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双刻碑—节选】鳄娘



楼主 13304328118  发布于 2019-01-04 21:16:00 +0800 CST  
老陈这一辈子,可谓是丰富多彩,他做过石匠,打过长毛,扛过粮包,睡过瓦窑。因为他年轻时刻的石碑被人认错了一个字,他就半夜偷偷去改碑,谁知被一条觅食的母鳄盯上了......

楼主 13304328118  发布于 2019-01-04 21:18:00 +0800 CST  
【节选】
他蹲在那石碑前,摸索了一会儿,就取过錾子来要凿。“不妥。”老陈想了想,又把錾子挂在腰上,转头在箱子里找墨线。“我识不得几个字,万一改坏了咋办哩。”他想。这个时候,刚刚还响成一片的蛙鸣与虫声突然沉寂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它们的嗓子都扼住了,可老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活计里,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等他找出墨线,照着那笔迹把下刀的地方都画好,准备着开凿的时候,背后那“簌簌”的声响愈发大了,他不禁疑惑地回头看去。老陈才刚刚扭过脸,一滩黏稠腥热的涎水就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那黏滑的液体让他几乎睁不开眼,而腥臭的气息惹得他阵阵恶心,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双腿好似陷进了烂泥里,硬生生地把他往一片充满腐臭的狭窄空间里生拉硬拽,他的双手拼命乱挥着,被成排的尖钩划出道道血痕。老陈甚至还没喊出声来,身子就猛地一轻,几乎是天旋地转,又重重一坠,当即跌坐在了柔软滑腻的“地面”上。


在那散落一地的工具旁,那条身形硕大的母鳄正仰着脖颈,把喉头处一团耸动不止的鼓包向下滑去,在她狰狞坚硬的鳞甲下,露出雪白坚韧的腹部。此时那腹部因食物入内,已经鼓胀得圆润无比,表面不时凸起几处小小的鼓包,几近要把生着利爪的四肢顶离地面。


这条母鳄得意地甩动几下身躯,将肚皮压得略微扁平,那凶残的眼眸中竟流露出几分惬意,这才拖着沉重的肚腹缓缓迈开步子,朝着滩涂上那绵延无际的芦苇丛中爬去。她本是这河底一条修行百年,嗜食喜饱的母鳄,每日掠食鱼鳖家畜,最喜将猎物活吞进腹内闷死,今夜上岸觅食,竟把一个大活人给吞下了肚子。


老陈坐在这胃袋里愣了好半天,才感觉到手臂发疼,他迟疑着抬起手来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他的胳膊上,手掌上尽是一条子一条子外翻着的血口,黄绿色的黏液淌在上面,滋滋拉拉地冒着泡。借着暗红的微光,他又往身旁一看,那浓烈的酸臭味儿直冲鼻子,那些没来得及消化的黏腻肉块就在他脚边翻搅着呢!


他愈发感觉头晕眼花了,四周闷得像个蒸笼,腥热恶臭的气息一刻不停地朝他扑过来。老陈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双手胡乱摸着,无意间,一把冰冷坚硬的物件让他摸在了手里,正是他凿石用的那把錾子!老陈知道,这会儿要是再不拼命,他非得闷杀在这儿不可,当即把牙一咬,拿出了当兵时握枪杆的那股力气,朝着面前蠕动的肉壁狠狠刺了过去.....


在芦苇荡中某处僻静的河湾,母鳄悠然地甩动长尾,舒展四肢,让清冷的河水彻底淹没她的身躯。那水面颤动着扬起草叶与浮萍,泛出层层的涟漪来,一个玉体雪肌,妖媚丰满的女子从水中立起,纤柔的十指抚弄着身前硕大圆润的肚皮,发出娇魅的低吟。她是第一次吞食如此巨大的食物,双手几乎托不住沉重坠胀的腹底,胃囊传来的胀感让她感觉丝丝微痛,她还从未吃得如此饱胀过。


这母鳄化形的妖女寻了块岩石坐下,丝毫不顾外露的玉体酥胸,双手在巨腹上四处按揉拿捏,只顾贪婪地享受这美餐带给她的舒爽。她的一手抱住鼓胀的腹底,另一手的纤指环绕嫩脐儿画起了圆圈,由浅到深,口内的声声娇吟也是由低到高,实在本性难移。她那一声浪荡的长吟才刚刚萦绕着唇边飘出,就被腹内撕心裂肺的剧痛生生截断。

楼主 13304328118  发布于 2019-01-04 21:19:00 +0800 CST  


楼主 13304328118  发布于 2019-01-04 21:28:00 +0800 CST  


楼主 13304328118  发布于 2019-01-04 21:28:00 +0800 CST  
大伙儿都说短,那就把前后文都附上吧

楼主 13304328118  发布于 2019-01-05 10:26:00 +0800 CST  
夜已经深了,整个村庄都悄然地睡去,远处传来几声悠悠的犬吠,转眼又消逝在这夜幕里了。有披着花被,端着油灯的女人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低声催了两次,又带着无奈缩回去了。在她关上门的时候,那沉闷的步子刚好跨出院门,拖起长长的影子。


先是两棵大槐树...老李家的上马石....那根钉了五个大铜钱的红漆柱子...就是了.......


