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月神传说by我书星河(温文尔雅腹黑攻×顽劣不羁盗贼受)

一句话简介:一场轮/暴引发的灭门惨案。
再一句话简介:弑神大法好。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5 17:14:00 +0800 CST  
此为最终修改版。
我发誓再也不改了。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5 17:15:00 +0800 CST  
【文案】
传言谢家能成为江湖第一大家仰仗的是一本传世剑谱《轩辕诀》。对这,雁回不感兴趣。

传言谢家大公子谢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不少大户人家的女儿都争着抢着要嫁给他。对这,雁回更不感兴趣。

传言谢家不仅有绝世秘籍,还有无数奇珍异宝,黄金千万。对这,雁回感兴趣的紧!别说万两黄金了,就算是一座金山,他雁爷爷也要把它从谢家偷出来,据为己有!

未曾想偷窃不成反被逼婚,逃脱不成反被砍手,他雁爷爷这个恨呐。

今儿个他雁回就要上夜阑山,挖谢家的坟,掘谢家的墓,顺带连旁边的月神宫一并洗劫了。没想到这一铲子下去,竟挖出了五十年前他与谢家的恩怨和自己的身世之谜,刻骨的仇恨瞬间击垮了他好不容易对谢家大公子产生一点点情谊。

面对新仇旧恨,恢复记忆的雁回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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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说明:

① 1v1,HE,主受

② cp:谢云商×雁回(温文尔雅腹黑攻×顽劣不羁盗贼受)

③ 排雷:甜虐参半,悬疑玄幻,另类武侠,另类宫廷,部分章节包含倒斗情节

嘿,多谢灰兔赐我拨云剑!多谢爬爬天天给我表演!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5 17:17:00 +0800 CST  
第一辑·定情环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5 17:22:00 +0800 CST  
【1 贼心又起】

“为了在江湖上立足,当今武林六大家族谢苏白齐易林哪一个没干过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其中做得最绝的当属谢家了,这段秘辛还得从我爷爷那辈儿讲起。

“那时候谢家在武林上连名都排不上,至于后来为何一跃成为武林第一大家……容老夫我在这里卖个关子。您甭看谢家平日里都人模人样的,其实有的根本就不是人。您可甭不信,这世上真有妖魔鬼怪的存在……”

说书先生在台上摇头晃脑地东拉西扯,台下的听客们一个个听得是津津有味。此时众人的思绪全在说书人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腰间的钱袋早已不翼而飞。

“不翼而飞”四个字绝不是夸大之言,因为只要雁回这么轻轻一施法,“好东西”便会不请自来。不过说来也怪,关于法术这回事,他自己也很是纳闷,或许是与生俱来的罢,不然他这个没爹没娘又无师的可怜人是如何学会传说中只有神仙和妖精才会的本事?

当然,雁回绝不承认自己是妖精,反倒自诩为神仙转世。

满载而归的雁回成功躲过众人耳目溜出了茶楼,走在大街上整个人就开始飘飘欲仙起来,毕竟不是每日都有今天这般好运气。本想好好逛逛街,买几件喜欢的玩意儿,怎奈几句闲言碎语就这么不偏不倚地钻进了他的耳朵眼儿——

“哥儿几个,你们知道么,谢家大公子快要娶亲了。依着祖上定下来的规矩,谢家定是用那祖传的定情环来选择新夫人的。苏白两家的小姐们都争相前去一试,竟无一人能戴得上。怎么样,有趣罢,下月初八谢家招亲大会兄弟我带你们去开开眼界。”

“得了罢,你小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谢家那部武功秘籍《轩辕诀》罢。”

雁回对《轩辕诀》半点兴趣也没有,真正教他动心的是谢家用来选亲的那枚指环。茶楼说书先生有言,谢家宅子里珍宝无数,随便顺走几样都能让他逍遥快活一辈子,如此说来,方才那伙人提到的传家宝定情环岂不更是价值连城?若把那东西弄到手,今后还愁不能锦衣玉食,笙歌缭绕?

一想到再也不用过这种坑蒙拐骗的日子了,雁回就两眼放光,恨不得仰天长啸:亲爱的定情环,雁爷爷我来了!

经过几日的打听,雁回他总算搞清了定情环的来历——那真真切切是一件无价之宝,光是上面镶着的西域蓝宝石就足以换下三座茶楼。他虽然宝贝那枚指环,却对它的用途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用指环来选亲未免太过草率,怎么能用是否戴得上一个戒指来判定两个人能否携手一生。教雁回最为不屑的是,谢家还美其名曰:定情环赐良缘,今生今世永不变。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恨不得翻个大大的白眼,谢家一代武学宗师,在娶亲之事上竟如此糊涂。也罢,雁爷爷他今儿个就大发慈悲帮助谢家纠正这个错误——当然是用偷走定情环的方式。

雁回心痒痒得受不了,初四那晚便摸进谢家。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谢府戒备极其森严,几步一个守卫,连房檐也不放过。雁回暗自思忖,若非有法术在身,自己根本别想踏进谢家半步,即使进去了也会被碎尸万段。这架势哪是招亲,分明是擒贼!不过雁回有法术在身,根本不怕这个。

成功弄倒了门外的六名守卫,雁回三步并作两步进了谢家大公子的书房。除了那里,谢府上上下下都快被他翻了个底儿朝天,仍不见那枚定情环的影子。雁回用目光扫过满架的藏书,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处找起。不过比起真正要找的东西,书架对面格柜中几个闪闪发光的瓶子也很是诱人,他心里盘算着待他将定情环弄到手后,顺手牵羊也把这几个宝贝一并收入怀中。

不过事情的发展远不及雁回想象得那般顺利。书房里除了书案、屏风就是书,书案那边已经被他搜了个遍,却毫无所获,无奈之下他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书架上。在手中烛火微弱的光晕下,一本一本藏书被翻开又合上,唰唰的纸页声成了永恒的旋律。后来他累了,干脆用法术指挥着书册自动翻开合上,然后再自动归位——就这样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

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教雁回在书架的最里层找到了一本没有书脊的旧书。他刚想将之翻开,就听到一声怪响,紧接着便是刀剑出鞘的声音。还未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屋顶的一角突然射出三道寒光,直逼后心。情急之下他本能地做了一个后空翻,寒光险险地擦着他的衣角径直射入书架的隔板之中。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5 17:24:00 +0800 CST  
雁回之前不过是小偷小摸,就算是被逮到了也顶多挨一顿打,哪里见识过这些要命的玩意儿,顿时觉得喉咙干涩,一抹凉意爬上脊背。谢府区区一个书房都暗藏杀机,一个不小心真是连命都没了。

有了刚才的教训,雁回提高了警惕,一边施法将那本无脊之书翻开一边环视书房里的每一个角落,生怕这屋子又有什么古怪。若是再有什么暗器飞出来,雁爷爷他定会把谢家十八辈儿祖宗通通问候个遍。

书打开的瞬间,一抹诡秘的蓝光投进雁回的眼底。伴随着金属撞击的声响,一枚指环从书上刻意挖出的凹槽中缓缓升起,上面嵌着的宝石宛如一朵睡莲在夜色中静静绽放,晶莹透亮,至纯至美,如月般皎洁无暇。

看来传言不假,这定情环终于被他雁回找到了。雁回兴奋地捧起指环,用力地在蓝宝石上亲了一下。然后他就开始盘算他今后的小日子了,等躲过了风头,他就找一个银楼把指环卖了,从此金盆洗手不干了,带着大把大把的银票远走高飞。

雁回沉溺于幻想不可自拔,越看那定情环越是喜欢,一时竟舍不得将它转手他人。须臾间烛火燃尽,雁回眼中尽是那抹幽蓝,也不知是被这指环摄去了魂魄,还是一时鬼迷心窍,他竟鬼使神差地将定情环戴在了手上。那指环戴在他的无名指上,不大不小很是合适,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看来你是等着爷爷我把你偷走呢。”雁回笑得狡黠,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将谢家的凶险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他不小心踩在了方才偷袭他的暗器上,这才回过神来。回想起刚才的一幕,雁回在心里暗骂了句他娘的,亏得没人看见,不然他这个大男人戴着定情环臭美半天,非得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雁回立刻去撸无名指上的定情环,怎奈指环牢牢地束在手指上,根本无法取下。他加大了力道,反而将手指弄得生疼。情急之下,他只好施法让指环移位,却不知为何定情环像粘在手指上一般,丝毫未动。他不死心,又连连试了好几次,皆是徒劳无功。难不成……蓦然间,雁回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是定情环不听话,而是他失了法力!

