活在二十一世纪没有手机是活不下去的,他的同事和学生都大感不便,被抱怨了很多次以后,洁终於屈从了一次流俗。

     他看了一眼手机的萤幕,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整个人停在那里。我忍不住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那是封电子邮件的样子,署名是我不认识的人:Satomi。

     『Satomi是谁?日本人?女孩子?』

     我看著洁的表情猜测。邮件讯息上全是日文,我当然看不懂,不过照洁的反应应该是个女孩子没错。竟然会有女孩子寄邮件给洁,还是在这种时候,我不禁好奇起来,

     『怎麽了,洁,邮件上写了什麽?』

     『小女孩的下落……』

     洁忽然喃喃自语地说。我愣了一下,随即大叫,

     『什麽?你是说岩崎君子的下落吗?这封邮件上跟你说的吗?那不是很好吗,洁,信上说她在那里?』

     我问。但洁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手机缓缓收了起来,站在老太太的门前不发一语。我和老太太都奇怪地看著他,洁不单只是发呆,简直像是灵魂出窍了,我咳了一声,他也没有反应。我只好用手拍了拍他的背,

     『洁,喂,洁!发生什麽事了?』

     『啊!海因里希,有什麽事?』

     他猛地醒觉过来。我叹了口气说,

     『洁,你不是要去这位夫人家看岩崎先生的遗物吗?人家已经等很久了。』

     洁这才看到等在一旁的老太太,於是满怀歉意地说,

     『抱歉抱歉,我想事情想到出神了。我们现在就快进去吧!』

     『洁,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我还是忍不住问。洁看了我一眼,又平静地转回头,

     『嗯,没什麽。』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3:00 +0800 CST  





御石衍生   红鞋女孩   十一

御石随笔   红鞋女孩   中篇

     ◇

     一但下定决心之后,很多事情忽然都变得没那麽紧张了。

     虽说要带君子一起去瑞典,但是仔细想想,一个人出国的经验,我竟连一次也没有。以往都是御手洗带著我满地球乱跑,像是护照那种只用日文就可以解决的申请虽说是由我负责,那种要出钱的机票当然也是我负责订。不过像是比较难申请的签证,还有饭店的订房、当地交通的安排,还有行程以及旅游注意事项等等,则几乎全是由外语能力强大,在世界各地都有朋友的御手洗负责。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我和君子一起去书店,买了为数惊人的北欧旅游导览,把它们捧回家好好阅读。现在的旅游书都很贴心,除了附上详细精美的当地地图外,举凡交通、饮食、推荐的饭店和换钱的地方等等都有很详尽的介绍。印刷也很精致,

     我看著斯得哥尔摩的空照,一时有点被震憾,书上标题写著『北欧最美丽的城市』。橘色的房顶,和我去英国时有点相似,凹凹凸凸的海湾穿插在城市里,好像是秋天拍的照片,城市里的树都像红叶一样染黄染红,教堂附近的森林尤其漂亮。我看著看著,不禁觉得住在这种地方的人真是狡猾,竟然独占这样美好的大自然风光。

     那就是那个人离开前,一直想带我去看一看的地方。

     君子陪著我一起看旅游书,看到她认识的地方时,她就会『你看!石冈你看!』地向我展示,然后霹哩啪啦地用一堆英文跟我解说那地方的情形。我总用微笑应对。

     虽然一切都很陌生,我还是不打算依靠任何人。我向莲见简单报备了询问君子后的情形,并提了一下要去瑞典的事。重新申办了自己的护照,君子的护照带在她的随身行李里,好在她的居留期限和护照期限都还没有过。那只拣到的小狗,只好把它寄养给邻居,临走前,那只雪纳瑞还用一脸被遗弃的表情无辜地看著我。

     『不要担心,』

     我在君子面前蹲下来,摸著小狗柔顺的毛发,温柔地说:

     『我们一定会回来,绝不会把你丢在这里,不会再让你被抛弃了。』

     至於住的地方,我在瑞典没有认识的朋友,虽然脑海深处有一瞬间闪过那个人,可是很快就被我推翻了。这次去瑞典,我并不打算见他,这个人八成也还很忙吧!要我带著小女孩出现在他面前,请求借住的话,不知道又要被他调侃成什麽样子。而且他好像是在乌普萨拉长住,而不是斯德哥尔摩。

     后来还是靠著旅游书,还有我的破英文,订到了一条叫东长街上的饭店。又订了瑞点当地的铁路周游券,也是旅游书上建议的,用网路就可以下单。我在打电话时,君子都会靠在茶几前,屏气凝神地看著我,好像知道我正在作战似地,用从日本综艺节目里学来的手势为我加油。

     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差不多已经是三月中了。机票是订在明天,那天晚上,我牵著君子的手,去坐了冰川丸旁的渡船。那个码头,我曾和良子去过一次,后来又和里美去过一次,现在是第三次了。

     船上几乎都是游客,像我这样的当地人很少。但君子非常高兴,趴在船的旁边『哇——哇——』地叫著,兴奋地跳上跳下。湖岸的春樱还没谢光,我看著这个自己住了三十年,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忽然又有种想掉泪的冲动。

     回家的路上,君子还高兴地跳个不停。我看著她,心里有种还好有她在的感动。如果不是君子,我一定踏不出这一步的吧!如果不是为了他,我真的会一生老死在横滨,老天爷好像还是有点可怜我,总是在我最裹足不前的时候,为我送来一些贵人,是他们拯救了我。嗯,不是我协助君子,反而是君子帮助了我。

     如果君子的父母,真的不幸死了的话,我想著,那麽就由我负起照顾她长大成人的任务。我在那个时候,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那天晚上上床前,君子忽然跑到我的房间,手上抱著一个中型的盒子。好像是放在她行囊里的东西,之前我也有注意过,只是不便问她。她把那个盒子拿到我面前,然后双手捧著放进我手里,

     『给石冈。』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3:00 +0800 CST  


     我愣了一下,指著自己:

     『给我吗?』

     『嗯,给石冈,贡品。』

     我不禁笑了出来,君子的日文进步的很快,不愧是小孩子,只是陪我看了一阵子午间推理剧场,就把很多很难的句子学起来了。还会在奇妙的时机说著:『凶手就是你,不要再狡辩了!』、『根据现场的情势判断,这起命案,是一起密室杀人事件!』她可以把这种很复杂的句子一字不漏地背出来。真是有趣的孩子。

     『不用贡品,这是石冈应该做的。』

     我笑著说,她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这回换了英文,

     『礼物,爸爸给君子,君子给石冈。』

     我惊讶地问,君子背著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踢踢地板。我问她:可以现在打开吗?她飞快地点了点头。於是我把盒子拿到膝盖上,盒子已经被拆封过了,相当地沉重,里面有个玻璃制的展示箱,我把它抽了出来,不禁惊叫了出来,

