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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活了两世，言欢始终逃不开林萧然，莫不是天意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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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放文案：

言欢生在豪门，从小到大事事顺利，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光彩靓丽的事业，还有成熟帅气的爱人。
言欢不懂痛苦是什么滋味。
直到父母因违法被捕，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活在假象里。
父母变成罪犯，爱人变成仇人。
到最后言欢仍为了旧爱林萧然而死。
重生一次，言欢阻止不了父母犯罪，阻止不了林萧然复仇，阻止不了两人变成情人。
难道一切都是天意难违？
那老天为何又让他重活一次，再痛一回？

这篇文之前已经发了二十五章
由于被度娘删帖，石头重新开了新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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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石头受伤的心灵
不然楼楼真的要伤心欲绝了

第一章
“先生，快到机场了。车要开到出发口还是停车场？”
“停车场，谢谢。”
司机应下，好奇地从后视镜打量他接的客人。虽然戴着墨镜，但是样貌姣好，身材高挑，举手投足都透着股贵气。刚上车的时候自己就怀疑，现在越看越觉得他就是最近报纸杂志上铺天盖地报道的那个歌星，言欢。
脸上露出鄙夷，这时镜中人恰好对上他的眼，司机慌忙移开了视线。
言欢淡淡地转头看向窗外，几个月来这样的眼神还少吗？一开始慌乱、羞愧，到后来失望、愤恨，现在已经可以当作没看到，无动于衷了。
言欢只是可笑自己浅薄无知，一直生活在虚伪的假象里。
他以为自己是有实力，有粉丝支持，能唱出动人旋律的歌手。可原来也不过是浮华娱乐圈满足大众的一个赚钱工具。以前言欢是豪门公子，清纯完美的形象可以赚钱，现在他家破人亡安，落魄的新闻反而更加好卖。
言欢以为父母是天下最好的人，是他人生的榜样。可原来他们盗窃商业机密，恶意抢夺别人的公司，搞的人家破人亡。
还有……那个男人。
言欢不自觉地握紧双手，瞬时闷的喘不过气来，苦笑着把窗户打开，却没有什么效果。
言欢觉得自己真的**，那个人搞垮言氏，害死他的父母，辜负他的感情。
可言欢想到他仍然会心痛，痛到没法呼吸。
“先生，已经到了。”
言欢付了司机两百，“不用找了”，他戴上鸭舌帽，提着行李箱从C门进入机场。
停车场在一层，出发和到达大厅在二三层，凌晨周围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言欢低着头径直朝扶梯走去，直飞巴黎的班机还有一个半小时起飞，现在去托运，时间刚好。
言欢怕被人认出来，帽檐压的很低，只看得到脚前半米的地面，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不好意思。”
言欢道了声歉，往左跨了一步，对面的人也是往左避。言欢只好往右走，那人也往右走，这下言欢不动了，“您先走吧。”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前面，言欢这才明白来人是故意的。
“请你……”不满地抬起头，可说了两个字便生生打住了。言欢后退两步，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转头就跑，他真的没料到这辈子还会再见到这人。
“林萧然，请你让开，我要赶飞机。”
林萧然面无表情，越发显得他英俊冷冽，“我们谈谈，不会耽误你飞巴黎，待会有包机送你。”
言欢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不可置信地摘下墨镜，林萧然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眼里是不能拒绝地命令。
言欢失笑出声，到今天这步，他竟然还想控制自己，言欢不愿再多说一句话，绕过男人就要走。
林萧然一蹙眉，立刻拉住言欢的手臂，身后的人也拦成排，堵住电梯前的去路。
“放开我，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言欢甩不开林萧然的手，再维持不住强装的冷静，声音拔高几分。
“这里不方便，我们出去再说。”林萧然变的有些烦躁，他注意着周边的动静，朝领文和黑子点点头，拉着言欢就走。
孙领文和黑子脸色深沉，把他们护在中间，让人看住外围。
言欢根本挣脱不了林萧然，这么多人围着，摆明了一定要带走自己。
言欢盯着林萧然高大健硕的背影，无力感充满全身，他真的太累了，不想再和男人有什么牵扯，偏偏这人不肯放过他。
林萧然把言欢护在身后，越峰的人一直紧跟着他。看到机场也有越峰的人，刚刚要是自己晚来几分，越峰就能光天化日下绑了言欢要挟他。
可林萧然似乎低估了越峰被逼急的程度，兔子急了还咬人，越峰显然不止是只兔子。
“砰！砰！砰！”，枪声响彻大厅。
“该死！”林萧然把言欢护在怀里，右手从腰间掏出手枪朝柱子旁的枪手打去，一枪毙命。
手下立刻将林萧然围住，孙领文和黑子也拿出枪反击，瞬间又打下两个枪手。
“领文，你保护然哥走，我带人断后。”黑子大喊，顺势一拳打趴了从暗处冲上来的人。
领文咬咬牙，和林萧然借着不断的火力掩护往外跑。
言欢只能呆愣地跟着林萧然，突如其来的枪战吓得他六神无主，若不是林萧然半揽着，他早腿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言欢知道林萧然黑白两道通吃，可是他从没让言欢接触过黑道上的事。平时男人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完全不会让人将他和黑社会老大挂钩。
直到这一刻，言欢才真真认知到，林萧然和他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萧然护着言欢出了大厅，抬眼看到停车场二楼的狙击手，一枪打中眉心，那人应声而倒。
“然哥小心！”孙领文大喊，他发现东南角还有一个枪手，立马开枪，但那人打出的子弹已经飞了过来。
林萧然一枪崩了东北角的枪手，等听到孙领文的警告，东南角的枪手也已经毙命。
林萧然连皮都没擦破，他只以为是那人的子弹打偏，拉着言欢就要上接应的轿车，身旁的人却失了力气，滑倒在地。
言欢脸色惨白，半张着嘴喘不出气，只觉得所有的力气都飞快地离开自己的身体，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林萧然一惊，忙抱起言欢，背后的手沾满了温热的液体，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林萧然双眼发红，指尖打颤，再不管四周的枪战，抱住言欢上了车。
“去医院！”林萧然愤怒地大喊，轿车即刻飞奔而去。
言欢现在反倒没了痛觉，甚至扯出一抹苦笑。明明应该恨不得林萧然去死，可是刚才那瞬间，他仍然反射性地挡在男人胸前，言欢自己都觉得可笑。
“林…萧…然……”言欢气若游丝地喊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人。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泠冽沉静的模样，原来他也是会怕的啊。
林萧然按紧言欢背后的伤口，一面拍打他的脸，“言欢，别睡！看着我，别睡！”
言欢仍然慢慢地闭上眼，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流逝，陷入无边的黑暗。
言欢想，原来这就是死亡，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至少，不用再面对林萧然，不用再面对千疮百孔的自己。

第二章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言欢竟然感到失望，看着雪白的房顶，想到又要面对林萧然，他觉得醒不过来也没什么不好。
言欢伸了个懒腰，左右扭转脖子，感觉好得很，反手按了按后背，当时分明痛的入骨，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甚至没有摸到伤口。
言欢有些蒙了，直起身来四顾，他根本不是躺在医院，刺绣的白色纱帘，实木的衣柜，书柜，羊绒地毯……
言欢愣愣地站起身来，一件件的摸上家具，触感非常真实，真实到他理解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间卧室是他在言家别墅的房间。别墅早被银行查封了，自己怎么会在中了枪伤后毫发无损的回到这里。
而且，言欢不可置信地猛摇头，再睁眼还是一样的景象。这卧室不是他两年前搬走的模样，倒布置的像他高中时期的卧室。
言欢走到门前，想出去找个人问问，却瞥眼看见镜中的自己，瞬间动弹不得。
镜中的他穿着纯白的睡衣，留着薄刘海，身体还没抽长，脸上有些婴儿肥，一副才睡醒的模样。
言欢目瞪口呆的摸着自己的脸，镜中人也同样摸上脸颊，眼睛，鼻子，嘴巴。
“啪！” 言欢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疼，非常疼。
言欢从震惊中醒来，猛地笑出声，冲出门外一路跑下楼梯。
言宅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和煦的阳光从落地窗射入客厅，照的言欢暖暖的。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言欢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大喊大叫，但他现在不在乎什么礼仪了。他迫切地想看到本来已经去世的父母，就算他们犯下大错，依旧是疼爱他的父母。
张妈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少爷，先生太太一早就和朋友去打高尔夫了，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张妈！”言欢眼睛一亮，飞快地冲过去抱住在他们家工作了几十年的奶妈，是暖的，是软的，是真的！言欢鼻酸得想哭。
“哎呦，少爷你是怎么了，我快被你勒的喘不过气啦。” 少爷今天怎么会撒起娇呢，真是可爱的孩子。
言欢直起身来尴尬地笑笑，他太激动，重新回到少年，欢喜到让人不敢相信。
“张妈，爸爸妈妈出门了吗？”
“对啊，一早就出去了。少爷吃早餐吧，我端出来。”
“好啊。”言欢点点头，却突然想到什么，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张妈，今天几号了？” 言欢梗着脖子问道，咽了口口水。
“6月14啊。”
“哪…哪一年？”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瞪大眼睛。
“啊？”张妈疑惑地望向言欢，少爷这问得什么问题，“2008年啊。”
言欢呼吸一窒，脸上没了血色，他硬撑着饭桌，这才没脚软倒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既然让我重生，为什么还是晚了，为什么是08年，不会的……”言欢无措地呢喃，闭上眼努力想找出头绪，却只剩下2008这几个数字。
言欢猛吸了几口气，眼神一亮，风一般地跑回卧房。他急忙打开书桌上的电脑，颤抖地在搜索栏输入了“岑万集团”。
引擎立刻跳出满屏的新闻，“岑万集团破产清仓”“岑万集团遭职员掏空，资金断流”“岑万集团董事长与其夫人双双跳楼”……
鼠标从手里滑落，言欢跌坐在地，双眼无神。
岑万已经破产，林父林母跳楼身亡，林萧然变成孤儿……言欢把自己圈成一团，头埋在膝盖里，好像这样便不会那么冷。
“少爷，你没事吗？可以吃饭了。” 张妈敲了敲门，少爷刚才怪怪的，不是不舒服吧。
半响，门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我没事张妈，我不吃了，想自己呆会。”
张妈应了声，交代他随时都能吃后就下楼了。
张妈这天叫了很多次，言欢仍然呆到天黑才下楼，他没有吃饭，直接出了门。
言欢打车去了西街，站在街口，看着花花绿绿的霓虹招牌，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街口的第一家夜店。
天色暗下来后，这条街的一天才算开始了。西街是本市西区有名的酒吧夜店一条街，一直是洪门的地盘，言欢听说过，林萧然就是在西街起家的。
言欢明白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只是他不知道还能怎么找到林萧然。那人半年前退了学入了洪门，他想要见林萧然，只好在夜晚来西街碰碰运气。
言欢迫切地想要见到林萧然，现在的林萧然还不是洪门老大，不是錱域国际的主席，不是那个黑白两道一手遮天的林少，他只是沦落到黑帮里的孤儿。
也许言欢可以帮帮他，让林萧然上学读书，他就不会再走黑道这条路，以后不会杀死言父言母。
言欢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想不出什么万全的办法，他只想先找到林萧然，到时，到时，绝不再走以前的路了。
言欢顺着西街一家店一家店的找，并没有向人打听，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认识林萧然的。现在的林萧然还不知道岑万破产的幕后黑手是言哲南，自然也不认识言欢。
言欢每次都坐在吧台点杯鸡尾酒，仔细地打量一番，没有收获后就转向下一家，并不多做停留。
虽然夜店没有禁止未成年进入，但言欢还是相当显眼。就算已经穿了衣柜里最暴露的衣服，别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学生，总有不怀好意的眼光在他周围游移。
言欢皱眉走进街尾的倒数第三家Bar，已经不抱希望了，难道明天还要再来吗？
他一面打起精神环顾四周的客人，一面朝吧台走去。不过几步，言欢愣在走道中间，紧紧盯着靠在吧台前的人。
尽管早了10年，尽管酒吧里灯光昏暗，言欢仍旧一眼便认出林萧然。
林萧然今年才16岁，身躯修长，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体型反而更加具有吸引力。他很英俊，还没完全长开的脸庞已是高挺迷人，浑身散发着不合他年龄的冷漠。
言欢愣愣地凝视着林萧然。本来已经决定再不要和这人有瓜葛，可谁知重回年少，还遇见16岁的林萧然。
过去的恩怨情仇一时涌上心头，言欢又将酸甜苦辣尝了个遍，胸口涨的发痛。
大概是言欢的眼神太过炙热，本来侧身的林萧然转过来看向他。
眼神相交的一瞬，言欢仿佛回到了重生前。面前站的就是那个冷漠狠绝的林萧然。
言欢从那黑眸中缓过神来，急忙转头避开林萧然的眼光，他慌了，局促地站着，不知该怎么办。
林萧然盯着言欢看了半晌，然后走到他面前。
“有事吗？”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太炙热，林萧然被爱慕，嫉妒，厌恶，同情的眼神看过，没有一个这么强烈，他甚至不懂那情绪的好坏。
言欢没想到林萧然主动搭话，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冷静不少。
“我想请你吃饭。”
林萧然看着他没说话，言欢又补充道，“你很瘦，我想请你吃饭。”这人和十年后的林萧然重合，实在精瘦得很，言欢想起他现在的条件似乎不好，不觉就脱口而出。
林萧然没料到是这个理由，愣了愣，失笑一声。接着盯到言欢浑身不自在，才率先往外走。言欢知道这是答应了，忙亦步亦趋跟在人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林萧然领着言欢来到西街与二街交汇路口的饭馆，装修简单，干净整洁，二楼包房，他们坐在一楼大厅。
言欢把菜单交给林萧然，林萧然也不客气。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后，他们俩就沉默地坐着。
林萧然翘腿半靠着椅背，偶尔打量言欢一眼，一派自在。
言欢就不那么舒服了，他刚才只靠着重生的勇气想要改变未来，现在真和林萧然独处他却又想逃开。
“你怕我。”林萧然语气平淡，却十分肯定。言欢看着林萧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言欢爱过林萧然，可是男人从没喜欢过他，爱情本是你情我愿，只能怪言欢一头栽了进去。言欢又对林萧然十分愧疚，因为言父言母害得他家破人亡。后来言哲南和杨欣死在林萧然策划的车祸中，言欢也恨过男人。
这些情绪融合在一起，不知怎么地变成了怕。言欢怕林萧然，害怕靠近他会想起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怕他察觉公司破产的真像，向他爸妈索命；怕自己没办法改变命运。
言欢抿抿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你还在上学吗？”
“没有。”
“那你想上学吗？读书，考大学？”
“不”，林萧然语气不重，但丝毫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为什么？”言欢不想林萧然留在洪门，问的有些急，惹得林萧然挑了挑眉。
“我想要的，学校里没有。”林萧然说的淡然，眸里的狠厉却没逃过言欢的眼。
言欢听罢低下头不再言语，只是内唇被他咬出了血。
不一会菜上来了。两人从小都被教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吃完了这顿饭，最后是言欢结的账。
林萧然不知是不是真的饿，倒吃了好些，言欢没什么胃口，仅仅塞了半碗。
饭后言欢在路口拦了一辆计程车，和林萧然道过再见后上了车。
林萧然看着车驶出街口，转身走进光怪陆离的西街，这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言欢报了地址后就缩在后座不说话。
司机有些好奇地多瞧了这客人几眼，看着是个学生，家里还住在高级别墅区，却从酒吧一条街出来。
开始车里挺安静的，渐渐传出呜咽的声音，司机一看后视镜，男孩已经泪流满面。司机慌了，“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越来越响的哭声，到后来变成嚎啕大哭，司机不再说话，给男孩一个发泄的空间。
言欢哭的真，哭的狠，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他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言欢看到林萧然的时候就明白了，那眼神已然和十年后的林少一样。
林家没落，双亲自杀，只要这些事发生了，林萧然就一定要走这条路，一定要成为王，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
言欢阻止不了，没人阻止得了。