雁回被这个想法弄得茫然失措,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地褪去。这可是在谢家,不是在茶楼。他抱着一线希望,不停地施法,就算定情环不听话,书房里的书啊书案啊至少有一个听话地动一下也好啊。可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向他泼冷水,书房里除了他的心狂跳不止以外,其余物件都静悄悄的坐落于原处,这种诡异的寂静反倒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莫非他、他真的没了法力……这怎么可能?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雁回简直不能想象,此时他这个不会武功又失了法术的人要如何从谢家逃出去。现在门外被他弄晕的守卫随时会醒来,万一被他们抓住,不死也得脱层皮。

雁回丧气地想,莫非是他命数已尽,今夜就要栽在谢家人手里?他娘的,他可是一天好日子还没过过呢。罢,现在可别乱了阵脚……雁回握了握拳,稍微冷静了一些,如今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躲在这里,静观其变,然后找个时间混出谢家,不过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二是现在就出去,运气好的话守卫们还未醒来,若是运气不好,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最后雁回决定赌一把,出去探探情况,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二十年后他雁爷爷又是一条好汉。因为书房里漆黑一片,他着实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摸到门边。正欲推门,门却自己开了。倏忽间雁回只觉得颈上一凉,他明白是剑架在了脖子上,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5 17:25:00 +0800 CST  
【2 天罗地网】

持剑之人一袭玄青直领对襟长衫,从身形来看是一个男人,但因为背对着月光,雁回一时分辨不出对方的样貌。那人步步逼近,手中的剑却片刻不离雁回的脖子,雁回只好依着他的剑势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你是何人,擅自闯入我谢家又所为何事。”对方语气沉沉,不带一丝情绪。

“我……我……”几步过后,雁回的脊背抵上了书案,他意识到不能再退了,于是抬手指了指横在颈上的剑,“这位大侠咱们有事好商量,能不能劳烦你先把剑放下?”语毕,雁回昂首去看持剑之人,屋外的月光不偏不倚地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目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虽然额前发丝微乱,却掩不去若剪的双眉和一双美得摄人魂魄的丹凤眼。

那人一愣,竟低头去细细打量雁回的眉眼,一分一毫都不肯放过,仿佛在品味一件传世珍品。雁回本就被男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此刻更是被对方看得直发毛,他真搞不懂自己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半晌那人才将视线移开,幽深的眼眸中渐渐浮起两道细细的红线——不过雁回无法看到。男人放了剑,嘴角微微上挑,语气也不再冰冷:“你,果真来了。”

这番话弄得雁回莫名其妙,对方似乎认识他,可他却完全不记得跟谢家人有过任何往来。直觉告诉他,谢家很危险,不是久留之地,况且他现在没了法力,只得受制于人。不过,如果能反守为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雁回灵机一动,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左手背过去在身后的茶几上乱摸一通,盼望能找到些防身的利器。可惜天不遂人意,他摸了半天只摸到了一个砚台和几支毛笔。这砚台……雁回计上心来。

“小心!背后!”雁回双眉紧锁,装出一副无比惊骇的模样。

对方闻言,转头去看。

雁回抓准时机,抄起砚台向那人头部砸去。但还未落下,便被对方扼住了腕子,砚台静止在半空。雁回如坠冰窟,背后冷汗涔涔。

本以为对方会一剑刺过来,谁知那人竟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听不出来身后是否有人。”

雁回咬唇,一松手,砚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定情环迎着月光闪了闪。

那男人见状一屏息,把雁回的手拉向自己。他端详着雁回手上的指环,神色莫测,一句话也不说。

对方越是不说话雁回心里就越是发毛,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杀了。

“你果然能戴得上它,真是天意。”男人的眼波动了动,语气中竟稍带喜色,转而问雁回,“名字。”

雁回一门心思全在定情环上,根本无心理会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他现在已笃定定情环是使自己法力消失的元凶,只要摘下指环恢复法力,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眼前之人打晕,继而逃之夭夭。虽然他自己取不下来定情环,不代表别人也取不下来。想到这里,雁回立马转移话题:“大侠,你是不是很想要回这个指环?”

可眼前之人的一句话却让雁回的计划完全泡汤,恨不得以头抢地。那人说:“定情环既然已经戴在你的手上,便是你的东西了。”

雁回张口结舌,暗自诧异对方竟全无要回之意,无奈下只好小心翼翼道:“既然是我的东西,那我可以带着它离开么?”

“你还想走?”那人眯了眯眼睛。

不让走?难道要留在谢家当什么狗屁夫人么!雁回刚想骂句粗话,又想到自己的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只得“好言相劝”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在下怎么好意思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大侠你一定是在说笑。要不你过来帮我把定情环取下,之后我一定物归原主,你说好不好?”雁回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物归原主?才怪!将你打晕之后这定情环还是爷爷我的。

谁知对方继续给他泼冷水:“定情环一旦选定主人便会永远戴在那人手上,至死方脱。”

雁回愕然,心里暗骂:他娘的,至死方脱,岂不表示爷爷他一辈子都要被这该死的定情环束缚。罢罢罢,既然对方不肯帮他,那么他只能……

雁回思索片刻,咬牙道:“大侠,借你手中长剑一用。”虽然从未使过长剑,但雁回还是有信心用这把剑将自己戴着指环的手指砍去,然后施法让手指复原。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5 17:28:00 +0800 CST  
对方不知道雁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剑给了他。那柄剑分量不轻,靠近剑格的地方镌刻着流云纹理,名曰拨云。

雁回欢喜地接了过去,咬了咬牙便朝自己的左手指劈去。

黑衣男子微惊,抬手便是一掌,打在雁回的右肩,长剑应声落地。雁回吃痛地飞撞在书案上。

“娘的,痛死了。爷爷砍的又不是你,你打我作甚?”雁回艰难地爬起来,揉揉自己的肩,蹙眉。

“你不会武功?”对方的话里尽是疑惑,他抓着雁回的手拉近自己,逼问,“那你是如何打晕守卫,又是如何躲过暗室里的三把短剑?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是认识我么。”雁回小心地斟酌着词句,“你方才说什么……我果真来了?”

“你的模样我的确很是熟悉,但却记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你,亦不知你的名姓。”

雁回见对方没有杀意,顺势舒了舒筋骨,微眯双目,语气轻佻:“呵,不认得爷爷我?爷爷我姓雁名回,无字。江湖上无名小卒一个。不知阁下又是何许人也?”

“在下谢皖谢云商。”谢云商的声音虽低,却有着说不出的魄力。

雁回闻之,一双灵动的丹凤眼焕发出别样光彩,一改方才玩世不恭的语气:“原来是谢家大公子,失敬失敬。谢公子饱读诗书,也是明理之人。如今苏白两家小姐都无法带上定情环,却偏偏被在下所得,你我皆是男人,怎可结为夫妻?不如今日你帮雁某取下定情环将之毁掉或是让在下带离谢府,如此一来,谢公子便可不被祖训束缚,与真正所爱之人携手一生,而且谢家也不会因此事在江湖上丢了颜面。谢公子意下如何?”雁回窃喜自己天生一副伶牙俐齿,又日日受茶楼里说书先生的熏陶,不管是在何事上都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没想到雁公子除了有天人之姿,还有这般舌灿莲花之口,不过……”谢云商顿了顿,语气暧昧,“定情环会选上你也是天意使然,我并不介意你是男子。”

雁回差点儿没被气得吐血,难不成这谢家大公子有龙阳之好?早知道谢皖他有这种癖好,雁回打死不会来偷定情环。雁回强忍住骂死对方的冲动,瞪了他一眼:“呵,爷爷我对男人没兴趣,我就是自断手指取下定情环,也不会留在谢府受人折辱。”

“你觉得我是在折辱你?”