     『啊,是人形!』

     曾经去过一、两次横滨人形馆,从江户时代开始,东京都这边好像就是制作人偶的盛地。之前龙卧亭事件时,曾读过一些关於机关人偶的资料,不过对这种女孩子玩的雏人形却还是很陌生。毕竟我没有过女儿,现在女儿节也很少人在摆雏玩偶了。

     我把玻璃展示盒放到桌子上,等看清楚人形的模样,又是一阵惊讶,

     『这是……红鞋女孩像?』

     玻璃箱里的人形,相当神似山下公园的红鞋女孩像。但是山下公园的那尊是铜像,并没有上色。眼前的雏人偶却色彩鲜艳,虽然姿势、眼神都仿作得唯妙唯肖,可能是为了美观的缘故,人形穿著相当华丽的振袖和服,像在看著大海似地凝视著远方。人形的脚上,穿著鲜艳到刺目的红色童鞋。

     『这是……君子的爸爸,送给君子的吗?』

     我问。君子点了点头,

     『嗯,爸爸,很喜欢这个。』

     『这个?』

     『娃娃,日本的娃娃,每次回这里,都会买很多很多。』

     她比著手势说道。我把人形从玻璃箱里捧出来,放在掌心赏玩著,又问道,

     『这麽重要的东西,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君子好像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君子的神情,一瞬间竟有点哀伤的样子,然后才抬起头来看著我,
    
     『嗯,因为君子喜欢石冈,所以没关系。』

     我感到整颗心都暖了起来。像我这样的人,竟然可以被一个纯真的孩子喜欢,说受宠若惊程度太低了,可以说是难以致信吧!我有生以来,除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傻女孩对我说过她对我一见锺情以外,从没有人主动说过他喜欢我。和御手洗相识以来一次也没有。我真心觉得老天爷实在对我太好了。

     『谢谢你……我很高兴。』

     我由衷地说道。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4:00 +0800 CST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麽事了,里美的忽然加入也让我很震惊。但看著里美和君子手牵手走在前头,我稍微有一丝丝安心起来。不管怎麽样,有个人在身边,总比一个人盲目地乱闯要好多了。何况现在的里美,是个比我而言更可靠的盟友也说不定。

     可是这种安心感一上了飞机就没有了。虽然坐过很多次飞机了,但这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御手洗离开后,我竟一次也没有上过飞机。那种第一次乘坐飞机时的恐惧感,又再次袭上心来。总觉得这种时候最容易发生戏剧化的事件,比如空难还是什麽的。

     我走过笑容和蔼的空中小姐时,还看到有个女学生一直安慰著旁边的男学生:不要怕,学长,恨快就到了,飞机是不会随便掉下来的。而那个男的一直紧紧抓著那女的手臂。我想自己待会该不会也像这样丢脸,就觉得脸上发烫起来。

     因为是非假日的关系,所以飞机上很空,里美很轻易地便换到了我和君子身边。她一坐下来就向空中小姐叫了三杯果汁,然后递了一杯给我:

     『来,老师乾杯!』

     『乾、乾杯?』

     『嗯,庆祝我们一起飞向瑞典,也庆祝老师终於踏出第一步!』

     里美充满元气地说。我手里拿著果汁杯,飞机已经起飞了,我看著云层下渐行渐远的日本国土,忽然觉得百感交集。啊啊,是啊,我真的离开了,石冈和己有生以来,终於第一次靠自己离开了他的故乡。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5:00 +0800 CST  


     我揉著眼睛,被她硬压到圆窗前。眼前先是飘过了一片云,然后我就看见了,是大陆!我本来还反应不过来,直到看见一望无际的森林,还有点缀在森林间的白雪时,我才醒悟过来,已经到了吗?

     『啊……』

     我忍不住把脸贴著玻璃圆窗,飞机的高度逐步在下降,但还不到要回座位上的地步。我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像那里来的乡下人,但是我顾不了这麽多了。虽然和御手洗一起去过德国,也去国法国的摩纳哥。在我的想像里,北欧应该和那些地方差不了多少。可是却完全不一样。

     从高空往下看,和在照片上一样的橘色尖顶。不同的是雪景,到了三月中,雪也还没有融化,听日本的气象报告,好像才两三度的样子,一点春天的感觉也没有。触目所及大部分是森林,还有海湾,不管是树还是海,上面都结了一层寒霜似的白色琉璃,在日本如果从飞机上向下俯瞰的话,看到的一定都是房子。人捱著人、建筑物捱著建筑物,但在这个地方,好像再怎麽看,都看不到尽头似的。

     『这里是斯德哥尔摩吗?』

     我难掩激动地问著。里美挤在我身边,淡淡的香水味让我呼吸遽停,她说,

     『好像还没到,刚过哥本哈根上空,是瑞典南方的样子。』

     『是这样啊……』

     『我看旅游节目上说,斯德哥尔摩,离乌普萨拉大学城只有七十公里而已耶,会不会碰巧遇到御手洗先生呢?』

     里美自言自语地说,我觉得自己浑身窜过一阵电流,不自觉地喊出声,

     『才不会遇到他呢!』

     『咦,咦?喔,我只是说一说而已,老师你不要摆出这麽可怕的脸嘛!』

     里美惊讶地说。我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这时安全带的警示灯响起,我呐呐地回到座位上,替君子还有自己绑上了安全带。

     我闭上眼睛,让自己沉进柔软的座椅里,里美说的话却在我耳边挥之不去。真的遇到御手洗时,该怎麽办才好呢?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和他热情相拥吗?还是装作不认得,就这样擦肩而过呢?我紧闭著眼睛,不,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我告诉自己。就算真的遇上了,我想御手洗他也认不出我来了。

     下了飞机后,我对於会不会遇上御手洗的顾虑就全抛开了。我们降落的机场,是瑞典的亚兰达机场,同时听说也是瑞典国内最大的机场。我已经不在日本了!这种感觉,光是在机场就已经很鲜明了。抬起头来全是英文的标志,身边拖著行李的,全是不知道来自那里的金发外国人,仔细听的话,还可以发现他们用我完全不懂的语言低声交谈。

     而这时候,我的身边竟只有两个女孩子,她们全都一副等待我指示地看著我。我本来想里美明明英文比我好,海关还是检疫什麽的就交给她了。

     可是里美彷佛知道我心思,一出机门就说,

     『全都交给你了喔,石冈老师。我是第一次出国呢!』

     『咦?第一次吗?』我大为惊讶。

     『嗯,是啊,因为家里并不是很有钱,爸妈也都不喜欢旅行。』

     『但、但是比起英文能力的话……』

     『不行喔。老师,里美是你的助手,是助手喔!老师要靠自己才行,在NOVA的时候,不是也表现的很好吗?』

     我怀疑里美是在讲反话。

     在过海关时,我让里美带著君子先过,她们一副非常顺利的样子,海关对著君子笑著,还叽哩咕噜地不知道聊了些什麽,总之很愉快的样子。我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结成冰了,虽然穿了很厚重的衣物,机场的暖气也很暖,但我还是一步也动不了。啊啊,不过海关行不行呢?有没有特别让我这种外国老人通行的优惠海关呢?我竟然真的东张西望地找著,但当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现在要掉头的话,也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海关面前的时候,我还看到里美和君子,在后面的墙上偷偷比著加油的手势。其实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对话而已。三十年前我和御手洗去英国时,听不懂的问话,其实远比我想像中简单,海关只是问我:要做什麽?在待多久?居留地大概在那里?等等而已。但我还是一句完整的英语都凑不起来,只能说一些单字。

