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民国小说《阴晴圆缺》

浣竹忽地不好意思起来,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个十足的傻子。她推了正海转过身去,要自己
解扣。正海却转回来,“我给你解开领口和腋下的,我就转过去。你赶紧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了,我也自己来。”说罢帮浣竹解开几粒白玉石的纽扣便转过脸去。
待正海转过头来,浣竹已在被子里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背冲着她。正海也钻进被子,竟然也扎着手,不知怎样才好。然而这样的身体本就是相互吸引的,他伸手碰到浣竹,感觉那小小的身体 瑟缩了一下,忙把手缩了回来,而过了一会儿浣竹却也伸过手来碰了碰他。正海此时才安心,伸手扳过浣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别怕,我轻轻的。”浣竹眨了眨眼,他便勾手把人笼在怀里,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眉眼、鼻梁、下巴、脖子、胸口,直到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才横了一横心进去。浣竹立即惊恐地哼了一声,正海忙覆上她的嘴唇,给了她一个甜蜜安抚。忽然之间周边的一切都炫目起来,红的发烫的帐幔像是卷起了火舌,喜烛还在帐外分明地跳动着助威的烈焰,两人都陷入红色锦被堆叠而成的深深火海,炽烈的空气掠过发梢,抚过指尖,漫卷着每一寸肌肤,直到两人所有的细胞都燃为灰烬,飘浮的床帷才又送来了一丝新鲜的风。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0 09:38:00 +0800 CST  
正海的唇依旧不曾移开,他咬着浣竹的耳垂说:”我们终于真正地在一起了,真好。”浣竹身上的潮热还未褪去,但仍旧紧紧搂着正海不愿松开,听着他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呆了一会儿,浣竹用指尖挑开帷幔,觉得墙上都堆叠着绮丽的影子,大约这间屋子,已经二十年没尝到过曼妙春光了。
正海这里正洞房花烛无限欢畅时,莲舟却一人在房里闷坐,他心里有个解不开的迷。照石白天喝多了酒,夜里下楼想要找碗酸梅汤喝,远远看见莲舟屋里的灯一直亮着,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冷不防看见莲舟还撑着脑袋在书桌前坐着,倒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你又不肯关灯,要来替你开了台灯呢。”莲舟眨巴着眼睛说:“二叔,你坐,我有个事情要问你。”照石坐下来,莲舟问:“正海哥以后是给外交部工作还是帮家里做生意?”照石笑着说:“外交部是临时的,当然是帮家里做生意。怎么?怕正海抢了你那份家产啊?”莲舟摇头:“你说的不对,他跟你一样,当了军人了!”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0 09:39:00 +0800 CST  
照石一惊:“胡说,你什么时候看见他参军了?”莲舟想了想:“上次他急匆匆要走,把手枪交给我,教我打枪。他枪法很准,在哪里学的?”“他十二月回家来,越是冬天人应该皮肤越白,怎么反倒晒黑了”“他送给我的日本糖果用一张报纸包着,那报纸是六月份的,糖果是三月份产的,就快要过期了。”照石刚要解释,他就打断了”还有,今天他跟我握手,我摸到他手上有枪茧,不是军人,怎么会有枪茧的?”
照石惊异莲舟的成长与细致,心中暗想,一定要告诉正海以后在家里也得谨慎,莲舟早已不是个糊里糊涂的小孩子了。嘴上却云淡风清:“你小子一天到晚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上回交给你观察的技巧,学了点皮毛就敢往家里人身上乱用。你正海哥原本是六月就要回国的,临时决定不回来,礼物肯定是早买好了。你俩小时候我不是都教过怎么打枪,你不肯好好学当然没他打的准。你知不知道,机械工程师因为经常使用工具,手上也是有茧子的?还参军?亏你小子想的出来,你以为人人都能参军哪?他要是真参了军,我和姑父能不知道?”