雁回刚想回答就见门外一片橙红色的光亮,他知道是有人朝这边来了,情急之下只好潜进书房的最深处躲了起来。

谢云商扫了一眼雁回,负手不语,背对着赶过来的几名守卫。

“大少爷,我等赶来之时,发现府中数十人被人击昏在地,心想可能是仇家上门寻仇,所以前来保护大少爷。”为首之人向谢云商行了一礼,说明来意。

谢云商扬了扬头:“此事你们莫要再管,留下烛火,都退下去。”说罢,接过灯笼,取出蜡烛,用烛火点亮了整个书房。

雁回一抬头,蓦地对上一双深邃无比的眼睛。对方的眸光锋利如出鞘之剑,带着几许肃杀,却在看向他的时候多了几分柔和。雁回怔住了,只觉得顷刻间被秋夜的冷雨袭满衣衫。他冷不丁儿地打了一个寒颤,又见远处有火光摇曳,那融融暖意竟让他萌生出些许贪恋。

谢云商见雁回看他看得出神,眼中浮动的两条红线更深更浓了。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方才雁公子躲得如此之快,在下很好奇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雁回这才回过神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呃?”雁回想扶着地站起身来,却不料因蹲在地上太久眼睛发花,起身之际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顺着他手的方向移动了一下,然后身侧便传来了刀剑出鞘的声响。雁回猛然间意识到那是刚才自己触动机关的声音。眼看着三道寒光齐齐向自己射来,他的脚却像是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一般,根本不听使唤。没了法力,他雁回甚至比不上谢府一个守卫。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5 17:28:00 +0800 CST  
3 命悬一线

雁回的瞳孔蓦然间放大,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得腰间一紧,转眼间谢云商已来到他身旁,将他拉过抱在怀中。

谢云商抱着雁回凌空转了几圈,三把短剑擦着二人飞扬的衣袂飞过。

落地后雁回不着痕迹地从谢云商怀里退出来,惊甫未定:“怎么还会有机关,我刚刚明明已经……”触发了。

“这里的机关共有二十重,书架处十八重,书案处两重,暗器全部嵌在四壁与屋顶的暗格中。”

“这么多机关只是为了保护一个定情环?”雁回低眉瞥了一眼左手上的指环,有些难以置信。他突然觉得不仅仅是定情环,谢家里里外外都透着一种古怪。

“是。这些机关都是曾祖父设计的,听祖母说曾祖父精通风水和奇门遁甲之术。”

雁回追问:“这定情环该不会也与风水有关?”

谢云商眸中的波光动了动:“你真以为我谢皖愚昧之至,把婚姻大事寄予一枚指环之上?我之所以这么做,缘于一个梦。

“二十岁那年我生了一场重病,各路医者皆言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救不了我。我昏迷在床整整一个月,一直在做梦。在梦里有个声音对我说这场重病是我命中的劫难,还说我这一生还会遇到很多坎坷,不过所有劫难与坎坷都会有人为我一一化去,而帮我渡劫的就是那个让我一直念念不忘的人,亦是我未来的妻子——五年后他会戴着祖传的定情环出现在我面前。

“我当时确是不信,只当是自己时日无多,回光返照罢了。未料十日后我果真病好,而且剑术也未有荒废。后来一晃五年过去了,今日在书房看到你,我才明白那个梦没有半点虚假。虽说我记不得在那里见过你,但你的面容早已于我心底扎根,让我至今无法忘怀。”谢云商说着,眼中两条血色的细线一下子晕染开来。

雁回没心思去考究对方所言是真是假。谢皖用五年接受自己的妻子是男人,他雁回这一辈子也接受不了。让他嫁给谢皖,狗屁!雁回只能反唇相讥:“娶男子为妻,谢大公子不怕遭江湖人口舌么。到时候就算谢大公子空有一副伶牙俐齿,也难以辩解罢。何况雁某笃定之前并未与谢公子结识,或许教谢公子你魂牵梦萦的另有其人。”

“不会有错,只看一眼我便知是你。再者,定情环会为谢某解释一切。”谢云商展了展眉,将雁回的左手抓至眼前。

“可是我们以前真的未曾见过,你认错人了!”雁回看着对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得咬唇,试探着问,“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放我回去?”

“是。”谢云商将声线压得更低。

雁回知道不能跟谢皖硬碰硬。既然对方态度那么坚决,他也懒得继续和他磨嘴皮子,雁回打了个哈欠:“好了,爷爷我累了。今晚这个书房就是我的了,你出去罢。放心,我不会逃,毕竟我雁回现在是插翅难飞。”

“这里尽是机关暗器,你又不会武功,睡在这里我不放心。”

电光火石之间,谢云商的话让雁回想起了什么,他打飞快地打断男人的话:“谢大公子,你当爷爷我是傻子?我怎么会接二连三地栽在同一个地方。”说着他毫不客气地坐在梨花椅上,立刻趴在书桌上假寐。

谢云商知道也不点破,他抬手轻轻拂了拂雁回的乌发,又解下外衫披在雁回身上,末了熄了烛火。

谢云商走后,雁回一步三回头地接近最深处的那个书架,以最快的速度从木板上拔下一把短剑后窜回书案旁。刀刃的泛起白光在雁回眼中闪了闪,雁回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一咬牙,反手持剑朝着无名指极速落下。

“噼”的一声,雁回的手指没断,倒是那柄剑断成了两截。雁回一个没小心,被飞射出的利剑划伤了脸颊。他仍不死心,又拔下两把剑向手指砍下去,事实证明他的手坚不可摧。他简直怀疑谢家的剑都是纸糊的,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剑无论从成色还是重量来讲,都绝非劣质。

“难不成这定情环在保护我,不让我伤害自己?”雁回看着手上那一抹摄人心魄的幽蓝,喃喃自语。

这短剑虽然对付不了定情环,但并非毫无价值,留作防身之用还是可以的。想到这儿,雁回再次回到书架前,使劲一拔。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7 13:36:00 +0800 CST  
之后的两日,谢云商待雁回极好,怎奈雁回却完全无视这份温情,一心只想从谢家脱身。于是二人明里相处融洽,暗地里斗智斗勇。雁回在市井混迹多年,生得一副古灵精怪的秉性,耍小聪明一个接一个都不带重样儿的,却在谢云商这里蹭了一鼻子灰,一而再再而三地掉进自己挖下的陷阱里。

“雁回,你知道什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谢云商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正冲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雁回立刻反击:“听你家丫鬟说各家小姐已经陆陆续续到府了,不知初八招亲大会上谢大公子把雁某带出去,在江湖上会传为一段佳话呢,还是一个笑话呢。”

谢云商挑眉:“雁公子你都不觉得丢人,在下又怕什么。”

“谢皖,你信不信爷爷我哪天杀了你?!”

