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坟茔》(囚禁\/帝王×降臣)

刀刃贴近的瞬间,浅红的物事突然激射而来,极精准地砸在了匕首的刀尖上,撞得匕首硬生生改变了朝向,贴着顾序觉的侧臂撕了下去。
那个手法……!
坐于侧边的曹嫔忽然抬了头,目光急速聚在了掷出的浅红饰物上,紧接着去找东西掷出来的方向,却只看得到微微飘扬的纱帘。
曹嫔紧扣在衣衫上的手慢慢放开了,神色平静了下来,慢慢缓了一口气。
那里……之前站了什么人?
周围禁军一拥而上,极快地将先前的一队侍卫,包括女子一同制住,肃穆地在一旁待命,统领慌慌忙忙地行礼下去:“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顾序觉冷眼看着被押在一边的女子,左手慢慢扯开被划伤了的右臂,半晌,竟笑了一下:“徐钦,多年不见了。”
徐钦手上的匕首被卸了下来,眉梢微抬了看着顾序觉,声音冷硬:“是吗,多年不见,你还是一样不念旧情。”
御医急急匆匆地进来,刚到顾序觉身边便被他抬手挥下,声音冷:“下去。”
御医有些怔愣,但是不敢劝什么,提着药箱就悄悄退到一边去了。
“去查,今日是谁安排那队侍卫进来的,”顾序觉随手甩了甩手腕,声音很冷,紧接着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站的一身红衣的人,“把他和徐钦分开关押,没朕的旨意,谁都不许私自提审。”
慕灯虞抬起眉眼的一瞬间看见顾序觉回头时冷厉的眼神,收在衣袖中的手有些发僵,继而又垂了视线,目光平淡。
禁军上前押走时,慕灯虞路经曹嫔身边,相错而过的一瞬间,他忽然看到她娇艳的面容刹那寒冷,声音刻意压低了,但极厉。
“给我立马——”微侧了头,冷冷看住慕灯虞,“滚回去!”
微抬的视线触及曹嫔耳后一点浅红的颜色,瞳孔瞬间收缩成一点,紧接着却神色如常地继续向前离开,收在袖里的手却一点点难以控制地发着颤,冷得像冰。
她是……谁?!


刑司长廊幽深,细微的交谈声低低传来,最后以一笑结尾,脚步声慢慢走向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那里关押着的人,他从未想过如此年少。
那人斜斜靠在木桩上小憩,脸色苍白得全然是病色,除了病态外,乍一看毫不起眼的脸容上就只剩了少年青涩稚气,年岁小得令人意外。
真可怜……只是孩子啊。
提着食盒的狱卒慢慢上前最后蹲在了牢门前,轻轻从食盒里拿了菜食出来放在石上。
慕灯虞听见声响便睁了眼,一动不动地靠在木桩上看着狱卒,等狱卒从食盒里拿完东西后一抬头,正巧对上慕灯虞眼眶里漆黑的颜色,悚然发怵。
“孩子……过来吧?”狱卒笑了一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慕灯虞不作声,扶住墙慢慢站了起来走过去,随后同样略微笑了一下,弧度浅淡。
“孩子,饿了吗,吃些吧。”狱卒将石上的菜往前推了一些,年老的脸一笑就愈发慈祥。
“多谢了,”慕灯虞伸出袖中略显苍白的手,拈起盘上搁着的木筷,“您是这里的狱卒?”
“是啊,在这儿干了一辈子了。”老人摇头笑笑,一时无言。
“您似乎与其他狱卒有所不同……”慕灯虞垂眼看着筷尖夹起一叶青菜,“我在狱中,很难见到您这般善人。”
老人摇头失笑了,声音却格外沧老:“因为我的儿子当年犯了罪入狱,和你一般大的年纪,在狱中饿死了……”
慕灯虞的手在半空微顿了一下,继而继续了动作:“斯人已逝,您切勿太过伤怀。”
话落微微难受地咳了一下,继而放下了木筷。
“我知道,只是有时候想到了,会……”
“看来奴才今日来得不巧,已有人先一步来了,”话在一半被截住,慕灯虞微抬了头,是顾序觉身边的周佚。周佚看着慕灯虞,稍稍笑着拱一拱手,“慕公子。”
慕灯虞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似乎笑了一下:“大监有何事?”
周佚看了狱卒一眼,狱卒便立刻退了出去,连周佚带来的小太监都放了食盒出去,等幽深的廊径里只剩了慕灯虞和周佚时,他才微微笑着开口:“慕公子在此吃住得可还习惯?”
