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写】《禅与北雷村恋爱艺术》[校言\/合写\/慎入]°文\/魔封&三维

后篇 白芷


文/三维 @未亦维o


收拾去新房的行李时,我从落满了一层灰的书架上发现了大学时期买的《遇见百分之百的女孩》,里面夹了一个鹅黄色的便签贴,便宜劣质的中华绘图铅笔落下的字迹已经模糊到难以辨认。


“这个故事,应该以‘很久很久以前‘来开头,以‘你不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吗?’做结尾。”


我把便签贴对着秋日午后的阳光,暖黄色光透过薄薄的纸落到脸上,晃得我一瞬间睁不开眼睛。


“你在笑什么?”丈夫从身后走过来,拖着两个行李箱。


“没什么,大学时候随便写的。”我下意识地收起笑容,把便签贴揉成团——尽管那薄如蝉翼的纸张一揉就碎。


十月末的阳光很好,海洋给沿海城市带来干净的风,丈夫沿着海/开/车/,我半开着窗,风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我急忙一手拢住向四处飞散的头发,又把车窗关上。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49:00 +0800 CST  
毕业已经两年了,我忽然怀念起上大学的那个城市常年阴雨连绵,准静止锋困扰整个初夏,洗的衣服永远干不了,雾霾笼罩着整个城市,每到傍晚时楼间的天空都是玫红色的。站在宿舍楼里可以看到远方的秦岭被一层暖黄色的雾所笼罩着,我甚至有时会怀疑秦岭是不是真实存在在那里的。


也许我的整个大学生活也不一定存在。不知为何,我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那些在雨中度过的日子,如今想来竟然和梦一般。当年在图书馆书架后看书,在课上对着窗外的两只鸟发呆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孤独终老,然而这个念头很快被我淡忘,大学毕业后我去一个知名媒体实习,很快遇到的我的丈夫,也很快决定结婚。我爸妈起先被我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后来在二老的一番审核之后,他们终于带着一丝丝顾虑“准许”了我的婚事。


在我还上高中的时候,同班有女生会发愁是嫁给爱情还是嫁给金钱,当时我听到这个问题笑了好久,心想大部分女生大概既嫁不给爱情也嫁不给金钱,如今我也说不清楚我到底嫁给了什么,可能是毕业之后发现世界非常大,不止爱情和金钱这两样东西是值得考虑的。


婚礼定在明天,丈夫请了一天假来帮我收拾留在原来家里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我只不过还有些留恋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爸妈把我送出门口时是笑着的,我也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悲伤,只能逗逗家里年纪挺大了的猫,表示就此再见了。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0:00 +0800 CST  
我二十多年的感情经历到结婚也像一张白纸,这其中有人弹着吉他深情款款地唱《傲寒》,有人每年情人节寄一盒巧克力,有人拍了五百二十张照片塞到我手里,也有简单粗暴说“我喜欢你”然后从此不见的,这些人里面有的我还能看到他活跃在各种各样的交流群和朋友圈,而有的人从此消失,我连名字都记不起来。


这张白纸上如果有什么痕迹的话,那么大概是两个人落下的。一个人叫徐颉颃,一个叫路辰。


徐颉颃是我这张白纸上最深的一道折痕。


我第一次见到徐颉颃是在一个雨天。海边城市盛夏时常有暴雨,可以让人一整个暑假都出不了门,可那次的暴雨却是在深秋,学校里树上零星几片叶子在雨中颤颤巍巍,沉重的雨珠打在地上,仿佛可以砸出一个深坑。我在老师办公室里登记初二期中考试成绩,等到跑出办公室时才发觉外面已经时滂沱大雨,空荡荡的校园中只有门卫室的灯还亮着。我咬着牙跑回教室拿书包,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那天那个粗心的值日生忘记把教室南面的窗户关上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冲过去把窗户关上。然而就在我走到窗口的那一刹那,我透过教学楼下干枯的大树看到篮球场上有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独自打着球,一旁的雨伞支在地上,里面是个书包。