莲舟此时有些疑惑了,如果正海真的参军,人又在上海,姑父肯定会知道,这样姑姑和娘都是瞒不住的。照石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莲舟的脑袋,“少没事胡思乱想,赶紧睡觉!你正海哥跟浣竹亲热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思去当兵?”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0 09:40:00 +0800 CST  
两个月后
莲舟终于考取了北京大学外国语系,一向沉稳的静娴竟然喜极而泣。正海还笑:“娘,我当年考去日本也没见您有这么高兴啊。”静娴擦了擦眼角的泪,说起话来却是含着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莲舟这孩子哪像你和浣竹读书都不用人操心的,别说是我和你二叔,就是你跟浣竹也没少替他费劲啊。”莲舟在一旁腆着脸说:“娘,您回头要好好感谢咱们的教育家婶娘啊,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嘛。哪像二叔和正海哥,就会吓唬我。”兰心心里也很是为自己的教学成果高兴,“为了你啊,不知道跟你二叔吵过多少回呢。总算给婶娘长了脸,回头让你二叔知道他那套办法没我这套办法好。”莲舟忙使眼色:“嘘,那不是二叔的办法,是我娘的办法。”静娴无可奈何:“真是不得说你两句好的,如今连你娘都敢编派。就这一点,你婶娘是管不住,就得你二叔回来黑了脸,才老实。”正海在一旁说:“娘,如今我在家了,要怎么收拾他,您说话。”莲舟却挤着眼睛笑:“正海哥,你别着急啊,等我姐给你生了儿子,你好好管着。哼,回头啊,我也让你儿子管我叫二叔,好好吓唬吓唬他!”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0 09:41:00 +0800 CST  
兰心在一旁说:“咦,今天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外头人人说沈家大奶奶规矩重家教严,如今看来竟是传闻,骗人的罢了。”静娴打发了莲舟、浣竹和正海出去才和兰心叹气:“前些日子在阵地医院看的我心惊胆战,你说说那些孩子,不都是莲舟、正海这样的年纪,哪个在父母身边不是手心里的宝贝,一颗炸弹过来,受伤残疾算好的,有多少就此闭了眼,再不得见了。”说完眼里涌上伤感“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从前过于苛责照石,对正海、莲舟要求的也过了,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在身边比什么都强。现在看见莲舟也觉得我多疼一时是一时,不定那天想疼也疼不上了。”
兰心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从静娴嘴里讲出来的话。从前在外听说也好,实际接触也好,用来形容静娴的词汇多数是“深明大义”“巾帼英雄”,而现在坐在她身旁失神的,不过是个普通的母亲,顾不得尽忠报国,讲不出读书奋进,就是心心念念地想让儿子留在身边撒娇邀宠。她无法劝慰这位失落的母亲,只能静静地陪着她。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4 22:43:00 +0800 CST  
兰心出了门,照泉突然一本正经地跟静娴说:“我跟你讲,他这会儿上北平,你该说该管的,可不能松了。要么这孩子突然跟脱了缰的似的不定闯出什么祸呢。这岁数的孩子要是闯祸,可不是打架恶作剧那么简单了。你这个莲舟本就宠的比别人胆子大些,你可别到时候后悔。”此时,静娴已经收拾起自己的那些伤感,理智占了上风,自然又流露出家长的威仪,叫了云罗来吩咐:“叫小少爷换换衣裳,到祠堂去,明儿要走了,也给他娘磕个头。”
听了这个莲舟也不敢怠慢,敛起心神,认认真真换了宝蓝色的绉缎长衫,就往祠堂去了。一推门就闻到了陈腐的木器味道,烧多少檀香要盖不住。他刚皱一皱眉,就看静娴已正襟危坐在祠堂里的明式官帽椅上,立即屏了息疾走两步,向静娴略弯了弯腰“娘,您叫我。”静娴冲着莲舟亲娘的牌位摆了摆头“去给你娘上柱香,磕个头,和她说一声。”莲舟亲娘的牌位并没有和祖宗的牌位在一起,而是在西墙根下单设了一个小桌,上面一个小小的木头牌位上写着“如夫人陶氏之位”牌位前也放着小小的白瓷香炉。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4 22:45:00 +0800 CST  