第三章
言欢重生后的第一晚睡的非常好。他本来坐在沙发上等爸爸妈妈回家，可是也许哭的太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早晨，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言欢任脑子转了好一会，恍然大悟地冲出房门，跑下楼梯。
言哲南和杨欣昨夜参加完慈善舞会回家，没想到言欢在沙发上睡着了，两人只好将儿子抱回房去。
今早言欢又穿着睡衣，还未洗漱，冒冒失失地跑进饭厅。言哲南一向在乎儿子的教养，不满道，“小欢，怎么穿着睡衣就下楼了。”
言欢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言父言母，深怕眨眨眼两人就不见了，或是变成车祸后他去认领时冰冷的尸体。
“小欢，你怎么了？”杨欣觉得言欢今天反应不寻常，看自己的眼神满是深情。
言欢忙低下头眨眨眼，不让发酸的眼眶溢出泪来，“没什么，我就是想爸妈了。”言欢笑的开心，走过去用力拥抱了言父言母一下。
“我去洗漱，马上下来吃早餐。”
言哲南看着蹭蹭跑走的儿子有些莫名，明明天天都能看到，怎么言欢突然这么感性。
杨欣笑的欣慰，儿子一向懂事，这会和他们撒娇，她是开心的。
言宅的餐桌上从来没有话，言哲南看着财经早报，杨欣就看朝文天下。言欢一会看看爸爸，一会看看妈妈，嘴角翘的压都压不下来，最后才埋头猛吃。
整个星期天言欢都黏在爸爸妈妈身边，弄的言哲南和杨欣哭笑不得，最后三催四请才把人送进屋去睡了。
言欢关上门蜷缩着在床尾坐下，脸上再没一丝笑容。
言父言母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严厉的，疼爱自己的父母。
言哲南和杨欣审判的时候，言欢把卷宗，账务，证物看了无数遍，越想证明他们无罪，越肯定他们有罪。
那时候言欢才体会到天塌了是什么感觉，父母从小灌输给他的价值观，为他构建的世界，原来全都是假的。
言欢当时鄙夷父母的手段，甚至厌恶他们的肮脏，不愿面对言哲南。
可是……对现在的言欢来说，留存在记忆里的永远只是疼他爱他的爸爸妈妈。是像今天一样，一家人幸福美满的画面。
言欢扯过毯子裹紧自己，阻止不了林萧然的复仇，那他宁愿自己来。
言欢可以接受言氏破产，父母入狱服刑，可他不能接受林萧然杀死他们。他不会让亲人那样去死。
林萧然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可也是恩怨分明的人。若他亲自动手，不仅明面上要让言哲南和杨欣身败名裂，还必定要血债血偿。
那么如果是别人帮他废了言氏，林萧然是不是能卖人个面子，留下言父言母的命呢？
言欢笑的难看，林萧然说的半分不错，他是怕林萧然，怕到骨子里了。
上一世的悲痛刻在了言欢身上，时时提醒着他男人多狠多绝，他自问做不到林萧然那般。
重活一次，言欢只想保住父母，远离林萧然，平平淡淡的活到年迈，只想要这样的日子。
言欢胡思乱想了整夜，坐在地毯上一秒未睡。直到天色变亮，言欢才按摩**的双腿，撑着床缓缓站起来，眼中没有犹豫挣扎，像是一晚就长大了。
“爸爸，妈妈早。”
“早，小欢快来吃早餐吧。”
言欢朝杨欣点点头坐下，没有动筷，“爸爸，让张妈琴姐她们暂时出门吧，我有话想与你和妈妈说。”
言哲南正翻着报纸，不解的看向言欢，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坚定。
杨欣也察觉儿子不对，“小欢，是出什么事了吗？”
言欢不答，沉默的等着。
言哲南把家里的保姆佣人打发出门，报纸往桌上一拍，“说吧，到底什么事？”
言欢直视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半年前岑氏集团内部出事，股价大跌，言氏乘机收购瓜分旗下工厂子店，低入高处，赚的盆满钵满，爸爸你还记得吗？”
言哲南脸色变的难看，杨欣面露不安。
言欢见父亲不回答便又接道，“那您指示岑万的财务总监携款潜逃，造假岑万签下的基地合同，套空其资本，导致岑万破产，林先生和太太也跳楼身亡，爸爸记得吗？”
言哲南和杨欣不可置信地望向言欢，他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不，知情人没有一个还在A市了！
言哲南又惊又恐，大步跨到言欢面前，猛地一拍桌子，“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言欢站起来，在言父的怒气前毫不畏缩，“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爸爸敢做却不敢当……”
“啪！”言哲南抬手甩了言欢一个巴掌。
言欢被打的偏过头，脸颊瞬间红肿。
杨欣尖叫着回过神来，冲上去扶住言欢，急的不行，“你干什么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言哲南也是头一回打言欢，平时他什么都顺着儿子，言欢这次真惹他动怒了，“说啊！你从哪听来的混账话！用些造谣来质问你的父亲，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言欢苦笑，扯到嘴角疼得很，只好不笑，“造谣？那建设钢材，周氏瓷砖，宝仑制造，霖森家具，都是爸妈一手策划夺来的，这也是造谣？”
言哲南和杨欣大惊失色，言欢这席话说的他们毛骨悚然。
言欢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究竟谁告诉他的，又有什么目的。这些事情如果传出去，就算没有证据，也难免引出事端。
言哲南怒火中烧，他狠狠捏住言欢的肩膀质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告诉我！言欢，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关系言氏的生死。”
杨欣也惶恐不安地劝道，“小欢，你告诉妈妈好吗？这些话如果被别人乱传，会很麻烦的。”
言欢无奈地深吸口气，“没人告诉我，信不信由你们，再问我也是这个答案。”
“好啊，好！你还真是厉害！” 言哲南不稳地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上，气的整张脸涨红，杨欣赶忙给他倒了杯水。
“爸，妈，你们要一辈子担心事情败露吗？一辈子不能心安理得的过日子？”言欢“咚”地跪在地上，恳求道，“自首吧，爸妈，自首吧。”
言哲南勃然大怒，起身就想给言欢一巴掌，还好杨欣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一面流泪一面大喊，“别打孩子，你再打他我和你没完！”
言哲南狠狠地瞪着杨欣，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哼，自首？是我平时把你保护的太好，让你学会做白日梦是吧！”言哲南不怒反笑，“你以为只有我才这么做吗，无奸不商，商场就是战场，我不吃别人，别人就会吃了我，你以为他们到时不会心安理得吗？”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和白，还有灰色。”再没有人比重生前的言欢更了解了。
“如果以前的我发现这些事，我会妥协，因为你是我父亲，这是你的世界的生存法则，我甚至会按你的方法继承公司，但是…但是现在的我觉得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言欢不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也不喜欢多管闲事。以前的言欢也许真可以为了爸妈，为了言氏瞒下一切，也许他继承公司后会变成和言哲南一样的人。
但是，有了钱，有了事业，有了地位又能怎样呢。言氏破产时候，平时巴结讨好的人都赶着看好戏。言父言母相熟了十几年的总裁高官，别说帮忙了，没有争着瓜分言氏就算不错了。还有那些被言氏违法吞并的公司法人，恨不得他们死的更惨一点。
而言欢从当红歌星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怀疑他像父母，靠手段上位，赚不义之财，说的不知多难听。
言欢就是觉得不值得。伤害别人，违背法律爬到顶峰，到头来跌得又重又狠，金钱名利比泡沫消逝的更快，连一个真心相伴的人都没有，还要承受良心的谴责。
言欢觉得不值得，这个浮华的上等世界，不值得他出卖良心的爬上去。
“呵！不值得？”言哲南冷笑一声，“你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和你母亲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以为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我赚的钱，随便一样都够普通人家吃几个月了！”
言哲南今天真是要被这个不懂事的儿子气死，“你没有穷过当然不知道钱多重要，非要让你过过苦日子才能清醒吗？”
“是，一直以来我用的都是爸妈赚的钱。”言欢早料到言父会这么说，他直起身认真的看着父亲，“既然爸妈不肯放弃一切去自首，那现在开始我不再用你们的钱，我会离开言家。”
此话一出，言哲男和杨欣目瞪口呆，他们以为儿子只是单纯善良，正义感作祟才会吵闹，打过骂过便好了，怎么就要离家出走了！
言哲男一拍桌子，指着言欢大骂，“你这个不肖子，走！你走啊！饿死在街上我都不管你。”
言欢心里难过的紧，“爸，妈，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儿子不肖，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他强忍着泪水磕了一个头，撑着腿站起来。
言哲男黑着脸默不作声，杨欣已经泪流满面，“走什么走，妈不准你走，你是我的儿子。”
“让他走！我言哲男没有这样的儿子！”
言父还在气头上，言母拉着言欢不放手。
言欢不忍心母亲哭的伤心，狠下心来，“妈，我如果呆在言家是不会对你们做过的事情视而不见的。我在外面不会乱说，你让我走吧。”
言哲南听了这话暴跳如雷，拿起手边的杯子砸到言欢脚边，吓的杨欣放了手。
言哲南一把抓住言欢的手拉人上楼，任凭言欢怎么挣扭也没逃脱，直到把人推进卧室，锁了房门。
“爸！妈！你们开门！” 可无论言欢怎么拍门都没人应他。
言欢靠着房门坐下，仰头闭上眼，很久都没再动过。

第四章
杨欣打开锁，把张妈手上的餐盘接过来，端着进了房。
言欢和前几天一样，一直在纸上涂涂画画。
杨欣看过，是些室内设计图，还有家具图样。杨欣叹口气，她真的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儿子什么时候喜欢设计，什么时候了解到公司的事，她都一无所知。
“小欢，先来吃饭吧。”
“好的，妈妈。”
言欢冲母亲笑笑，听话的做到桌旁吃饭。这两个星期他一直被父母关在房间里，吃喝拉撒全在房里解决。母亲一直留在家里看着自己，三餐也是她亲自送进来。
看着言欢把饭都吃干净，杨欣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她拿出餐盘旁的一个文件袋交给言欢。
言欢接过来打开，里面有一份学校介绍，入学通知，身份证明，学生证和存款卡。
言欢拿出学校介绍，“法兰克福寄宿制国际高中？”
言欢料到父亲不会由着自己出走。言哲南当时在气头上，言欢自然顺着他的话说，要离家出走。
可言欢了解自己的父亲，小心谨慎，不会让言欢脱离他的控制。言哲南也了解自己的儿子，非常固执，暂时不能再留在A市。
言欢以为父亲会把他送到S市，没想到言哲南狠了心，直接送他出国。
杨欣舍不得儿子，可她也拗不过老公的决定，“你爸爸已经帮你办好了入学手续，明天一早的飞机。”
言欢对上母亲担忧不舍的眼神，笑着安慰她，“知道了，我会去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
“小欢，你乖乖读书，不要再想公司的事，长大就能理解爸爸妈妈了。等你爸爸气消了我接你回来。”
言欢颔首应下，没有再和母亲较真
杨欣十分心疼儿子，絮絮叨叨的交代了许多事项，又亲自帮着收拾好行李，这才让言欢早些睡。
言欢是睡不着的，他翻着学校介绍，思考着日后的计划。
其实那天言欢在父母面前挑明他们搞垮岑万集团，并不是真心要和言父言母吵架，更没有指望他们会去自首。
一来，言欢想震一震言父言母，希望他们以后收敛些，甚至能改变点。
二来，言欢需要一个契机，离开言家的契机。
言欢只是个15岁的高中生，即使他现在有证据，依今日言哲南在A市的地位，检察院都不会查他，何况言欢口说无凭。
言欢要等，等有能力可以找到证据，可以保护父母性命，甚至可以救一救言氏的时候。那时才能检举父母。
言欢还要快，不可以比林萧然慢，不能等到男人亲自动手。
而在言家，他是做不到这些的。
言欢需要有自己的势力，实力，金钱，完全只属于他自己的。如此一来，以后言氏危机，他才能帮得上忙，而不是一起被卷进去。
言欢把学校的东西收好，又坐回书桌前继续画图。
这一次言欢不想做富豪总裁，名流巨星，只想从事热爱的设计行业，等以后尘埃落定，他也有可以留念投入的事业。
言欢上一世大学主修的就是设计，可惜毕了业马上跟言哲南学管理公司。
后来又因为林萧然喜欢他的歌声，入行当了歌星。最后竟好几年没有再碰过画笔。
言欢画了一整夜，直到母亲来叫他，流着泪把他送上飞机。言父则一直没有露面。
言欢看着窗外的白云闭上双眼，也许，德国是个不错的开始。

三年后·德国法兰克福
Clara跃上书桌坐下，一把抽出触控板，恨铁不成钢的望向埋头苦画的人，叫他来宿舍玩，竟然把画板带来了。
言欢叹口气，无奈地抬起头，示意对方把东西交回来。
Clara撇撇嘴，把触控板塞回言欢的手里，“Jesse，明天开始就是圣诞假期了，你不该现在还在画设计图。”
言欢早习惯了这个和自己相交三年的朋友，头也不抬，用流利的德语回答她，“我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
Clara翻了一个大白眼，纠结地挑选着度假要穿的衣服，“我是说，你应该表现的兴奋些，马上是就能放假了，是圣诞节哎！”
“我以前和你说过，中国人不过圣诞节。”
“Yeah，Yeah，我记得，中国的圣诞是春节。”
Clara挑出一件大衣满意的点点头，又不理解地看向言欢，“我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忙？一开始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尽管你的父母每年汇大笔的钱给你，你却一毛不取。”
言欢放下了笔，转向Clara无辜地耸了耸肩。
“后来是为了证明自己，参加比赛，累计经验。”
言欢笑笑，不置可否。
“这学期是为了提交作品，申请大学。可是你现在已经确定被慕尼黑大学录取了。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你不能轻松的享受下假期。”
“因为我喜欢啊。”言欢指了指红色的香奈儿毛衫，“那件很配你的大衣。”
Clara立马把毛衣放进行李箱，言欢虽然不喜欢穿戴名牌，但学习设计的眼光非常好，总能搭配的完美。
Clara却没由他偏了话题，“这个答案可不怎么样。”
言欢无谓的笑笑，没有再回答Clara。
他现在画图确确实实只是因为喜欢，所以不觉得累。
才来的第一年言欢是靠设计赚钱，普通的室内设计是不行的，来钱太慢。
他结合未来7，8年的理念设计了一套室内水暖循环系统，一套人境交感系统，申请专利后高价的卖出。
用那些钱当作本金投入股市，言欢以前大学时辅修金融管理，对这些年的市场动向再清楚不过。他不赚短期，只钓长期大鱼，三年下来存款已经有九位数，加上手上持有的股票，言欢早不再从言父那拿钱了，甚至第二学年起，学费都是自己付的。
言欢专心钻研室内设计和家具设计，也许他真的有点天分，加上以前积累的经验，对先机的窥探，参加了不少比赛展览，成绩都很不错。
言欢便越发的入迷，平时在网上接些case，不为别的，就是喜欢设计。
Clara总算塞满了两个行李箱，又一屁股坐到书桌上，满脸八卦的笑容，“那你今年圣诞还要请那个男人吃饭吗？”
言欢点点头，“如果能遇到的话。”
“嘿，你应该追他的，每年的同一天都碰到同一个男人，这分明是浪漫爱情电影的情节哎。”
言欢实在受不了Clara粉红的情怀，她知道自己的性向后，就喜欢把他和帅哥配对。“我和他绝对不可能是浪漫电影。” 狗血复仇剧还差不多。
Clara明显不买账，“你要是对他没有好感，为什么每年都请他吃饭。”
“因为……凑巧。”
言欢看Clara一副怀疑的表情，失笑出声。
如果不是亲自经历过，言欢也不信会这么碰巧。
言欢每年只有圣诞假期时才回国两周。偏偏林萧然的生日便在期间。
才重生半年的那个圣诞节，言哲南狠狠训了儿子一顿，言欢没有示弱，最后闹的相看两厌，他套了件大衣就出了门。
出门才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去，言欢在街上晃荡着，突然想起这天是林萧然的生日。不知怎么有些伤感，现在的林萧然没有奢华的生日晚会，有人给他过生日吗？
不知不觉地去了西街，可真站在酒吧门口，言欢又觉得自己可笑无比，且不说林萧然已经不单只管西街，就算他管事，也不会每天都在。
言欢这次没有一间间的找，直接进了上次那间酒吧，林萧然果然不在。
言欢点了杯鸡尾酒，喝完正打算走人，却迎面遇上刚进门的林萧然。
言欢一愣，平静了许久的心又乱了，可这次他比半年前镇定许多，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个微笑。
林萧然看见他的瞬间有些吃惊，明显是认出言欢了，转眼便若无其事地走到他面前。
“吃饭吗？我请你。” 言欢看着男人，话语不过大脑的脱口而出，说完才懊恼的咬住下唇。
林萧然大概习惯了言欢的唐突，点点头，转身对跟着的人说了几句便出了酒吧，言欢紧跟在身后。
他们还是去的半年前那家餐馆，林萧然点菜，言欢付账，两人沉默的吃完一餐，然后言欢打车回家。
若不是胃撑的难受，言欢甚至怀疑刚刚那顿饭只是黄粱一梦。
明明决定不再和林萧然多牵扯，可是第二年圣诞，言欢仍然不受控制的去了西街。
又在那家酒吧遇到林萧然，除了那人身边跟着的小弟更多了以外，事情和前两次没什么差别。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餐馆，林萧然点菜，言欢付账，沉默的餐桌。
言欢不喜欢自己请林萧然吃饭，可是他控制不住。
这三年来言欢过的很忙很累，很少再想起以前的事，却仍然摆脱不了林萧然对他的影响。
言欢以为自己不爱林萧然了，可以坦然面对，可见到男人的瞬间，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仍会翻涌上来。
言欢长叹一口气，算了，再过几年，便能无动于衷了吧。
“嘿！回神了！” Clara在言欢耳边大喊一声，把人从回忆里扯了回来。
“你还说对他没有好感，想男人想得都呆了。”Clara笑的猥琐。
言欢把凑过来的脸庞推开些，“真没有”，顿了顿，“今年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Oh，No！为什么？” Clara还期待着罗曼蒂克的后续故事呢。
言欢笑笑，任Clara怎么纠缠，也没给出回答。