     不过海关好像还是听得懂的样子。还给我护照时,他竟然还对我笑了一下,

     『Nice trip!』

     我抖了一下,随即僵硬地点下头,

     『山……山克尤。』

     我真怕海关会露出那种嘲笑的表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变成第一个从海关面前逃跑的日本人。明天瑞典的日报上就会写著:来自日本的奇怪老人,在亚兰达机场跑给海关追,旁边放上我脸色惨白的丢脸照片。

     不管怎麽说,海关总算是过了。我松了一口气,重新牵回君子的手时,我发觉自己的手都还在抖。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6:00 +0800 CST  
御石衍生   红鞋女孩   十三

     出机场大厅时,我不自觉地张望了一下,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麽愚蠢。不会有人来接我的,这种地方,怎麽可能会有人来接机呢?我觉得抱持著期待的自己十分丢脸,於是匆匆牵著君子,通过那一大堆举牌等人的群众。

     我们在机场搭了前往市区的专程火车,同车的看起来有来自各式各样国家的人。车子从机场所在的郊区,一路驶进斯德哥尔摩的市区,沿途房舍渐渐多了起来,森林的影子也少了。我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某种莫名情绪抓著我,让我感到现在的自己,彷佛已经不是自己了。

     『君子,是住在东长街上吗?』

     我再一次和君子确认。君子点了点头,她好像不太记得确切的地址,但说的出是那一条街,并且说如果到了那条街上,她就可以带我回她的家。

     这时里美到厕所补妆,我趁著这个时候,用租来的手机打了君子和我说的,她家的电话,可是不仅没有人接,电话里还传来疑似说我拨的号码是空号的英文。

     『爸爸妈妈好像不在呢。』

     我说。君子看了我一眼,好像有点落寞地低下头,踢著脚上的鞋子:

     『嗯嗯。』

     『别担心,君子,我一定会找到你爸爸妈妈的。』我试图和她加油打气。可是君子却露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始终看著地板,过了很久,才小声地应了声:『谢谢。』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但里美已经从厕所回来了,所以便没有多问。

     到达斯德哥尔摩东区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的事了。斯德哥尔摩比我想像中要热闹许多。完全就是大城市的样子,一点也不输给日本的东京。但是比起东京,虽然仍然是人来人往,但空气却截然不同。这里看不到跑著赶公车和地铁的人,也没有匆匆夹著公事包低头走路的上班族。还只是中午,街上已经都是人,路边的面包店和咖啡馆几乎都坐满了。屋子几乎都是明亮的淡橘色,看不到柏油路的踪迹,就连路边的邮筒都做得很别致。虽然才到这个城市上不到一小时,我就深深觉得,我已经被这个地方抓住心了。

     从车站出来后,就是长长的商店街。东长街这个地方,其实是个地名,并不止一条街而已。旅游书上介绍,这个地方好像是瑞典北方的文化和历史重镇,到处都是书店、博物馆。据书上的说法,这里的建筑有九成以上,都是超过百年的古迹,光是走在街上,就可感受到浓厚的古老气息。

     『和日本相差很大呢!』

     我听见身边的里美感慨地说。

     经过食品街时,君子指著橱窗里的心形姜饼,好像很想要的样子。我已经在机场把日弊换成欧元,於是就买了一纸袋给她。她非常高兴,沿路都用跳著走。我们从市区上了地铁,照著旅游书的指示,在君子家附近的出口上来。这时候里美忽然停下了脚步,『石冈老师,那个……』

     『怎麽了?』

     我问她。她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似地,忽然向我一鞠躬,然后大声说,

     『石冈老师,抱歉,我必须在这里暂时告辞了!』

     『什麽?告辞?为什麽?你要去那里?』

     我大为惊讶,她眨著一只眼睛,很不好意思地说著:

     『对不起啦,老师,其实我来这里不单只是旅游而已,而是有工作要做。』

     『工作?什麽工作?』

     我呆了一呆,随即感到有种受骗的感觉。这女孩子明明一脸认真地跟我说,这次和我来瑞典,是为了当我的助手,和我一起为君子努力的。

     『嗯,因为有件大案子,据说是从八年前就开始侦办的,因为涉及日本、丹麦、瑞典和荷兰几个国家,元凶一直都没有抓到,所以这次受前辈所托,不,应该说是命令吧!和当地的检察机构接洽,所以我才能在这种时候到瑞典来。』

     里美吐了一下舌头说。我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觉得自己早该想到了,一位准检察官,还是这麽美丽的女孩子,怎麽可能单单为了陪我来瑞典,就放下重要的工作呢?想也知道不可能。我於是问:

     『是什麽案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负责接洽而已。顺便前辈也希望藉这个机会,让我来这里多学习一点东西。』

     『为什麽不在日本的时候就跟我讲?』

     『唔——因为,我想让石冈老师开心点嘛!在成田机场的时候,老师看起来好紧张,要是我再讲工作的事情,老师一定会更心神不宁的。不过,我是真心想当老师的助手的喔,请相信我!』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7:00 +0800 CST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虽然她是好意,我却不知为何高兴不起来。

     『你一个人,不危险吗?』

     『嗯嗯,不会。我刚刚已经联络前辈在这里的朋友了,他会到车站这来接我。』

     里美说。我於是点了点头,

     『那要小心,你知道我和君子住的饭店电话吗?』

     『知道,老师不是给了我名片了吗?呐,君子,要帮我好好照顾石冈老师喔,等姊姊的事情做完,再来找你玩,在这之前不可以把老师弄丢喔!』

     『里、里美!』被她这样说,我不禁又脸红起来。但君子却握紧了我的手,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君子知道。』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我目送著里美走回车站后,就牵著君子的手,走回熙来攘往的长街上。

     『现在,去君子的家吧!』

     我说。里美离开以后,我忽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我了,就不如顺其自然吧。

     我跟著君子指示走,徒步的距离不如我想像中远。我们走到一区全是公寓的砖红色巷道里,这里不如商店街热闹,都是住宅区的样子。巷口有个小摊子,正在卖夹肉的小面包,看见我和君子手牵手走过去,还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