“还好。”慕灯虞笑笑,等着周佚的下句。
“陛下是重情义的,公子当初若肯服软,陛下也不必如此了,”周佚笑了笑,用手上拿着的拂尘的尾端指向食盒,“这不,陛下让奴才送了药和吃食过来,免得您在狱中吃不惯。其实话说回来,陛下是一国之君,您在宴上与陛下顶撞,饶是陛下再重情义也必然会恼怒的。公子此举欠妥了。”
慕灯虞微低着头笑,木筷搁回了碗碟上,半晌才笑道:“多谢大监提醒了。”
“奴才这话哪算得上是提醒,公子折煞奴才了……只是公子当局者迷,忘了陛下早已是一国帝王,君临四方,而非公子的徒弟了而已,”周佚拱一拱手,脸上仍旧是笑着,分外慈和,“公子年纪尚小,分不清如何顺势而为。说句冒犯了的话,公子如今是南驿出来的降臣,早便非是帝师了,再对陛下如昔年一般,便算是冒犯天威了。”
慕灯虞收在袖里的手在轻轻发着抖,只是唇边仍旧半分笑意,浅浅淡淡的稍纵即逝。
“那么大监认为我应当如何?”
“公子读过的史书破万卷,自然比奴才更清楚。”
周佚说得太隐晦了,但是慕灯虞听得懂。
他读过的史书那么多,历朝历代的降臣们如何献媚讨活,他学着便是了。
就这么简单。
慕灯虞垂眼笑,声音平静:“多谢大监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5:00 +0800 CST  
周佚也笑,只是笑里不见得有多真诚,拂尘的尾端指一指食盒:“里面有公子平日里服的药,公子趁热喝了吧,不然冷了,这药性也就差了。奴才御前还有事,便先走了。”
慕灯虞看着周佚拱手后离开,食盒里放着白色的瓷碗,盛着深色的药,慕灯虞低着头看了许久,最终伸手拿住了碗沿,斜斜倾了碗盏,药顺着墙壁慢慢淌了下去,没入了地面上铺的茅草里,一眨眼,便浸没了。
这药原是不能断的,如今断了一日,再如何喝都是没用的。
瓷碗被搁回了食盒里,慕灯虞靠在了墙壁上,难受地弯下身子低低咳喘,声音压得低,压抑异常。
那他这个病,应当是好不了了吧?……
明明再只需要几年就够了。
几年就好。
慕灯虞放下了捂住唇的手,鲜红的衣衫顺着手臂垂了下来,疲惫地瘫软在苍白的手臂上,牢房里狭小的窗透进来了浅淡的光,朦朦胧胧得稍纵即逝。
耳边有人一声一声地唤着什么,慕灯虞尽力去听,却什么都听不见了,模糊得像从来没有过声音一样。
鲜红的颜色顺着墙壁滑下来,蹲在地上成了小小的一团,清瘦孱弱得一捏就碎,苍白的手紧紧捂住了唇,眼眶里透明的泪滴落如泉涌。
什么声音在耳边声声呼唤,声线稚嫩软糯,清脆干净。
阿爹……阿娘……
快过来啊,说好要陪我玩的嘛……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还不来呢?……
你们怎么不来接我呢……?
“我有好好听话……是你们不要我了、你们不要我了……”声音抽噎,在轻轻地发着抖,眼睛里透明的泪浸湿了手臂上鲜红刺眼的颜色。
“能不能、别不要我……”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7:00 +0800 CST  
第二日慕灯虞发了高热,整个人在牢里烧得不省人事,狱卒来来去去探望了数日,各种汤药灌下去都不见起色,后来在夜间才迷迷糊糊地睁了眼,那时狱卒正在帮慕灯虞替换额上盖着的冷巾,看到慕灯虞醒了,便要开口说话,却被慕灯虞很快截住,他的声音很低,但并不模糊:“前些天与我一同出宫的将尉,想必大人听说过……请您帮我给他传达一句,就说、他让我帮他与曹嫔私奔之事,我再帮不上了,愿他珍重……”
狱卒脸上有琢磨不透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后也同样放低了声音:“公子为何这样说?……若是那位大人问起来,我也好答复。”
慕灯虞微侧着身子咳嗽,而后继续道:“他若问起,你便说,那日我出宫……便是与他商议此事的,他自知是我。”
狱卒点头,紧接着就端起水盆离开了。
慕灯虞侧着身子难受地低低咳喘,声音细微急促,像紧接着就要断了一样,紊乱得仔细寻觅都找不到节奏。
那个人……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眼神苍白麻木到无力。
慕灯虞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居然会想到去杀人。
耳边有人轻柔缓慢的声线,朦胧得可怕。
“别怕……你看啊,刀再往前一点……他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你在犹豫什么呢……杀人而已,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怪你的……”
“阿虞……乖乖听话……”
“杀了他……”
真的简单,把刀再往前一点,人就不会再出现了。
真简单。
慕灯虞苍白的手覆在了眼上,轻轻地发着抖。
颤抖的吸气声响起,而后叹了出来。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7:00 +0800 CST  
宣文堂的烛光昏昏,明明灭灭地映照在殿堂内。
“你的意思是……慕灯虞告诉你,他出宫的原因,是帮那教尉私逃?”顾序觉微搭在龙椅上的手随意描绘着扶手上的花纹,不由得笑,“你确定?”