篮球砸在水中的声音有规律地一声声响起,我却感觉世界安静了一瞬间,雨声忽然遥远了起来。我盯了一下那把雨伞,迅速把窗户重重地合上,跑下楼时我的心跳声似乎比雨声还来得响亮。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1:00 +0800 CST  
我突然冲到篮球场上,可能对方也被我吓了一跳,打球的动作滞了一瞬,慌张地拿住球,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十五岁的我很难忘记那张白皙明朗的脸,雨水让我睁不开眼,可他却毫不在意地看着我,眼神中含了一点比雨更加沉重的东西。那天的雨很大,但我看到他的脸却十分清晰,以至于在此之后的很多年来,每每梦到徐颉颃都是他这样一个雨中打球的画面,他回头的那一刻,我心里有个东西苏醒了。


那天我硬是为了和他合撑一把伞而多走了三站路,他个子很高,比一般的初中男生高出了一大截,撑伞的时候总是东倒西歪,好像自来熟一样和我开玩笑,说门卫大叔会不会觉得我们俩是小偷,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出学校,我笑得十分夸张,脸烫得好像被火烤了。在十字路口道别后我自己在雨中小跑着,一边跑一边忍不住笑,回家后我妈妈惊恐地问我是不是发烧了。


但那天我确实发烧了。于是第二天的学生大会我也没有去,白白辛苦我登记期中成绩这么久,最后也没有在领奖台上和各个年级的前三名合影。后来的那张照片上,我的位置被我们级的另一个女生代替了,而徐颉颃,笑得一脸没心没肺。这么想来,我竟然错过了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和徐颉颃合影的机会。


不过也不算因小失大,因为在此之后的一年里,我经常故意不带伞,也不管回家的路到底有多长,初三放学的时间有多晚,我都固执地等待和徐颉颃一起回家。我没有养成带伞的习惯,却偏偏养成了在雨中等人的习惯。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1:00 +0800 CST  
我也不知道徐颉颃是不是最终发现了我家其实离他家挺远的,中考快要临近的时候,他突然提出以后他不/乘/公/车/回家了,我这个初二的比他还要紧张,如临大敌地问他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他摇摇头说不是,然后又打趣说以后记得要带伞。


后来回想起来,我和他一起回家时聊的话题都没什么内容,我当时甚至不知道他的家庭是什么样的,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我唯一了解的是他家养了一只黑色孟买猫,很机灵,名字叫鸡腿。在/公/交/车/上看在城市慢慢暗下来,街上的灯一个个亮起来的时候,我眼睛里的光就这么被点亮了。从行驶的车中看向窗外,光是流动的,路人熙熙攘攘,神情各异,而我和徐颉颃的脸映在车窗上,我悄悄地借着反光看他的脸,回过神才发现玻璃窗上的我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然而徐颉颃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千方百计地/联/系/他/也总迟迟没有回复,只是从老师那里听说他考上了很好的高中,学校奖励了/五/千/元/奖/学/金。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暗自激励自己一定要和徐颉颃考上同一所高中,在我美好的设想里,等我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就是我有资格向徐颉颃告白的那一刻。


徐颉颃终于在一个八月初的午/后/联/系/我/了,他发的短信一向明白清楚,只有一句话:“想养鸡腿吗?”


我心里开心得要死,不假思索地回复:“当然想!”


他约我在我们一直分别的十字路口相见,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落了一路,我踏着剪碎了的光斑走得很快,手心里全是汗。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3:00 +0800 CST  
我远远地看见徐颉颃抱着那只我已经耳闻已久的黑色孟买猫,神色淡漠,好像走神了很久,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许是阳光是在太好了,我心中小小的阴翳消散得很快。


但我猜测,从那一刻起,徐颉颃心里的阴翳就再也没有消散过。他叹息说想来想去都觉得把鸡腿送我是最好的选择,家里不想再养猫了,希望他高中可以把更多时间花在学习上,我知道他说得半真半假,却也不想追根究底。


鸡腿到我家时才两岁,我每天回家逗猫时总觉得徐颉颃就在身边,有时我也悄悄把自己写的文章念给它听,我开始写起了小说,第一篇小说就以猫的视角来写,好像自己真的可以理解小猫的心思一样。