在老陈的双手刚刚摸着那斑驳粗糙的东西时,夜风卯足了劲头,吹开漫天密实的层云,清澈的月光几乎照得他眯了眯眼。那是一块四方的大石碑,倚靠着牌楼的柱子放在那里,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已有些模糊不清,连最大的两个字也都脱掉了朱色,只剩下依稀可辨的笔迹。面对这陈旧的碑文,老陈那双结着厚茧的大手,反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感受着,这是他一刀一刀雕出来的呀!


当年,他从父亲手里接过祖传的家什,就注定了这一辈子要和石头打交道。他白天爬到山里去,精心地选好石料,把那一块块的巨石从草皮下面,泥土里头给“请”出来。晚上还要借着月光,用錾子叮叮当当地去削,去凿那些顽石,让它们脱了一层皮儿,变成老爷的功德碑,孔庙里的圣贤像。


谁也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出了个朝廷里的大臣,那可是天天和皇上打交道的人物啊。在老陈的头脑里,他仿佛是从袖口甩出一星点的银子渣,就修起来了村口那座富丽堂皇,器宇轩昂的大牌楼,金口一吐,那篇还没干透的文章就落在了老陈面前,要他把这文字刻成一块石碑,永久地存留下去。


那些蝇头小楷,典语华章,老陈一个字也不识得,但他心里的崇敬之情却是油然而生,他是打心眼儿里敬重这些读书人的。他立刻恭敬地接受了吩咐,四处托人把那些小字放大抄给他看,他认不得一个字,却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钻研每一个字的笔迹,在心里琢磨着每一笔如何凝在刀头上,落在石板上——这是他今生不复再有的壮举了。


终于,他举起了錾子,没日没夜地干着,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每一刀却依然像第一刀那么谨慎小心,三天三夜,他都不曾合眼。第四天的早晨,他郑重地放下了工具,朝天拜了三拜,轻轻地将那块石碑蒙上轻柔的红绸子,紧接着就像卸去了全身骨头般倒在地下,发出久违的鼾声来。


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这壮举带给他的称赞,另一件彻底影响他生活的大事就已经发生了,南方闹起了杀人放火的长毛,朝廷则开始挨家挨户地征丁,在周围一片吵闹喧嚷中,老陈端着袖子蹲在地下,沉默地望着那面翎子旗,眼神平静得像屋后那口古井。


老陈跟着浩浩荡荡的军队走了,怀里只揣着两张烙饼,一块粗布,那方石碑还披着红绸子放在他的家里,远远看去,像个嫁衣似火,翘首以盼的新娘子。初走的那几天,老陈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老乡以为他害了相思病,他悄悄地和那位同乡说:“碑上的朱漆还没干透,俺怕天要下雨呀!”


这一走,就是十几年,官兵打进了江宁城那年,村里有人说:“老陈该回来了”,但村口那条土路上空落落,没有他的人影。来年开春,到了插秧的时候,又有人说:“老陈该回来了。”但老陈还是没回来。老陈是在南方成了家了,还是死了?谁也不知道。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五年,一天清早,要出村赶集的人们发现牌楼的大柱子底下睡着一个老头子,他那微驼的脊背靠着那块石碑,两只干瘦苍老的手交叉着搂在胸前,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在那一大团污糟糟的胡须里几乎连嘴都找不到了,偶尔有只蚤虫爬到了发梢上,又很快地爬回去了。人们围着这老者端详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这不就是老陈吗!