莲舟依言烧香磕头并祝告一句:“娘,我往北平读大学去了,您放心吧。”行礼毕便走回静娴面前,看起来温文尔雅,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静娴道:“叫你来,也是要再嘱咐几句。一来,北平离家远了,你自己多精心些,衣食保暖的事情娘再顾不上了;二来,读书的事情你自己上心,没有家里盯着也不可荒废了;三来,大学里也是什么样人都有,家里的规矩你知道的,不该去的地方不许去,不该干的事情不许干,不该交往的人不许交。”静娴说一句,莲舟答一句“是”,末了,静娴仍是肃着脸:“大学里也是有考试的,成绩要寄回来给我瞧;家里在北平有铺子,有事就去找掌柜,我要是听说你在北平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必得让你知道知道沈家的家法。”莲舟撅了撅嘴:“是,儿子不敢。”
说完,静娴却拿出一只锦缎的盒子:“这是娘的东西,给你带去,若是想家里了,就拿出来看看吧。”莲舟接了盒子,从窗口透出的光线里细瞧了瞧,这锦盒看起来不像是新的,用手轻轻拨开象牙做的钮子,里面的红绒丝缎上静静躺着一支玉箫。莲舟不知母亲还有这样的收藏,不禁愣了愣。静娴有些失落:“早忘了拿给你,早些给你,还有空教你吹吹,现在就只能看看了。”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4 22:45:00 +0800 CST  
莲舟只得捧了锦盒道:“儿子好好收着,再放假回来,请母亲教给儿子,回头吹给您听。”静娴叹息:“娘也好久没听了,这箫还是当年你爹送的。”说完静静地出了祠堂的门。
莲舟一个人藏在光束后的幽暗空间里发呆。无论是她亲娘还是静娴,在他懂事的岁月里几乎都绝口不提他的父亲,他也从不追问。每当学堂里有任何需要提到父亲的时候,他总是不假思索地抬了二叔出来做抵挡。同学们炫耀坐在父亲肩头去游园,炫耀父亲手把手教骑车或是炫耀自己的父亲精明干练学问优长的时候,他都不羡慕,他有二叔。二叔让他骑着脖子去摘紫藤花,二叔教他打网球,二叔会写诗还会打枪,他们谁的父亲都比不上。
而此时他悄悄地张了张嘴,不知道怎样才能叫出“爹爹”或许,他从会说话开始,就没有叫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是活,祠堂里没有父亲都牌位,他也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他在家里连照片也不曾看过一张。但是想想母亲和姑姑的目光,大约,自己长的和父亲很像。也好,或许正是自己现在的面孔,已经替代了母亲脑海里的那个形象。他如今年岁见长,心里也默默纳罕,父亲当年为何就不中意这样美丽而贤惠的母亲呢?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4 22:46:00 +0800 CST  
开往北平的火车鸣起了汽笛,莲舟最后抱了抱静娴:“娘,不哭了,我过年时节就回来了。再说我又不是去打仗,就是去读书而已啊。您看,我将来还想跟哥哥一样出国留学呢,您总是哭,我可不敢去了。”静娴擦了擦眼泪,放莲舟上车去了。火车还没过南京,莲舟已经忘了站台上的泪水,高高兴兴地跟阿南聊起天来。两个人既不像是去读书,也不像是去工作,倒像是游山玩水的旅客,乐呵呵地到了北平。火车站却并没有来接他们的人。莲舟有些沮丧:“我还以为晓真同志会来接我们的。”阿南说:“她怎么知道你哪天来北平,难道天天在火车站等着吗?我猜她应该是在学校等你,她肯定会去学校看榜。”两人商量了一下,雇了洋车往学校去。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6 22:24:00 +0800 CST  
一应手续都办完,仍然没有见到晓真的影子。莲舟和阿南坐在学校的草地上,你看我,我看你的傻了眼。阿南沮丧地问:“她不会是已经不在北平了吧,或者或者是出什么事了。”莲舟白他一眼:“少胡说,不会出事的。反正我这里也开学了,我就在学校一边上学一边等着。再说,北京大学里面肯定有党组织,我可以想办法联系。你先回上海去,回头有什么进展我给你写信。”