送鸡腿是我和徐颉颃最后一次见面,我初三一整年都和他保持着短信联系,他依然语气活泼,插科打诨,中考前还鼓励我好好考,然而说的都是我的事情,他很少提及他自己的生活,只说住校很枯燥,平时不允许打球种种。我中考前冷静得有点淡漠,刻意减少了与徐颉颃通信的频率,好在最后正常发挥,考上了徐颉颃的同一所高中。


出成绩的那一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忍不住发抖,编辑短信编辑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写了一句“何缘交颈为鸳鸯,期颉颃兮共其翱翔”。


但是我并没有发出这条短信。


徐颉颃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我慌张地一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抖着手接了电话。


“白芷,”他说话声音很轻,“我想和你说件事。”


我捕捉到了他声音中的疲惫,方才的紧张和激动竟然一扫而空。


“其实我退学了。”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4:00 +0800 CST  
如果说徐颉颃曾经给我编织了一个大多数女生都会羡慕的暗恋美梦,那么现在就轮到他亲手把我叫醒。我不确定徐颉颃是不是也喜欢过我,但是我很确信他早已看出我对他的心思,他小心翼翼地不想让我跌进他的世界,又苦于应付来自各方的压力,他坚持了整整一年,终于在这一天晚上轻松了。


徐颉颃的妈妈被检查出恶性肿瘤是在他初二下半学期,刚开始他父亲还四处求医,希望积极治疗,但短短半年的时间他母亲病情迅速恶化,他父亲开始酗酒,整夜不归家,也从来不去医院看一眼自己妻子,徐颉颃每天放学乘车其实不是回家,而是去医院看妈妈,而他竟然只口不提这件事。快要中考时他妈妈去世了,徐颉颃终于回到了那个不存在的家。


这些事都是我在那个晚上后才知晓的,我听旁人说来轻描淡写,然而这其中个中辛酸大概也只有徐颉颃自己知道。


事情进一步变得糟糕那是在他进入高中住校,他室友半夜起来上厕所,突然发现徐颉颃站在窗前拿圆规的尖头用力划自己的手,当时的场景惊悚好似恐怖片,以至于在我高中毕业前还可以从低年级学弟学妹那里听到添油加醋的各种版本,我本能地避开一切会七嘴八舌地议论别人的人,我不得不减少与陌生人的社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徐颉颃退学就是从那件事开始的,他爸爸带着他看了不少心理医生,但大概是他父亲曾经抛下重病的母亲的事情在他心里留下了极大的创伤,这个不靠谱的男人越是带他四处求医,他就越发惶恐和抑郁。


我高中时读《安娜·卡列尼娜》,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我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5:00 +0800 CST  
那天晚上之后我和徐颉颃的联系基本上都是我单方面发起的,他态度总是很好,我讲的冷笑话也都照单全收,我看了两箱子的杂书,然后和他分享我的书评,他总是答应我也会去看这些书,然而我猜测他也只是为了哄我。


某些程度上来说,徐颉颃的人生轨迹的改变连带着我整个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二刚开学时,我从妈妈那里听说徐颉颃父亲酒驾撞了人,判了刑。那年徐颉颃已经成年了,没有哪个地方可以容得下他,我一个晚上打了他42次电话,没有一个接通,再后来他的手机停机了,他和我的联系就此中断,而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就此断了。


我高三时有次大考结束后老师在班里放电影,《阿飞正传》里张国荣仰面躺在床上念白:“我听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下一个镜头就是他对着镜子跳起了舞,全班女生都唏嘘不已。


徐颉颃叫颉颃,我第一次看到他名字时认真地查了字典,字典上说颉颃是鸟上下而飞的样子,现在他累极了,飞不动了。而我呢,我在他的一生中,无法做个可供他停息的枝丫,始终也只是一个过客。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5:00 +0800 CST  
我上大学时偶然遇到一个叫代扬的男生,说话扯东扯西,笑起来像王大陆,有那么几次,我忍不住想如果徐颉颃没有这些事情,是不是现在也会和代扬一样的开心,活得没心没肺。


我与代扬的认识其实缘于一只叫肘子的猫。


大学里我很少主动去认识别人,却主动认识了一只猫。那天是个周末,连着长时间的阴雨连绵,我不得不面对这一阳台洗了但没干的衣服发愁,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条去年买的白裙子,如果不是这连天的阴雨,这条裙子大概已经被我忘到脑后了。