第五章
言欢刚进院子就见到母亲在家门前张望，看到他的瞬间立马笑的像朵花似的。言欢鼻子一酸，走的越发快了。
“小欢，小欢！”杨欣一年不见儿子想的不行，挥手小跑着到言欢身旁，这捏捏那捏捏，从发尖到脚尖细细打量了一篇，这才放下心来。
“回来就好，飞了那么久饿了吧，等着你开饭呢。”
言欢开心的点点头，把言母拉过去的行李箱又拿回来，勾着杨欣的手进屋，“妈，我真的饿了，可想张妈做的饭呢。”
“好好，张妈做了一大桌子菜，全都是你喜欢的。”
两人亲昵地进了别墅，放下行李就去饭厅，言哲南已面无表情坐在主位上。
“爸，我回来了。” 言欢敛了笑意，父亲这三年一直没有原谅他，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言哲南像没听到般，并不看言欢，“张妈，开饭吧。”
言欢心里一痛，眼中少了几分光彩，洗过手后乖巧地坐下吃饭。
一顿饭里言哲南全当言欢不存在，杨欣则不停地给儿子夹菜，催促他多吃一些。
“小欢，吃这个，水煮牛肉。”
“还有这个，花椒鸡，你喜欢的。”
“知道了，妈，我自己来，你也赶快吃吧。”言欢是杨欣夹什么就吃什么，实在撑得慌了这才停筷。
饭后三人坐在客厅里喝茶，杨欣半好奇半担忧地询问儿子在德国的学习生活。言欢很耐心，答得仔细，不想让母亲担心。
言哲南看着母子两人，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和言欢说了第一句话。
“我已经帮你申请了A大的经营管理专业，你的成绩没什么问题。”
言欢一愣，就算是父母，也不该擅自决定他的未来。
他语气冷了几分，“我已经被慕尼黑大学录取了，不会去A大的。”
言哲南听罢火气立马上蹿来，呵道，“去不去不是你说了算的，闹了三年也闹够了吧，给我回国！”
言欢倔强的和父亲对视，“我已经18岁了，可以自己决定上哪所大学。”
言哲南气的脸红，杨欣赶忙挡在他们中间，“你们别吵了！”
“小欢，你听妈妈一回好吗？A大的经营管理是国内最好的，而且妈妈很想你，你去A大就能常回家了。”
言欢不想母亲伤心，可他现在还不能回国，“妈，我想上慕尼黑大学，想读设计，我可以申请辅修管理，但我不会去A大。”
言哲南冷笑一声，“你不要以为这几年画图赚到钱就了不起了。读设计，读出来干嘛，给别人装修房子吗？你以后是要接管言氏的，知不知道。”
言哲南并不知道言欢有专利，有股票，身家早已不一般了。他以为言欢只是通过画图接案赚钱，养活自己，支付学费，没有动过他一分钱。说实在的，言哲南很自豪，他朋友的儿女，有哪一个在十六七的年龄能做到如此？
但是言欢始终是他言哲南的儿子，是言氏的接班人。
一开始言哲南想着言欢只是固执闹脾气，谁知三年过去了，言欢脱离言家的决心越发坚定，言哲南方决定把人绑回国。
言欢不想再和父亲争吵不休，每次扯到言氏的话题，最后总闹的不欢而散。
他尽量放柔语气，说的诚恳，“爸，不管以后干什么，我都有权决定自己的未来，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尊重？你尊重过我吗，尊重过你的父母吗？”
言欢垂下眸，他以前真的很尊重父母，很听话，可最后落得什么呢？这次言欢会分清什么是值得尊重的，即使顶撞到底，也要走自己的路。
“爸，对不起，我不会去A大的。除非你把我锁在家里一辈子，不然我一定会回慕尼黑。”
言欢说完便转身上楼，留下言哲南满面怒气，指着言欢背影的手微微发颤。
杨欣不停地给老公拍背，却更加心疼儿子，夹在中间两难。
言欢心里不好过，他何尝不想陪在父母身边，何尝不想做个听话的孩子。
可言欢定不能现在回言家，他还不够强，没能力护住爸妈。也做不到每日对着父母，怀疑他们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错事。
自古忠义难两全，这话言欢算是深有体会了。
言哲南最终没有再把言欢锁在房里，只是整个假期都把他当成了空气。
“哎小欢，你爸就是口硬心软，其实已经默许你上慕尼黑大学了。” 杨欣那晚劝了一整夜，言哲南总算是松口，说到底也是心里舍不得儿子罢了。
“嗯，谢谢妈，以后假期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得到言欢保证的言母放下了悬着的心。
假期里言欢几乎每天陪着母亲，逛街看电影吃饭，尽责的做个乖儿子，只有林萧然生日那晚，单独出了门。
言欢到西街的时候便觉得奇怪。这年末的时候西街最是热闹，别说各个夜店里人满为患，街上等人的，揽客的，喝醉酒的，总是人声鼎沸。
可今天，西大街安静的不像话。除了偶尔进出的客人，每个酒吧夜店门口还守了人，各各人高马大，面色不渝，有人进街便死盯着看。
言欢被他们盯的浑身不自在，怪不得街上没人了。
言欢毕竟在林萧然身边呆了不少日子，知道这是洪门在戒严。不是有人要来砸场子，就是有人来砸过场子了。
言欢不愿卷进麻烦，本想直接走人，可站在那家酒吧门前挪不动脚了。那两个虎背熊腰地大汉已经打量她许久，言欢一咬牙，狠着心走过去。
门卫意外地没拦他，言欢舒了半口气，转眼心又被提起来。
酒吧里安静的诡异，没有音乐，没有客人，四处都站着像是黑帮的人，而中间坐着的，正是林萧然。
林萧然正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一眼便看见进门的言欢，他往沙发上一靠，盯着言欢不再说话了。
言欢如坐针毡，见林萧然发现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这才发现林萧然整个左手臂都打了绷带，用牵引固定在脖子上。
“你手怎么了？”言欢心一慌，话脱口而出。上一世他遇到林萧然，男人已经是黑道之皇，哪有受伤的机会。
“中枪”，林萧然无所谓地说，见言欢担心的模样，又补充道，“没事了。”
言欢方记起，林萧然左臂确实是有一个枪疤。
“不用去医院吗？”林萧然的脸色实在不怎么样，应该是今天才伤到的。
林萧然摇摇头，枪伤而已，死不了，帮里的医生不过半小时就处理好了。
言欢抿抿唇，并没有自己多管闲事的余地，“那…去吃饭吗？”
林萧然颔首起身，身旁的两个人赶紧扶他，“不用”，林萧然避开他们的手，自己站起来就走。
言欢这下注意到了林萧然身边的两人，孙领文和黑子，林萧然最得力的两个助手。现在再见他们，言欢确定林萧然已经成了洪门的二把手，今天的架势也应证了他的猜测。
孙领文和黑子莫名地朝看向自己的男孩点点头，他俩可没林哥好看，怎么这人反倒看呆了。
言欢慌忙转身，赶上林萧然。
林萧然走的不慢，但言欢仍看出他脚步不稳，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快步上去把林萧然的右手架到自己肩上，言欢目不斜视地扶着他往前走，“慢点走吧，你大概是失血过多了。”
碰到言欢的时候林萧然僵了一下，他看着言欢的侧脸，这人正努力表现的若无其事。林萧然没有再拒绝，倚着言欢走到饭馆坐下。
还是同样的饭馆，林萧然点菜，言欢付账，只是这次饭馆里仅有他们两个人在吃饭，内外还围满林萧然的人。
林萧然单手吃饭也挺流畅，可大概受伤了没什胃口。而言欢看着对面白白的绷带，也没胃口，最后两人都没吃进肚多少。
饭后言欢喝了口水，说出想了整晚的话，“我以后不能请你吃饭了。”
林萧然皱眉，“你怕我？”
“啊？” 言欢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林萧然在说什么，不免好笑。林萧然以为言欢是怕了今天这个阵仗，不想再见他。
“第一次见面我就怕你了。”言欢偷噎他，男人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便看穿了言欢，他说，“你怕我。”
言欢是怕林萧然，却从来不是因为他是混黑道的。
林萧然挑挑眉，算是接受了言欢的说法。
言欢有些恍然，他没想过竟然还能和林萧然这般开玩笑。心里涌出一丝失落，下次再见他们便是仇人相见，不知是怎样的剑拔弩张。
言欢想了想，还是补充，“我明年上大学了，在德国，所以不能再请你吃饭了。”
林萧然看着言欢不置可否，直到言欢心虚地错开眼神，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自然只是个借口，言欢上了大学依旧会回国，可是他不会再见林萧然。
林萧然现在已经上位，半年后洪门帮主白爷重病被架空，林萧然权势在握，开始深入调查岑万集团破产的内幕，不久便会查出言欢是仇人的儿子。
言欢知道，不到明年圣诞，林萧然就能知晓一切，到时言欢不知怎么和他相处。林萧然大概也不想看到自己吧。
今年林萧然带伤来吃饭，他们相遇不可能再是巧合，所以言欢提前说一声，不要教他以后空等罢。
等载着言欢的出租车驶出街口，林萧然眼神立刻变冷，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去刑房把三爷带过来。”
“是，然哥。”
黑子立刻应声去办，而孙领文看着街口，若有所思。
林萧然虽然比自己小，可是他心狠手辣，冷漠凛冽，孙领文也叫他一声然哥。
今天遇上三爷砸场子，虽然毫无悬念是他们赢了，然哥却中了枪。谁知然哥不休息就罢了，还一定要来西街赴约。
然哥和那个男孩也奇怪得很，像是很熟，又像完全不熟，话没说上几句，然哥却让他近身搀扶。
孙领文摇摇头，算了，林萧然的心思从没人猜得透。

第六章
“Jesse，你当真要把股份给我？” 年轻帅气的德国男人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文件迟迟不肯下笔，“没有回旋的余地？”
言欢点点头，笑的温柔，语气却十分坚定，“我已经买好了两周后的飞机票，对不起，Ryan。”
Ryan知道言欢决定的事很少改变，可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走言欢，任何一个聪明的商人都不会甘心。
“你就签了吧，反正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主。”Clara把手叉在胸前，脸臭的要命，“抛下亲手建立的公司，抛下一起打拼的朋友，白眼狼！”
言欢被堵的说不出话，无奈地朝Clara讨好地笑，后者哼一声，傲娇地撇开脸。这个好友在自己面前一向心直口快，口不遮栏。其实最舍不得言欢回国的就是Clara。
“Ry，Cla。当时我就说过，我一定会回国的。”
Ryan叹口气，他当时没当真，谁知会来的这么快。“我以为那至少是十年后，而不是公司上了正轨，前景一片大好的时候。”
言欢苦笑，他何尝舍得离开，JRC Design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若不是公司上了轨道，他真放心不下。
看出言欢的挣扎，Ryan打算最后一搏，“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建立公司多辛苦吗？你真能放弃？”
言欢自然忘不了这四年过的多累多苦，同时也忘不了期间的快乐和幸福。
言欢和Ryan是设计系的同学，刚入学不久就杠上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言欢和Ryan是系里成绩最好，最出色的。
所以言欢和Ryan总在争第一。考试的第一，汇报的第一，比赛的第一……至于胜率嘛，六比四，言欢靠着重生作弊，略胜一筹。
不打不相识，两人相互竞争的同时也十分欣赏对方，便一起做些合作项目。慢慢地相处时间变多，成了好朋友。
而Clara则是经常从经管系来找言欢玩，和Ryan也混熟了，因着那跳脱的性子，甚至一跃成为三人中的粘合剂。
言欢清楚的记得那天他们考完了第一学期的最后一科，三人坐在草坪上吃零食，Clara靠着言欢抱怨，假期不知到去哪玩，太无聊。
言欢说，“那我们一起开家公司吧。”
Ryan仔细想了半晌，“你是认真的？”
言欢点点头，“我想了很久，一间属于自己的设计公司。”
“Ok，I’m in.”
言欢转头看向Clara，十分诚恳，“我们需要一个经理。”
Clara眨眨眼，随即绽开自信的笑容，“你们当然需要一个经理。”
三人击掌为盟，大笑不止，JRC Design就在那个寒假成立了。
一开始他们建立网站，租赁办公室，从网上接一些小case来做。后来言欢和Ryan在多个国际比赛上斩获佳绩，打响了JRC Design的名号，案子多了起来。
三个人都是学生，对自己的要求又高，既要优秀地完成委托，还得兼顾学业，真的忙的昏天暗地，每天36个小时都不够用。
第三年，JRC Design已经拥有多个言欢和Ryan设计的专利，名气越来越大。他们又开始招揽优秀的年轻设计师，更换办公楼，完善人事、后勤、广告等部门，变成每天48小时都不够用。
公司的规模一扩再扩，在欧洲各地都有了分店。到今天，成立四年，JRC Design已经跻身欧洲一流室内设计品牌，不仅在欧洲响当当，全世界的室内设计界都认可其实力。
JRC Design也被称作业界奇迹，它崛起的太快，太稳，太炫目。而作为JRC最大的股东，言欢的实力和名气不言而喻。
所以当言欢提出要让百分之十的股份给Ryan，让他成为控股股东。同时辞去公司职务，转为资本入股的时候，Ryan和Clara都震惊了。
震惊后他们反对，争辩，抵抗，最后只能妥协。
言欢不想把气氛弄的这么沉重，他与两个好友开玩笑，“我没有放弃JRC，依旧是公司股东。只是现在光拿钱不做事了，你们要努力赚钱哦，我可等着年底的分红呢。”
Clara狠狠地瞪了言欢一眼，Ryan则终于在文件上签字，摇头叹道，“少了设计师Jasse Yan，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给你赚到分红。”
“现在公司有你这个老板加总监，还有Clara当经理，只会越来越好。”JRC早已不是少了谁就不行的小公司了，这里的每一个设计师都很棒，也许言欢的名气确实能吸引顾客，但JRC这个品牌，本身已经成为保障。
Clara咬牙切齿，言欢这个没良心的，他们难道只是在乎公司的死活吗，“JRC里面有我们三个人的名字，要三个人一起才是完整的！”
Clara站起身走到言欢面前，满脸委屈，看得言欢心疼。
“你要回国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不接受亚洲分公司的提议。既能壮大JRC，你也不用从头再来。”
言欢摇摇头，再次否决。
这次回国后，林萧然迟早要对付言氏，他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自己。别的都可以，但言欢不会拿JRC Design去冒险。如果林萧然在国内要搞垮JRC，言欢是对抗不了的，到时一定会连累欧洲总公司。
言欢起身紧紧抱住Clara，“我永远是属于JRC的，永远是你的朋友，我会很想你的。”
Clara终于忍不住落泪，呜咽道，“要常回来看我们。”
Ryan也走过来抱住两人。
言欢真心爱这两个好友，他承诺，“我会的。”
两周后，言欢辞去JRC Design总裁的职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A市。
言欢想，这一次，他要久留了。

杨欣一如既往的在家门口等着下飞机的儿子，终于在天色更暗之前，言欢出现在视野里。
“妈”，言欢紧紧拥住母亲，思念满溢。
“乖，乖，回来就好。”杨欣开心的不行，拉着儿子不放手，“你长大了，越长越帅气。”
言欢只是微笑着聆听，看着母亲眼角多出的皱纹，鼻子有些发酸。
“爸，我回来了。”
言父坐在沙发上点点头，看向儿子的目光带着关爱。
言欢上了大学后，言哲南不再逼他回国，言欢也不提言氏的事，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
言欢和言父言母坐在客厅里聊天。
“我听说你辞去了JRC的职务。”
“是的，不会再直接参与管理了。”
言哲南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次回来不走了？”
言欢摇头，“不走了。”
这下言哲南嘴角掩不住的上扬，杨欣更是笑面如花，“太好了，小欢回来就好，妈妈太想你了。”
言欢安抚的握住母亲的手，努力笑着。
言哲南大手一拍，强硬地宣布，“下周起你就去言氏上班，我会安排好一切。”
言欢这几年的成就言哲南时时关注着，不论设计这个行业如何，言欢短短4年能创建一家如此规模的公司，让它成功上市，这份才能，言哲南很骄傲。
这也是他没有再逼言欢回言氏的原因，他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至于是他亲自教授，还是言欢自学磨砺，都无所谓。甚至第二条路更好，只是很少有人成功，言哲南没想到他的儿子走成了。
言哲南笃定言欢迟早会回家，当他成为一个商人，自然明白无奸不商的道理，能理解父母的做法。
言哲南也相信没有一个苦过的商人会放着言氏不要。看，言欢回来了不是吗？
言欢本来也计划要进言氏，但有一个件事，他不能放弃。“爸，我会听你的安排进言氏，但我有个条件。”
言哲南一挑眉，“什么条件？”
“我会自己开一家设计公司，希望你不要干涉。”
言哲南虽然不喜欢，但知道儿子对设计异常喜爱和固执，他不能逼得太紧，“好，只要你能处理好言氏的工作，你在外面干什么我不管。”
言欢恭谨地应下，“知道了”。
言哲南和杨欣这下真是喜形于色，高兴的不得了，他们乖巧懂事的儿子终于变回来了，而且这么出色，怎么能不开心。
言欢低头掩去眸中的内疚，止不住地苦笑，以后要是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搜集证据才进言氏，怕是会后悔这个时候没有把这不孝的儿子打死吧。
留给言欢的时间不多了，按上一世的进展，这几年林萧然早已送了不少人进言氏。他原本是2015年中旬遇到林萧然，那时男人已经掌握了许多证据，到年底时便证据确凿。
现在提早了一年半，他需要尽快找到证据，这样才有和林萧然谈判的机会。
林萧然进洪门的时候便丢弃了以前的身份，极少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林少原来是岑万集团已故董事长的公子。
言哲南和杨欣当然也是不知道的，上一世直到最后，他们才明白为什么林少会往死里整言氏。
现在言氏表面上风光无限，暗地里早被林萧然动了手脚，只等着东窗事发，一起发难，彻底瓦解言氏，让言父言母再翻不了身。
言欢只想尽自己的努力把伤害降到最低。

第七章
韩烨进咖啡馆的瞬间就捕捉到了言欢。
那人相貌不算特别好看，不是十足的帅气出挑，但胜在清秀可人，从骨子里透出恬淡的气息，给人感觉十分舒服。
而最吸引人的是一双幽深的明眸，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看着看着便陷了进去。
言欢发现了韩烨，站起来微笑地朝他挥手，韩烨也笑着走过去。
“言欢，欢迎回来。”
“谢谢学长。”
韩烨打过招呼，点了杯咖啡，仔细地打量言欢，“你更帅了。”
言欢调皮地笑笑，“你也更帅了，看来认真工作的男人果然最有魅力啊。”
韩烨撇着嘴一摊手，默认了。
言欢无奈地摇摇头，韩烨明明比自己大上不少，却总喜欢在熟人面前耍宝。
“工作怎么样？还满意吗？”
“还不错啦，工资待遇挺好。就是办公室政治麻烦得很，你也知道，大公司就是这样的。”
言欢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明显还有后话。
“言大公子百忙中请我喝咖啡，该不会只是为了关心我的工作生活吧？”
言欢怎么会听不出韩烨话里的打趣，他苦笑一声，“学长这是怪我隐瞒了身家背景？”
韩烨摇头，“说不说是你的自由。况且你的家庭背景与我何干，我和你交朋友，又不是和你爸妈交朋友。”
“只是，我没料到你会是个豪门公子。”韩烨摆出一副自己竟然没眼光的悲痛表情，惹的言欢失笑。
韩烨当初到慕尼黑大学进修硕士，和言欢一个专业，又同是中国人，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那时JRC Design刚成立不久，言欢还雇佣韩烨接过case。他很欣赏韩烨的能力，如果不是韩烨一毕业就回国工作，言欢绝对会把人留在JRC。
韩烨本来对自己的实力一直很有信心，可面对言欢的时候立马自觉惭愧了。
那时言欢不仅功课顶好，获奖无数，是学校之星；还吃苦耐劳，自行创业，公司搞得风生水起。加上他穿戴用度都很平常，不和留学的富二代官二代们混在一起，性子又平易近人。
韩烨真是一点都没把言欢和有钱人家挂钩起来，哪知这人家里不仅有钱，还是很有钱的那种。
韩烨喝了口咖啡，收起开玩笑的态度，“我更没料到的是，你会离开JRC Design，进言氏工作。”
韩烨自己挺有才华，他更加惜才。言欢这般的天分实力，韩烨还没遇过第二个，再过十几年，他相信言欢会成为设计界顶尖的泰斗。
韩烨看得出言欢有多热爱设计，可是原来终究没拧过现实，不免让韩烨惋惜。
言欢自然听出了韩烨语气里的失望，他眼睛一亮，笑的意味不明，“学长既然感到可惜，那愿不愿意帮我？”
“怎么帮？”韩烨一瞪眼，认识三年了，他还是猜不透这人。
“我要在A市开一间设计公司，想挖学长过来帮我。”
韩烨蹭地蹦起来俯身靠近言欢，一脸不可置信地笑容，差点打翻了咖啡，“你说真的？”
言欢被他吓了一跳，后退半尺，“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拿你的工作开玩笑吗？”
韩烨当初选择回国是因为有病重的母亲要照顾，而他每月工资一部分都用来付医药费，工作是万万不能丢的。
“不是玩玩的？”
言欢现在进言氏工作，真有精神能力再开间自己的公司？若他只当是玩票，公司的前景不好说啊。
“学长什么时候见我只是玩玩就算了？做了当然就要做好。”
“好，好！”韩烨眉开眼笑，激动得坐不住，“当初不能和你在JRC共事是我最遗憾的事，现在好了，此生无憾了！”
言欢被逗笑，心情也被带的愉快。
“只是我要顾着言氏，必然不能投入全部精力，还得请学长多多费心。至于工资嘛……”言欢故意拖延，等的韩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绝对不会少！至少得是现在的七八倍，是吧。”
韩烨眼睛一亮，使劲点头赞同，“谢谢老板！”可立马又苦了脸，“该不会工作量也是七八倍吧。”
言欢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韩烨惨叫一声扑倒在桌子上，“总感觉我把自己卖了。”
言欢悠闲地抿了口咖啡，确实是笔合算的买卖。
事实证明，言欢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从注册公司，找办公室，到设计网页，面试雇员，言欢和韩烨三个月来忙的天昏地暗，终于成立了Jasse Yan Design设计有限责任公司。
既然言欢在设计界已有一定的影响力，他倒不担心接不到case。公司规模不是很大，却也不小，比JRC Design才成立时的三人好太多了。
虽然言欢在JRC赚到的钱大都再投资了进去，只余下高价的股份，暂时动不得。但这些年靠炒股和买卖房产赚到的存款已经够多，他毫不心疼地投进了JYD。
设计部，公关部，产品部，财务部，人事部，后勤部，林林总总也是个三四十人的公司。
和现在的JRC相比不算什么，和言氏相比更不值一提。可言欢觉得很满足，很开心。因为这是他亲手建起来的公司，是他深爱的事业。
只是苦了言欢JYD言氏两边跑，既要发展自己的事业，又得在言氏做间谍，弄得心力憔悴。