“你尽管来,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谢云商说着,真的向着雁回的方向走了几步。
雁回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抄起书案上的散卓笔指着来人,道:“慢着!”然后从梨花椅上窜下来,在自己周围画了一个圈,完成后补了一句:“不许入内。”

“雁公子就是喜欢耍三岁小儿的把戏。”谢云商假装蹙眉。

雁回不服:“你雁爷爷我二十有一。”

“好了,不与你说笑。明日我去白云山庄与白庄主切磋剑艺,要离开谢府一段时间。你若再想着逃跑,谢某只能封了你的穴道,将你反绑在这梨花椅上。”

“若被我逃了呢?”雁回眸中的波光闪了闪。

“天涯海角,就算是漠北雪原、天山险峰,我也会抓你回来。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谢云商眼中的血线动了动,他说完后转身走出书房,一支染了墨的毛笔紧随其后,擦着他的脸颊飞过。谢云商用左手食中二指将笔稳稳夹住,并未转身。

“雁回,现在我有些相信你不会武功了。”

雁回彻夜未眠,不时从窗缝中窥探外面的一静一动。天还未大亮,谢云商就起程了,雁回等了一会,确保对方不会中途折返后,悄悄摸到谢府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边。门口只有一个守卫,他低着头,尽可能地把自己伪装成谢府一个不起眼的下人。

谁料守卫一伸手将他拦下,颔首道:“少夫人,大少爷吩咐过,您不能擅自离府。”

雁回闻言差点儿气得没背过气去,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你管爷爷我叫什么?你分不出我是男是女?”

接着雁回又换了好几处,守门人无一不称他为少夫人,他自己都险些开始怀疑人生。

正当雁回打算放弃的时候,一对男女有说有笑地走进他的视线。男子锦衣玉冠,身材健硕,宝剑悬在腰间,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而那女子娇小纤弱,肤色白得近乎病态,空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单从衣着上看不像是婢女,倒像是哪家的小姐。雁回觉得她这样的身骨风轻轻一吹都能倒了,定练不得武功。真是绝好的机会,身子如此单薄的人怕是整个谢家再找不出第二个。思及至此,雁回朝着西方大喝一声:“失火了!快救火!”

那对男女闻声立刻向西边看去。趁女子毫无防备之际,雁回立刻从背后扣住了她的肩,右臂环过她的脖子,将短剑横在她的颈子上。

那女子吓得不轻,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身体不住地颤抖,连呼救都忘记了。

“得罪了。”雁回安抚了一下身前人,又看向那个与他结伴而行的男子,“在下并不想伤她,不过是想离开这谢府,望兄台指条明路。”

此时几名守卫闻声赶至,他们将三人围在中央,见林家小姐为雁回所劫,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放了我妹妹,我可以饶你不死。”那男子的眼神足以将雁回从头到脚凌迟数十次。

雁回不为所动,面色不改地将短剑又朝着女子的脖子移近了几分,威慑道:“你们都给我让开!退后!”谁知那女子竟突然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倚在雁回身上,后者无奈只得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半拉半拖着那女子一步一步向侧门退去。

雁回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男子和几名守卫的身上,根本未察觉到身后的屋檐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人。那人一袭品月色的长衫,饶有兴趣地看着雁回的一举一动,然后熟练地提弓,上箭,箭尖直指雁回的肩胛骨。他舔了一下唇,找准一个空挡,扣弦的三指迅速张开,脱弦之箭朝雁回飞去。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7 13:37:00 +0800 CST  
【标签楼3→4】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07 13:39:00 +0800 CST  
4始料未及

箭头没入雁回后肩胛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睁睁地看着箭尖从自己的前肩穿出来,带出一串血珠。一袭银红色的短褐瞬间被血染得发紫。雁回随着箭势一个趔趄,几欲摔倒,他手中的短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锦衣男子见势,忙将女子拉到自己身前,抬手在雁回前胸狠狠地击了一掌。

雁回不会武功,哪禁得起这内力浑厚的一掌,呜咽了一声便像断了线的纸鹞一样飞跌出去,生生撞在回廊的柱子上。雁回挣扎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他艰难地喘息了一下,片刻间胃内翻涌,一启唇竟喷出一口血雾。

身着品月色长衫的男人从房檐上飞落下来,捏着雁回的下颌,逼迫他与自己对视。雁回虽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丝,但眼神却不失澄澈,甚至带着一丝倔强不屈。蓝衣人心头一震,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哼,生得一副妖孽模样。快说,混入我谢家的目的是什么,你若招了我便赏你个全尸。”

“告诉……谢皖……咳……”雁回说到一半咳了几口血,“爷爷我……活着一日……谢……府……咳……永无……安宁……”说罢他想用去掰开蓝衣人的手,终是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蓝衣人看着定情环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呼吸蓦然间一滞,下意识地去捉雁回的手。“喂,你是怎么戴上它的!”他摇了摇雁回,后者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他怕他就这样死了,将对方抱起,探了探鼻息才放心下来。

赶过来的守卫看着雁回浑身是血地倒在蓝衣人怀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二少爷,他、他是大少爷的……的……”

谢长安知道自己又闯祸了,怀中之人看起来与大哥交情不浅,他还以为是闯入谢家的小贼,根本未放在心上。摇了摇头,谢长安将雁回打横抱起,向谢云商的卧房飞去,落下一句:“还不快去把洛神医请过来!”

谢云商回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去书房寻雁回,却发现谢长安在回廊上来来回回的踱步,问了才知道自己不在的几个时辰里都发生了何等惊心动魄的事情。

“长安,你以后若是看雁回不顺眼,就冲着我来,别伤他。”

“明明是他先对林家小姐不敬的,再说……”

“此事我不想再提。洛神医那边怎么说?”谢云商说完用手拂了拂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的脸庞,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对方。

“洛神医说这姓雁的死不了,而且他身上的伤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谢长安收起玩世不恭的口气,沉声道,“大哥,你不觉得奇怪么,他要是真的不会武功,林子和一掌直接就送他去见阎王了,他不可能活着。而且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是习武之人少则恢复三四日,多则半月,我看他不消一日便可痊愈。”

“我知道雁回身上有古怪,但这并不妨碍我娶他为妻。”谢云商不以为意,似是早就料到对方会讲这些。

“大哥,你、你疯了!你要娶这贼人?”谢长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谢云商。

谢云商斜睨着谢长安,朗声一笑,眉飞入鬓,宛若神祇,不可一世。他一字一句道:“我谢皖若是执意娶雁回,整个武林又耐我何。”两条红线在谢云商眸中交织缠绕,格外妖异诡谲,不过谢长安看不到。

这时有丫环轻敲房门。得到许可后,她推门而入,附在谢云商耳边讲了几句话:“大少爷,夫人说……”

谢云商听罢一挑眉,似是不屑:“雁回还未转醒,我怎会去看望什么林慕婷。”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10 09:56:00 +0800 CST  
林家小姐被劫持之事在谢府上上下下闹得沸沸扬扬,为此林家不断向谢家施压,矛头直指雁回。这让谢云商有些难做,若林家二小姐只是寻常女子,就不会因为受到惊吓而心疾突发,事情也不会闹大。

怎奈第二日清晨林家小姐依然昏迷不醒,雁回倒是先醒了,许是因为重伤初愈,竟不像往日般生龙活虎。他肩胛骨上的箭伤已经痊愈,只留下一个半月形的血痂,身上的衣裳也换了新的,颜色依旧是之前的银红。雁回抬眸瞥了一眼床边的玄衣男子,立刻嫌恶地闭上了眼。

见雁回转醒,谢云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而这份心安却半点也未写在脸上。他站在床边,抬手去捏雁回的下颌,逼迫对方再次睁眼。“你去挟持林家二小姐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林慕婷患有心疾,受不得刺激么。看来你为了逃出谢府真是不择手段。”谢云商居高临下地看着雁回,眼中似有怒意,“现在林家点了名的要你,你别以为我能护得了你。”

“爷爷用你护着?”雁回别过脸,拒绝与谢云商对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着了什么道,困着爷爷我不放。你爱的是定情环,不是我。我若戴不上那玩意儿,早被你杀了。”

“就算你戴不上定情环,我亦会娶你。”谢云商永远不会忘记雁回的身影闯进他视线的那一瞬间。虽然始终记不起以前曾在何处遇见,但那样熟悉而眷恋的容颜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让一向心如止水、镇定自若的他生平第一次体味到了狂喜是什么滋味,他恨不得将对方囚在身边一生一世。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惯了,立刻平复了心绪,也未对雁回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不错,他要的就是对方自己一点一点沦陷。

“娶爷爷我?你倒是挺有本事的。”雁回讥诮一句,不过他现在没心思跟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男人多扯。

“这天下就没有我谢皖得不到的东西。”谢云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两条若有似无的血线在他眸中描摹勾画。

雁回吃痛挑眉:“你怎知爷爷我不是第一个?”