出门时雨竟然停了,我拿着伞的手顿了好几顿,思前想后还是把伞放了回去,心想着我去图书馆借书,若是带着伞实在不方便。然而老天果然喜欢戏弄我,我正经过实验楼往宿舍走时,几滴冰冷的雨水又从头而降,我眯着眼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色,轻叹了一口气,这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环顾四周,只有外景阳台下比较适合躲雨,近处的绿植郁郁葱葱的一片,微微湿润的叶尖绿得好像可以滴出水来。


淅淅小雨果真越下越大,透明的顶棚上落下的水好像形成了一道帷幕,我听着周遭平稳有力的雨声,有些走神。手机里还存着徐颉颃六年没有响过一声的号码,如果是下雨的话,我总是第一个想到他和他歪歪斜斜的伞,然而这个城市偏偏喜欢下雨,好像总是要违我心意一样。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6:00 +0800 CST  
不知何时,我的身边竟然多了一只猫。我注意到它时,它耸着背眯起眼睛抖着身上的雨水,白色的猫竟然没有因为雨水而变得脏乱打结,我笑着蹲下,轻轻碰了碰这个小家伙还有些潮湿的毛,它竟然也不胆小,顺和着我的抚摸发出满意的呜呜叫。比起我家敏感怕生的鸡腿,这只小猫意外的活泼。可能是鸡腿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矜持得像个公主,而这只小猫却孤零零地流浪在这么大的一个校园,要为了食物而撒娇讨人欢心。


不过很快我的想法就被证明是错误的。


雨幕中走进来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生,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收了的伞的伞尖一滴滴有规律的滴着水。我抬头看他,从伞上的雨水量和他鞋子的潮湿程度来看,应该是从不远的地方步行来的,我瞟了一眼实验楼,这个天气,竟然还有人乐意埋在实验室里,果然工科生的思维就是不能理解。


“我来看看肘子。”他很自然地蹲下,敲敲地砖,小猫机灵地从我手下钻了出去,看上去应该与他十分熟络,我稍微放下了点戒心。


“肘子?”我有点想笑。


“听起来有点奇怪?”他低着头逗猫,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第一次见到它时它怎么都不理我,只是自己舔着胳膊肘,我想干脆叫它肘子就好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这样啊……”


他只带了伞,想必不是恰好经过这里,那么难不成是刻意下楼来和我搭讪吗?


“你在避雨?”


“没有,”我轻描淡写,“在等人。”我倒也没有说谎,毕竟我这样在雨中等待徐颉颃已经好多年了,只可惜他始终不可能来了。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6:00 +0800 CST  
“看来还会下很久,”他站起身,天色很灰暗,估计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打算去哪?不如我送你?”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柔和的侧脸,竟然觉得难以推脱:“海棠,顺路吗?”其实不论顺不顺路,我都知道这个邀约是推不了的。


奇怪的是,我和一个陌生人共撑一把伞,竟然也没有觉得别扭,他不像寻常男生那样紧张无措,而是一路无言,我猜测他要么是个情场老手,要么就是真的心无杂念。


走过广场南侧时雨渐渐停了,我抬头望了望天,方才的阴沉一扫而空,忍不住打趣:“看来你预测的不准。”尽管我自己也以为这场雨缠绵不停。


“毕竟是我瞎说的。”他耸耸肩,“看来我们是扯平了。”


我有一瞬间的惊讶和慌乱,急忙用笑来掩盖:“真是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等人?”


“等人都会四下张望,时不时看下手机消息什么的,而你只是一直在和肘子玩。我说要送你你也没有拒绝,那就算我猜对了。”


“那看来下次要演得像一点。”我微笑。


快要走出广场时他收了伞,我瞥眼注意到他的衬衫的一侧被雨水染成了深蓝色,想必刚才是注意着不让个子较矮的我淋到雨而刻意歪斜。倘若换成徐颉颃,大概一路走下来我们俩都浑身湿透了。


“雨天别带伞还是别有下一次了,不过,”他忽然露出微笑,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说不定下次就真的在等人了。”