錱域国际大厦顶楼，孙领文敲了敲门走进房里，把文件夹递给林萧然。
“然哥，是这星期言欢的记录。”
不厚不薄的一叠纸，言欢每天几点几分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说过什么，一条条记录在案。
林萧然迅速的翻阅着，头也不抬地问话，“他这次开除了几个人？”
“三个，都是我们联络过的雇员。两个财务部的，一个人事部。”
林萧然冷笑一声，“倒是好能耐，”话里透着分欣赏。
孙领文也是吃惊不已，他们几年间在言氏隐秘地安插眼线，做的小心谨慎，言哲南和杨欣都没发觉。
谁知言欢才回国三个多月，他们的人就被开的七七八八，孙领文还查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这可真把孙领文的心吊在了喉口。
“然哥，是我办事不力，查不出个所以来。”
“你是办事不力”，孙领文瞬间冒出冷汗，“不过我也没看透，不好罚你。”林萧然毫不掩饰地说，孙领文方松了口气。
林萧然看不透的人，这世上怕只有言欢一个了。
一开始林萧然不懂言欢看他的眼神，混杂了太多情绪，不应该对一个陌生人有的复杂情绪。
后来林萧然不懂言欢为什么一再地来看他，明明不是多喜欢，却还是淡淡地关心自己。
直到林萧然寻线找到害死父母的凶手，发现言欢是他们的儿子，这才有了一个解释。
林萧然肯定，言欢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已经知晓所有内幕。
愧疚，同情，良心的谴责……所以言欢和言哲南闹僵，远走他国，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分毫不动父母给予的。
实际上林萧然从来不恨言欢，事情是言父言母做的，言欢应该是后来无意间发现。既然不关言欢的事，林萧然便不会牵扯报复他。甚至言欢知情后懦弱妥协，林萧然也认为无可厚非，人性本就如此，善于逃避责任。
可是言欢偏偏不按套路走，不仅脱离言家，还自己闯出了一片天。
在林萧然以为这人一辈子不会再回言家的时候，言欢回来了。不仅回国，还进了言氏，不仅进了言氏，还拔除了他的暗桩。
一个月前林萧然听到安插进去做假账的会计被言欢开除的时候，难得一见地哈哈大笑，惹得孙领文和黑子都惊恐地看着他，像见了鬼似的。
林萧然很久没遇过这么好玩的事了，登的越高，能引起他兴趣的东西越少，而言欢相当的有趣。林萧然现在竟有些期待言欢下一步的动作。
林萧然把文件递还给孙领文，“继续盯紧他，补几个人进言氏。”
孙领文应下，迟疑片刻又问，“既然言欢知道我们的动作，那他可能已经告诉言哲南了。要不要把计划提前。”
林萧然不屑，“言哲南像是知道的样子？”
孙领文摇摇头，他们24小时监视着言哲南和杨欣，并没有不寻常。
“想搞垮言氏，两年前便可以。我是要他们赎罪，要所有人知道他们做过的事。”
“知道了然哥，我不会打草惊蛇的。”
以林萧然现在的地位，若用商业打压，同样能逼得言氏走投无路，若是动用武力，言哲南和杨欣活不过今晚。
可孙领文知道林萧然的执念，那是家破人亡的血仇，林萧然要通过法律，光明正大地给死去的父母一个交代，所以这两年他们一直在收集证据。言氏毕竟曾经是A市的产业龙头，言哲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证据还不充足。
当然，至于法律审过了之后，林萧然自己要不要再审，就不好说了。
林萧然沉思了片刻，起身出门，“言欢现在在哪？” 言哲南不足为患，可言欢，林萧然要去探探虚实。

第八章
言欢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姚欣蕊早已等的不耐烦，快步上前挽住言欢的手臂，把人拉到车前。
“我说你怎么那么慢，请你吃个饭还得担心你跑了。”
言欢苦笑，他今天一直在看税务报表，连口水都没赶得上喝，若请吃饭的人不是姚欣蕊，言欢还真就推了。
“呐，给你介绍，我未婚夫，贺松。”
言欢微笑着向车旁等候的男人打招呼，“你好贺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贺松优雅地回握住言欢的手，“我也是，言先生。”
“得了得了，别什么先生先生的，都叫名字。”
姚欣蕊嘟囔着把言欢推进后座，自己再坐进去，贺松则亲自开车驶出言氏。
“你回国都多久了，我今天才见到人！你可以啊，言欢，能耐了。”
姚欣蕊双手一叉，往后面一靠，憋了三个月的闷气全出来了，作为言欢的发小兼最好的朋友，她竟然现在才约到一顿饭，这合理吗，靠谱吗？！
言欢其实挺委屈的，他真的很想见姚欣蕊，奈何两人时间总对不上。
言欢重生后还有联络的旧友仅姚欣然一个了。当初言氏破产，言欢被雪藏，树倒猢狲散，所谓朋友中真真关心、帮助言欢的只有姚欣蕊。所以尽管一直呆在国外，言欢也没断了和姚欣蕊的联系，回国了都会聚聚。
前座的贺松适时地打个圆场，“言欢刚刚进言氏，自然是很忙的，哪像你每日游手好闲。”
姚欣蕊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从小被全家人当公主宠大。上面有两个哥哥，生意上的事不需要姚欣蕊管，美术系毕业后姚父姚母给女儿开了两家画廊，姚欣蕊到处采风创作，倒过的悠闲自在。
姚欣蕊撇撇嘴，没有一丝被比较的不满，比起言欢她的日子确实舒服的多，如果爸妈真要她朝九晚五的工作，姚欣蕊早逃之夭夭了。
当年言欢高中离家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姚欣蕊就佩服他。后来言欢创业成功，名气越来越大，姚欣蕊不知道多自豪，恨不得告知全天下那个特别有出息的言欢是她的发小。
言欢知道姚欣蕊是吃硬不吃软的主，颇为可怜地说，“我每天言氏和设计公司两头跑，你也不同情同情我。你可是我国内唯一的朋友了。”
不知是“唯一”两个字取悦了姚欣蕊，还是因为言欢脸上掩不住的疲倦，她轻哼一声，“今天带你去吃顿好的，看你瘦的那样儿。”
言欢知道发小消气了，使劲点头，好像平时都没饭吃一样。
三人就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到达了饭店。
看着大门口的“逸香居”三个字，言欢脸色僵硬，“一定要在这里吃吗？”
姚欣蕊挽着言欢跟上领位员，贺松走在他们后面。
“当然了，这可是A市现在最好的饭店，我费了番力气才订到位置呢。今天给你接风，带你见识见识。”
言欢嘴角一抽，他当初早见识过了。在寸土寸金的A市中心，有本钱占地这么多的，怕只有逸香居了。
整个饭店占地约20亩，其间楼台水榭，松竹翠柳，很难让人相信自己身处城市。设计师采用了明清时期苏州园林的风格，将其进行现代化的诠释。不仅保留了古代建筑精致典雅的氛围，还处处融入了科技创新的便利。
言欢当初便十分佩服设计逸香居的人，现在他作为一个设计师看来，依旧欣赏。
逸香居这种内敛的奢华，自然不是有钱就能进的。如果你有钱有权，大概能坐在大厅；如果你有钱有权有关系，才有资格一窥逸香居的包房。
当然了，大厅的隔断做的非常好，顾客私人空间充足。姚欣蕊订的桌子靠窗，前面是雕花屏风，后面是古董展柜，算是很不错的位置。
三人坐下后，自然是姚欣蕊点的菜，言欢和贺松对她那点任性都很包容。
等菜的时候姚欣蕊一脸八卦地问言欢，“知道逸香居的幕后老板是谁吗？”
言欢装作不知，摇摇头。
“是林少。”
言欢哦了一声，低头喝茶。
姚欣蕊眼睛一瞪，不满言欢的反应，“你不知道林少？”
“我知道，錱域的控股股东。”
姚欣蕊啧一声，决定好好给言欢补补课。
“这几年你在国外不清楚，这个林少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大概是六年前靠宝仑投资发家的，后来成立天皇，进军娱乐圈，短短两年天皇就成了娱乐巨头。后来又大规模收购公司，占领高新电子和网络产业。两年前成立錱域国际，每个行业都有他的公司，现在在商界地位根本不可撼动。”
言欢看姚欣蕊眼睛放光，十分欣赏林萧然，无奈地叹口气，“我知道，虽然我在国外，不代表我孤陋寡闻。”
姚欣蕊不赞同地撇撇嘴，压低声音，“那你知道为什么林萧然被称为林少而不是林董吗？”
言欢怕姚欣蕊不说出来能憋死，只好顺着她问，“为什么？”
姚欣蕊一脸的小心谨慎，好像要说什么天大的秘密，“因为他是洪门的老大，所以道上都尊他一声林少。自从几年前林少接管洪门后，他们势力越来越大，连政府都忌惮，不敢轻易碰洪门。”
贺松的爸爸是中央高官，贺松走的也是仕途，洪门的事他比别人更清楚。林萧然和贺松同样的年纪，可是身份地位已然相差甚远，他不免感叹，“林萧然不仅做白道的生意，洪门更垄断毒品、军火、走私，两相交织依存，飞速发展。现在林少真是一手遮天，没人奈何得了他。”
言欢知道林萧然的厉害，他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半开玩笑地糗姚欣蕊，“好啦，我知道林少厉害，你崇拜他。那也不用一直给我安利，我不追星的。”
“切”，姚欣蕊高傲地甩给言欢一个白眼，不再提林萧然。
言欢讲讲近况，姚欣蕊说说传闻，贺松谈谈趣事，倒是一会菜就齐了，三人边吃边说，好不热闹。
“你不知道，我和贺松第一次约会是陪他去研讨会，简直……”姚欣蕊正在和言欢吐槽贺松，突然没了话，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一旁贺松也没了笑意。
言欢不解地转头看向窗外，黑压压一片，领头的正是他们之前谈论过的林萧然。
言欢一僵，飞快地转过身。
几年前见过林萧然，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男人。可刚才只看了一眼，林萧然身着高定西服，黑色风衣，高大挺拔，脸庞没有了少年时期的青涩，菱角分明，言欢瞬间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心跳的飞快。
姚欣蕊不可置信地欢呼，“竟然真是林少哎，真没想到能这么巧碰到他！”
贺松微蹙眉，林萧然来逸香居不奇怪，可是为什么会到大厅来，饭店定然常年为他空着最好的包间。
林萧然的到来引起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男人，除了言欢。
言欢沉默地低着头，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初的震惊褪去，言欢不相信这是巧合。
林萧然像是要印证言欢的想法，径直朝他们这桌走过来。
姚欣蕊惊讶地说不出话。贺松不知道他们怎么惹了林萧然的注意，赶紧拉着女友站起来恭敬地打招呼，“林少”，只有微颤的指尖暴露了贺松的紧张。
林萧然眼光扫过他们，最后停在低头不语的人身上。
言欢感觉得到压迫的视线，他深吸一口气，起身看向林萧然，面带微笑，疏离有礼。
林萧然觉得好笑，他们的关系好像不止如此吧。
“好久不见，言欢。”
这是林萧然第一次叫言欢的名字，见面的那三年，他们从未问过对方叫什么。
言欢笑笑，“是很久没见了，林少。”
盯着两人的姚欣蕊和贺松大吃一惊，难怪刚才言欢不感兴趣，他竟和林少认识。
林萧然转向姚欣蕊与贺松，“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理所当然地就像在问相熟的好朋友。
“当然可以”，姚欣蕊满面笑容，贺松也受宠若惊，就连他们的父亲也没有机会和林萧然吃一顿饭，何况是贺松与姚欣蕊，这次真是沾了言欢的光。
言欢没说话，林萧然的心思他猜不透，只好静观其变。
“但是饭菜我们都已经吃过了，重新再……”
“不必了”，林萧然在言欢身边的位子坐下，服务员立马上了一套全新的碗筷，三人也跟着坐下。
黑子带着六个人排在隔间前，将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全部阻断，大厅恢复了平静。
虽然林萧然自带气场，但姚欣蕊是个话多活泼的迷妹，贺松是搞政治的，两人努力地找话题热场子，气氛不算太僵。
姚欣蕊看着埋头苦吃的人咬了咬牙，林萧然本是冲着言欢来的，他却一句话都不说。
“言欢，你和林少是怎么认识的？”
言欢抬头，咽下食物。看了一眼林萧然，对方正看着自己，“嗯……以前有过几面之缘。”
林萧然对此不置可否，没接话。
这么模糊敷衍的回答，明显不想多说，姚欣蕊只好讪讪地跳过这个话题。
逸香居的厨师是宫廷御厨的传人，很多菜都是按照家传食谱制作，做法复杂，一菜容百味，用很多食材共同烹饪，讲究不见其身却食其味。
比如这道乳鸽菜包，先把鸽肉，青豆，萝卜，鸡蛋和饭快火大炒，放在烫过的包菜上，抹上花生，葱蒜研磨的酱汁包起来。外表只看得见白菜，入口却回味无穷。
言欢看着林萧然夹起一个菜包，皱起眉头，自家饭店的菜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林萧然不可能不知道吧。
可转念一想，林萧然来吃，厨师自然会改菜谱，而这桌菜是姚欣蕊提早点好的。
眼见菜包到了男人嘴边，言欢慌忙拦住林萧然的手，“有花生！”
林萧然挑眉看向言欢，这个人还真是每每出乎意料。
见林萧然放下菜包，姚欣蕊不解地问，“这菜包里确实放了花生，林少不喜欢吗？”
林萧然看着言欢，嘴角一抹玩味的笑容，目光如炬，“我对坚果过敏。”
姚欣然和贺松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和疑惑，两人关系绝不简单。
言欢懊恼地低下头，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第九章
这顿饭在四人心思各异的氛围里持续了半个小时，在言欢再也塞不进任何东西的时候，林萧然放下了筷子。
林萧然起身，三人敢忙跟着站起来。
“谢谢姚小姐今天做东，逸香居随时欢迎你再来。”
“谢谢林少！”姚欣蕊欣喜若狂，一顿饭钱换逸香居的常位，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贺松也面露喜色，他懂得见好就收，“那林少，我们先告辞了，很荣幸……”
“黑子，送姚小姐和贺先生出去。”
黑子一抬手，“姚小姐，贺先生，请。”
姚欣蕊一呆，只有他们两个？
林萧然看向言欢，“请你喝杯咖啡。”
不是我想请你杯咖啡，是我要请你喝杯咖啡，哪里是可以拒绝的。
言欢点点头，对忐忑不安的姚欣蕊安抚地笑，“欣蕊，你和贺松先走吧，我晚点联络你。”
姚欣蕊担心言欢，更不敢得罪林萧然，只好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与贺松出了逸香居。
言欢跟着林萧然走到院子东侧的独立亭子，松竹环绕，溪水潺潺。这是林萧然专属的包房，上一世言欢是来过的。
两人在外间露天的小桌坐下，服务员立刻端上香醇的咖啡。
林萧然喝一口咖啡，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回国？”
言欢抿抿唇，“家父家母年纪大了，不想让他们再担心孩子，受思念之苦。”
林萧然对这个模凌两可的回答没信几分，言欢能狠心一走就是七年，不可能突然间转性。
“言哲南确实该高兴，他儿子比他厉害多了。”
林萧然这话说的轻松，言欢却立刻手心冒汗，不安地看着男人，不知该说什么。
林萧然这是在暗示言欢开除了他埋进去的暗桩，专门来敲打自己。
言欢其实不想插手言氏的生意，更无意帮言父言母脱罪。可是要言欢看着言氏债务高筑，破产倒闭，他做不到。
言哲南虽然是言氏的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但是还有许多分股东，职员，工厂。若是公司破产，不仅所有投资有本无回，上万人失业，合作商也收不回付款。
上一世林萧然在言氏做足手脚。言哲南被捕后，言氏股价大跌。本来言哲南下台后还有希望挺过去，可公司内部体制崩溃，外部受錱域国际打压，内忧外患，毫无回天之力。
言欢亲身经历过言氏坠落的全过程，哪些人有问题很清楚，所以上任后把人都开除了。同时也能拖延林萧然获取证据的速度，为日后谈判增加砝码。
林萧然固然会怀疑，会忌惮。可言欢现在解释不了，也不能解释。
言欢的沉默在林萧然眼里成了他包庇父母的默认。
林萧然眼眸一黯，冷酷无情，“原本不关你的事。”
可是搅进来了，就再不能抽身。
林萧然想起那年，言欢掺扶着手臂中枪的自己，心里竟有丝失落。
言欢自然听出了男人话里的杀气，只能苦笑。他早已搅进来，不管多不情愿。