两人的满心欢喜落了空,阿南也只得帮忙安顿好莲舟,闷恹恹地回上海去。莲舟每天下了课,必然要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坐一会儿,图书馆正对着沙滩大街,来来往往的人群都看的很清楚。有一天一个盘着发髻穿旗袍的女子从图书馆前走过,莲舟兴奋地过去拉住她:“小姨”等那女人回过头来,才发现并不是晓真,只得连连道歉说认错人了。直到两个月后,有同学说让他去趟教务处,有老师找。莲舟慌慌忙忙地往办公楼跑,刚到一层,会计科闪出一个人影,一把拉住他,把他扯出了办公楼。莲舟定神一看,径直搂住了晓真的脖子:“你可出现了!我都在学校门口等了你两个月了!”晓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还说呢,天天坐在图书馆门口,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跟人接头是吧?你以为咱们这个工作就在上海是秘密的,到了北京就能公开了?”莲舟见到晓真十分兴奋,觉得有无数的话要说,然而晓真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跟他说:“礼拜天在北京饭店西餐厅定个位子,我们见面。如果有人问,就说小姨给你介绍女朋友。”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6 22:24:00 +0800 CST  
“啊?”莲舟有些错愕
“啊什么呀?难道你能自己一个人在北平开展工作吗?总得跟人接头,现在又没有像阿南这样比较成熟的关系。“
礼拜天,北京饭店
晓真带着一个姑娘到了西餐厅。那姑娘穿着一件灰蓝格子的棉袍,两条麻花辫绾在脑后,方脸盘儿,大眼睛,嘴唇略有些厚,腕子上带着的一支瑞士表大约是跟这个西餐厅最相衬的东西了。莲舟心想,一看就是个北方丫头,手大脚大肩膀宽。那姑娘也在打量莲舟,挺括的白衬衫配着暗灰色的条文西装,跟蓝色领带相衬的是一对蓝宝石的袖扣。看到晓真,莲舟便亲亲热热地上去牵手:”小姨,我等你好久了。这里西餐怎么样啊,正不正宗?是法国菜吗?”晓真推了他一把:“这么大人了,别没事动手动脚的。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慧秋,协和护士学校的。慧秋,这是我外甥沈莲舟。”莲舟伸出手去要握手,慧秋却撅了撅嘴,只说了声“你好。”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6 22:25:00 +0800 CST  
三人坐下来,莲舟点了菜。慧秋大约没怎么吃过西餐,用刀叉很不熟练,莲舟心里暗暗地笑她土气,嘴上却说:“林小姐要是吃不惯牛排,换一份鳕鱼怎么样?”慧秋低着头继续和牛排搏斗,不客气地说:“说正事吧。”
晓真笑看着两个看起来不太对付的青年,先安抚了一下“莲舟,这里是北平,你一个学生以后出门别穿那么招摇,小心被人盯上。”莲舟刚要争辩,晓真冲他皱了皱眉,又瞟了一眼慧秋,他便不做声了。晓真接着说:“有三件事,第一,莲舟搬出学校来住,跟家里说要在外租房子也可以,瞒着家里也可以,你自己看怎么方便。房子我帮你看好了,在离你学校不远的报房胡同。你们两人住在一起,假扮夫妻。第二,你所有的党内联络工作都要使用化名,便于隐蔽。其他场合你自己视情况而定。第三,你们现在参与的是宣传部的工作,不得跟社工部工作有任何交叉,也就是说不许参加学校里任何学生活动。”刚说完,莲舟就急了“为什么?”晓真瞪他一眼:“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学生组织情况比较复杂,一旦有人出了问题,不能牵涉到我们这条线来,所以坚决不允许参加学生的活动。”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6 22:25:00 +0800 CST  
莲舟只得点头:“我知道了。”接着晓真说:“你们俩业余时间,可以听戏游园看电影,要让周围邻居确认你们的关系。还有,莲舟在学校要尽量低调,生活上,衣着上都是,学习成绩也不要过好或者过差,注意跟教授保持距离。”莲舟立即脸上的五官都扭在一起“小姨,成绩单要寄回家的,我娘和二叔你知道的。我来北平前,娘把我叫到祠堂里嘱咐过,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晓真忍不住笑了:“行了,你娘能舍得对你下多重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是不要参与这样的工作了。”莲舟气鼓鼓地吃了一大块牛排,使出浑身力气一边嚼一边说:“知道了”晓真接着说:“具体的工作内容,慧秋知道,她会传达给你。学校的宿舍不要退,也可以偶尔回去住一下,组织文件一个字也不许放在宿舍里。”莲舟点头:“知道知道,狡兔三窟嘛”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6 22:30:00 +0800 CST  
