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联姻
“小宕……”
“大少爷……”
“迟少爷……”
迟淡宕游走于各种宴会应酬之间，听着或亲近或生疏的称呼，挂着逢迎的笑请别人搭上一把。
“不是我不帮，实在是我这里也周转不开……”
“对不住啊，我今年生意也不好，拿不出来……”
“没办法……”
“抱歉抱歉……”
“啊……那个……”
“啪哒！”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在空旷的宅子里突兀响起，迟淡宕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从宿醉的不适里慢慢回神。
一群人精……以为敬酒就躲得过钱么？迟淡宕的嘴角拉起，重重跌在沙发里。沙发是刚洗好的，洗涤剂清冷的香味钻进鼻子里，干净却没有人气。
迟淡宕希望它是有人的气味的，不是汗臭的刺鼻，也不是灰尘的沉郁，那是一种……带一点烟草味的成熟气息。
就像……
就像……
就像陈衡身上那种吧……
迟淡宕悚然一惊。
当下这个情况……或许是该好好考虑考虑所谓的商业联姻了。
迟淡宕苦笑着，从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服衣兜里抽出一张深红烫金的邀请函。
杨公馆。

“迟少爷。”穿着紫色镂空缀珠旗袍，半披白色兔绒坎肩的杨媛向迟淡宕举起了手里的香槟酒杯，微微一笑，“请。”
迟淡宕笑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饮了一口高脚杯里金黄色的酒液，不失时机地赞美道：“杨小姐今晚格外漂亮。”
“迟少爷，”杨媛咯咯地笑起来，“莫不是你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么说？”
“杨小姐说笑了。”迟淡宕有点尴尬地笑笑，“此乃迟某真心所言。”
“也别打什么太极了。”杨媛正色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也明白。”
“既然你们情况如此，你我二家作为世交也没有不帮的道理。”杨媛插着手指撑着下巴，眼睛微微眯起，“只是，帮归帮，也得要有筹码。”
“婚姻。”
杨媛看着迟淡宕不大自然的神情，挑起嘴唇：“这是惯用的伎俩了。只是，这样把两个人绑在一起……”
“想来杨小姐也拿着筹码。”迟淡宕接下话头，“那么……交易？”
杨媛明显愣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聪明。我的确拿着筹码，而你也有不得不和我交易的理由。各取所需，不是吗？”
“演戏，在行。”迟淡宕回乡后的成熟展现在他此时的社交技巧上，他看着杨媛的眼睛微微笑了，探身过去，耳语道，“杨小姐又何尝不是？”
是有不得不交易的理由？抑或是所谓“演技？”或者说……二者兼有？
杨媛心下一颤，脂粉掩盖下的脸上看不出脸色，她亦温柔笑道：“彼此彼此。”
“那么，”迟淡宕举起酒杯，“合作愉快。”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送走杨媛，迟淡宕长长叹出一口气。母亲教的东西总算用上，虽摸不清杨媛的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交易，是双赢的。