谢云商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的婢女道了一声:“雁公子,夫人有请。”

谢云商猜到此事多半与林家有关,也知道母亲不好对付,立刻回绝:“雁回伤未痊愈,改日。”

“可夫人……”

“我去。”雁回刻意挑高了音调应了一声,然后用力掰开男人的手指,起身径直向房门走去。毕竟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自己砍不断手指,若假以他人之手能成功,便可摆脱定情环的束缚,离开谢家。所以他决心一试。

谢云商隐约猜出雁回所想,抬手去拦他,却被屋外之人一把抓住了手臂。那人长剑一挥,拦住谢云商的去路:“大哥,我们好久没有切磋剑术了,今日小弟我想与大哥讨教一番。”

谢云商阴晴不定地看着对面的男子,手不着痕迹地抚上了腰间拨云剑的剑鞘,却无拔剑之意。见雁回已随着婢女走远,谢云商眼神横扫对面之人,不怒自威:“长安,让开,莫要再胡闹。”

“胡闹的是大哥你罢,竟然要娶那个姓雁的!你知道娘最容不得的就是龙阳断袖。”谢长安随手用剑尖挑起地上几个石子,向谢云商掷去,被对方用未出鞘之剑轻松挡下。谢长安舔了一下唇,挽了个剑花,猛地刺了过去,他眯了眯眼睛:“大哥,长安这次可是诚心讨教,望大哥指点一二。”

谢云商侧身躲过,顺势将拨云带出剑鞘。他隐隐觉得谢长安出现的时间有些蹊跷,追问:“你是不是跟娘说了什么。”

“我只是让娘评评理,看你到底该不该娶那姓雁的!”谢长安嘴上处处针对雁回,手上也不含糊,剑剑直逼谢云商的要害,根本不给对方脱身的机会。

雁回见到苏紫玉的时候,女人正坐在梨花椅上拿着剪刀为盆景修剪枝丫。新长出的嫩芽连一声哀嚎还未发出,便纷纷落在桌案上,夭折在她手中那把血红色的剪刀之下。苏紫玉专注地摆弄着眼前的九里香,仿佛根本未察觉出雁回的到来。剪刀不断地在枝冠间穿梭,沾上了些许绿色的汁液,枝叶折断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好一会,苏紫玉才放下剪刀,眼睛却仍盯着那盆九里香。她兀自说道:“这九里香就需要经常修剪,若不砍断旁根侧枝而任由其疯长,再好的盆景也会毁掉。雁公子,你说是么?”

聪明如雁回,怎听不懂苏紫玉的言外之意。他也看出来了谢夫人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但此时却当着对方的面毫无畏惧的笑起来。雁回一笑倾城,谢家大堂的一派富丽堂皇顿时失了颜色。

“没想到雁公子一个男人竟生得如此妖冶,难怪我儿会被你迷惑。”苏紫玉冷嘲暗讽。

“在下看夫人这模样生得怕是连男子都不如。”雁回知道唯有激怒谢夫人,自己才能摆脱定情环的桎梏,但绝不能做过了,否则她一气之下杀了他,那就不妙了。于是雁回小心地拿捏着分寸。

苏紫玉哪里受过这般羞辱,怒极反笑:“雁公子还真是伶牙俐齿。那便请公子辩解一番,昨日为何挟持林家二小姐。听闻公子不仅挟持林慕婷,还有意轻薄,林家向谢家讨个说法,我只好请公子来对簿公堂。”

“是谢家欺人太甚,错不在雁回,只是为势所迫罢了。”雁回昂了昂首,举止从容,不卑不亢——那种气魄压得苏紫玉喘不过气来。

“好一个为势所迫。来人,将他给我吊起来抽上三十鞭子,看他知不知错!”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10 09:57:00 +0800 CST  
5 痛彻心扉

苏紫玉说罢,立刻有下人去捆雁回的手。这让雁回有些始料未及,他知道谢夫人一定会过问林家小姐的事,但自己毕竟不是谢家的人,就算林家施压,谢夫人将他交与林家处置便是,不必也无权对他这个外人滥用私刑。

雁回当初只想一步一步引出定情环之事,以便借谢夫人之手逃离谢府,毕竟谢家也算是名门正派,定容不了娶男子过门这等不耻之事。而如今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原本的设想。雁回想到初见谢夫人时她那讽刺的语气,挣了挣,问:“夫人打雁回的缘由似乎不在林家之事上,不知夫人这怒意由何而生?”

“林家二小姐病重,昨夜我几次三番差人叫商儿前去探望,顺便陪个不是,他却死活不意愿,非要守你一夜。当时我便怀疑你们二人的关系,今日安儿将商儿要娶你为妻之事说与我听,我才恍然大悟。”苏紫玉越说越气,但终究还是护子心切,只能将怒气统统地发泄在雁回身上。

“虽然我不知道你混进我谢家有何居心,但你别以为戴得上定情环就可以进谢家的门。商儿若娶一个男子为妻,我苏紫玉的脸往哪儿搁,谢家以后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苏紫玉说完后回想起昨夜谢云商遣人捎给她的话——林家是小,雁回为大——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雁回只觉得好笑,明明是那谢皖困住他不放,他雁回可是巴不得立刻离开谢家这个鬼地方。不过也好,看来定情环的事情谢夫人早已知晓,也就不用他多费口舌了。思及至此,雁回立刻将事情挑明:“既然如此,夫人斩下雁某一指,赶出谢家便是,毕竟明日就是招亲大会,雁某也不想谢家因拿不出定情环而在武林豪杰面前出丑。”

“哦?雁公子的话是不错,不过商儿这孩子固执得很,看上的东西若得不到怎么也不肯罢休。所以……”苏紫玉故意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放了你不如毁了你。来人,将他吊上去抽。多加二十鞭,给雁公子舒舒筋骨。”

雁回奋力挣扎,终是不敌几个孔武有力的下人,几下便被捆住了手,吊在横梁上。雁回低头去看坐在梨花椅上的妇人:“夫人若是把雁某打残或者死了,又如何去向谢大公子交代?”