这好像是一次极为成功的相亲,风度翩翩来自上海的洋行职员看中了温柔敦厚的女护士,两人迅速住进报房胡同三十八号的三间北房。莲舟没敢跟家里说他搬出了学校,也隔三差五地去学校宿舍晃一晃。他担心,沈记在北平也有许多铺面,万一哪个掌柜的要到住处寻他,看到了慧秋,他回去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人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在院子里过起了小日子,虽然慧秋常为莲舟的少爷作风感到不满,嫌他什么活都不会做,莲舟也常委屈地辩解,我已经自己铺床叠被收衣服了还要怎样。但这让住在东西两厢的邻居看来,更像是刚刚结婚没什么生活经验的小两口。每日里打打闹闹,琐琐碎碎,才更显得小日子有滋有味。晓真明面上是印刷厂的会计,每个月都会去两所学校对账,那是他们传递情报的时候。偶尔,也会作为莲舟的小姨去小院里看望他们,也替莲舟打理些家务,她知道让莲舟过这样的日子,是难为他了。每到这个时候,两人都要抢着告状,晓真只得板起脸来:“现在对你们来说洗衣做饭也是革命工作的一部分,不是谁伺候谁的问题。总之,务必要装的跟平常夫妻一样。”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6 22:30:00 +0800 CST  
所幸,救兵天降,晓真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两人各坐一隅堵着气,“哟,这是怎么了?”莲舟马上跳起来:“她非说我应该跟家庭决裂,可是小姨,你说咱们家是不是跟她们家不一样?”慧秋也觉得来了救星:“你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自觉跟封建家庭决裂,不然怎么可能真正信仰共产主义,你看晓真同志不是也跟你们家决裂了?”莲舟也来了脾气:“共产主义要是让人不认爹娘,那还不如不信呢!”
“莲舟!你们两个这么大声,是生怕邻居听不见还是怎么着?保密条例全忘了?”莲舟别过脸去说了声:“对不起。”晓真坐下来,慧秋去给她倒了杯水,“你们两个的家庭情况确实不一样,需要区别对待。慧秋的家庭欺侮、压迫她这样的弱小女子,理应决裂,并且将来要跟他们清算血债。莲舟的家不一样,她娘和叔叔都是进步人士,在我们党最困难的时候提供过很多帮助。而且,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考虑策反他叔叔。”接着,晓真对慧秋说:“你假装买菜出去一趟,我有些事情要单独和莲舟讲。”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6 22:32:00 +0800 CST  
慧秋出了门,晓真才说:“以后不要跟慧秋争论这种问题,最近党的思想左倾比较严重,你身份特殊,要当心祸从口出。慧秋是个好姑娘,她受过很多苦,也很有革命热情,所以思想有些激进,你不要刺激她。”莲舟来了精神:“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晓真叹道:“国峰托人从江西给我带了信。他最近情况不太好,因为跟你二叔还有黄埔的其他一些国军教官有联系,所以回到根据地后,正在被组织甄别。”莲舟替国峰感到委屈:“你们在上海那么危险的地方工作,还替组织锄奸,怎么还要甄别?”晓真笑了笑:“很多人叛变后,被重新安插回党内工作,给党造成很大危险,所以每个从白区到根据地的人都需要甄别。我也替他担心,甄别过程中,冤假错案也不是没有。所以,我提醒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哪怕是跟自己人。“

莲舟安静下来,仔细思索晓真说的话,心里有一点点失望。晓真撑着下巴说:”国峰告诉我,组织也像个大家长一样,孩子们有些错误他能原谅,但是家长自己有时候也难免会糊涂,咱们作为孩子也得原谅,而且得想法子提醒他。”莲舟到似乎很能理解这个说法,跟晓真说:“嗯,对。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如,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弟子规》也是这么说的。”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26 22:33:00 +0800 CST  
莲舟在车上就嚷嚷热,到底脱了一件衣裳,只穿着长衫。说起来三人算是李掌柜的少东家,少不得殷勤接待奉为上宾,而正海却力邀那位洪先生坐了上首。浣竹因也要了解生意上的事,所以并不去女眷那里,只在正海的下首坐下了。莲舟听着各色布匹绸缎的生意经百无聊赖,李掌柜也看在眼里,招呼一个小伙计过来:“你陪着小少爷去园子里逛逛,一会儿开戏了直接带去听戏,我们稍后过来。”接着又陪笑看着莲舟:“小少爷,我们这园子是从前清一个落魄贝子手里买下来的,有几处太湖石还可以赏得,再就是一会儿的戏台。那贝子原也好看戏,据说当年恨不能扔了身份下海呢,家里的戏台也是花了功夫建的。”莲舟一听来了神,也不敢太放肆,定着脸回说:“谢谢掌柜抬爱,您与兄姐慢聊,我去略走走再来奉陪。”正海不免嘱咐:“在园子里当心,不许闯祸。”莲舟忍着性子答“是”,又向兄姐、掌柜行了一礼,转身便一溜烟的去了。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31 20:16:00 +0800 CST  