《迟家大少与杨家长女共乘豪车 疑似订婚？》《迟家与杨家的强强联手 或以联姻再创大业？》
报纸上都印着这样的标题，张扬而嚣张地向天下展示着迟淡宕和杨媛的爱情。
甚至有记者添油加醋地根据一张儿时的合照，杜撰出了一个令人感动的青梅竹马故事，在市井里流传，给春心萌动的少女们一个所谓真实的白日梦。
迟淡宕翻看着这些报纸，心里有莫名其妙的烦躁。
“那些记者也真是厉害，什么都扒得出来。”杨媛在她的梳妆台前摆弄着瓶瓶罐罐，挑出一个小玻璃瓶在手腕上喷了一下，举着腕子过来：“这是法国的香水，你闻闻好不好？”
迟淡宕凑过鼻尖去，轻轻嗅了一下，浓烈的芬芳气味，带着一点凉凉的冷，有种不可言说的高贵气质。
迟淡宕赞道：“确实不错。”伸手揉了揉鼻子，他实在不能习惯这种香气，太过浓烈，也不够让人安心。
想着想着，迟淡宕就出了神。忽然后颈一凉，迟淡宕扭头看时正是杨媛，她把一双手放在了迟淡宕的大衣领子里，低头瞧着迟淡宕，专注而细致。
“好好的突然做什么？”迟淡宕不知怎么有点心虚，伸手拉下杨媛的手，递给她一个手炉。
杨媛接过来，只是看着他诡秘地笑，良久才笑着说：“我本以为你因家中情况被迫和我做戏，还真心真意应付着我，我未免有些愧意。”
“不过看来我是看走眼了。”杨媛在沙发上坐下，“原来你心里早有念想，也无什么谁愧对谁了。”
“什么？”迟淡宕隐隐听出些什么，只是不能十分的明白，此时已弃了手里的报纸望着杨媛。
“又何必装傻？”杨媛含笑瞥他一眼，“我说，你心里头哪，有人了。”
迟淡宕心头大震。
心里有人？什么人？心上人？可自己从未和哪个女孩子暧昧过！刚刚、刚刚也不过是在想在广州吃早点时和陈衡的一些琐事罢了……
陈衡……陈衡！
迟淡宕头脑一片眩晕。
杨媛还在絮絮地说：“你刚刚的神情，就是想起心上人的样子……还装什么？敢情你还怕我知道……？”
“……爱人……”
“……喜欢……”
“……痴情……”
“别说了。”迟淡宕沉声道，手指抓住报纸边缘。
“害羞了？……”
“我说，别说了！”迟淡宕低吼出声，杨媛这才发觉到迟淡宕的不对，她小心地仔细看看，愣住了。
“你……为什么……哭了？”
迟淡宕茫然地抬起头，才发觉脸上有泪水在流淌，像透明的、蜿蜒的伤痕，贯穿整个脸颊。
我……为什么……
哭了？
迟淡宕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要如何去定位这种感情？
被禁止的、被避而不谈的、被刻意遮掩的……
它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吗？
那样的依赖和没有来由的信任，是源于这禁断的情感吗？
迟淡宕自诩能看懂许多复杂的论题，直击事件核心，可面对这样一件事，他无法下手，无从破题。
杨媛终于找回了一点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度，收起了顽皮的女孩子心性，她小心翼翼地递过一块手帕。
迟淡宕拒绝了她的好意，站起来微红着眼圈，强笑道：“失态了，我先告辞了。”
“哎……”杨媛还想再说什么，却扭着手开不了口，还是任迟淡宕去了。
迟淡宕自那天后鲜少去杨公馆，只在必要的时候逢场做戏，杨媛看在眼里，却也无法说出什么，如此胶着了半月光景，杨媛和迟淡宕在迟公馆举行婚礼。
是夜，二人相对无话。
婚后，杨媛深居浅出，只用书信与一些远地朋友交流，不管他事，专心做她的迟太太。
而迟淡宕得了杨家的财力相佐，兼以他的聪明机灵，迟家总算慢慢缓了过来，只是迟父依旧没有消息，而战火确是烧得愈烈了，每日的报纸上都印着斗大的标题，祝派如何如何节节败退，李派又攻下了哪一座城市，退了多少祝派军队。
迟淡宕每天都有好好地看报纸，看那一行行小小的墨字，寻找南方的战讯。
战火还不曾殃及广州。
迟淡宕悄悄地松口气。
他依然安全。
依然做着那个痞子警察。
依然每天吃吃喝喝，随随便便地巡逻，对穷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足矣。
或许，一切平息之后，他又可以去找他，再喝一次早茶。
“早报！”
从报童手里接过报纸，占据了报纸半壁江山的标题映入眼帘：
李大司令已据广州城外，欲一举击溃祝派？
乱了。