那日之后林萧然没有再找过言欢，錱域国际也并无任何针对言氏的打压，但言欢仍然嗅到了言氏内外的蠢蠢欲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言欢在重压之下只能加快脚步。
明面上他管理公司，做出决策。暗地里言欢翻查了十多年的账目和文件，同时从高管口里打探消息。
当真凭着总经理的身份，凭着是言哲南的儿子，言欢能查到的东西惊人的丰富。资金流向，银行账目，税务暗账，壳包公司，参与者的去向……
还有，言欢竟然从黑市雇佣了一个“专业人士”，找寻机会让他打开言哲南的保险柜，将记录着骗购岑万的黑账本复印了一份。
之后他仍然可以在父母面前若无其事地谈笑，言欢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可笑，可悲。
在言欢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一切恰恰准备好了。
六个月，过了六个月两面三刀的日子，现在马上可以结束了。
言欢看着高耸入云的錱域大厦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思走进大厅。
“您好，我找孙领文先生。”
“请问您有预约吗？是几点？”
言欢摇摇头，“我没有预约。”
前台小姐笑容一僵，竟然没有预约，总裁哪是普通人想见就见的。
林萧然是錱域控股股东兼首席执行官，大事方针由他决策，很少直接插手管理。
孙领文是錱域的首席运营官，检测公司日常运作，执行林萧然的决定。大家都叫林萧然为林少，而孙领文则是总裁。
言欢补充道，“我叫言欢，你询问一下，他会见我的。”
前台小姐见言欢语气肯定，游刃有余，心里虽然不信，还是朝秘书室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秘书长亲自下来接人了，带着言欢上了VIP电梯，按下顶楼。
言欢眼皮一跳，握紧双手，没想过会被直接带去见林萧然。
孙领文已经在电梯门口等待，引着言欢走进林萧然的办公室，继而退了出去。
男人低头审阅企划，言欢便默不作声地站着。半晌，林萧然在尾页签字，方看向言欢，等着对方先开口。
言欢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从包里拿出十分厚的几叠文件递给林萧然。
林萧然面不改色，却好奇这是唱的哪一出，接过来翻看。
随后几分钟内林萧然脸色变了又变。先是怀疑，惊讶，随后赞叹，接着又不解，最后变得愉快，竟然还笑出声来。
林萧然真是开心的很。有趣，这个言欢果然不是一般的有趣。
林萧然怎么都没料到言欢会亲手把证据交给自己，本来以为这人是要与他作对，谁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林萧然嘴角上扬，黑眸凝视着言欢，像要把人看穿，“你想如何？”
言欢眼神坚定地迎上男人的目光，“我想要公安局立案调查，检察院起诉，法院审理。给他们一个合法的判决。”言欢特意加重了“合法”两个字。
哦，原来这人大义灭亲是害怕自己私设邢堂，要了他爸妈的命。
言欢好像总能看透林萧然，而他却看不透言欢，他不喜欢这种情况。
林萧然脸色一黯，眸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血债血偿，一命还一命，有何不妥。”
言欢浑身一颤，但毫不退缩，“人死了便一了百了，没有痛苦。他们应该进监狱为自己犯的错赎罪，承受指责，看着在乎的金钱、名利、地位离自己远去。”
言欢满脸悲戚，就如自己当初体会过的一样。中枪的时候，言欢其实是解脱的，死亡是太轻松的选择。
林萧然眼里透出欣赏，言欢够狠，“你还忘了一条，被亲人背叛的痛苦。”
言欢听到心脏发疼，难过得紧。
“我倒好奇，言哲南发现你出卖他，出卖言氏，会是什么表情。”
言欢强扯出一抹笑，“那林少等着看戏便是。”
林萧然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言欢。
言欢实在抗不住男人凌厉的视线了，上前把文件拿回手中，“今天我先告辞了。”
“林少若是答应我的条件，随时派人来取，我定双手奉上
“你不怕我言而无信？” 就算他暂时留下杨哲南和杨欣的性命，林萧然若想要他们死，随时都可以。
言欢摇摇头，“林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不是林萧然多有诚信，只是他不屑做违约的事。林萧然不想做的事一开始便不会答应，也没人可以逼他答应。
呵，真是了解他啊，林萧然不在乎地开口，“不靠你，我也可以拿到证据。”
言欢毫不怀疑男人的手段，他估计林萧然已掌握了这些证据中的八成，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他就是靠这时间差搏一搏。
“以林少的能力当然可以做到，”言欢顿一顿，“若是你一个星期内不来取，我会自己交给公安局和媒体。”
林萧然眯了眯眼，这人威胁他。
言欢站挺身体，直视林萧然，“只是有些事人们总想亲手做的，比如复仇。” 说完微微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林萧然看着言欢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一下下地敲打着桌子。

三日后，Jesse Yan Design办公室。
言欢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到设计公司一趟。桌上堆满了要过目的文件，企划，报表，供应合同，高的都看不见桌后愁眉苦脸的人。
韩烨一把将看完的企划拍在文件塔的顶端，语气不善，“谁让你这老板每周只来公司两三天，不堆起来才有鬼了。”
言欢头也不抬地快速浏览了一份采购合同，签字同意，无奈地叹口气，“我知道，所以今天不是来做工了嘛。”
韩烨知道，言欢要管理言氏那么大的公司已经很忙了，还要兼顾JYD，实属不易，也挺心疼他的。
“所有的合同是我看着拟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企划方案也都让设计师改过几遍，有什么不足你批出来，我再看看。”
言欢这才抬头感激地对韩烨笑了。韩烨确实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JYD里，比自己更像老板。
“辛苦你了，学长。公司这久全靠你付出，前景很好。”
韩烨不在意地挥挥手，被夸的有些害羞，“还不是因为Jesse Yan的招牌摆在这。好啦，你赶快批吧，我先出去。”说完红着脸自己去忙了。
不一会秘书请示言欢，“老板，有一位孙领文先生找你。”
言欢笔一歪，字废了，叹口气，“请他来我办公室吧。”
现在就来了，倒是比他想象的快。
孙领文进来的时候没跟着什么人，言欢松了口气。他们平时阵仗太显眼，言欢不想引人注意。
“孙先生，你好。”
“言先生好”，孙领文微笑着回应，接着开门见山，“林少让我告诉你，他答应了。”
言欢点点头，不可见地舒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文件袋。
言欢盯着文件袋，不自觉地捏紧，迟迟不动。
“言先生？”
言欢缓过神来，强笑着把文件袋交给孙领文。
孙领文收好文件袋，立刻告辞走人，只余言欢一个人瘫坐在沙发上。
言欢无力地闭上眼，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第十章
秘书猛地推开总经理室的门，花容失色地高叫道，“经理，公安局来了人，说是要带走董事长和夫人。”
言欢听罢眨了眨眼，面不改色。自从上星期把证据交给林萧然，他就做足了心理准备，现在倒是丝毫不惊慌。
“人在哪？”
“在董事长办公室。” 秘书被言欢的沉稳安抚，冷静许多。
言欢立刻往董事长室走去。
走道上挤满了窃窃私语的职员，几个部长和副经理已经焦急地站在门口，看见言欢像看见救星似的迎上来。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公安局敢动言董。”
“已经吵了一会了，言董和他们僵持不下。”
从门里传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但能听出里面的人在气急败坏地叫喊。
“大家都先回去工作，我来解决。”言欢给了副经理周家辉一个严肃的眼神，“家辉，把职员们管好了。”
周家辉得令立刻去赶人，言欢这才进了办公室，关上门。
房里除了言父言母，还有三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杨欣脸色煞白，看见言欢差点落下泪来。言欢赶紧走过去扶住母亲。
言哲南脸色铁青的怒视着中间大腹便便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老马，我们好歹认识十几年了，你怎么能翻脸无情，平时我可是待你不薄。”
市公安局马局长叹了声气，一脸的无奈，可语气却毫不客气，“老言，就是因着我们十几年的情分，我才亲自来请你。你别叫我为难，先和我回局里协助调查吧。”
言哲南怒不可遏，“协助调查？你现在是要拘留我和我夫人，拘留！你到底是拿住了什么，敢动我！”
马局长的脸色也沉下来了，这个言哲南，给脸不要脸。现在哪是自己要动他，是上头给了死命令，他只能照办。
“我怎么不敢！局里现在怀疑你涉嫌刑事犯罪，要依法拘留你，请言董和我走一趟。没必要让我用强的吧。”
马局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刑警立刻上前几步，冷着脸盯着言哲南。
言哲南气的发抖，“你……” 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言欢心知肚明，公安局证据确凿，抓人天经地义。
“爸，妈，你们先和马局长去吧。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么在公司闹不是办法。”
言哲南冷着脸不说话，心里也清楚这一趟是避免不了了。杨欣则是握紧言欢的手，满手冷汗。
“爸，我会立刻打给杜律师，让他到公安局处理。等公司这边的事交代好了，我就过去。”
马局长向言欢颔首致意，好在有人来劝，接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言哲南哼一声，只丢给言欢一句，“把公司稳住”，拉着杨欣走出办公室，几人紧跟在后。
言欢目送着警车走远，五味杂陈地返回办公室。
“三个小时后召开董事会，确保所有人到场。”
秘书惊的一愣，立刻出门去联络。
周家辉则是不解又忐忑地盯着言欢，“到底出了什么事？”
言欢叹口气，“那传言你多少也听过吧，欠的总是要还的。”
周家辉脸色一白，如果言哲南和杨欣都进去了，那言氏岂不是……
“你把之前我让你做的报表，合同副本和企划，按董事人数准备好。”
周家辉蹙眉一想，恍然大悟地瞪大眼，“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提早铺好路！”
言欢苦笑，他亲手做的当然知道。
三个小时后，董事会召开。
会议厅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言欢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而董事的脸则是一个比一个黑。
王董把电脑往桌上一砸，质问道，“言哲南到底怎么回事，现在铺天盖地都是他被刑事拘留的新闻！”
言欢没说话。言父言母被带回去的时候，公安局前记者人满为患，林萧然肯定是打过招呼了。男人要把事情做大做高调，言欢料到了。
李董语气更不好，“这才几个小时，言氏股票已经跌停板了！你知道我们一下子损失了多少吗？”
“家父家母被带走调查是事实，在座各位可能已经听到风声，司法部这次是铁了心的。” 言欢说的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董事们个个闻言色变，他们的确打探到了一些风声，现在被言欢亲口证实。
如果言哲南被判刑，言氏岂不是要破产清算，自己得赶快抽身才行。
言欢明白他们的心思，“今天我请各位来，就是希望大家对言氏保留信心，不要随便地抛出股票，拉低股价。”
王董嘲讽地一笑，“难道你还要拉我们一起去死吗？”
言欢厌极了这种市侩的嘴脸，冷眼一一扫过董事，“我今天就说开了，以后的新闻只会一天比一天严重，到时还有多少人会买言氏的股票？你们卖方之间互相贬价，到头来亏的是自己。”
众人脸色更难看了，他们知道言欢说的有理，可是难道真要等到破产清算，用资抵债吗？
言欢朝秘书和周家辉点点头，两人便把准备好的资料发放下去。
董事们疑惑地阅读资料，表情各不相同，怀疑，震惊，兴奋，安慰，高兴，担忧……
“一份是公司资产报表，清楚地显示了公司资产状况，其总额已经高过今天下跌后的股价。”
“另外是几份新订立经销合同，保证产品销售不会受到影响，有利可收。”
“还有公司日后的发展企划，非常详尽，各位可以带回去研究。”
董事们这才明白言欢是有备而来。
的确，如果不是言哲南出事，言氏发展前景很好，可是，“说到底，言氏的控股股东是言哲南，你的企划没法……”
言欢沉声打断，“我会让父亲卖出股份，申请停牌重组。”
众人一惊，皆是不敢置信地盯着言欢，偌大的房间里安静的只听得见呼吸声。
几秒后，董事们立刻和左右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片刻之后恢复了安静。
股份最多的李董走到言欢面前，郑重地伸出手，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只要你能停牌重组，我们会全力支持。”
言欢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握手结盟。“各位不会等太久的。”

言欢到公安局的时候离事发已经过去7个小时，市局门口仍旧被记者围的水泄不通，他只好从后门进去。
见到杜荣的时候言欢差点没认出来，嘴唇干裂，眼睛发红，哪里有平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言欢把买来的水和面包递过去，杜荣喝了水，吃了几口面包，这才恢复些精力。
杜荣的律师事务所主管言氏的法律事务，他本人更是言哲南的私人律师兼好友。这次言哲南和杨欣出事，杜荣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杜荣的声音沙哑，语气中掩不住的疲惫，“我到现在都没能见到哲南，询问还没结束，已经7个小时了。”
言欢知道，这说明情况重大而且证据繁杂。他心里烦闷，只是“嗯”了一声。
杜荣挫败地叹了口气，“几乎能想的经济罪名都有了。我今天找了好多人，不是不见，就是撇清关系，每个嘴巴都很严。”
杜荣无力地往墙上一靠，“上头是铁了心，恐怕这回……哲南和杨欣凶多吉少。”
言欢听罢沉默的闭上眼，和杜荣一起静静等着。
第八个小时，第九个小时，第十个小时。
“律师和亲属可以会见嫌疑人了。”
言哲南和杨欣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面容枯槁，精神头都被磨没了。
就算父母是罪有应得的，言欢还是一下子心痛到不行，上前紧紧抱住母亲。
“小欢。”杨欣眼眶湿润，回抱住儿子。
言哲南焦急询问，“你找过人了吗？上面怎么说，单凭一个公安局长不能把我怎样。”
杜荣摇摇头，“全都帮不上忙，他们统一了口径，怕是上面有人。”
言哲南听罢怒目圆睁，莫地失了魂。
杜荣问他案件情况，“罪名我都知道了，他们问了些什么？有给你看证据吗？”
言哲南绝望地说，“资金流向，银行账目，税务暗账，壳包公司，能证明我们有罪的都有了。”
杜荣不敢相信，“怎么会那么多！这些东西是怎么落到公安局手里的？”
言哲南摇头，他真的不知道，是谁要弄死自己，又是怎么查到的。
“是我给的。”
这话仿佛是一道惊雷，劈的三人惊愕失色，目瞪口呆地看向言欢。
言欢直视父亲的眼睛，重复到，“证据是我流出去的。”
言欢宁愿父母恨自己，也做不到内疚地在他们面前装无辜。
“啪！”言哲南猛地跳起来，红着眼狠狠甩了言欢一个巴掌，气急败坏地大骂，“我要杀了你！你这个不孝子！” 接着就发疯似的掐住言欢的脖子。
“你疯啦！快放开儿子！”
“哲南，快放手！”
杨欣和杜荣回过神，赶紧冲上去拉人，连门外的守卫都听见动静冲进来，这才把两人分开。
言欢猛咳了好几声方喘过气来，双眼含泪，不停地大口吸气。
言哲南从盛怒里缓过神来，闪过一丝后怕，但仍是愤怒占据了主导，呵斥道，“滚！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滚！”
言欢强忍住泪水，不敢再多留，怕闹的更大。
“对不起”，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公安局，深怕看见父母厌恶失望的眼神。
黑子看看不远处呆愣地站在公安局后门的言欢，又转头看向车后座脸色不善的林萧然，问到，“然哥，要不我把言先生请过来？”
他们都在公安局门口等了快一小时了。本来以为然哥是来“看看”言哲南的，谁知他却一直坐着不下车，直到言欢从里面出来，然哥盯着人家没移开过眼。
林萧然摇头，“我是来看戏的”，像言欢说过的一样。
看戏？黑子又转头去看言欢，这次仔细观察，笑出了声，“啧啧，确实是好戏呢，红肿的脸颊，还有脖子上的指印。言哲南怪下得去手的，估计刚刚闹的挺欢。”
林萧然眼里闪过杀气，脸色更沉几分。
等到言欢开车离开，林萧然才撤回视线，他冷声道，“让他们松口，言哲南该知道他栽在谁手里。”
“知道了，然哥。”
然哥本来会让言哲南多痛苦纠结会儿的，黑子默默地想。