他刚一出门就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元丢给那小伙计:“哎,你们今天请了那个班子啊?”那伙计得了赏钱十分殷勤:“小少爷,咱们掌柜的听说少东家来,特意请了京城有名的春来班,头牌名角儿是筱鸾秋老板,青衣刀马两门抱,今儿演全本儿《红鬃烈马》,她一个人儿能来《武家坡》和《银空山》。莲舟眯了眯眼睛,看着小伙计问:戏台子在哪儿?咱们上后台瞧瞧去。”那伙计有些为难:“这筱老板戏是万般好,就是有点角儿脾气,说是扮戏时候不见客。散了戏也很少陪宵夜,通常喝一盅酒就走了。”莲舟倒好奇起来:“梅老板我也见过,也没见有这么大脾气,这人是哪路神仙?”说着就拖着这伙计往院子里去,那伙计一边走一边神神秘秘地说:“这个说不好,说是上面有人。”莲舟撇了撇嘴:“我还当他多么清高呢,原来不过是攀了高枝儿,切!小爷我今天可得见识见识,我倒看看是小爷我的树枝高些,还是他攀上的那一枝高些。”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31 20:16:00 +0800 CST  
正说着,背后有个声音道:“凭着家里富贵跟人攀比,算什么本事!”莲舟扭头,看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又高又瘦的身材,皮肤很白净,身上的棉布长衫已经很旧,但浆洗的十分干净。脚上的布鞋也很旧了,大概刚从外面回来,落了一层灰土。手里却托着个半大的玻璃果盘盛了一碟切好的时新水果。莲舟心里好笑,这个人看衣裳像个教书先生,看神气像个落魄贵族,看手里那只盘子,倒像是大宅门里的管家了。只刚才这一张嘴的声音,他要不扭头来看,以为二叔站后头教训他呢。”
莲舟到底是在静娴身边长大的孩子,刚才胡天胡地地跟小伙计吹牛,这会儿见了生人也轻易不敢造次。倒是那小伙计上前去说:“冷大哥,您可别乱说话,这可是沈家小少爷,是我们掌柜的少东家。”又转来和莲舟说:“小少爷,这位是筱老板的跟包,我们都叫他冷大哥。”莲舟撇撇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不把人放眼里了。”那冷先生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跺跺脚就要走。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31 20:17:00 +0800 CST  
莲舟思前想后,正海浣竹肯定有问题,他要解开这个谜团,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去找一趟晓真。
早上他路过浣竹房间时,蹑手蹑脚地塞了一张纸条,说突然想起学校上午有个重要讲座,他得回去。出了饭店大门,他叫了一辆洋车急急忙忙地奔向晓真工作的印刷厂。工厂门口有点乱,当天的报纸刚刚运走,地上还残留着用来捆扎的纸绳,运输的汽车来来往往,压出两条油墨的车辙。

晓真还没有上班,莲舟只好在附近的早点摊子上买了一碗面茶和一个油饼,他一边吃一边思念着上海的小馄饨。前些日子他请慧秋吃上海菜,上了一道糖醋小排,莲舟嘲笑说:“这是你们北方人不懂,糖醋小排其实是苏州的早茶点心。”慧秋撇着嘴说:“真是服了你们南方人,大清早起吃这么一碟油腻腻的排骨。”莲舟以牙还牙:“你们北平还大清早起吃一碗勾了芡的猪大肠呢。”慧秋无可辩驳,两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
邻座的人吃好早点,抹抹嘴站起来走了,刚买的报纸忘在凳子上。莲舟刚要拿了还给他,报纸上的一张照片,让他停住了——那不是洪先生吗?

楼主 帆儿美眉  发布于 2016-08-31 20:18:00 +0800 CST  

楼主:帆儿美眉

字数:179466

发表时间:2016-04-11 05:2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2-01 07:47: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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