很抱歉，因为二柱下周要大考，这周停更，国庆完结+番外，各位见谅！

陈衡心中下了结论。可是，他怎么会到广州来？
陈衡思想间，迟淡宕向这边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小跑到一个像是长官的人旁边说了几句，向这边小跑而来。
陈衡站在那儿，一时无法动作。
到了还有十几步的地方，迟淡宕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走过来。
迟淡宕心里忐忑，装着一些浓烈的、无法叙述的感情，面对陈衡，他居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一步，两步，三步……
还有两步的时候，陈衡动了。
陈衡一步跨上前，抱了迟淡宕满怀。
满是风尘的味道。陈衡想。
要怎样才好？为什么……你又要回来？为什么，你又要回来，挑动我的欲望？
陈衡轻轻叹了一口气。
“欢迎回来。”
迟淡宕还保持着一个茫然的状态。
“啊……是。”
迟淡宕胡乱应道。
“怎么回来的？回来做什么？”
“当了随军记者……”
“记者……？”
“是。”
“家里的生意可还好？”
“还好。”
略显尴尬的寒暄。
迟淡宕偷眼看陈衡，陈衡亦含笑看他。
心中了然。
于是生出欢喜。
“吃过了吗?”
“没有。”
“吃什么？”
“云吞面。”
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巷，陈衡伸出手抓住了迟淡宕的手掌。
温热的掌心相贴，迟淡宕感到安心。
街上传来饭菜的香味，迟淡宕和陈衡面对面坐着，各自桌上摆着一碗面。
“吃吧。”
“嗯。”
“这面味道还是没变。”
“你喜欢么?”
“啊……？当然……”
“我很中意。”
陈衡目光灼灼，看着迟淡宕笑道。
“我陈衡，很中意……”
“你。”

尾声
李云南获得胜利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改革，并采取宽大政策，旧政府官员不打压、不苛待，反而给予更好的待遇，陈衡因此保住了他的饭碗，只是警察当得上心了些，不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子，在广州城里也算混得可以，虽无权势，也得了不少民心，隐隐有些被拔擢的迹象。
杨媛和迟淡宕做戏做完了就不顾家里人反对跑来广州，同迟淡宕迅速离了婚，要和自己的外国男友出国逍遥。
码头。
“这是你朋友啊?”杨媛一惊一乍，“很有气势啊。”
“不过，大卫才是我的命中人。”杨媛挽住一旁的高大男人，不无炫耀。
大卫金发碧眼，五官深邃，又颇有绅士风度，温柔体贴，难怪杨媛倾心于他。
“我爸爸都没有话说了。”杨媛掩着嘴咯咯地笑，“被我们两个小兔崽子气死了！”
迟淡宕笑：“哪里敢？”
“伯父也是的，”杨媛又道，“到战场上走了一遭，可把他给见识的！天天和我们小辈说呀说的。”
“人平安就万幸了。”迟淡宕笑着摆手，“你都要出国了，听不到了。”
杨媛笑笑，把头凑在大卫耳边说了两句英语，大卫微讶地看了迟淡宕和陈衡一眼，随即善意地笑了，说了一句：
“I think so.”
迟淡宕一头雾水，杨媛和大卫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迟，你回去得好好和伯母说说，突然跑到前线来，伯母都要担心死了。”杨媛话虽如此，却是瞥向陈衡。
“是，欠你一个人情。”迟淡宕拱手道。
陈衡没有什么反应。
杨媛再扯了些家常，就和大卫一同登上了轮船。
轮船慢慢离开码头，杨媛和大卫站在甲板上挥手作别。
“这丫头，闹归闹，心倒是个好的。”迟淡宕摇头笑着，“这一去，又要少不少热闹。”
“书遥也不知去什么地方了，没个音信的，也让人挂念。”迟淡宕絮絮说着。
“悔吗?”陈衡突然问。
“悔。”迟淡宕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苦笑道，“真真悔死了。”
“可是没办法。”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了。”
所有的对立和嘲讽，在时间的发酵下，居然也能成为一些美好到不真实的东西。
他初见他，满腔不平；
他初见他，只是不屑。
该怪命运弄人，偏偏我们走上的殊途，居然来到同一个终点。