这是在试探我有没有男朋友吗?我顺着他的话回应:“那借你吉言。”


他顿了顿,好像松了口气,又一脸严肃地自我介绍:“通院通信工程专业,路辰。山遥路远的路,星辰大海的辰。”


“人文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白芷。白玉映沙的白,澧兰沅芷的芷。”我脑海中跃出了楚辞的句子。


“沅有芷兮澧有兰。”我又解释。


直到走出林荫道,我们都没怎么说话,离宿舍还有一段距离,我和他道别,自己走了回去。


肘子……路辰……我心里盘旋着这两个词,忽然有些期待和路辰的再次相遇。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7:00 +0800 CST  
我与肘子似乎格外有缘,时常我走在路上忽然想到肘子,它就真的出现了。肘子似乎格外喜欢到实验楼一带乱逛,我有时也索性跟着它到处走走,看它白绒绒的毛在绿叶中窜来窜去,有时也一晃就看不见踪影了。


盛夏的尾巴,天气难得放晴,我跟着肘子逛了几圈,看着它毛茸茸的尾巴在前面晃,我想要是人也有尾巴的话,看到喜欢的人大概也会忍不住得摇起来。


肘子忽然飞快向前奔去,我也不去追,目光随着它胖乎乎的身体移去,它一个跃起扑在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身上,后者好像吓了一大跳,不客气地一把抱起肘子,对着肘子摆起鬼脸。眼前的场景竟然与过去有些重叠,在我的想象里,徐颉颃与鸡腿的相处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我默默地走过去,一言不发地站在那个男生面前,他却好像吓了一大跳,差点把肘子扔到地上。


“这只猫是我的!”他紧张到声音有点尖锐,耳朵通红,“不,不能说是我的,是我养的……啊也不能算是养,只是平时喂一喂它……”


“嗯……”我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紧张,“那我可以抱一下它吗?”


他乖乖地把肘子递给我,肘子一脸的不满,喵喵地叫了两声抗议无果后索性在我怀里睡了起来。男生自我介绍叫代扬,改朝换代的代,分道扬镳的扬,我仔细一想,这种介绍方式竟然和路辰如出一辙。


没想到肘子的体重直线飙升,我抱得手臂发酸,但看代扬一路上语无伦次地滔滔不绝,我只能硬着头皮微笑回应。


“诶你看啊,肘子食量很大的……我第一次看到它时它还瘦的和猴子一样……不对啊,猫怎么会比猴子大只呢……啊反正后来我和我朋友就一直来喂肘子,它就越长越胖了……你别看肘子这么胖其实它机灵得很,可能是笨的猫也找不到食物吧哈哈哈……”


直到分别时他才恍然大悟地从我怀里抱走肘子,我忍着笑,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肘子的头,没想到代扬竟然又脸红了。


真是够呆的啊……我心里默默地说。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8:00 +0800 CST  
出于女生的某一种直觉,我很快就察觉到了代扬对我的好感,可能是某一次在图书馆打招呼时他步伐的一丝紧张,或者是挥手时有所收敛的刻意的笑容,我对他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可代扬还是以借手机这种不情之请要到了我的号码。我事后回想了好长时间,心里暗暗有些佩服他搭讪的套路真是别出心裁。


或许,也不是他真的有多聪明,而是我心软了。


代扬应该是和徐颉颃很相似的那种人吧,也会在领奖台上笑得没心没肺,也会和猫大眼瞪小眼,也会没来由地就和一个人关系熟络起来,好像这个世界在他面前是伊甸园,没有什么烦恼和痛苦。然而徐颉颃生在了一个地狱,他曾经以为是伊甸园的地方,后来都被证明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我几次路过操场都看到代扬在和一群男生打球,穿着球衣大汗淋漓,眼神坚决而专注,周围有几个女生笑着窃窃私语,他全然当作没看到。


那是我初中时会驻足的场景,而现在我加快了步伐,快速逃离了这里。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8:00 +0800 CST  
比起代扬有点张狂开朗的性格,路辰似乎始终都神情疏远,一双细框眼镜后的眼睛似笑非笑。他像极了一面镜子,你只要站到他面前,他好像就变成了你,我从来不相信什么世界上存在另一个你这种言论,然而遇到路辰之后我突然有些动摇,那段时间写的文章都是些《浅析钱钟书与杨绛,知音是否难觅》、《“高山流水“——俞伯牙和钟子期》等等。