第十一章
事情发展的比很多人预料的都快，本来以为凭言哲南的地位，各方顾及，相互制衡，逮捕令是不会那么容易批不下来的。
谁知拘留不到二十四小时，公安局便提请审查批准逮捕，两日后检察院竟然批准逮捕了！公安局又用了一星期侦查终结，立刻移交检察院审查。
如此大案，平时走流程怕是要花两个月的时间，这次司法部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杜荣打电话告知言欢逮捕消息时，言欢正在言氏忙的焦头烂额。
这几日他不仅要配合公安局和证监会的调查取证，而且得稳住公司内部人员，和供应商，销售商交涉，完全应接不暇。
言欢并没有去过公安局，一直是杜荣在处理法律上的事，张妈则是去送过几次东西。
一来言欢实在抽不出身，二来怕言父言母不愿见他。
言欢早就料到了，只能无奈地说，“取保候审吧”
杜荣也心知肚明，言哲南和杨欣判刑是逃不掉了，他只能往减刑方面努力。
“杜律师，麻烦你之后把爸妈送回家，我有事想请你办，晚一点会从公司直接回家。”
言欢出卖言哲南，杜荣一开始确实不解又震惊。可是几天下来，杜荣方明白言欢是多有先见之明，多懂取舍，多敢做，这份勇气让杜荣赞叹。
“好的，不用担心你父母，我在言宅等你。”
“谢谢杜叔。”
言欢回到家的时候，言哲南正憔悴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眉头紧锁，不发一语，而杜荣在一旁低声劝慰着什么。
杨欣并不在客厅，言欢想应该是进房睡了。
言哲南冷冷地看向言欢，没有了那天的暴怒，只余下五味杂陈。
杜荣把这些天打探到的消息都告诉了自己，言哲南做梦都没想到，是林少要他死。
他本就不解，就算言欢找到了罪证，哪里有关系、有能力要司法部，传媒界都吃定自己。
不论言欢有没有流出证据，如果林少要弄垮言氏，可以用比现在残酷一百倍的方法，无论如何言哲南都不会赢。
“你早就知道了？” 言哲南知道儿子也没得选择，但是他和外人联合起来欺骗自己，言哲南没法接受。
言欢点头默认，半晌，抬眼迎上父亲的目光，“林萧然是岑万集团林董的儿子。”
言哲南和杜荣瞬间瞠目结舌，大惊失色，呆愣地盯着言欢，像是要确定他没有说谎。
言欢不忍地看着父亲，眼里满是痛苦无奈。
言哲南失力地靠到沙发上，双眼无神，满脸绝望地呢喃，“完了，全完了，完了………”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做下的孽，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林萧然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连服刑都算便宜他的了。以林少在黑道上狠绝的手段，他和杨欣……
“爸爸，他想要的是为父母平反，只要你和妈妈认罪，林萧然不会伤你们的。”
言哲南听罢眼神复杂地看向言欢，儿子为了护住自己怕是和林少做了交易，想起之前他是非不分地掐住言欢，言哲南愧疚不已，“唉，小欢，对不起。”
言欢笑着摇摇头，“我们是一家人，你们永远是我的父母。”
言哲南心头一酸，默默地看着言欢，他儿子真的长大了，成为一个比他好的人。
“爸”，言欢眼神一变，严肃起来，“审判上我帮不了忙，但我不忍心看着言氏破产清算。”
言哲南颓然的摇头，“言氏股价已经跌破表，你又有什么办法？”
“我会申请停盘重组”，言欢在父亲惊讶的眼神下顿了顿，“爸，把你和妈妈的股份卖给我吧。我有计划撑过这段时间。”
言哲南皱紧眉头，心思百转，他的股份迟早是要被法院冻结的，到时言氏就真的完了。
停牌重组，涉嫌违法违规行为发生时的控股股东必需变更，公司提出切实可行的重组方案，在公司经营管理等方面发生实质性改变，“脱胎换骨，更名改姓”。
言欢好言劝道，“重组之后的公司虽然不再是原本的言氏，可到底能保住员工和工厂，不会让爸爸打拼的一切消散干净。”
言哲南不甘地叹口气，确实如此，重组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尽管言氏股价大跌，仍不是比小数目。
“你哪里有钱顶下股份，法院已经对我采取了财产保全措施，我转钱给你，以后也是会被查封的？”
言欢从包里拿出资产表交给言哲南和杜荣，两人翻看后的吃惊程度不亚于刚刚得知林少身世时候。这……言欢活脱脱是个隐形富豪，持有好几个国际知名公司的股份还有几十处房产。
“这是我名下股票和房产，我想请杜叔明日就帮我把适合都卖掉，买入言氏的股份。”
杜荣在心里默默感叹，老言真是摊上个好儿子啊。
言哲南又是自豪又是内疚，“你真的有把握重组公司？我的案件打击会很大，很可能白白把你的钱打了水漂。”
言欢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很坚定，“爸爸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言哲南终于有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罢了，他再无力改变什么，让年轻人去拼吧。
“好，我会把股份卖给你，以后就看你的了。”
言哲南心力憔悴，“欠下的总是要还的，我今天算亲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现在要为过去的自己还账了。”
言欢强笑着握住言哲南的手，三人在沉默中思绪万千。
言欢想，这个世界变化无常，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两天后言氏控股股东变更，第三天进入重大资产重组程序，股票停牌。
言欢这几天忙着向证监局提交报告，同时还得变更管理层，整个公司大换血。
言欢几乎是住在言氏，累了在沙发上睡一会，醒了就工作，洗澡都在员工室解决了。
老板这么拼命，职员哪里敢懈怠，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不被裁员就谢天谢地了。大家都毫无怨言的加班，以至于现在晚上十点了，整个公司大厦仍旧灯火通明。
言欢正埋头苦干，秘书又一次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忘了敲门。
“总裁，前台说有位林少找你，请你下去一趟！”
言欢心头一跳，皱眉问道，“谁？”
秘书苦着脸重复，“林少”，A市可不就只有那一个林少吗。
言欢烦躁地扶额，猜不透林萧然想干什么。有可能是男人不满他重组公司，那直接让证监局毙了他们的申请便好，为什么要亲自找来公司？
可林少来了难道他能不见？言欢疾步上了电梯，做一个深呼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刚出电梯言欢就看见了分外显眼的男人，身后站着黑子，四周还围着几个保镖。接待员小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时地红着脸偷瞄。
林萧然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杂志，看到言欢走过来，起身转向他。
“林少”，言欢公式般地笑笑，“找我有事吗？”
林萧然没有回答，说了句“走吧” ，转身往外走。
言欢站着没动。
林萧然回头看他，没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半晌，言欢败下阵来，忍气吞声地跟上林萧然，大厅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萧然上车后一直在看电脑，言欢看男人没有理自己的打算，沉默地望着窗外，忐忑不安的感觉非常不好。
车子跑了二十分钟，停到了西街路口。
言欢看着眼前的饭馆愣了一会，从四年前开始他就没来过这。
言欢不解地跟着林萧然进屋坐下，男人专门带他来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忆往昔吧？
林萧然把菜单递给言欢，言欢没有接，他不想吃一顿鸿门宴。
“林少，饭就免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林萧然抬了抬菜单，并不在意言欢微冲的语气，“你很瘦，我想请你吃饭。”
因为公司重组的关系，言欢身体和心理都超负荷，确实瘦了不少。
言欢撑起的冷漠被震出一个裂缝，心都变软了，林萧然这话和自己得当年说过的一字不差，那天他就是用这个理由请男人吃饭。
言欢笑出声来，不再拒绝，接过菜单点了四菜一汤。这次变成他点菜，林萧然付账，言欢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顿饭的气氛还算和谐，两人默默地吃饭，没有了之前见面的暗潮汹涌。
十几分钟后，他们前后放下了筷子。
言欢看男人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咬咬唇，只好先开口，“林少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吃饭吧。
林萧然想了想，然后淡淡地说，“生日快乐。”
言欢眨眨眼，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忙到都记不住了，没想到男人会记得，请自己吃饭。
“以前你只在我生日的时候出现，是怕没人给我过生日。今天你就算回家，言哲南也没心思给你庆祝生日吧。”
林萧然凝视着言欢，他第一次生日遇到言欢可以是偶然，但不可能每年都是。
林萧然话里情绪不辨，言欢听不出他是在讽刺言哲南还是担心自己，干脆不答话。
吃完饭后林萧然不顾言欢的婉拒要送人回公司。言欢瞪着后座上霸道男人，又看看身后的两个保镖，咬着牙上了车。
又累又困又饱坐真皮豪车的结果就是言欢不能控制地睡过去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别人的肩膀上，身上盖着西服外套，呼吸间满满都是林萧然的味道。
言欢猛然惊醒，立刻拉远距离。林萧然从电脑里抬起头，淡淡地看向他。
言欢赶紧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放，“谢谢林少”，几乎是逃跑般地上了电梯。
林萧然转了转僵硬的肩膀，又继续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开车。”
言欢一看表，他竟然睡了两个小时。
言欢心里搅的难受，他和林萧然的关系好像失控了。
或许是因为言欢大义灭亲，或许林萧然还记着以前言欢无意间的关怀，所以才对他这般温和。
但是言欢却不想再和林萧然有什么瓜葛。言欢闭眼祈祷，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到林萧然。

第十二章
一个半月后，言欢看着手里的晚宴邀请函，心烦意乱，十分讨厌这种一直没有结束的感觉。
言欢叫秘书进来，把卡片递给她，语气不善地说，“打给錱域秘书室，告诉他们我不会出席。”
秘书苦着脸接过卡片，好像拿着的是烫手的山芋，不，这可比山芋烫手多了！多少人做梦都想收到林少生日晚宴的邀请函，哪有人会回绝，哪有人敢回绝？她要用什么理由回绝啊！
言欢皱眉看着僵住不动的秘书，“有问题？”
秘书立刻手心冒汗，赶紧猛摇头，总裁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她还是先活下来才明智，“没问题，我立刻去办！”，秘书飞一般地逃离了低气压的总裁室。
不过想想也对，听闻是林少把总裁的父母弄成这样的，现在案件刚开庭，言欢不想去也很正常。咦？秘书迷糊了，那林少为什么要请总裁呢？
言欢自己都不懂，秘书就更是想不明白。
以为成功解决了问题，在繁忙的工作和父母庭审的夹击下，言欢转眼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然而……一星期后秘书又一次惶恐不安地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言欢无奈地扶额，秘书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总惊慌失措的，“这次又怎么了？”
秘书脸色难看得很，又惊又怕，难道是自己搞砸的？
“那个，前台说，林少派人来接您了。”
言欢眼皮一跳，今天是12月29，林萧然的生日。言欢不可置信地问，“你没告诉他们我不去了？”
秘书委屈的都快哭出来，“我告诉了呀，我发誓打给錱域的秘书长说了，您有事不能出席生日晚宴的。”说着还怕言欢不信，竖起三根指头起誓。
言欢听罢烦躁地闭上眼，手指抵住太阳穴按摩。林萧然到底要干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自己。
林少整垮言哲南已经是是圈里众所周知的“秘密”了，去林萧然生日宴的人非富即贵，那种场合言欢去了算怎么回事。
言欢花了大价钱打通媒体，对于言氏新的的控股股东报道很少，也没有流出照片。现在宴会上一打招呼，人人都会知道他是谁。
言欢觉得男人就是故意要给他难堪的，他生气了，怎么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呢。
言欢拍了拍担惊受怕的秘书，放柔语气，“不关你的事，之后的日程取消吧。”然后认命地下楼去了。
黑子亲自来接人，对着言欢的冷脸依旧笑的灿烂，“言先生，我们先去试衣服。”
言欢坐在后座，没什么表情，坚决地表态，“不用了，请你带我去见林少，现在。”
黑子一愣，笑容更大了，“然哥也在店里呢。”
言欢这下不再拒绝，一路上沉默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来的是Christian Dior的VIP店，奢华的店里挂满价值不菲的高级定制服。林萧然正站在镜前试着新一季的晚礼服，剪裁非常合身，衬的男人越发的英俊，高贵优雅。
言欢不受控制的看呆两秒了，随即不自在的移开眼。
林萧然从镜里看到言欢，并没有回头，只是朝一旁的设计师示意。
设计师立刻迎到言欢面前，“请跟我来，已经准备好您的尺寸了。”
言欢轻声拒绝，“不用了”，然后冷脸走到林萧然身旁，“林少，我来是有几句话想说，说完就走。”
林萧然像是早料到言欢的反应，面无表情地看向言欢，后者眼神坚定，毫不退缩。
林萧然挑挑眉，挥手把人都赶了出去，翘腿在沙发坐下，眼神桀骜不逊，霸气逼人。
言欢深吸了一口气，害怕下面说的话会惹到男人，但是他今天一定要说。
“林少，现在家父家母在法院受审，我相信之后的判决会是合理的。言氏也已经不存在了，只要公司挺过重组，我会立刻买掉股份，不再插手。到时你的目地就算达到了吧”
林萧然不置可否，等着言欢的下文。
“或许我之前因为家父做的事对你心怀愧疚，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林萧然眼神变冷，这是在和他撇清关系。
言欢握紧双手，强迫自己把话说完。
“很荣幸林少请我参加生日晚宴，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我真的不想再和您有任何交集了，希望林少能理解。”
言欢这番话完全出自真心，不仅仅是指家族恩怨。
上一世言欢爱极了林萧然，是他主动追求男人的，在一起的时候林萧然从未说过爱他。可言欢在赌，赌自己能不能用真心换林萧然的真情，结果输的惨不忍睹。
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言欢恨不起林萧然，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是会痛的。
言欢也许做不到对林萧然无情，但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再痛一次。
重生近8年的时间，爱恨情仇都随风逝去，言欢只希望能保下父母，然后过去的一切就都和他无关了。他想当个优秀的设计师，或许以后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平平凡凡地过完一生。
这样平淡的幸福是言欢从未享受过的，也是他最渴求的。
所以言欢绝对不要再和林萧然牵扯在一起。
林萧然眸色暗沉，隐隐地散出怒气，很久没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了，言欢大概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说实话，这让林萧然不怎么高兴。
可是言欢越想逃开，林萧然就越不想放手，大概是因为上位者强烈的胜负欲吧。
不可否认，言欢很吸引人，聪明，果断，努力，才华满溢，但最吸引林萧然的是言欢刻在骨子里的温柔。
林萧然永远记得八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从顶峰跌落谷底，独自在黑暗肮脏里求生。
只有言欢，只有言欢让他感到了一丝温暖。
就是这一丝温暖，让林萧然对言欢感到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言欢说完转头就走，他握住拳头，掩饰住发颤的指尖，直到坐上了出租车，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林萧然没有阻止言欢，甚至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言欢是个不错的对手，这会是一场很精彩的游戏。
言欢一鼓作气地说出了心里话，他不知道林萧然会不会就此放过自己，烦闷不已，没了再回公司的心情，也不想回家面对父母。
言欢不知道要去哪，让司机在市中心停了车，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想找个地方自己呆一会。
走着走着，街旁一家酒吧抓住了言欢的视线，建筑是仿照巴伐利亚传统木屋建造的。
言欢推门进去，不自觉地笑容满面。室内装修的非常地道，桌椅饰品都是德国原装进口的。言欢仿佛瞬间回到了慕尼黑，他以前常与朋友去这样的酒吧里喝酒聊天，那是言欢重生后最开心的日子。
言欢见服务生们还在整理的样子，问道，“请问营业了吗？”
门边帅气的服务生笑着点头，将言欢引到吧台坐下，“您可以先点喝的，食物要半个小时后才供应。”
言欢并不饿，向酒保要了一杯德国黑啤慢慢地喝，看看墙上的古典猫头鹰时钟，又瞅瞅挂着的巴伐利亚传统长裙，心慢慢不闷了。
言欢想Clara和Ryan了，待会回去他要打个视频电话，Clara一定又会念叨个没完。
“hi，对这里还满意吗？”旁边有人用流利的德语问他。
言欢回过神来，一个温文尔雅，带着眼镜的男人坐在了右边的空位上，也要了一杯黑啤。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自己，这种人很难让人没有好感。
言欢笑着用德语答道，“很满意，你怎么知道我会说德语？”言欢好奇地问。
“如果不是在德国有过一段快乐的生活，你不会露出那么怀念的眼神。”
言欢失笑，竟然那么明显吗，还是这个人眼睛太毒？
男人伸出手来，改回了中文，“很高兴认识你，我叫Dylan。”
言欢有礼地握住，“很高兴认识你，Dylan，你可以叫我Jesse。”
“Ok，Jesse。”
“这是你的酒吧？”言欢不觉得除了自己还有人会这么早来酒吧。而且他没穿制服，又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大概是老板吧。
Dylan点点头，“是的”，调皮地朝言欢一眨眼，“我也很怀念在德国的生活。”
两人相视一笑，碰杯后一起大口地喝酒。
原来Dylan也在德国留学，学医，刚回国不久。两人的性格都很随和，又因为有共同话题，一会便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慢慢的酒吧里的人多了起来，不同于普通夜店的吵闹，氛围很轻松舒适，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喝酒。
这里的食物也很美味地道，言欢和Dylan吃完了整整三人份。
两人边吃边聊，十分愉快，时间流逝都不觉。
言欢抬头看了眼时钟，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他得回家了。前天从JYD Design拿回了两份案子，是需要他亲自设计的，今晚得赶一赶。
Dylan看出言欢想走，问出了想了一晚上的话，“Jesse，你有男朋友吗？”
言欢愣了一下，他感觉到Dylan是同道中人，但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
言欢摇摇头，“并没有。”
Dylan笑的不能更温柔，指着自己，“那我怎么样？”是的，他对言欢一见钟情了。
男人之间向来直接，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了便分开，不用矫情地去暧昧。
言欢被他的干脆逗笑，亦干脆地回答他，“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Dylan没有被拒的窘迫，好奇地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平凡的。”
Dylan一皱眉，这是什么答案，“我不平凡吗？”
言欢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Dylan一遍，然后坚定的摇头，“你哪里平凡了？”
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教养，深沉的心思，渊博的学识，全身上下加起来超过百万，特别是手表，占了大半。这个人和平凡可沾不上关系。
Dylan不甘地叹口气，“是你的标准太奇怪，在平凡和出色之间，人们都会选出色吧。”
言欢笑笑，避开了这个问题，“以后我会常来光顾，有空一起喝酒吧。”
Dylan点点头，优雅地放走了言欢，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可惜。
“那样的人怎么能配一个平凡人呢。”