此文到这里正文完结，感谢一直在看的吧友们，二柱九十度鞠躬感谢！同时也向各位道歉，结尾部分由于文章断节太久思绪跟不上，写的很粗糙，以后有想法会重修，还请各位见谅！
接下来还有关于聂正阳和何书遥的番外，一些陈情旧事。
最后，再次感谢！

拖了蛮久的番外……
丢一半上来先想开车

番外 -背叛
聂正阳×何书遥

“明天我就要走了。”高大英俊的男子拉起风衣领子，含笑看向面前的长衫男子。
“那又如何。”长衫男子没搭理他。
“你要等我。”
“若我不等呢。”长衫男子摆弄着手里的一块玉，眼也不抬。
“你会等的。”高大男子低笑了一声，低下身子将额头抵在长衫男子的侧额上，“要是你不等……我就把你抓起来。”
“嘁，看你的神气样子。”长衫男子虽是如此说，眼里还是流露出不舍，“放心，你个歹人我等着你算账。”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高大男子顺势在长衫男子颊上落下一吻。
戴上帽子，高大男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
“实在不巧，书遥已经留洋进学去了，学业完成才能回来。”何夫人略带歉意地说，言语间满是对自己儿子的骄傲。
“留洋？”
聂正阳重复道，起初的震惊过后是失望和不可置信。
告别何夫人出来，聂正阳走到那棵他们小时常玩耍的石榴树下，沉默不语。
一个月而已……
何书遥，你，早有预谋？
誓言旦旦的，演技还真是不错……
我算什么？一次风月而已？
聂正阳抚摸着树干上用小刀刻出的“聂和何”三个字，眯起了眼睛。
很好。
……
抓到你了。
聂正阳看着不远处桌边的何书遥，挑起了嘴角。
慌张狼狈的逃跑。
真是难看哪。
何书遥。
遥。
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咔哒。”
轻微的声响，何书遥迅速转身：“谁……唔！”
他被聂正阳一把抱住，近似是禁锢的姿势，聂正阳的唇舌开始疯狂地侵略何书遥的口腔。
扫过齿列，狠狠地带着舌搅动，像是惩罚一样，聂正阳几乎是把唇压在何书遥唇上，牙齿擦破了何书遥的嘴唇。
何书遥被聂正阳圈着难以行动，只能被压制着，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自觉心虚便任聂正阳动作。
聂正阳“发泄”了一把，松开何书遥，直勾勾看着他。
何书遥自然是不敢与聂正阳对视，扭过头去。
“怎么？”聂正阳笑了一声，“还记得我？”
“化成灰都认得。”
“那……”聂正阳又欺身上前，逼视着何书遥，“为什么背叛我？”
“我不曾背叛你。”
“呵。”聂正阳冷笑了一声。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聂正阳疑惑道，“毕竟……我那么想你。”
何书遥心下一惊。
聂正阳又吻了下来，这次要温柔许多，何书遥甚至被引导着配合，聂正阳的手不安分地在何书遥腰背上游走，大腿轻轻地蹭着，某种暧昧的暗示。
“你还在听牡丹亭。”聂正阳含着何书遥的耳垂舔弄，含糊不清地说道，低音撩人，“你还记着我。”
斩钉截铁的肯定句。
“没有。”何书遥神色一僵。
“我知道你有。”聂正阳不满于何书遥的分心，手下用力捏了一把何书遥的腰。
“我已经和伯父说好了，明天你到我那去住，好好叙叙旧情。”聂正阳刻意放慢了语调，咬重字音。
“我不去。”何书遥立马拒绝了。
“你要是不去，我就在这做。”聂正阳悠闲地说，看了看四周，“唔……诸子百家？”
“你！”何书遥恼怒，却迫不得已地妥协。
“**。”打开门的时候，何书遥低声骂了一句，聂正阳笑得满面春风：“我都记着哪。”
何书遥表情一滞。
聂正阳笑得犹如餍足的猫。

良心发现开始更番外@祭jiu@南又疯子

霸道总裁版聂局2333

最近可能会捡起番外来更……过了这么有点脱戏了啊我试试吧毕竟聂局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