苏紫玉眼睛都未眨一下,笑意更深:“那岂不正合了我的意,商儿一向不喜欢残次品。”

“你这个死女人……”雁回还未说完,一鞭子抽上来,刚好打在他的肩胛骨上,那半月形的血痂瞬时裂开,血珠飞溅。雁回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来。他逼迫自己无比清醒地经历这一切,对,他就是要将这份屈辱、这份痛感深深印入脑海。他发誓,若他侥幸活了下来,那么今日在谢家遭受的一切,定会如数奉还。

苏紫玉看着雁回忍痛的模样,似是十分满意,眼中的阴郁消去了一些,然后便头也不抬地继续为盆景修剪枝丫。她手中那把红色的剪刀和雁回身上流出的血一样鲜红。

五十鞭下来,雁回一袭银红色的外衫上尽是暗红色的血渍,斑斑驳驳,而他的唇亦被自己因为忍痛咬出无数道血口子,涌出的鲜血自嘴角蜿蜒而下,在他的前襟上开出一朵一朵妖艳之花。被放下来的时候,雁回踉跄了一下,却还是挣扎着站稳了,脊背挺得笔直,气势更胜从前。

这又惹得苏紫玉不悦,她本想挫挫对方的锐气,却未想到适得其反。苏紫玉对着面前的九里香狠狠下了一剪刀,怒道:“来人,将他的左手砍了。定情环毕竟是我谢家的东西,怎能流落到这贼人的手上。”

雁回闻言一窒,瞳孔蓦然间放大,戴着定情环的左手渐握成拳。断一指的话他还有把握能恢复,但若是整个手,估计在伤口愈合之前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他千算万算算不到今日会栽在谢夫人手里,娘的,果然还是轻敌了。

顷刻便有下人朝着雁回的小腿踢了一脚,后者愣是生生受住了。那人见状又是狠狠一脚,骨骼碎裂的声响传遍这个大堂。

雁回闷哼一声跪了下去。两个家仆一左一右扣住雁回双肩,另一个将雁回的左臂贴着地拉直,随即摸出一把短刀。雁回抬眼死死盯着苏紫玉,漂亮的丹凤眼中尽是愤恨,若眼神能杀人,苏紫玉早就被戳上千万个窟窿了。

霎时手起刀落。

剪刀咔嚓一声将嫩枝剪断。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10 09:58:00 +0800 CST  
“啊啊啊啊——!”雁回长长的嘶鸣了一声,痛得几乎痉挛,眼睛连睁都无力睁开。他手腕的切口处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血一下子喷涌出来,溅出三尺有余。

苏紫玉用手绢将剪刀上绿色的汁液擦净,用眼神指了指屋外:“将他拖下去交给林家处置。”

谢云商摆平谢长安后,立刻向大堂赶去。欲推门,门却自里面打开了,只见一名家丁正拉着雁回的腿向外拖去,后者的左胳膊无力地垂落在地上,所经之处刷出一道约莫两寸粗的血痕,自大堂一直延伸至屋外。

谢云商顿时觉得脑中气血翻涌,眼里尽是雁回拖擦出的那片鲜红。他一个箭步上前捏住家丁的喉咙,五指猛地收拢。那人目眦尽裂,喷出一口鲜血,却是连呻吟声都未发出便直直地倒了下去。谢云商点了雁回左臂上的几处大穴,然后小心翼翼将之揽入怀中,生怕触及对方的伤口。雁回实在无力挣脱,头一歪,抵在谢云商的胸膛上。

苏紫玉看见二人姿态暧昧,指甲在椅子的扶手上狠狠抓了两下,声音也变得尖锐而扭曲:“商儿,你、你……”

谢云商环视四周,谢家一众家丁被他眼中的戾气吓得面色惨白。他昂首向天,一字一句道:“今日雁回若是死了,我谢皖定要在场所有人为他陪葬。”此时谢云商眼中的两条红线一下子晕染开来,几乎将整个瞳仁盈满。

“谢云商,真是、真是反了你了!你为了这**竟连谢家都不顾了!”苏紫玉气得面容扭曲,好不狰狞可怖,“你还敢护着这个**!你这是败坏祖宗的门楣,叫娘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我怎会生出你这个逆子!”说罢,一拂袖,剪刀应声落地。

谢云商只顾抱着雁回,却未发现怀中人左臂截断之处正发生着惊天覆地的变化——血脉重生,皮肉重组,逐渐勾勒出手掌和五指的轮廓。没人注意到,此时靠在谢云商怀里的雁回竟微微勾了勾嘴角,笑得狡黠。

“你撑住了,我带你去寻洛神医。”谢云商抚着雁回苍白的容颜。

回应谢云商的是刀剑出鞘的声响。雁回不过是用右手食指轻划了一下拇指的指腹,男人腰间的拨云剑便像受到牵引一般,直直朝着苏紫玉的方向飞去。后者猝不及防,瞬时花容失色,眼睁睁看着闪着寒光的剑刃直逼自己的心尖,根本无力躲闪。

谢云商见状,猛地向斜前方一倾,左手依然揽着雁回不放,右臂直直伸出去,竟赤手将剑刃生生握住,血珠簌簌滴落,他眉毛都没有挑一下。

雁回还不死心,勾了一下食指,地上的红剪刀兀自腾起,悬在空中,刀尖瞄准苏紫玉。谢云商抱着雁回一个转身,将剪刀踢飞。雁回在对方怀里转头看向案上的九里香,一双丹凤眼微眯,紧接着盆景晃了晃。谢云商知道背后有动静,却不忍转身让雁回受伤,于是更紧地护住了怀里的人儿。盆景斜着飞过来,砸在谢云商左肩,顷刻间碎裂。那染血的瓷片从眼前掠过时,雁回这个始作俑者也不由得心下一凛。

谢云商肩上受伤,左臂一麻,无力去揽雁回,不过这倒应了对方的心意。雁回立刻从谢云商怀里挣脱出来,两步跃上对面的屋檐。他打量着新生的左手——如今定情环那个碍眼的东西已经除去,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住他的法术了。他唇角微勾,将左手五指微微弯曲又伸直,重复了一次,一系列动作灵活自如。

苏紫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神情恍惚。她指着雁回的方向,声音颤抖:“妖精、妖精啊!来人,杀、杀了这妖人!”

雁回居高临下地看着逐渐聚集过来的守卫,凌空做了一个挽弓的姿势,指尖一张,气流涌动,箭在飞出的过程中逐渐实化成形,不偏不倚插进一人胸口。紧接着雁回一抬手,几名守卫身上的剑纷纷出鞘,飞入空中,他转动手腕,地上几个人均被自己的佩剑割断了喉管。雁回连连出击,但终究是寡不敌众,不出半晌腿上的伤就开始隐隐作痛,法力也渐渐透支。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场恶战中坚持多久。

雁回还未缓过神来,谢长安的箭便接踵而至。对方看出他的破绽,所以箭箭紧逼他的右腿。雁回频频抬手使箭向翻转,却因体力消耗渐渐变得力不从心,甚至有几箭脱离了法术的控制擦着他的小腿飞过。谢长安乘胜追击,连射几箭,丝毫不给雁回喘息的机会。几名守卫趁机抄刀而上。

谢云商知道再这样下去雁回迟早会败下阵来,于是不顾苏紫玉的阻拦只身上前将欲爬上屋檐的人一一击毙,又从死尸身上拔出一把剑,向谢长安扫去。搏斗之余,谢云商回头匆匆看了一眼雁回,高喝:“快走,在我未反悔之前。”

“谢皖,雁爷爷我再说一次,我不曾认识你,这一生一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雁回说罢抿唇,翻身而出。

后来雁回问起谢云商那日为何会放他离开。谢云商展了展眉,因为那一刻他终于想通,唯有放了他才能真正得到他。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10 09:58:00 +0800 CST  
【第一辑 定情环】完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10 09:59:00 +0800 CST  
【标签楼5→6】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10 10:00:00 +0800 CST  
6 同道中人

见雁回的身影自房檐上消失,谢云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刚想松口气,却见祖母拄着白玉手杖由婢女搀扶着从邻院走出来。

那老妇人虽年逾花甲,两鬓染白,身形有些佝偻,但气势不减,一双眼睛精明澄澈,仿佛能洞彻洞悉世间百态。她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

谢云商立刻停了手底下的动作,他自然知道今天的事是闹大了,却未想到会惊动祖母。

谢老夫人看到堂前遍地的尸体和血迹,又见谢云商和谢长安两兄弟刀剑相向,眼神愈发阴翳,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婆母,府上有妖人作乱,杀了我谢家三十余人……”苏紫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与谢老夫人,终究还是因为护子心切,故意掩去了谢云商杀人助雁回逃脱的一段。

谢老夫人听闻雁回能戴上定情环后脸色骤变,如遇恶鬼。她此刻虽拄着拐杖,但仍颤颤巍巍得几欲摔倒,好在婢女及时将其扶稳。“他、他还是回来了……难道我谢家终究逃不过……不该砍了他的手,锁……定情环是唯一能镇得住他的东西。”谢老夫人指尖微颤,气若游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苏紫玉不解,难道她将定情环从那贱/人手上取下来错了么,于是追问道:“他是妖精,还是个男人,我谢家怎能娶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过门,定情环怎可留在他的手上?”