第十三章
言欢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一面和韩烨道歉，一面把大衣脱下来，车里挺暖的。
“抱歉，杜律师刚才在和我商量辩护方向，让你久等了。”
“没等一会”，韩烨把空调开大了点，然后载着言欢使离了办公大楼。
“伯父伯母的案子进展怎么样。”
“你也知道的，证据确凿，认罪态度良好，看能不能多交罚金，争取量刑。”
言哲南和杨欣的案子过了新年便开庭，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过程实在没什么波折，就像言欢说的，证据确凿。但牵扯众多，时间线又长，怎么着也得再一个月才能审结。
韩烨听罢不知怎么安慰言欢，只是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韩烨觉得言欢也不需要自己安慰。言父言父出事后，言欢不仅没有伤心颓废，反而快速的接受了，果断定下适合的辩护方针。甚至还独自扛起言氏，现在公司重组，进展良好，不多久言欢便能照他自己说的那样，功成身退。
若不是韩烨看着言欢一天天瘦下来，他几乎要怀疑言欢其实是无所不能的外星生物。
韩烨跳过这个话题，把座位间的文件袋递给言欢，“这是建筑的详细信息还有合同，你先看看吧。”
言欢抽出来仔细阅览，文件从各种详细信息，平面图，到照片，很厚的一叠。
“占地2300平米，建筑面积5700平米？”言欢瞪大了眼，声音都拔高好几度，怀疑地看向韩烨，“我记得你说这个case是家宅。”
韩烨得意的点点头，他有意要给言欢一个惊喜，所以没详细说，“是家宅，只不过是豪宅。”
言欢边看边感叹，“这可比办公楼的case都大，每个房间都要单独设计。”
韩烨一脸自豪，“你看看合同，看我给JY Design赚了多少钱。”
言欢看他邀功实在可爱，便顺着韩烨的话拿出合同来看，这下着实是吃了一惊，笑道，“看来把公司交给你管非常正确，我是不是得给你加工资了？”
前两个月言欢全力投入在言氏里，除了指名言欢的case他会亲自设计，基本上所有的事都是韩烨在管。而韩烨确实有能力，他们接的工作多了起来。
从上个星期开始言氏的状态良好，言欢逐渐移交权力，放出小额股票，这才把精力放回JYD，而这个case就是韩烨一星期前签下的，要求言欢担任主设计师。
“委托人写的是律师事务所，房主是匿名的？”言欢看着合同不解地问。
“都是委托律师行办的，有钱人嘛，大概都重视隐私吧，不想把身份、地址泄露出去。”
言欢皱眉，那就是说自己连名字都不能知道，更别提真人了，“见不到房主我不好画图的。”
这是言欢在JRC后期养成的一个习惯，设计之前一定会亲自见一见房主，就算只是交谈几分钟都行。
Ryan以前说过，言欢的设计之所以完美，不是因为他的经验，技巧，特色，或者创新。
而是言欢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他的温和与恬淡刻在骨子里，可以包容一切。当言欢面对委托人的时候，能感觉得到适合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有时候设计甚至完全和委托人的要求背道而驰，但是每一个人最后都很喜欢，都觉得被言欢设计的房子包容了，拥抱了。
这就是言欢希望见面的原因。
韩烨当然知道他的习惯，“放心啦，我说好了，房主今天会过来一趟的。”
言欢松了口气，继续专心致志地研究平面图了。
行驶了快一个小时，市中心的喧嚣淡去，车子驶进港湾大道开始爬山。
港湾大道是A市豪宅聚集地，能在这里置房的，都是一顶一的巨富，什么国籍都有。
四周非常幽静，树木茂盛，一些欧洲风格的别墅和中国特色的大宅交错出现。
快到山顶的时候言欢才看到门禁森严的大门，港湾大道9号。两名手持对讲机的保安上前来查问，确定他们的身份后才放人。
又行驶了几分钟，才能看见到坐落在山顶的豪宅。大宅背靠青山，面朝大海，共有六栋各异的三层别墅，独立又相连，层次分明地围成U形，中间是泳池。往左有一个标准网球场，再往山上看去还有一个石砌的池塘，花园面积十分大。
言欢和韩烨都有些看呆了，不是没见过豪宅，言欢在德国也接过城堡般的别墅。可是这样依山傍水，气势非凡的大宅还是让他们心痒，能设计这样的房子对设计师来说很有成就感。
管家己经在门口等侯言欢和韩烨，“我先带两位参观一下，主人还要一会才能到。”
两人自然道好，房子太大，实际摸出格局和光向与看图是完全不同的。
整套宅子实际已经做完了基本装修，刷漆，铺地，埋线等都做的很好，基本的家具也都有了，都走白色简洁的风格。言欢估摸着这次精装修不会花太多时间。
他们一栋栋，一层层，一间间看得仔细，两人小声交换意见，言欢不时地就在画本上写写画画，韩烨则是从不同的角度拍照。
两人忙着工作没察觉时间的流逝，管家则是在一旁安静的陪着，等他们全逛完一遍，竟然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
管家方开口，“主人已经在客厅等两位了，请随我来。”
言欢和韩烨赶紧跟着管家从空中走廊回到主楼，不好意思再让委托人多等。
韩烨从楼梯上下来，等看清沙发上的人，顿感受宠若惊，“林少！”
原来豪宅是林少的，他只在电视报纸上看过这个传说中的商业奇才，没想到有机会见到本人。
林萧然朝韩烨点头示意，看了看沙发，“坐吧”。
言欢看着林萧然的若无其事的样子，火噌地就冒起来了。他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林萧然这次分明是故意玩弄自己，他绝对不会再和林萧然多做牵扯。
言欢黑着脸快步走上前，拉住憨笑着要坐下的韩烨，冷眼看向林萧然，“不好意思，这个案子我们不接了，我会赔偿违约金的。”说完拉着韩烨就走。
韩烨不是圈子里的人，不知道林萧然和言氏的恩怨，是惊慌又不解，言欢的力气大到他只能被拖着走，“言欢，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接了，违约金很贵的！”
言欢停都不停，“我有钱赔。”
林萧然坐着不动，冷哼一声，“这就是你Jesse Yan做生意的态度？JYD原来是不懂讲信誉的。”
声音不大，却生生只住了言欢的脚步。言欢放开韩烨，握紧拳头。
明明知道男人是故意的，可确实是他单方面无理由毁约，这件事传出去，伤害到的是JYD的声誉，因为自己而损害公司利益，言欢难安。
韩烨看出林少和言欢之间的暗潮，不安地问道，“言欢，到底为什么不接啊？有问题先试着解决吧。”
言欢猛地转身，狠狠地瞪向林萧然，“讲信誉也是要分人的，对没有信用的人我何必讲信誉。”
林萧然有些好笑，“上次是你一直在说话，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吧。”
言欢倒吸了一口气，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咬紧牙关。
“那么设计师装修房子也要分人的吗？有的人配得上你画，有的配不上？”林萧然眼神一暗，说的讽刺。
言欢垂眸避开男人凌厉的目光。
林萧然说的不错，设计师是不该凭自己的喜恶去判断托人的。没有配不配得上，每一个作品都该无差别的投入，设身处地去做，这是言欢的信条。
言欢不能背弃自己的信条。
林萧然可以诋毁他，但不能诋毁他的职业，诋毁他对设计的热爱。
言欢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压下怒气，不就是多画一次设计图吗？
“案子我接了，林少有什么要求？”
韩烨听罢松了一口气，违林少的约可不是赔钱就能了事的啊。
林萧然翘着腿，用下巴一指沙发。
言欢忍了，甲方最大，和韩烨走过去坐下。
“我没要求。”
言欢咬咬牙，“那我们做好企划和设计图后会传给你看的，到时林少哪里不满意，我再改。”
林萧然挑挑眉，“是你要求和我当面交谈，不问问题吗？”
言欢沉默不语，半晌，摇了摇头。要问什么，他已经足够了解林萧然了。
“林少，房子也看过了，如果没别的交待，我们就告辞了。”
林萧然这次没再阻拦，“黑子，送客。”
言欢起身就走，脚步之快，把黑子和韩烨都甩在后面。
韩烨上了车，看着言欢暗沉的脸色不敢再耽搁，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飞快的驶离了港湾大道9号。
韩烨忐忑不安地一直往副驾低气压的人身上瞟。
“看路，好好开车。”言欢沉声说。
“哦”，韩烨立刻目不斜视，专心开车。不一会，又小心翼翼地问到，“言欢，我原先不知道这房子是林少的，你和他…嗯…你和林少…”
言欢长出口气，“这次不关你的事，我们以前有些不愉快罢了。”
韩烨若有所思的点头，安慰道，“也不要太生气了，你把基调风格定下，几个客厅，卧室，重要的房间画出来，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嗯，我知道。”
言欢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挺直上身，皱紧眉头，“回去后你把最近接的建筑信息都印一份给杜律师，让他查仔细了，凡是与林萧然和錱域有关系的，全都退了，违约金从我私人账户抽。以后也不接他的案子。”
“……知道了，我照办。”韩烨苦着脸，虽然他能理解言欢的心情，但是送上门的钱都不要……韩烨认命的在心里默默流泪。

第十四章
财务部主管拿着这月的报表苦大仇深地站在总经理室门前，迟迟迈不动脚。
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她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明天老板的企划便做出来了。
主管刚一回头，碰巧韩烨朝这边走过来，她眼睛一亮，看见了救星，立刻冲过去抓稳。
“总监，拜托，你帮我把报表拿给老板好不好，我实在不敢进去，呜呜……”
韩烨眼角一抽，叹口气，还是接过了报表，然后在主管感激敬佩又同情万分的目送下，朝总经理室走去。
韩烨充分理解员工的心情，要不是他避无可避，韩烨也不想这时候去撞枪口。
言欢自从接了港湾大道9号的案子后，一改之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一个多星期了，每日都要来JYD报道，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有几天甚至在办公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夜。
总经理坐镇，事情自然都要交还给言欢来管，可是员工们发现，他们那个温柔又平易近人的老板变了！
以前设计师去交图，言欢会微笑着肯定优点，然后有理有据地提出修改意见，让资浅的新人可以从中学习。
现在他们去交9号公馆的图，言欢直接皱着眉在图上圈圈写写，丢给他们返工就不理人了。
以前财务步，公关部，产品部去做个报告，言欢会不时给予亲切的肯定，仔细交代改进事项。
现在言欢听报告的时候则是一直盯着他们，那压迫感，让人越说越错，最后还是要回去返工。
至于突变的理由，整个公司连清洁大妈都知道，是因为老板的企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枪了！
从来没有人打过言欢的枪，至少JYD成立以后没有过。他们老板可是界内翘楚，是他们的偶像哎！
所以尽管员工们很渴望以前的老板回来，却非常坚决的的一致向外，每日把9号公馆的主人骂个半死。
韩烨还没进门就听见房里一阵混乱，焦急地推开门一看，松了口气。
地上四处散落着废弃的设计图纸团，垃圾桶倒在一旁，言欢挫折地看向韩烨，“想出去拿瓶水，不小心踢翻了垃圾桶。”
韩烨叹口气，言欢现在只有画设计图的时候才能高度集中，其余时间连走路都一心二用，踢到垃圾桶有什么奇怪的。
言欢蹲在地上扶起垃圾桶，把纸团一个个的捡回去。韩烨拿水回来的时候，地板已经干干净净了。
言欢接过水一口气喝了半瓶，靠倒在沙发上，第一次在韩烨面前露出无助的表情，“又被退回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
韩烨挺后悔的，早知道林萧然对言欢的影响会这么大，他当时就该支持言欢推掉案子。
只是现在已经晚了，言欢自己和自己杠上了，以他那固执的性子，不完成9号公馆是不会放手的。
公馆共有六栋，其中四栋言欢很快就定下了基调，画出主图。
西栋是住着公馆的职员并堆放杂物的，简洁干练，充分利用空间。
西北栋和东南栋是给客人居住的，设计高贵前卫，引人赞叹。
北栋是巨大的宴会厅和娱乐场所，低调奢华，显示主人的身份和品味。
这四栋的企划传给林萧然，不到五分钟后就过了，一点都没改。言欢立刻交给下面，现在都已经做完3D图，开始施工了。
可是东北栋和东栋是主别墅，主人起居生活的空间。
言欢已经交了三次企划，每次林萧然发回的邮件只有“重做”两个大字。
第一次，言欢想，林萧然少年时便没了父母，在黑道里过的又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房子应该给他家的感觉，是可以放松的地方。
企划以温馨作为主风格，突出运用实木和布艺材料，以木料原色和淡棕色为主色调。砖材选用大理石，灯光多做成简单大气的吊顶，再配合各个房间的功能进行细化。
“重做”
第二次，言欢想，林萧然的性格冷漠，处事果断，一个人的房子应该契合主人的性格，才会让人感觉自在。
企划以简单干净作为主风格，走的是现代化的未来风。以白色为主色调，白灰为辅。大量采用设计前卫的家具，布局时更多的保留了原建筑结构的完整性和延伸性。整栋房子真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重做”
第三次，言欢想，林萧然一直追求的东西，金钱，权力，至高无上的地位……也许都有，也许是更加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强大能力。
企划以霸气内敛作为主风格，以黑色为主色调，青色为辅。突出使用了皮料，花岗石和金属，还放置多个金属系的现代艺术品，又采用暖光光源缓解视觉疲劳，将整个房子融为一体。
“重做”
……如果单单论设计本身，每一个企划都是十足出色的，非常完美。
但是室内设计本身就是专门定制的工作，必须要适合委托人，让委托人满意。
三个企划别说林萧然不满意，连言欢自己都觉得不够好。
但是言欢真的不知道还能画什么，第一次有了黔驴技穷的感觉。
韩烨坐到言欢身旁，安慰到，“别气馁嘛，哪个设计师没有遇到过难缠的客人，退个十几次也很正常，放松一点。”
言欢叹口气，把脸埋进手里，烦躁无比。
他不心烦是被退稿，言欢是烦自己满脑子都是林萧然。
言欢一直要去想，想林萧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林萧然想要的设计是什么，适合林萧然的设计是什么。
前世的一幕幕就像电影般在言欢的脑海里上演，初见时男人指点江山的风姿，后来偶尔流露的温柔，结束时决绝的无情，还有数不清多少夜的火热缠绵。
言欢想忘记的，以为已经忘记的，所有情绪全涌上心头，快要把他溺毙其中。
这些天的每一分每一秒，言欢都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他和林萧然再没有关系。可画图的时候，言欢却又要强迫自己去想林萧然，想起以前。
言欢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韩烨看这人心烦意乱的模样，自己也是心疼。他明白林萧然和言欢间必然有很多过往，才能让一向处变不惊的言欢如此无措。
韩烨不能看着言欢这么下去，皱眉问到，“设计师固然要了解委托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就错在太了解林少了？”
言欢抬起头看韩烨，满脸疑惑。
“人们相处久了，在一起走过的事多了，就会觉得很了解对方。这种了解其实是不公平的，因为你只会看到他在你面前的样子，会在意他对你的态度。这种了解是融入了私人情感的。”
言欢眨眨眼，有所顿悟的直起身子。韩烨说的不错，他带入了太多的情感。
“你平时见委托人，不论他是怎么样的人，你不会喜欢，厌恶，爱或者恨他，你是用心地为他着想，去感受什么才是适合他的。”
韩烨语看言欢咬紧下唇，露出惭愧的表情，知道他听进去了，放缓语气，“你不觉得你的了解对林少不公平吗？你真的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言欢看着韩烨的黑眸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低下头想了很久，然后猛地站起来，当机立断，打定主意，马上把电脑，触控板，纸笔等塞入包里。
韩烨被吓了一跳，忙问，“这是干什么？”
言欢只顾着收拾，“我去9号公馆。”
韩烨疑惑，“把这些都带去？！”
言欢装了满满一大包，又拿过常备在办公室的换洗衣物，淡定地看向韩烨，“你说的对，我对房主私人情感太重。现在只能亲身去感受那套房子，图画出来之前我会一直待在9号公馆。”
言欢希望自己可以在9号公馆里设身处地的，用心的去感受，画出满意的设计图。
韩烨一瞪眼，那谁知道是多久，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星期，慌忙劝到，“唉唉，没必要吧，我不是让你……你听到没，唉……言欢！”可言欢根本像没看见他这个人，风驰电掣出了公司。
韩烨看着远去的背影懊恼地一拍嘴，他这张破嘴啊。
管家得知言欢要待在主楼的时候只是淡定地说了句“好的”，然后很酷的转身离开。空荡荡的房子里，只余下言欢一个人。
言欢拿着纸笔在别墅里一间房一间房，一遍一遍地走着，抚摸墙壁，想着自己对设计最纯粹的喜爱，想把这里变得舒适。一有思路了他立刻席地而坐，涂涂画画，画不下去了又站起来走。
言欢很喜欢从各处的露台、窗户眺望大海。主卧的视野是最好的，言欢会坐在落地窗前，早晨看海上日出，晚上看落日余晖，夜里看星星，看着看着便低头画画。
除了管家会按时给他送饭，整个别墅里只有言欢一个人。
没了人打扰，言欢一头子扎进工作里，觉得饿了才找饭吃，累了冲个热水澡，困了便靠着睡一会，睡醒了又接着画。
这不，林萧然刚迈进客厅就看见言欢趴在茶几上睡着了，一旁放着电脑和画夹，手上还握着画笔。
林萧然三天前去缅甸谈货源，那时孙领文告诉他言欢住进公馆，结果现在回来了，言欢还在。他下了飞机便赶过来。
林萧然走到茶几旁蹲下身，这人连睡着了都蹙着眉，大概在梦里也纠结设计图吧。他挺欣赏言欢这固执的劲，和自己有得一拼。
林萧然一手穿过言欢的腿，一手穿过腋下，小心地把人抱起来，他挑挑眉，这人太轻了。
林萧然把人抱到沙发上放下，又给他盖好毯子。
言欢大概是累极了，任凭这么折腾也没醒的迹象。