我怎么也不觉得以路辰的性格会去选择做一个工科男,他或许是在善解人意方面天赋异禀,我甚至觉得如果他去写言情小说,或者模仿如今的许多鸡汤作者写一本本名字好听的鸡汤文集也会大卖。然而我始终没有去细究这其中的缘由,反而觉得这样的路辰神秘而有趣。


我的好奇甚至到了喜欢的地步。


我的心动可能始于他发给我的第一条短信“刚上飞机,要回家了。”


与此到来的是代扬内容差不多的短信。我意识到我在收到路辰短信那一刻心里突然一紧,我迅速放下了正在整理的衣服,给他回了短信。几小时内我反复解锁手机看他是否有回复,几次之后才突然意识到此刻路辰应该在飞机上。而代扬的短信是我在到家两天后才突然想起来的,出于礼貌,我也表示了一下已经平安到家。


家里的猫许久不见我,冷漠得好像不认识我一样,蓝色的眼睛匆匆地撇过我又落到别处去了。我只能陪着笑脸给猫主子换猫砂,耐心地陪它玩毛线球。


后来几天它终于再次和我熟络起来,某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揉着它的头,忽然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自从徐颉颃离开,这么几年来我是不是已经心死了。我拿“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做过我拒绝所有人的理由,可……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6:59:00 +0800 CST  
假期里我每天去老城区跑步,有次竟然不小心跑到了徐颉颃母亲住院的医院门口,我愣了好久的神,脑海里全是村上春树的那句“这个故事应该以‘很久很久以前’开头,以‘你不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吗’做结尾”。是啊,你不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吗?我反问自己。


第二天再去跑步的时候,我随手拍了两张照片,想来想去还是发给了路辰。我忽然轻松了很多,这么久来我没和任何一个人提过徐颉颃的事情,这其中隐晦的含义就算聪明如路辰也不会懂得,而我却好像呼吸了早春的气息一样明朗起来。


过了几天,他回给我一张漫天繁星的照片。我收到照片时已经是太阳初升的时候,暖暖的阳光透过薄纱般的窗帘落到我床上,我闭上眼,想象了很久从那个视角很好的山顶上望见满眼星空是什么样的场景。


整个假期我与路辰的短信不断,不过内容大多是品文论书,很少有关于自身的事情,我不刻意矜持,但路辰却心无杂念,从来不开口问太多。


“我最近在看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明明只是一方的告白,读起来却觉得比大多数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更加深切悲壮。用悲壮这个词挺合适的呢,孤独地、长期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好像飞蛾扑火一样。”我发完短信,撩着头发,随手拿小水壶给桌上的植物喷喷水。


也就两三分钟,路辰就回复了我:“嗯,我高中时候看过。作为一个直男,我不是很理解,似乎这个女人一味地降低自己,仿佛是乞求一样的爱情,恐怕始终无法得到想象中的结果……悲壮的爱情,哈哈,是理想主义的爱情吧。”


我的手轻轻划着屏幕,不自觉地想笑:“难得有你不能理解的东西。我倒是觉得她没有在乞求爱情,倘若要乞求的话,她早早就可以袒露自己的心声了。她想象中的结果其实她也都达到了,一生精神上的守节,死前才放下自尊写了这封信。是理想主义的殉道吧?”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7:00:00 +0800 CST  
“这么说也对。可能是一种印随效应,小说家是在这个女人刚刚情窦初开的时候出现的,在当时的环境里面,她完全靠着小说家的生活来获得无可估量的丰富感情,然后她的一生就无法脱离这种饱满的感情了,好像这是唯一的选择,唯一的刚刚好。可以说这个女人因为爱作家而变得很悲惨,我世俗地说,茨威格笔下的爱情就像毛姆笔下的月亮一样,但毕竟我只低头看着六便士。”


我饶有兴致地回复他:“所以六便士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问代扬比较合适,可能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吧。”


我放下手机拨弄着我桌上那一盆小小的圆叶椒草,天涯何处无芳草,连椒草都可以算做是草了。书里面的女人苦苦执着地年复一年地在作家生日时悄悄寄给他一束白玫瑰花,一直矜持地期待着作家可以突然想起她,拒绝了这么多男人向她求婚的要求,失去了可以让她和作家的儿子过上富足生活的机会。说到底,她期许了这么久,也没有任何结果。我看了眼窗外的阳光,带着椒草走进了阳台,鸡腿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我,徐颉颃啊徐颉颃,我也期许了这么久,连鸡腿都快把你忘了,你允许我把你放下了吗?