谢老夫人根本未理对方的话,将头侧向身边的一个婢女:“秋令,速、速去通知白家和苏家,就说他……他回来了!”

苏紫玉从未见过老夫人如此惊慌失措,立刻觉出端倪,小心地问:“婆母,这到底……”

谢老夫人咳了一声,从惊骇中缓过来,厉声打断苏紫玉:“时机一到你自然便知。不过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来人,去取碗和刀来。”

谢老夫人接过婢女呈上的瓷碗和短刀,左手无名指上的定情环闪一闪。她用刀在左手手腕处轻轻一划,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滴进碗中,她冲着家丁继续吩咐道,“你们将他给我擒回来,这血能对付他,他法术操控不了喂了这血的刀剑。记住,擒住以后给他戴上定情环,然后押回来……倘若能的话。”

谢云商眸中的红线又浮了上来,他长剑一挥,面向众人:“你们谁敢动雁回。”

“商儿,你、你怎还护着那妖人,今日他杀了我谢家多少人!”苏紫玉难以置信地看着谢云商。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大儿子变得陌生起来,虽然商儿远不如安儿与自己来得亲近,但绝不是那种不懂礼孝之辈。

“雁回不是妖精。我谢皖再说一遍,你们谁敢动雁回。”

几名守卫闻言连连后退。

苏紫玉气得狠狠掴了谢云商一掌:“你这逆子,明日给我去祖祠向列祖列宗请罪!”

谢云商吐了一口血沫,却是面色不改,仰头遥望府外青翠的椴木林。不知他的雁回现在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雁回逃出谢府后因为腿上带伤,只能缓步于树林中穿行。虽知道谢家的追兵可能随时赶到,但体力的大量消耗让他只能时不时倚着树干喘息。雁回望着眼前一排排椴树向远处无限延伸,轻叹一声,准备继续前行,却听见身后传来几人的脚步声。他心上一紧,以为是谢家的守卫,回眸间竟发现身后几人皆是粗布短褐,脸上胡子拉碴,一副流氓地痞的模样。

那一伙人见雁回发冠不整,锦衣带血,以为是落魄的公子。为首的一个走到雁回身侧上下打量着他,语气轻佻下/流:“小相公,是不是缺银子花了,陪爷几个玩玩儿怎么样?”

“你雁爷爷我是男人。”雁回傲然扬首,却将那雪白如玉的颈子展现在众人面前。

对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雁回脖子勾勒出的优美弧线,吞了口水,旋即咧嘴一笑,脸上的几处刀疤变得扭曲:“爷几个就好这口儿。”

雁回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对方光用眼神便能把自己强/暴数十遍,顿时恶心得不行。他一咬唇,左手手腕向上翻去,本想当场抽剑斩了这几个好色之徒,不料剑只在对方腰边挂着的剑鞘中晃了晃,便再无动静。雁回心中大骇。

“滚!不许……过来……”雁回做着最后的挣扎,却因体力不支蹙眉轻喘了一下,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一下子点燃了对面几人的欲/火。其中一个把持不住,冲上去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雁回给了对方一拳,但力道轻得宛如瘙痒。这种半推半就的姿态让对方欲/火大增,顺势去剥雁回的长衫。

雁回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根本无力去反抗,渐渐的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在晕倒之前,他眼角的余光中闪过一个黑影。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11 13:13:00 +0800 CST  
雁回转醒已是第二日傍晚。腿上的伤已经痊愈,他只觉得一身舒爽,旋即起身环视周遭,发现这约莫十五方大小屋舍里只有他一人。室内添置极其简陋,仅有一床一案,书案四角朱漆剥落,上面有几张绢素,两支无心散卓笔,一盘五彩油墨,一只花雕酒壶,一对白玉瓷杯。后两样算是这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隐约间听见屋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雁回推门而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竹海,一人正倚竹浅唱。

“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作,杨柳千丝,伴惹春风……此时愿作,杨柳千丝,伴惹春风……”

那声音深沉悠长,带着几分凄清与寂然,让雁回不忍打断。

直到一曲终了,雁回才问了句:“是你救了我?”

那人回首,用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盯着雁回看。那瞳仁在月色下泛着点点诡谲之光,有一种妖异之美。雁回一愣,险些堕入那片幽不见底的绿色,他立刻猛地甩了甩头。不知怎的,明明是第一次遇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却让他倍感舒畅,有意亲近。雁回不禁向前走了一步。

“你不怕我?”那人转过身来,似是讶异得很,“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将我与妖魔鬼怪相提并论,见了我只会远远躲开,你竟不怕。”

“怕你?怎么会。敢问阁下何许人也。”雁回对对方那双美得摄人魂魄的灰绿色眼眸毫无惧意,有的只是好奇。

对方一拱手,眸中的光点闪了闪:“秦盏,无字。小兄弟你呢?”

“雁回,亦无字。”

“好名字。”秦盏走向雁回,做了一个回屋的手势。

雁回摇头,语气落寞:“是茶楼说书先生取的。当年我被遗弃在路旁,他捡到我的时候夜空中恰有大雁飞过,于是想起易安一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怎么,你也是被遗弃的?为何?”秦盏整了整书案上散乱的绢素,找了个空地竟兀自做了上去。

雁回倚着书案,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反问:“你也……你又是为何?”

秦盏冲雁回眨了一下眼,那灰绿色的瞳仁显得愈发深邃妖异,其意不言自明。他看着桌上的白玉瓷杯,向上翻动手掌:“还有……”只见那瓷杯动了动,徐徐而升。

他竟、竟也会法术!

雁回看着空中悬着的酒杯,眸中焕发出别样的神采,他翻动手腕,桌上的另一只酒杯亦腾空而起。雁回几乎按捺不住心底的狂喜,他终于懂得为何自己会想去亲近对方,因为他们本就是同类。原以为身负异能的自己注定一生踽踽独行,伶仃孤苦,却未曾想会偶遇同路之人。

“小兄弟,我们缘分不浅呐,不如今夜我们把酒言欢,一醉方休!来,坐。”秦盏随手将墨盘笔砚丢在地上,为雁回腾出一隅之地,他勾着对方的肩,“来,干了这杯!”

“一醉解千愁,干!”雁回一笑倾城。

旋即,二人同时施法,两只白玉瓷杯在空中相撞,杯中酒水飞溅。

秦盏微曲五指,酒杯回到他手中,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在雁回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秦盏是粗人,不会说话。只是小兄弟你模样过于好看,行走在江湖上难免会遇到穷凶极恶之徒,你虽有一身法术,但仍要多加小心。”

雁回饮尽杯中酒,朝秦盏一展杯,脸上笑意更深:“多谢秦公子提点。”

“那么见外做什么,唤我秦盏便是。”秦盏爽朗一笑,又去倒酒。

“好。不过我觉得秦兄你并非粗人,刚才你吟唱的可是张三影的《诉衷情》?”雁回之所以知道这首词,是因为茶楼说书先生最爱的词人便是这张先张三影,雁回硬是被逼着将张先的诗词尽数背下。

秦盏一脸茫然:“我不知道你说的张三影是谁。小时候娘经常唱这曲子,我听着听也就学会了,只是后来娘一去不返……不说这些了,来,我们接着喝!”