     『就是这里吗?』

     我指著一幢有防火梯的五层公寓说道。虽然是公寓,外观还是相当漂亮,不像日本人会在阳台晒衣服,这里的屋子,无论功能是什麽,都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蹦出来的一样。君子迟疑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她的手,一瞬间竟变得有点冰冷,我不禁低头问:怎麽了吗?君子?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们从正门走进去,迎面就是一道阴暗古老的阶梯。我记忆中的欧州国家,很多类似的屋子,不管是旅馆还是餐厅,他们很少在城市里盖新的房屋,总是沿用旧的建筑。御手洗曾经和我说过,那就是欧州的古迹维护和研究相当发达的原因。

     君子的手指著二楼,我点了点头,牵著她的手走上楼梯。一想到君子的家里可能就是凶杀案的现场,我就感到有点紧张,老实说也有点害怕,但不去确认又不行。我还是鼓起勇气,努力迎向二楼的长廊。

     但我才爬了几阶,就看见长廊上有扇门开著,有什麽人正站在长廊上。然后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抱歉,那麽就打扰一下了。』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7:00 +0800 CST  
下面,就是石冈和御手洗再度相遇的情节了。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8:00 +0800 CST  
     ◇

     把发呆的洁唤醒后,就随著英国老太太的脚步进门。虽然到底是什麽人传电子邮件给洁,我还是很好奇,毕竟洁平时认识的女孩子,用十根手指头数都还嫌多,竟然有女孩子能有洁的手机号码,那可真是大新闻一件。

     我说了些打扰之类的话,先一步跨上颇有苏格兰风味的迎宾毯上。回头却看到洁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这回眼睛却不是看著手机,而是看著阶梯的方向。

     我想洁不知道又那里中邪了,於是追出来大喊道:

     『喂,洁!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不喊还好,我一喊完,就听见楼梯那边传来陌生男子的抽气声。我掉头看去,才发现有个东洋的男人站在那里,他身边还带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长得相当可爱,像童话里的妖精一样。那个男人长得也很乾净,看起来年纪比我和洁都轻,一双黑色的眼睛像是含著水一般。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我本来以为他是这里的住户,带著小女儿回家的爸爸之类的。但是他却停在阶梯上,像是被冰冻住一般注视著这里。我发觉得他正盯著洁看。

     『喂,洁……洁!』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后来乾脆扳著脖子把他揽回来,洁才像是刚睡醒一样,有点迷茫地望向我,『发生什麽事了,洁?你认识那个人?』我问。但是他好像还没完全醒过来,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时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洁立刻又转回头去。

     『君子,你就是住在这里吗?』

     男人带著那个小女孩上了楼,指著岩崎家的家门说道。我不禁大吃一惊,他刚刚叫那女孩的名字,不就是那对死去夫妇女儿的名字吗?

     『嗯。』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男人於是像洁刚才一样,伸手拉了拉门把,又敲了一下门,用日语不知说了些什麽,

     『看起来没有人在的样子呢……』

     男人蹲在女孩的身边,有些困扰地说。洁动了一下,好像想对他说些什麽,但是那个男人却完全无视於他的存在,掠过洁的身边,走到那个英国老太太门前。还没有开口,老太太就已经叫了出来,

     『喂,你,不是君子吗?怎麽会在这里?』

     『啊,是房东婆婆!』小女孩叫道。

     『啊呀,真的是君子。怎麽回事?警察到处在找你,你跑到那里去了?』

     老太太一边惊讶地问,一边走近那位叫君子的小女孩。小女孩退了一步,很快地缩回男人的身后,好像要寻求庇护一样。男人用听起来相当生涩的英语,结结巴巴地说,

     『请问,君子的父母……啊,就是岩崎,Iwazaki,真的死了吗?』

     老太太好像明白那男人的意思似地,压低声音点了头,

     『啊啊,死了很久了。』

     『是这样啊……』

     男人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复杂,有点落寞,却又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他又问,

     『请问,死掉的时间是?』

     『那对日本夫妇吗?好像是一月初吧,我没记得那麽清楚,不过他们一月分的房租来没缴清就死了倒是真的。』

     『是一月七日。』

     我吓了一跳,插口的是洁。我也记不起来信上说的日期,因为毕竟才看过一次而已,不过这当然难不倒洁。男人听了,也没有特别表示什麽,甚至也没有看洁,只是朝著房东太太点了点头,

     『啊……这麽说来,是真的了。真的是君子的父母。』

     他似乎叹了口气,又掠过洁走回小女孩的身边。蹲下来温柔地说,

     『君子的爸爸妈妈,好像已经不在家里了。』

     『嗯……』

     君子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男人用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用混合著英文和日文的方法说,『现在在这里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坐这麽久的飞机,你也很累了对吧?我们先去我们的饭店,洗个澡休息一下,然后再来想办法,这样好吗?』

     男人说。洁的口唇动了一下,不知道喃喃说了什麽,但是我听不清楚。这时候那个小女孩,竟然朝洁看了一眼,又望向那个男人,很快地点了点头,

     『好。』

     『那,我们走吧!』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0 21:28:00 +0800 CST  
     『真的,是……一位叫松崎玲王奈的小姐把君子带来我这里的,她说,君子的父母,也就是岩崎先生和岩崎太太,在1月16日星期日的早上消失在横滨的基督教会馆,在那之前他们都一直在一起,还一起在山下公园玩。』

     洁用英文翻译给大家听,我和房东太太都讶异起来。

     『横滨……马车道那个地方,还和以前一样吗?』

     洁忽然问。石冈瞄了他一眼,冷淡地说:

     『这和案情没有关系吧?』

     『为什麽会是那个玲王奈带她去找你?她和岩崎一家认识?』

     『我那知道,你去问玲王奈啊。』

     『喂,石冈君,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谁闹别扭啊!你是君子的谁?为什麽我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不可?你能帮君子找回父母吗?你能重新给他一个家吗?』

     『说不定真的可以喔!石冈君。』

     石冈似乎气窒了一下,像在看神经病似地抬头看著洁。我惊魂未甫地看著他们两个,这两个人,好像不看时间地点,随时都可以吵起来的样子。而且我总觉得,只要他们一讲起话来,中间就会冒出结界似地,旁人很难插嘴。

     洁好像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回蹲到君子面前,君子缩了一下:

     『君子,你的爸爸妈妈,是怎麽不见的呢?告诉哥哥好吗?』

     六十岁的人对十岁的小女孩还自称哥哥,至少应该叫叔叔吧?君子严肃地看著眼前的人,就洁的长相和气质而言,确实是很容易吸引小女孩的类型。过去我也常见他和公园的小女孩玩起来,就像父女一样完全没有障碍。

     可是这位君子小妹妹却不捧她的场。她飞快地缩回沙发上,整个人躲倒石冈背后,好像洁身上有什麽病毒一样。

     『我不跟你说话。』

     她说,把头埋到石冈君的衬衫上。洁似乎愣了一下,脱口问道:

     『为什麽?』

     『因为,石冈讨厌你,所以君子也讨厌你。』

     她斩钉截铁地说。洁露出一副呆滞的表情,站起来缓缓坐回我身边,我觉得他心里一定大受打击,竟然被小女孩讨厌了。

     『我本来想,会不会是君子记错日期了。』

     石冈把君子抱在怀里,忽然开口。

     『记错日期?』

     『嗯,因为即使再跟她确认,她也不确定是不是1月16号发生的事。至於失踪那天的情形,我也是听松崎玲王奈转述的……』

     石冈於是把岩崎夫妇失踪的情形说了一遍,除了洁以外,我们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凭空消失的日本夫妻?而且还是九天前就已经死在瑞典的人,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石冈说完,从外套里掏出笔记本,把一则新闻推到我们面前,

     『我本来以为是恶意遗弃,后来偶然看见关於岩崎夫妇死亡的瑞典新闻,才大吃一惊,於是就带著君子到这里来了。』

     『为什麽不先写电子邮件或打个电话给我?』

     洁问。石冈瞪了他一眼:

     『我写了有用吗?你会理我吗?』

     『我什麽时候没理过你了?』

     『每次!一直!你从来只有你高兴的时候才会理我,或者是闲著没事的时候,一但有什麽事情忙起来,就把别人全都抛到一边去了。我是很认真地想帮助君子的,我可不想被你这种大忙人耍著玩!』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1 11:10:00 +0800 CST  


     『我知道你是很认真的,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的不是吗?』

     洁忽然用相当柔和的声音说。石冈愣了一下,捏著君子的背别过视线:

     『我并不是来找你帮忙的。我不知道大神探也会插手这种小案子。』

     『我是受君子的青梅竹马委托,何况这案子并不小。』

     『早知道你也在这里……我……我根本……』

     石冈白皙到不像东方人的脸颊,忽然涨红起来。我拿著咖啡和茶点坐到远一点的沙发上,石冈继续说,

     『总之,我是真心想要帮助君子的。』

     『我也是真心想帮助君子的。』

     洁严肃地说。石冈好像有点生气,冷冷地说,

     『君子要的不只是破案而已,她要的是可以照顾她成人的父母亲,一个安安稳稳的、可以安心生活的家!』

     『如果不把这个案子彻底解决的话,君子永远不可能安心生活。』

     石冈一时噤声。洁於是继续说:

     『就算记错日期,你不觉得岩崎夫妇把君子丢在日本很奇怪吗?』

     『有什麽奇怪?总比把家丢在日本的人好多了。』

     『石冈君,所以我说……』

     『……你们两个,要不要喝杯咖啡冷静一下?』

     虽然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这两个人是用日文在吵架,应该是不会错的。洁这种不耐烦又无奈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我一开口,他们两个便同时往我看过来,我赶快一边假装拿饼乾一边低下头去。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这时候很久没说话的房东太太,忽然开口了:

     『对了,那个日本人留下的遗物,其实还有一件的样子。』

     『真的吗?』

     洁几乎是立刻回过头,石冈也呐呐地坐了回去。老太太说:

     『那时候他们要签租约的时候,因为需要押金,但那对夫妻拿出的钱不够,就交给我一样东西,说是古董之类的,好像是日本那里的家族流传下来的东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老实说也不相信那种东西能卖钱。反正看他们可怜,就收下不追究了。』

     『是什麽样的东西?』

     『我不知道,看起来像是古书一样的东西,上面都是希奇古怪的文字,我也看不懂。你要的话,我拿来给你们看好了。』

     『那就麻烦您了。』洁点了点头。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1 11:10:00 +0800 CST  





御石衍生   红鞋女孩   十五

     老太太一边叨叨念念,一边走进了走廊那头的卧房。我还真怕房东一走,洁和石冈就会打起来也说不定。不过他们好像没有继续吵架的意思,各自据著沙发的一角,彼此回避著对方的视线。我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比我想像中还难懂。

     房东很快就回到了客厅,走上拿著一个用旧的邮政报包著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她把包装拆开,里面是个木制的、很有东方风味的小木盒,木盒的三边有沟槽,盖子可以从上面往前推开。里面放著一本破旧的小册子。

     『喏,就是这个。』

     老太太说。洁用双手接过小册子,小心地将他摊在膝盖上。

     『这是日文,啊,而且还是手写的……』

     我看了那本小册子一眼,那是本相当陈旧的册子,装订的地方是用线绑的,现在已经很少看到这种线装书了。线周围的纸几乎都脱落了,边缘也都泛黄了,还有一部分的页数黏在一起。洁用舌头舔湿了手指,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揭开来。石冈好像也十分好奇的样子,远远伸长脖子往这边看著。

     『上面写了什麽?』

     我看洁深锁著眉头,很专心地一页一页看著,忍不住问道。洁没有回我的话,只是用单手搓了搓额头,看起来相当兴奋的样子,

     『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到底是什麽啊?』

     『这是日记,石……海因里希,这是日记啊!你看,左上角的是日期,是用日本的记年方式,从明治四十二年到大正年间都有。』

     洁指给我看,我看著那些陌生的文字,问道:

     『日记?什麽人的日记?』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本日记,又是在岩崎先生的手上……有了,海因里希,就是这个,你看,这是活生生的历史啊!』

     洁把日记翻到最后一页,在页尾的地方,有人用毛笔写了一行日本字:『小君(Kimi)手书   不才野口代致』。洁翻译给我听,我听得似懂非懂,於是问道,

     『这是什麽意思,那个叫野口的人是谁呀,是他把这本日记送给什麽人吗?那Kimi又是谁?啊……难道会是你说的那个红鞋女孩?』

     『红鞋女孩?』

     石冈忽然插口,他又用日文问了一次:

     『横滨的那个红鞋女孩吗?』

     『石冈君,你不记得了吗?以前和你在山下公园散步时,曾经和你说过那个铜像的故事,那时候你还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洁好像逮到机会一样,马上就掉过头去问道。明明这麽想和对方说话,为什麽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真是不能理解洁这个人。

     『这、这麽久的事情,谁会记得啊?』石冈的脸好像有点泛红。

     『是吗?已经忘记了啊……』

     洁若无其事地自言自语著,他又翻了一阵子那本册子,抬起头来向房东问道,

     『这本日记,可以送给我吗?』

     『可以是可以,反正这种东西,就算卖了也换不到什麽钱吧!』

     房东看著那本破旧的日记,有些嫌恶地说。洁点头说:

     『那我就收下了。请问岩崎先生在交出这本册子时,有说是从那里来的吗?』

     『这个……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是从他祖母那里一直传下来的,就像传家宝(Heirloom)一样。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这麽破烂的东西真的可以当传家宝吗?』