他们慢慢知道,老陈的同乡早就战死了,军队打下江宁后就散了伙,该发的军饷一分也没有见着,长官们忙着邀功请赏,急了眼的乡勇团练就四处去杀人抢劫。老陈则一个人收拾了包袱,朝家乡往回走,一路上讨过粥饭,喝过马槽里的凉水,扛过粮包,又做了几份收麦的短工,断断续续,走了好几年才终于回来。


老陈回来之后,幸得祖屋尚在,当年那一封银子也被从炕席底下扒了出来。他用这银子娶过来一个邻村的农家妇人成了婚,略作添置,仍旧继续做他的石匠营生。闲暇的时候,老陈就坐在村口,端一壶粗茶,静静端详着那块已经被岁月打磨得斑驳迷离的大石碑。


这一天里,他依然坐在牌楼底下,安闲地喝粗茶,吃油纸包着的点心。这点心是城里糕饼铺买来的,完整的十二个大钱一包,碎了的只要五个钱,老陈节俭惯了,吃东西又细,每次只买那碎的,用手指捺一捺,捏成一个元宵大小的球,再放进口里。周围有几个孩子围着他的膝头玩,抓那碎点心吃,又扯着他的胡须求他讲故事。老陈也不恼,他总是笑盈盈的,乐意陪孩子们闲聊。


他把那石碑指给孩子看,教他们认最大的两个字“乌赋”,刚刚认完了第一个,孩子们就叫起来“这个字我识得,是个贼字!”他忙指着那字纠正,自己却也一愣,原来,那块石碑天长日久,磨损了不少,那个“赋”字糊成一团,的确像个“贼”字。平日里,老陈都没有发现这样大的问题,他急忙拉住路过的老李,要他辨认。老李看了半晌,点点头说:“听你说完,的确有些像贼。”


当年亲手雕刻的字迹,现在居然连自己都有些认不出,何况老陈还是认得这个贼字的,他吃粮当兵的时候,砖墙告示上可是处处写满“杀贼”的呀。这个字,又怎么无缘无故跑到了自己的石碑上呢?老陈郁闷得很,连晚饭都没有吃上几口,到了睡觉的时候,他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的净是这件事,最后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你干啥哩?”女人也醒了,睡意朦胧地问他。


“我去改个字。”老陈闷声闷语地回答,爬起来穿上衣服,拎了平时做工的木箱子就往外走,任凭女人在后面喊他。


他蹲在那石碑前,摸索了一会儿,就取过錾子来要凿。“不妥。”老陈想了想,又把錾子挂在腰上,转头在箱子里找墨线。“我识不得几个字,万一改坏了咋办哩。”他想。这个时候,刚刚还响成一片的蛙鸣与虫声突然沉寂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把它们的嗓子都扼住了,可老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活计里,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楼主 13304328118  发布于 2019-01-05 10:27:00 +0800 CST  
次日清晨,有个赶车的伙计到芦苇丛里去解内急,却连裤子都不及提,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那河湾的滩涂上,趴着一个全身焦烂,肤色乌青的人,旁边还浮着一条庞大的死鳄鱼,那翻白的肚皮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破口。


老陈被搭回来的时候,气息微弱,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连水都喝不进,郎中见了都摇头“准备后事吧”。老陈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时候,他突然能抬起脖子来了,叫女人熬粥喝。七天之后,身上褪了一层皮,慢慢活过来了。
同乡和邻乡的人闻知了这件事,都来看望他,和他说些乡间的话。有人认为是那块石碑染了邪气,就找了块黄表纸把那个“贼”字盖住,又写了个鲜红的“赋”字上去。老陈知道了这件事,就说“这样啊。”好还是不好呢?谁也不知道。


这天有人捎口信来,说他的侄子要来探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老陈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老大的不愿意。他的侄子原本是乡间一个货郎,喝过酒后就破口大骂这世道的恶薄,朝廷的贪腐,后来打通门类,谋了一个小官,就立即忙不迭地跑去山东什么“对外”衙门上任了。这一次八国联军打进了中华,他居然混在那“华勇营”里作顾问,为洋人跑前跑后,十分卖力。洋鬼子们一高兴,把抢来的财货任他挑选,于是陡然暴富起来了。


不多时,他的侄子就到了,是乘着小轿来的,衣装十分气派,后面还跟着两个挑礼物的仆人。进了门来,就怪声怪气地说:“给叔父问安!”老陈背对着他躺着,只说一声:“嗯。”他想一想,又说:“侄儿现在给洋人做了大顾问了!”老陈几乎感到一阵目眩,但还是沉着气说:“嗯。”


这个侄子碰了灰,又开始搜肠刮肚地想些好听的内容了,不一会儿,他往前凑了凑,志在必得地问道:“叔父立在村口那块碑,上面贴了一张黄纸,那个赋字是新写成的吧?”


老陈听过这话之后,慢慢地坐起身子来了,先咳嗽几声,然后用他那沉闷的嗓音说:


“赋便是赋了,只是里面还是那个贼样子!”

楼主 13304328118  发布于 2019-01-05 10:27:00 +0800 CST  
你们是不是比较喜欢纯虐类的那种啊

楼主 13304328118  发布于 2019-01-05 17:20:00 +0800 CST  

楼主:13304328118

字数:4462

发表时间:2019-01-05 05:1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28 15:03: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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