窗外飞过一只灰色的小鸟,鸣叫着落在了我家窗台沿上。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7:00:00 +0800 CST  
开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长期被困在自习室写论文,从《中国古代山水田园诗歌的发展与流变》到《“苏小妹”传说的集成分析——论“才女”传说背后的社会心理》,《浅析“初唐四杰”诗歌中的怀才不遇思想》到《陶渊明为何归隐及其对后世历代文人影响》,我只在休息时才偶尔回复一两条短信,而路辰也很少主动和我联系。


很快我预想过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代扬的表白对于我来说像是一本书中必然会出现的一页,我随手一翻,如果这次没翻到,那下次也终究会翻到。


我许久没有机会见到肘子,那天傍晚下楼时,一个白色的小身影忽然一闪而过。我的目光迅速捕捉到了那团白球,它在不远处站定,懒散地舔了舔自己的脸,橄榄绿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一闪一闪。它好像在等我一样。


我神差鬼使地跟在肘子后面走着,也不知到底要走到哪里去,权当是饭后的散步。


代扬忽然出现在我前面,冲我笑了一下,很轻松地打了个招呼。


我笑着应他:“你在跟着它?”


“嗯,最初只是路过,后来就有点好奇,恰好又很清闲。你呢?”


“一样。”


代扬喜欢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缓解气氛,从东讲到西,但这次他讲着讲着忽然沉默了。


我有一种预感,可能是代扬的反常让他露出了马脚,于我而言,无论他怎么样表白,我都不会感到惊讶。这么久以来,我遇到的表白方式千奇百怪,有人挖空心思想表现自己的真诚,有人洋洋洒洒东拼西凑写情书,有人发了几百条短信,我拒绝的干脆又统一,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快成为了我的挡刀盾牌。


但是……到现在,我已经很难这句话来说服我自己了。徐颉颃曾经是我的巫山,但如今我离开巫山,已然是要孤身前往。取次花丛懒回顾,我却终究还是为路辰回顾了。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7:00:00 +0800 CST  
“我喜欢你。”代扬忽然开口,我在沉思中回过神来。


“简单又特别呢……”我笑着评价,无论我在此之前想了多少回,还是漏掉了最简单的四个字。


“有个朋友对我说,有那么一个场合,你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为你说什么重要的话准备好的。刚才听着你哼的歌,我想就是现在了,一切都刚刚好……”他说的异常冷静,我仿佛看到了那时在篮球场上坚定执着的代扬,这应该……就是最真实的他吧。


“这样啊……”我淡淡地笑着。我猜代扬也曾经想过这个场景很多次,他一定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我的回复,不知道我到底会给出什么样的回应,他甚至想好了要去买一本《告白失败后的一百零一种治疗方法》,或者是盯着黄历发呆,思考哪一天表白会成功。


“需要我的回答吗?”我微微偏过头,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


表白说出口的那一刻,大概就是他知道了答案的那一刻吧。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磁场一样,我们都是磁场中一个小小的通电导线,一点小小的移动都可以引起电子的波澜巨变,电子之间没有言语,却可以准确地了解到磁场的变化。


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那天分别的时候代扬显得很轻松,捏了捏肘子的耳朵,和我挥了挥手,然后手插在口袋里,哼着歌走了。


奇怪的是,我也意外的轻松,区别于代扬有些悲伤的轻松,我去超市买了点零食,回到宿舍复习了一遍《新仙鹤神针》,快睡觉时我思来想去,发了条短信给代扬。


“括苍山见吧。”