     洁说著,端起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口。我对日记的内容也非常有兴趣,只可惜看不懂日文,不过等回乌普萨拉以后,再请洁翻译给我听也还不迟。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1 11:11:00 +0800 CST  


     但是这是岩崎先生的遗物,不把它还给他们的女儿,这样好吗?我想这样问洁,但是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也不忍拂了他的兴头。何况听芮奈说,君子好像不懂日文的样子,这样拿了这本日记也是看不懂的。

     这时候坐在我对面的石冈,却像发现什麽大事一样,蓦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御手洗,你开始喝咖啡了吗?』

     我和洁都抬起头来。这是进到这屋子里后,我第一次听见那个男人叫我的友人『御手洗』。他的语气听起来相当震惊,我却完全不明白,洁喝咖啡有什麽问题吗?从我认识他开始,只要在研究室的时间,他就是即溶咖啡的忠实支持者了。甚至在希亚费的咖啡馆里,他和乌普萨拉的学生,也都是这样一边喝著咖啡,一边听他述说那些从前的冒险故事的。我也是从那些故事中,得知石冈的存在。

     『石冈君,我……』

     洁好像有些尴尬的样子,本来拿著咖啡杯的手也放了下来,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石冈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地看著洁,君子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石冈君的身后,虽然她大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不过多半要表明支持的意思。

     他们两个无言地看了很久,石冈忽然安静地说:

     『我在飞机上的最后一餐,还是点红茶的,御手洗。』

     洁整个人似乎颤了一下。但石冈并没有理会他,牵起君子的手,我听他低低地说了声『告辞了』,就走向玄关,打算离开的样子。

     洁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石冈像是急於逃离这个屋子,死命地扭开门把就要夺门而出。我看见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洁的力气相当大,是我领教过的,石冈被他拉得停了下来,只好回过头来。我发现他的眼眶整个是红的。

     洁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避开石冈的脸,望向用敌意的眼神盯著他的君子:

     『石冈君……你等一下,不要急著走,我还有话要问君子。』

     『……』

     『我……不是忘记了,我一直都记著那件事,那件事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我不再喝红茶了,是因为,因为……』

     洁欲言又止,只是用单手覆住了额头,一副很困扰的样子。我本来想去替他解围,但我真的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麽事,难道是洁泡了很难喝的咖啡硬要请对方喝,害对方拉了三个月的肚子后从此被勒令不能喝咖啡吗?如果是这样倒挺像洁的作风。

     石冈却忽然笑了一下,我本来以为他会哭,可是他却笑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笨蛋一样。』

     他说完这句话,趁著洁一时失神,推开已经敞开的门就跑出长廊。洁这回没有追出去,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像尊石像一样地站在那里。阶梯传来叽叽嘎嘎的脚步声,然后是楼下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洁还是一动也没有动。

     『洁……』

     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他全身僵硬,手上还拿著那本日记,很久都没说话。

     『洁,你没事吧?』

     我又问了一次。洁望著石冈离去的那一头,忽然长长吐了口气,转过头来看著我,

     『我们去Stampan Jazz Club吧!陪我去好吗,海因里希?』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1 11:11:00 +0800 CST  


     ◇

     明治四十四年弥生十日

     小君必须要写日记才行。妈妈说,小君比别人还笨,所以没有办法和一般人一样记得所有的事情。所以我必须要写日记,写了日记,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记住了。以后小君,就不会再被别人嘲笑是个笨孩子,妈妈也不会讨厌小君了。

     今天大雪停了,外面的阳光很漂亮。小君很乖,待在房间里写日记。

     ……

     明治四十四年弥生十五日

     今天妈妈带著我,去见一对西夷人。小君第一次看见西夷人,听隔壁的律子说,西夷人都是坐黑船来的,他们很聪明,会做很多日本人不会做的东西。妈妈说,这一对西夷人夫妻,是传教士。小君没有听过传教士,不过,以前爸爸还常常回来看小君的时候,会带著小君去镇上。镇上有一间很漂亮的白色房子,房子上面,有个很大很大的十字,爸爸跟我说,很多西夷人都住在里面,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妈妈叫我和那对传教士鞠躬,因为他们是很好的人,所以小君就很高兴地鞠躬了。妈妈的身边还有一个叔叔,叔叔会说西夷话,他和传教士说了很多话,小君听不懂。可是妈妈要小君鞠躬,小君就一直鞠躬,妈妈也跟著我一起鞠躬。鞠了很多个躬,鞠到小君的头都晕了。

     西夷人对小君招手,小君走过去,西夷人就摸摸小君的头。西夷人说小君是『思未帝』,可是小君叫小君,不叫思未帝。但是西夷人夫妻很高兴,一直抱著小君。还送给小君一双鞋子,是一双红色的鞋子。很漂亮的鞋子。小君从来没有看过这麽漂亮的鞋子,马上穿起来。小君把鞋子穿给妈妈看,妈妈也称赞小君很好看。

     西夷人离开后妈妈哭了,小君不知道为什麽。

     ……

     明治四十四年弥生二十五日

     今天去车站送妈妈。

     后来那对西夷人夫妻,每天都来看小君。每次都送小君很多很多东西。都是些很漂亮的东西。有上面有小鸟在叫的钟、摇一摇就会唱歌的音乐盒、穿著漂亮衣服的洋娃娃,还有会走路的小玩具兵。小君真想拿给律子看,可惜律子家快搬走了,因为西夷人买下了她们的地,所以小君以后看不到律子了。

     啊,还有鞋子,西夷人夫妻每天都次都会送小君一双鞋,而且都是红鞋,用盒子装著。现在小君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红鞋。

     妈妈也穿得很漂亮,听得懂西夷话的叔叔说,西夷人给了妈妈一些钱。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妈妈说那个地方叫北海道。小君不知道什麽是北海道,但是妈妈说,小君不能跟著去,因为北海道很可怕,很冷,小君受不了。小君想跟妈妈说没关系,可是妈妈哭著说:不行。小君只好听话。

     妈妈说:小君也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小君去的地方,是很好很好的地方。小君去了那里,就再也不会受苦了。每天可以吃饱,可以睡好觉,也不会再觉得冷了。西夷人会照顾小君。小君会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是小君不想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小君只想和妈妈在一起。

     ……

     大正元年睦月一日

     小君觉得很伤心。

     小君离开了妈妈。但小君还是每天写日记。因为妈妈说小君是个笨孩子,如果不每天写日记的话,就会忘记很多事情。

     小君现在,住在一间很奇怪的屋子里。会西夷话的叔叔,把小君带到海港另一头的山上,那里有一间房子,小的时候,妈妈和律子都说不可以靠近那里,因为那里住著不好的人。如果碰到住在这里的人,就会生病死掉。可是为什麽要把小君带到这里呢?小君也生病了吗?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1 11:12:00 +0800 CST  