秦盏落拓不羁,雁回倜傥洒脱,二人一杯接着一杯,放浪形骸,好不淋漓畅快。秦盏对人世的失望,雁回对谢家的仇恨,皆在举杯与碰杯间渐渐消弭,仿佛一切哀愁悲苦都被酒水给冲淡了。不过雁回不胜酒力,十杯下去,已是眼波迷离,双颊染晕,人也有些飘飘然。秦盏怕对方从书案上跌落,只得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秦盏看着雁回的醉态,从中竟捕捉到了一丝脆弱,忽地问了句:“对了,小兄弟,昨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长衫上都是血,到底是谁伤你至此呐?”

“还能是何人……除却谢皖谢云商……我恨死他了……但不知为何……他放我离开的一刹那,我竟有些怀念……有些怀念与他相处的时光……虽然……不过三日而已……秦兄,干尽此杯。”雁回有些惆怅,拿着酒杯迷迷糊糊地迎上秦盏的杯子,却发现对方未有碰杯之意。

“真的是他。”秦盏低眉一笑,心下了然。看来他并未将你的纯真抹去,那么,一切都来得及。

雁回见秦盏迟迟不回应,双眉颦蹙,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秦兄?秦兄,再喝一杯……你在想什么……”说罢便挣扎着想从秦盏怀里起来。

“小兄弟,你醉了,别再喝了。”秦盏夺下雁回的酒杯。

“不……爷爷没醉……”雁回还未说完便枕着秦盏的肩一醉不醒。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11 13:14:00 +0800 CST  
7 命悬一线

二人相处的几日,秦盏一闲下来便于绢素上挥毫泼墨,不仅仅是书案,房前、林间任一一处地方皆可成其作画之地。他画山间喧腾飞溅的激流,画屋外青翠苍郁的竹林,画落在竹枝上小憩的禽鸟。

雁回走过来,坐在秦盏身旁,去看竹梢上那只身长一尺有余,喙带弯勾,通体血红的鸟儿,问了句:“这是鹰?”许是听到了声响,那红鸟俯身去看雁回,目光灼灼,忽而临空展翅,不断发出阵阵厉鸣,刺破长空。

“这是红隼,不过我喜欢叫它红鹂。”说完,秦盏吹了个口哨,鸟儿的叫声这才渐渐低了下去,但眼睛仍咬着雁回不放,弄得雁回浑身不自在。秦盏只好又解释了句:“红鹂自小喝我的血长大,有些灵性。”

“它为何叫个不停?”雁回疑惑。

秦盏饶有兴味地看了雁回一眼,调侃道:“它那是在求偶,哈哈哈!玩笑之言,玩笑之言!”似是在应和般的,红隼竟怪叫了一声,那声音在雁回听来怎么都像是嘲讽。

雁回轻勾手指,地上的掉落的竹叶顷刻间向红鸟儿飞去,竹叶锋利如刀,惊得后者仓惶逃窜。然后雁回顺势夺过秦盏手中的画,对之粲然一笑:“秦盏,你信不信雁爷爷我将你的画全撕了?”

“不可,不可,小兄弟你今日把画撕了,改日若想吃荤的就只能自己去山里逮了。”

“你凭卖画营生?”雁回把画丢了回去。

“也是喜欢。”秦盏拍了拍雁回的肩,抽出一张新的绢素,“对了,小兄弟,我为你画幅像可好?”

雁回点头,索性倚着竹子摆了个姿势,斜睨着席地而坐的秦盏,朱唇微启,一双丹凤眼中波光点点。秦盏迎上雁回的目光,四目相对之时前者满面春风。

秦盏下笔风雷,不出半个时辰抱臂含笑的雁回便跃然纸上,连那只不知何时又蹭回树梢上的红隼也被秦盏惟妙惟肖地描于画上。许是因为激动,秦盏一不小心将画中鸟羽上的丹砂蹭到了雁回右眼的瞳仁中。

雁回抢着要看秦盏的大作,接过画后冷不丁儿地对上画中人血红色的瞳孔,脑袋顿时一阵轰鸣,无数声音在他耳畔交织盘旋——

【你这双眼睛着实让人为之痴狂。】

【就算是再好的朱砂都绘不出你的眸色。】

【回儿,此生,我只画你。】

倏忽间眼前闪过几个画面,可雁回还未来得及去分辨,它们已斑驳渺远,碎如星屑。

秦盏见雁回一时失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用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小兄弟,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雁回甩了甩头,放弃去探索那声音和图景背后的含义,他掩饰般地冲秦盏笑了笑,“你叫我雁回就行。”

“不如叫你阿回罢。”秦盏说完后煞有介事的端详着雁回的容颜,“啧啧啧,难不成阿回方才是在顾影自怜,孤芳自赏?”

雁回调侃:“雁某记得秦兄你几日前说自己是一个粗人,未曾想今日却是出口成章,字字珠玑啊。”

“哈哈,还不是拜你所赐。”秦盏爽朗一笑,灰绿色的眼睛弯了弯,继而又道,“此画送你,喜欢么?”

“喜欢。对了,秦盏,你信不信今日我真去溪里捉条活鱼回来犒劳一下你?”

“哈哈,如此甚好,不过秦盏我还想再画画黄昏时的竹林,就不陪你了。”说罢,秦盏拿着手中的墨盘开始调色。

雁回也没想着他能陪他,只是翻动手腕,凌空指挥着蘸了丹砂的毛笔在对方手中的绢素上写下“无趣之人”四个大字,便沿着流水去寻山涧的溪流了。

见雁回走远,秦盏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那只大鸟便展翅在他头顶上方盘旋。秦盏伸出手臂,那鸟俯冲而下,利爪紧扣在他的小臂上。秦盏撕下一小段绢素,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两行小字,卷成小筒后系在红隼的爪上,用指腹点了点鸟喙:“红鹂,此事紧急,路上莫要贪玩。”然后将食指伸了过去。那鸟用喙在秦盏的指腹上戳出个血洞,呷了两口血后低鸣一声,振翅而飞,抖落一片尾羽。

雁回提着鱼回来的时候秦盏已画毕,像他们初遇时那般倚竹浅唱。

雁回在屋边生火,将抓到的五条鱼都烤了。他干别的不行,却烤得一手好鱼。几条红鲤在火苗下个个外焦里嫩,鲜香四溢,这味道引得秦盏不禁止住了歌声。

“阿回,你想没想过去报仇?”秦盏接过烤鱼,边吃边问,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雁回一愣,旋即释然一笑,目光转向遥远的山林:“报复谢家么?当然想过,有一阵子恨不得挖了他谢家的祖坟。不过……我现在再也不想与谢皖有任何瓜葛了,再者遇到你之后觉得过这般闲云野鹤的生活也没那么糟。若谢家不再犯我,我也无心向他们讨什么说法。”

“这样也好。”秦盏安慰般的拍拍雁回的肩,不料一张口馋涎滴落,他迅速抹了把嘴,赧然道,“哈哈,这鱼烤得不错,好吃!”此番举动让雁回忍俊不禁。

雁回他们在山林溪涧玩得不亦乐乎,而谢家那边却不好过。

谢云商欲寻雁回,苏紫玉几次阻挠未果后,干脆心一横,将其反锁在房中。

谢老夫人更是内心忐忑,寝食难安。本以为自己可守得谢家一世平安,未想到迟暮之年竟遭此祸患。上回她执意在雁回重伤之时将其生擒活捉,却被白家以“谨慎行事,切忌草率”为由拦下,她只好按兵不动,但日子拖得越久她便越是放心不下。

“秋令,白家那边可有音信?”

“有,白庄主刚刚传信过来,说先缓兵不动,再观察一二。”婢女伏在主子耳侧低声说。
见白家一拖再拖,谢老夫人微愠,厉声喝道:“不能再等了!他白庄主沉得住这口气,老身可没那个耐心陪他等。去,派些人手将那妖人给我擒回来。记住,刀锋要舔过血。”

楼主 星花树123  发布于 2017-07-11 13:15:00 +0800 CST  

楼主:星花树123

字数:99635

发表时间:2017-07-06 01:1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22 13:49:4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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