也不知他是否看得懂,不过这次,他没有回复。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7:01:00 +0800 CST  
直到代扬和我表白被我拒绝之后六七日,路辰才发来一条短信:“有时间吗?想和你见一面。”


彼时我正难得地有时间在图书馆看闲书,我望着窗外缓缓呼出一口气,校园里的银杏叶正一片金黄,风在叶子的罅隙间穿过,带走了几片心急的银杏叶。收拾好书,我看了眼表,慢慢地从四楼走到正门。


我猜测路辰应该是从实验室来,大约算了下时间,果然是差不多。


秋初的风轻柔微冷,难得干燥,我们沿着图书馆南侧走着,我注意着随风飘落的叶子打着卷儿落到地上,很快混入了石砖路上原有的落叶。


我用余光轻扫路辰,他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走神了很久。我猜测他心里应该想了不少关于代扬的事情,大概是想不懂代扬为什么要向我表白,为什么做了一件这么鲁莽而且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希望得到一个符合他逻辑规则的答案。


“是因为代扬吧?”我开口。


他步伐顿了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向你表白了?”


“嗯。”


“该不会……就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吧?”


“猜对了,你真是很了解他。”我笑笑。


“那你是怎么回应他的?”


“再猜一下?”


“饶了我吧……我最不擅长猜女生心思了。“


我想他大概也不是不擅长猜女生心思,而是怕自己说多了对代扬没什么好处。


“你笔下应该有许多女性角色吧,既然写过那么多,猜女生心思应该挺容易呀。”我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笑着看向他的侧脸。


“道理不一样。”他轻叹了一口气,“我总是刻意避免心理描写,毕竟我也不知道女生都在想什么。”


凡是与代扬有关的事情,我总是很容易猜透路辰的想法,然而当我想要去看清路辰时,却总觉得自己像希腊神话里的纳尔咯索斯,一辈子没有看过自己的容颜,不幸走到了泉边,低头时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却以为那个人是路辰。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7:02:00 +0800 CST  
我忽然意识到,我曾经对徐颉颃的一见钟情难以解释,而对路辰的喜欢却像是条件步骤过程都十分清晰的证明题,如今我反向拆解步骤,才发现这其中并无玄机。


他问我:“喜欢到底是什么?”我脑中忽然闪过徐颉颃投篮时的一跃,可又觉得实在难以回答,好像是考试时忽然想出了正确答案却发现已经没有地方答题了一样,我只好笑着敷衍:“那段时间看懂了以前看不懂的书,听懂了以前听不懂的歌。”


但最后这些看懂了的书,听懂了的歌,又与何人说?


这么久以来我只和自己说了。


无意间又走回了原点。我又一次站在图书馆正门口,微笑着看着路辰有些迷茫的表情。


“如果想知道我是怎么回复代扬的表白的话,”我说,“其实我只是问了他‘需要我的答案吗?’,他就知难而退了。”


他张了张嘴,显得有些困惑。


我心念一动,路辰大概在这么久以来都迷茫地寻找着一个关于爱情的答案,他想从代扬身上找答案,想从我身上找答案。但这个答案不是白纸黑字地写在那里的,是两个有相同感触的人的共识,如同飘落的树叶一样,你纵观全景时觉得美不胜收,然而仔细盯着一片树叶的飘落却会发现它孤独无助地落入泥土,再过些时日会被土壤中的微生物腐化,很快消失得了无踪迹。


代扬的答案结束于表白,而我的答案,徐颉颃写了一个开头,路辰拿起笔在上面草草添了几笔,我忽然冷静下来,觉得是时候结尾了。


我笃定了路辰找不到这个答案,忽然大胆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怎么说自己的名字吗?”我盯着他的眼睛,轻声笑问。


“嗯,”他透过镜片的目光柔和了几分,“白玉映沙,澧兰沅芷。”


“沅有芷兮澧有兰,”我顿了顿,慢慢地向后面的图书馆大门走去,步伐意外地轻快,“沅有芷兮澧有兰。”


思公子兮未敢言。


一阵秋风吹过,一片落叶轻抚过我的指尖,我走进门,不再回头。

楼主 魔封じの者  发布于 2017-04-10 17:02:00 +0800 CST  

楼主:魔封じ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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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3-27 04: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03 20:08:1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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