     『大老远回日本,只待了一天吗?』

     『是啊,可是父亲什麽都没有说。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晚上,父亲说有事要找岩崎先生,从日本回来就匆匆赶到岩崎家里,就是因为这样才发现岩崎家有点不对劲,门打不开,敲门也没有人回应,连花瓶里的钥匙也被人拿走了。所以才请这一区的警察陪同开门的。』

     『这麽说来,是1月14号的晚上了?』

     『嗯,我想是这样子没有错。』

     芮奈说。洁安静了一下,又问道:

     『可是,岩崎家不是租房子吗,房东太太一直都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房东?啊,教授是说伍德太太吗,这个,听说岩崎先生因为常常欠缴房租,所以和伍德太太处的不是很好的样子,所以除非是收房租,伍德太太几乎是不太搭理那一家人的。呀,其实她也不太喜欢我和我父亲的样子。』

     芮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以理解,那的确很像那位老太太的作风。洁拿著电话,又沉默了一下,开口说:

     『芮奈,可以再问你一件事吗?』

     『是,什麽事呢?』

     『你在信上提到的日本娃娃,岩崎先生曾经送给你父亲过吗?』

     『日本娃娃?啊,这个呀,好像没有送过呢。那是送给朋友的纪念品,爸爸和岩崎先生本来交情就很好了,可能觉得不用了吧?』

     『你去岩崎先生家玩的时候,他的家里,也有这种娃娃吗?』

     『有喔,非常多。岩崎先生很喜欢那种日本娃娃的样子,每次岩崎先生回日本,都会带很多回来,一盒一盒的,都装在玻璃的展示箱里,各种样子都有。君子也很喜欢,我常常陪著她一起看那些娃娃。』

     『是这样啊。』

     『真是不好意思,没能帮上教授什麽忙。』

     『不,芮奈,你说的话非常有用,这次多亏你的帮忙。』

     『咦,真的吗?虽然不知道是什麽,不过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芮奈在电话那一头欢叫道。洁不知为何,露出些微的苦笑,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先这样了,芮奈。』

     『嗯,教授如果有什麽事情,欢迎随时联络我,我会一直等著教授的!』

     少年用明快的语调说著。洁挂断了电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海因里希,我们也走吧。』

     『走?这次又要去那里?』

     我吃了一惊,抬头看著洁,他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严俊起来,慢慢把手机收到口袋里。广场上的歌手已经谢幕了,可能是夜逐渐深了的关系,演奏者换成了小提琴手,正深情款款地拉著布拉姆斯的夜曲。洁忽然伸手拉住我的衣袖,低声说:

     『说话别太大声,我们慢慢走到那边的巷子里。』

     『咦,为什麽?洁,你到底……』

     我看见洁的眼神,赶快把声量放小,跟著洁若无其事地走出了Stampan Jazz Club。洁做出在街上漫步的样子,还故意经过几个还没关门的橱窗,对著里面的东西交头接耳。转过下一个巷口时,我忽然明白洁为什麽要这样做了——后面有人在跟踪我们。

     『洁……』

     我不禁紧张起来。我们用眼角的馀光对看了一眼,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1 11:18:00 +0800 CST  

     『有两个人。』

     洁望著天空说道。我装作欣赏路边的街灯,压低声音问:

     『为什麽要跟踪我们?他们是什麽人?』

     『我对付左边那个,你对付右边那个,可以吗,海因里希?』

     洁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命令。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洁就已经动了。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一眨眼就跑到巷口的那一头。我回过头去,看见果然有两个男人站在那里窥视著我们,看见洁的动作,他们也吃了一惊,正不知道该怎麽办,洁已经赶到了。他一脚就踹中左边那个男人的肚子,男人闷哼一声,捂著肚子退了两步,刚好撞倒了他身边的伙伴。

     『海因里希,快点!』

     洁大声叫道,我这才快步赶上来,整个人跳到倒地的男人身上,对准他的下颚就是一拳。肚子被踢了一记的男人朝洁挥了拳头,洁矮下身体一闪,那一拳就挥了空。洁顺势扭过那个男人的手臂,随手一架,那个男人庞大的身躯就被洁过肩撂倒在地上。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幕。

     『小心,海因里希!』

     我听见洁大叫,回头一看,那个被我压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经翻身爬起来,伸手往怀里不知掏些什麽。我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我一步踏到他的背侧,往他的侧脸挥了一拳,他踉跄地退了一步。我於是再补上一拳,再一拳,他被我逼到墙上,最后终於软软地坐倒了下去。

     我往洁那里看去,他已经把那个男的压制在地上,伸手在他大衣里掏了两下,半晌摸出一把黑色的手枪来。洁吹了声口哨,

     『德制HK USP半自动改造手枪,这一枝不便宜呢!』

     他一面说,一面把枪口牢牢地抵在男人的太阳穴上。那个大汉本来还在挣扎,试图从洁的压制下挣脱出来,一看到枪抵在他脑袋旁,才终於放弃了抵抗。我也赶快搜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不过他倒是没有带枪,只搜出一把蓝色的瑞士刀。

     『……我不知道你竟然会武术。』

     我喘息著看著洁,好在我从来没有为了抢午餐之类的事情和他打起来过。

     『还好啦,防身用的小技巧而已。你也不错啊,海因里希。』

     『当然,不要小看从战争中活过来的男人啊。』

     我说。洁笑了一下,随即重新蹲到那男人身边。我仔细地看了一下,这两个男人,看起来都不太像欧洲人,其中一个像洁一样,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只是肤色比较深一点,看起来像东南亚一带的人,身材非常魁梧。另一个则比较像吉普赛人。

     洁稍微用力了一下,他就痛得大叫出来。我想他的手臂八成脱臼了,

     『你也不想在再痛下去了吧?如果不想的话还是合作一下比较好喔,你应该不想连另一边骨头也分家的话。会说英语吗?很好,』

     洁满意地点了点头,才稍微直起了身,不过枪口还是抵在他后脑上。那个魁梧男人还在喘息,他整个额头上都是汗水。

     『为什麽要跟踪我们?从东长街公寓出来后你们就一直跟著了吧?刚才在酒吧时一直坐在我和海因里希的斜后方,对吗?』

     男人犹豫了一下,洁又用了一下力,他才赶快点了点头。我才知道洁已经注意他们很久了,明明是我比较清醒,可是我却完全没发觉。洁的警觉心实在很惊人,

     『为什麽要跟踪我们,是怀疑我们拿走了什麽吗?』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1 11:18:00 +0800 CST  
     『……里美小姐,对不起,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洁切断对方的话说道。我还真佩服日本的女性,竟然可以在十秒内发出这麽多个音节,而且一般人很难找到机会插进去:

     『咦?问我吗?』

     里美有些惊讶的样子。洁很快说,

     『你知道石冈他们住的饭店是那一间吗?』

     『咦?石冈老师吗?知道啊,就在东长街上……』

     『东长街的那里?』

     『等一下,石冈老师有给我名片的样子,我找一下喔……很急吗?』

     里美似乎也察觉事情不对劲,收敛了声音问道。

     『当然急!对了,他有租瑞典用的手机吗?』

     『手机吗?啊,老师和君子有租一支。可是我没有问老师号码耶。』

     『该死……那麽,顺便告诉我饭店柜台的电话号码!』

     洁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里美也很快地念了地址和电话给他,洁闭上眼默记了一下,指挥我在前一个路口右转。我听见里美在电话那头问,

     『怎麽了吗,御手洗先生,为什麽这麽急著找石冈老师,发生什麽事了吗?啊,难道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吗?』

     『现在没有时间说明。总之如果想到什麽联络到他的方法,请立刻回电给我!』

     洁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我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暂时收起了手机,把半张脸埋进手掌里,眼神凝重地望著结满白霜的玻璃窗外:

     『石冈君……』

     斯德哥尔摩的最后一场小雪,似乎开始下起来了。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1 21:51:00 +0800 CST  


     ◇

     我坐在房间的床上,望向窗口,发现外头竟然开始飘雪了。

     『石冈,洗脸?』

     我带著君子回到位在东长街西边的Asplund旅馆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左右的时间了。那是一间隶属於瑞典STF旅馆组织的青年旅馆,在网路上,就可以预定国际旅馆证的会员,而且相当便宜,也非常乾净。和日本的旅馆比起来丝毫不逊色。

     因为我心不在焉,Check in的时候英文讲得更加不知所云,旅馆的服务生大概是看我可怜,所以最后也不问我了,擅自帮我作主打点一切事宜,看我带了小朋友,还多加了一件小被子给我们。相当亲切的北欧人,我不禁这麽想著。

     房间很小但是很乾净,有两张单人床,还有冲澡用的卫浴。我把行李和君子放下,打开电视看了一下,电视里拨著北方大雪的新闻。我把身上的随身行李全都解下来,坐在软绵绵的弹簧床上,忽然觉得全身无力极了。

     啊,我终於来到瑞典了,我空白的脑子冒出这样的感叹。可是那又怎麽样呢?一点意义也没有。君子的父母死了,屋子也还给房东了。君子在这里好像也没有什麽亲戚,就算有朋友,语言不通也是白搭。我到底千里迢迢来瑞典做什麽呢?

     『石冈,洗脸,洗脸!』

     我两眼发直地往下看。才发现君子从浴室拿了毛巾,双手捧著拿到我面前,我竟没有发现。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从君子手上接过毛巾,说了声:『谢谢。』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哑的。

     我整个人躺到单人床上,把毛巾捏在手上。思绪总算清晰了一点。啊啊,真是完全没想到呢,竟然会遇到老朋友,真是吓了我一跳啊!我想这样若无其事地开玩笑。在走廊见到御手洗时,我是真的吓了一跳,除了吓一跳以外没有其他感觉。如果真要说有什麽感想,那就是御手洗竟然也会变老这件事吧。

     他老了,头发上也多了很多白头发,也难怪,仔细想想,我已经五十八岁了,他就是六十岁了。六十岁的御手洗,以前我连想都无法想像。他看起来像是永远充满活力、永远不会累的样子。我随即想到,如果我看他是这样苍老,那代表我自己也不再年轻了。

     不知不觉间,我们好像都变成对方所陌生的另外一个人了。

     我和御手洗,究竟分开多久了呢?十年,十五年,还是二十年?我懒得去算了。我们分开的时间,几乎已经和住在一起的时间一样长了。但很不可思议地,看到他的瞬间,我还是马上就认出他来了,就好像我们前一天还一起住在马车道一样。

     他喊我石冈君的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脑袋里来了。有一瞬间几乎完全无法思考,脑子一片空白,好像被人从后脑杓重击一记那样。有个声音在我心里大喊著:快逃!快点逃!如果我不跑的话,我所习以为常的世界一定又要再一次毁掉了。可是同时我又忍不住想:为什麽我要跑?为什麽要为了那个家伙逃跑?

     我在那里跟自己搏斗了很久,最后还是为君子找父母的使命感唤醒了我。不管我想怎麽做,我想帮助君子这件事是不会变得。

     『那个人……就是他在瑞典的朋友吧……』

     我喃喃自语地说,君子好奇地看著我。洗完了脸,我的脑子不不容易算是冷静了一点,我想起御手洗身边那个男人。感觉是个亲切的人,有张欧州人的脸,头发比御手洗还苍白,看来年纪不轻了,却给人很好相处的印象,属於绅士的那一型。御手洗竟然会和这种人交往,老实说我有点惊讶,他和御手洗的交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一直用英语交换著意见。他问什麽问题,御手洗也欣然地回答他。和以前对待我的方式全然不同。

     御手洗好像叫他什麽……海因里希吗?不对,还是海因里鸡?不,说不定是海因希里……呼噜什麽的,总之是很奇怪的名字。他应该就是玲王奈说的,御手洗在北欧的新跟班吧!就是那个把御手洗的事再次写成故事的作家。和我以前做的事情一样。

     真是太好了。至少现在可以确定,那个人已经完全不需要我了。不,或许从以前开始就不曾需要过也说不一定。

     『石冈,说话嘛。』

     君子忽然爬到床上,把头侧到我眼前说著。我笑了一下,对她点了点头,

     『嗯,对不起,石冈刚刚在想事情。』

     『想什麽事情?君子的事情吗?』

     我失笑了一下,随即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子,已经失去双亲了。这麽小的年纪,以后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身为现在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如果我也为了自己的事情消沉下去的话,君子一定会更难过的,所以我得振作起来才行。

     我把君子从床上抱起来,让她坐在我的膝盖上。她的头发已经乱成一团了,在横滨的时候,我最头痛的就是怎麽帮她整理头发。她有著一头很漂亮的浅金色长发,来的那天是编成辫子的。但是我实在不会编辫子,只好替她绑两根马尾了事。不过现在我又升起了尝试看看的心情,让她坐在我面前,帮她编起辫子来。

     『是那个坏叔叔欺负石冈吗?』

     君子一边乖乖地让我替她编头发,一边问道。我听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是喔,没有人欺负石冈。是石冈自己太笨了。』

     我放柔声音说。

     『如果那个叔叔敢欺负石冈,石冈告诉君子,君子帮你教训教训他!』

     君子忽然用很江湖的日文说,大概是从那个时代剧里学来的,还挥动著小拳头。我也觉得有趣起来,於是试探著问道,

     『教训他?君子想怎麽教训那个人?』

楼主 末时流转  发布于 2010-08-21 21:52:00 +0800 CST  

楼主:末时流转

字数:120724

发表时间:2010-08-21 00: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11-20 14:49:37 +0800 CST

评论数:177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