第十五章
言欢刚睡醒的时候总是有点懵，他半闭着眼坐起来，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然后伸了一个大懒腰。
“啊……”全身都酸，果然不能睡沙发啊。记不清了，他是在沙发上睡着的？
言欢睁大眼环视左右，对上了一双戏谑的黑眸。
“林少！”言欢大吃一惊，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醒自己。
林萧然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好笑地看着言欢，这人刚刚迷迷糊糊的，与平时精明的样子一点不沾边。
言欢身体紧绷，赶忙坐直，把腿放下沙发，有些疑惑，林萧然难道是来催图的？
“林少怎么来了？”
说完言欢就觉得自己脑子抽了，主人来看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林少找我有事？”他总不能是碰巧才等自己醒吧。
“设计图画好了？”
言欢抿抿唇，苦恼了片刻，“嗯”了一声，可随即又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模样。
林萧然见他前后矛盾，伸手要去拿茶几上的画夹。
言欢骤然冲上前把画夹紧紧抱入怀里，对林萧然反悔地摇头，“还不行，还没画好！”
待在9号公馆的时间里言欢的心确实静下不少，设计图也比原先的更合心意，但他仍然不满意，总是缺了点什么。
言欢希望自己的设计是有灵魂的，会如同一个伴侣那样，陪伴着主人。
可是这份设计里好像缺少了灵魂，言欢不想就这样交出去。
言欢跪在茶几旁，真挚地看向林萧然，努力想从那暗不见底的黑眸里找寻答案。
到底什么样的设计才适合林萧然？就像韩烨说的，他的了解真的对林萧然公平吗？他真的知道林萧然是什么样的人吗？
林萧然第一次被那流光溢彩的双眼认真凝视，小腹一紧，竟对言欢起了欲念。男人眯起眼，气沉丹田，看向言欢的眸色更沉几分。
言欢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蹦起来，闭上双眼，不停地暗示自己，“你不认识他，你不认识他，你不认识他……”
林萧然一挑眉，不知道这人又是唱的哪一出。
一旁当背景的黑子则是瞪着眼猛咽口水，言欢该不会是被然哥给逼疯了吧，搞艺术的不都挺容易走火入魔的吗？
言欢嘟嘟囔囔了十几遍“你不认识他”，总算停了，他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面带微笑，朝林萧然伸出手，“林先生您好，我是言欢，Jesse Yan，是一名室内设计师。”
黑子一口气没上来，暗咳了一声，他就说然哥把人逼疯了吧。
林萧然先是微愣，随即眉眼带出笑意，回握住他的手，“你好”。
言欢拿过电脑在沙发上坐下，面向林萧然，就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完全不认识对方。
“为了设计能够更符合主人的需要，适合您的性格，林先生介意我问几个问题，聊聊天吗？”
林萧然一挑眉，“随意”。
“您是A市本地人吗？”
林萧然点头。
“是吗，我也是A市人。A市是金融贸易中心，这些年发展飞速，很难和我们印象里儿时的模样联系起来了。”
“时间不会为谁停留，何必缅怀过去，现在永远是最精彩的，不是吗？”林萧然明白言欢的用意，他想要了解自己，所以一改往日少言的作风。
言欢点点头，在电脑上记录下来，委托人骨子里透着自信，高傲。
“您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呢？”
“商人”，林萧然顿一顿，“黑白两道的生意都做。”
言欢眨眨眼，失笑道，“林先生还真是直爽。那平时工作应该很忙吧？”
“很忙。”
委托人很直接，有上进心，有能力，野心勃勃，说黑道的时候，能感到他的狠戾，但善于隐藏，不外露。
“那您不工作的时候喜欢做什么呢？兴趣或着是放松的消遣。”
“打拳，游泳，看书”，林萧然双眸一闪，面不改色地接道，“做爱，做完很放松。”
言欢正打下自律、严肃、朋友较少几字，表情一僵，强笑着又写下性欲强，不羁。
“可以冒昧的问一下您的家庭情况吗？”言欢丝毫没有异样，这样问，是因为单亲家庭或者父母离异的委托人会更渴望温馨的家。
黑子听到这题冷汗都冒出来，言欢胆子也太大了吧，还真入戏了。
林萧然倒是面不改色，“双亲都去世了，没有其他亲人。”
“抱歉”，言欢不觉得有人失去双亲会无动于衷，委托人情感不喜外露，坚强。
“那…您没成家，有爱人吗？”
林萧然没直接回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反问，“你相信爱情？”
言欢了然，原来是不相信爱情的人，应该看遍了人心险恶污浊，筑起了高高的心墙吧。
言欢笑笑，“我相信爱情，因为我以前爱过一个人。不过爱情是双向的，两个人都爱对方很难，我已经不再期待了。”
林萧然不置可否，只是有些好奇，言欢爱上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言欢忽略心底的失落，跳过这个话题，“9号公馆位置很好，远离市区，依山傍水，是您选择这的理由吗？”
在价钱相同的情况下，有的人会选择繁华市中心的摩天大楼，有的人选择安静便利的教育小区，还有的人选择远离尘嚣的郊区。而房主的选择直接体现了他渴望的生活。
林萧然想了想，答到：“这里可以一眼望尽大海。”
言欢打字的手一僵，眼前浮现出自己看到的浩瀚大海。
那样沉的蓝色，那样高的波澜，广阔无边，整个世界都蕴含在其中，生命轮回，日夜交替。言欢看着看着时间就飞快的过去了，想到自己的一生，想到世事无常，最后陷入大海寒冷的萧瑟中。
这人也和自己看到一样的大海了吗？
电脑上是刚刚言欢记录的分析，他总算知道缺少了什么。
言欢看着林萧然，眼神清澈，“林先生，其实也是一个寂寞的人。”
林萧然一窒，他从来没有用寂寞来形容过自己。但此刻，却怎么都说不出反驳的话。
言欢盖上电脑，站起身来，“林先生，我想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您的配合。我回去以后会马上开始做企划。”
“多久？”
言欢现在满脑子都是idea，他又变回了那个才华横溢的设计师，Jesse Yan。
之前已经画好一些，不会太难，“今天结束之前，我会把企划传给您。”言欢的自信心回来了。
林萧然起身，“你和我一起去錱域，做完直接给我看。”
言欢刚想拒绝，“恐怕不……”，可记起之前被退的三次稿，抿住了嘴。这样也好，有什么问题当面问过，马上就能改。
“好的，如果不麻烦的话。”
林萧然等言欢收好东西，语气强硬地说，“把车钥匙给黑子。”
“什么？”言欢没反应过来。
黑子在林萧然身边呆了那么久，立刻明白了老大的心思，“言先生，把你的车钥匙给我，车我帮你开回去，你坐然哥的车去公司就好。”
言欢只好把钥匙交给黑子，坐林萧然的车下山。
不开车有不开车好处，言欢一坐上车就开始画图。
言欢画图时格外的集中，什么都听不进看不见，连林萧然在旁边也和空气一般。直到男人拍言欢的肩膀，他才发现已经到錱域了。
言欢跟着林萧然一起上了顶楼，林萧然进了CEO办公室，言欢站在门口。
“林先生，我去旁边的会客室画行吗？”这层楼除了林萧然的办公室，只有秘书室，会客室，还有会议厅，貌似会客室是最好的选择。
林萧然指了指办公室里的一个六人会议桌，便不再理言欢，秘书越过言欢把一叠文件抱进去，林萧然立刻坐下批阅。
言欢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过去坐下，把图纸拿出来继续画。
两人都埋头工作，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言欢在椅子上坐的不舒服，毕竟不是设计师专用的斜桌，直接坐到了地毯上，在茶几上画，这个高度刚好合适。
孙领文进门的时候看见言欢坐在地上心无旁骛地画图，而林萧然在办公桌后看报表，竟然就那么由着言欢。
孙领文眼角一抽，保持住面无表情，上前要和林萧然报告缅甸生意的后续。
毕竟是黑道的生意，孙领文迟疑地看了眼言欢，又看向林萧然，后者点头示意无事，孙领文这才报告进展。
林萧然前天亲自争下了金三角最大的鸦片供应商，他们这次打算自己接过原料，从加工，运输，到销售一手包办，完全垄断市场。
要处理的事情自然是极多的，好在林萧然手下的人都能干，运送销售的路子也熟了。孙领文先向林萧然详细报告了一遍，男人听完改了几条线路，又拔掉两个堂口。最近这几个地方戒严，不能冒险。
孙领文出去的时候言欢依旧专心的在画图，大概完全没听进他们的谈话吧。
等言欢终于做完了企划，满足地傻笑，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他竟画了一这么久。
林萧然依旧在批文件，感觉到言欢的目光便抬头看他。
言欢起身，等腿上的麻劲过了，半是期待半是忐忑地把企划交给林萧然。
言欢这次以森系颜色即深浅棕色，藏青色，黑色作为主色调，用海蓝色和深蓝色提亮。显得房子沉静内敛又不显冷硬。家具多选用实木和软布麻织结合，原木色和白色的搭配，给人舒适，暖和的感觉。同时以极简的手法处理了室内大部分的天花、墙面，块面转折干净利落，营造出清爽、简约大方的空间氛围。
言欢自己很满意，他看着完成图眼前就浮现出男人的模样。
林萧然接过企划打开，一张张的翻看，没什么表情，眼眸却是失了神。
看完最后一张，林萧然把企划还给忐忑不安的人，勾出一个淡笑，“很好，我很满意。”
林萧然此时才知道原来一件死物也可以触动人心，言欢设计的房子会让人不自觉地想回家。
林萧然现在明白为什么Jesse Yan的名号为什么这么响了。
言欢绽开灿烂的笑容，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然后慢慢缓过神来，敛了笑容，终于结束了，再不用想林萧然了。
“林少，那我就告辞了，3D图两天后传给你，没有问题的话便可以施工了。”
林萧然突然觉得“林先生”听着更顺耳，至少这人不会髭起毛。
言欢说完朝林萧然点点头，深怕男人又说什么，收好东西立刻离开了錱域。
也只有言欢每次都敢在他面前说走就走，林萧然看着走的飞快的背影暗了眼眸，从内线拨通了孙领文的电话，“今晚让会所送人过来。”
“好的，然哥，男的还是女的？”
“……像言欢的”
孙领文放下挂掉的电话，然哥最近没包人，也很少点人，原来是看上言欢了。
那个人可不容易吃掉啊。

第十六章
第二天，JYD的氛围又变回最初的温暖和煦，自然是因为他们老板的企划终于通过了！
不得不说，百炼成钢，言欢纠结了那么久设计出的9号公馆，在他的所有作品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在这种温馨的氛围里，JYD的工作效率异常的高，大家连加班都哼着歌，仅仅一天就完成了两栋主别墅所有房间、客厅、露台和走廊的3D设计图。
第三天上午林萧然通过了完整企划后，下午言欢就让人开始主楼的装修。
自从接了9号公馆的案子，除了已经接下的退不了的企划，言欢没有再接任何case，整个公司全力投入到9号公馆中。
其实合同上给的期限很宽，约定是开工当日算起三个月完工，最迟不超过六个月。但是言欢希望越早结束越好，这样他越早可以和林萧然撇清关系。
公司所有的设计师都被言欢派到现场监工，亲自动手帮忙，确保符合设计图，不要再返工。韩烨是总监，自然每日都去现场报道，言欢则是隔两日要去看一趟。
除了之前另外四栋的工程队，言欢又加雇了两个工程队。因为别墅远离人烟，晚上施工也没问题，他便让几个工程队日夜轮换，速度加倍。
而需要进口的建材家具，言欢回国后第一次因为公事找了Clara和Ryan，让他们直接从JRC的库存里卖给他。言欢原本的货源都是需要预定的，这次为了节省时间，言欢才想从JRC一次调够。
Clara和Ryan都知道若不是着急，言欢绝不会麻烦他们，立刻包了货机把建材家具都运到A市。
装修火速有序地进行着，言欢的心却还是放不下来。
言哲南和杨欣的案子开庭一个多月了，判决日期已经定下来，正好在春节前十天。
而言氏重组后上了正轨，两个半月前重新开牌以来，公司运转正常，股价稳步回升，内部管理层换血也过渡的很平稳。
言欢只等着审判结束，过三天便会卖掉股份，言氏就真正意义上的不存在了。那个公司和言家人再没有一点关系。
现在是最后关头，言欢一点点都放松不得。没有完结的喜悦，反而比之前更紧张，深怕再出什么事，功败垂成。
这两周言欢公司，家里，9号公馆三边跑，心力憔悴地熬到了宣布判决的前一晚。
言欢早早地下班回了家，在厨房里和杨欣，张妈一起包饺子，做年夜饭。
言哲南和杨欣明天判刑后马上会被羁押，之后从看守所转到监狱。这年夜饭必然是要在监狱里吃了，言欢方想和父母一起提前吃一顿年夜饭。
言哲南和杨欣一改几个月来的消沉，笑容满面，努力表现的高兴。他们知道这会是今后几年，甚至十几年唯一一次一家人在一起吃饭。
等上满一桌子的菜，张妈也坐了下来。
这是言家餐桌上少见的热闹，电视里放着新春特别节目，几人互相夹菜，嘱咐对方多吃一点，说着以前的故事。
大多是言欢小时候的事。比如言欢小时候特别能吃，是个小胖墩。比如杨欣特别喜欢女儿，就常把小言欢打扮成女孩，被言哲南骂过很多次才改回来，类似这样的事情。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当真是数年少见了。
吃完饭后几人坐在沙发上依偎着彼此，偶尔才说一句话，却是谁都没有睡意。
今天是他们在言宅的最后一晚，不仅因为言父言母会进监狱，而且言宅在判决后会被查封拍卖，言欢并没有买下的打算。
言欢三个月前已经在JYD附近购置了一套公寓，亲自设计装修的，他之后会搬进去。
时钟指向了4点，毕竟父母年纪大了，言欢怕他们明天身体撑不住，劝到，“爸妈，你们去睡会吧，不要太担心了。从拘留所到监狱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言哲南满脸倦容地点点头，随即又担忧地说，“明天你不要去法院旁听了，判决结果我们心里都明白。那里媒体太多，你去了一定会被记者穷追不舍。”
杨欣也附和道，“小欢，我和你父亲都不希望你因为我们被曝光，受到牵连。”她顿了顿，越发伤心，“也不想你看到我们受审的样子。”
父母大概都希望自己是儿女眼中的英雄，所以言父言母一直不喜欢言欢去法院，开庭的这一个多月里他只去过两次。
言欢点头应下，紧紧给了父母一个拥抱，言哲南和杨欣也努力回抱住言欢。
第二天三人吃过了午饭，言欢把父母送上车。言哲南眼眶发红，而杨欣已忍不住泪流满面。言欢轻声安慰母亲，笑着挥手，直到司机载着言父言母驶离视线，他才卸下伪装，笑的比哭还难看。
言欢没有遵守和父母的约定，之前通过贺松拿到了一份记者旁听许可证，他一定要去听判决。
这不仅对言哲南和杨欣是一个了结，对言欢来说更是一个了结。
重生八年的时光，只有到今天才是真正斩断了前缘，从今以后言欢可以为自己而活，只为自己而活。
言欢穿了一套很普通的便装，还带上鸭舌帽和口罩。他是叫车去的法院，到那已经临近开庭。
言哲南和杨欣的案子轰动一时，申请旁听的人十分多，记者和摄像只能在后排站着，法庭里人满为患。言欢被挤到最角落的位置，隐约能看到父母的背影。
到16时法庭准时宣判，法官宣读判决书。
判决书很是冗长，先宣读事实，然后是证据，接着是法律条文，一桩桩，一件件，一条条，都要罗列清楚，念了近一个多小时。
周围的记者都开始哈欠连天，言欢却听的认真，字字入耳，字字诛心。
终于法官宣布判决结果：
被告人言哲南诈欺罪，教唆他人犯罪罪，非法牟利罪，背信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罪，董事受贿罪罪名成立，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立即执行。没收其名下物业十五处，追缴金额三亿八千万。
被告人杨欣诈欺罪，包庇罪，提供虚假财会报告罪，隐匿、故意销毁会计凭证、会计账簿，财务会计报告罪，伪装缴纳股款罪罪名成立，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立即执行。没收其名下物业六处，追缴资金一亿五千万。
判决书读完，法官宣布闭庭。言欢紧盯着父母的背影被法警带出去，消失不见。
周围记者议论纷纷，相机闪成一片，不少人已经一面打电话一面出去了，他们都想争得报道的先机。
言欢难受的喘不过气，慌忙闭紧发酸的双眼，生怕一睁眼便落下泪来。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事，知道父母是罪有应得，知道这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可言欢还是伤心欲绝。
今后十年，父母便要在监狱里受罚。
今后十年，自己便是孜然一身。
四周突然变的寂静，言欢睁开眼睛，恰好瞟见林萧然冷酷的侧脸，没有满足也没有喜悦，只有泠冽。
原来是林少要走了，四周的人都噤声让道。
言欢低下头，侧身，愈加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他知道林萧然会来，男人同样需要亲耳听到判决，亲眼看着言哲南和杨欣身败名裂。
言欢只希望这判决对林萧然来说也足够成为一个了结。
言欢在法院待了许久，直到快关门了才离开。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韩烨和姚欣蕊都打了好几通未接来电给自己。但是他现在不想见这两人，见了只会让他们一起跟着难过，朋友的安慰有时候会愈发让人伤感。
言欢给两人各发了一条信息，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只是想静一会，之后便关了手机。言欢在路边思考了好半天，最终打车去了Parsifal，德国酒吧。
言欢想，喝醉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相信只要过了今天，自己就能坦然地走下去。
到Parsifal的时候才不到8点，店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大概是自己每次都来得太早，帅气的服务员竟然认出了他，亲切地把他领到吧台坐下。
言欢这次没有点啤酒，一上来就干了三杯Tiquila Shot，然后才放缓步伐，叫了一杯Martini慢慢地喝。
言欢的酒量很好，大概天生对酒精不敏感。但是Tiquila后劲十足，他不想一下子过了头。
等到差不多9点，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言欢也有些微熏了。
言欢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庭审的场面，这时突然有一盘薯条放在了他面前，言欢回神，自己好像没点吧？
“你该垫垫肚子再喝，不然容易醉的。”
言欢看着来人笑笑，摇头，“现在吃进去很容易吐的。”
Dylan听完皱眉看着言欢面前的Vodka Shot，问酒保，“他这第几杯了？”
酒保想了想，“三杯Tiquila，三杯Martini，四杯Vodka。”
Dylan一挑眉，这人酒量挺不错，还算清醒。
言欢两次来都遇到Dylan，疑惑到，“医生不是应该很忙吗，现在还挺早的，你不用值班？”
Dylan推了推眼镜，总不能告诉言欢自己让人看见言欢就通知他吧，“我今天轮休。”
言欢“哦”了一声，仰头干了Vodka，“再来一杯。”
Dylan明白了，“合着你今天就是要喝醉啊？”
言欢点点头。
Dylan伸手把酒瓶拿过来，又给自己拿了个杯子，把两人的酒杯倒上酒，“我陪你喝”，有的时候人们是需要喝醉的。
言欢眉开眼笑，和他碰杯，“那感情好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喝着酒，一整瓶Vodka就见底了。
言欢脑子已经迷糊了，他趴在桌子上，侧脸想努力看清Dylan，“帮我…开间房吧，我走不回去了。”
Dylan调侃地看着言欢，“你忘了我喜欢你，不怕我霸王硬上弓啊？”
言欢很轻地说了一句“你不会”，便慢慢地闭上眼，睡着了。
Dylan失笑出声，他是不屑做这样的事，特别是对言欢。
“酒品挺好，醉了就睡觉。”
Dylan眼神温柔，伸手想帮言欢拨开眼前的碎发，却猛地被人狠狠打开了手。
Dylan一下子沉了脸看向来人，谁敢在他店里这么放肆。
“林少？”
Dylan先是怀疑，眯了眯眼，然后确定眼前凌凛的男人确实是林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