“慕公子他、他是这样说的……”狱卒诚惶诚恐地跪在地面上答。
“他如此信你,真会把这些告诉你?”顾序觉支颐笑得平静,却未见得那笑有多真心,“朕看他是知道了你为何待他好,才想借你杀教尉灭口吧。”
狱卒诺诺着不敢答,周佚在一边支起笑,问:“陛下预备如何?”
“他没几分把握不会乱说话。你去查,看那个曹嫔究竟是不是与人有私,若真有,直接下狱不必来回朕了,”顾序觉的眼神沉冷,“还有,那教尉不许杀,日后再审。慕灯虞要杀他,他嘴里就一定还有别的隐情。”
周佚连声答是,而后便看到顾序觉站起,声音平静得让人想起一句话,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去刑司。”

顾序觉临时前来的缘故,刑司冷光恍惚,照映了满地鲜血和污泥,全然不似上回来时的干净整洁,刑架上缚着身穿囚衣的人,幽幽的像是鬼魅。
转进刑司里最后一道廊道,一眼便能望见最深处的一间里斜斜靠着个人影,红色热烈。
狱卒替顾序觉推开门,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顾序觉蹲在慕灯虞身边,唇边的弧度像是在笑,修长的手慢慢把玩着慕灯虞额角边微垂下来的发,眼神平静得有些骇人。
手指紧接着慢慢滑了下去,停留在浅红的衣襟上面,而后缓慢收紧了。
刑司深处传出了衣帛撕裂的声音。
看着慕灯虞霍然睁开的眼睛,顾序觉笑着摩挲他眼眶边轻覆的发,笑容暧昧。
“师父,怎么不继续睡了?”
慕灯虞垂在身边的手轻轻地发着颤,最后抬了起来,想要去抓被扯开的衣襟,抬起的手却在一半被顾序觉截住,慢慢拉开。
“师父之前不是还敢骗朕吗,继续骗啊。”顾序觉笑,修长的手指顺着慕灯虞清瘦到清晰可见的锁骨慢慢扣到了脖颈上,掐在手中像轻轻一握就断了,脆弱得像蝼蚁——
但这蝼蚁,却偏偏比谁都倔强。
“师父,你说你听话一些不好吗,教了朕阴谋诡计,最后却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朕。朕该说你太过自信才好,还是把朕看得太傻才好呢?”顾序觉隔着皮肤轻轻摩挲着慕灯虞颈侧跳动的血管,微微地笑,“让朕知道曹嫔和那人有染,然后让朕一怒之下杀了他灭口。师父是这样打算的吧,嗯?”
顾序觉的眼神在瞬间冷硬得锥人,一把便将慕灯虞从地上扯了起来,扳住了他的下颚逼他看着自己,笑容仍旧:“慕灯虞,你不是能言善辩吗,说话啊。”
慕灯虞的眼神微微侧开着,眉眼低垂着沉默,顾序觉最终还是松了手,只是笑容冷了,声音几乎一字一顿:“既然什么话都不肯说,以后也都不必说了。”
看到慕灯虞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顾序觉轻轻弯下身去拂过慕灯虞唇角。
“这张嘴留着服圜侍朕就够了,除此之外,就没有再张开的必要了。”


慕灯虞惊愕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了,唇边继而扯出了半分浅淡弧度:“陛下……不必如此罢。”
“如此行事,陛下不怕天下诟病吗,”慕灯虞微微低头撑起身体,唇边弧度仍旧像是在笑,“陛下九五至尊,即便天下人畏主之威,不敢进谏。臣也再无颜面见南驿旧臣,臣的阳寿不剩多久了……陛下饶过臣一命罢。”
顾序觉只看着他,半晌,冷笑着点头:“行,你想多活几载,好好答了朕的问话便是。”
慕灯虞看着顾序觉转身出去,他便慢慢用手臂撑住身体坐起来,倚靠在墙上低促地咳喘,额角都出了冷汗,须臾便有狱卒进来,很快给他换上了囚衣,紧接着就架起他拖出去,一直拖到用刑的位置才停下,然后默不作声地行礼后离开。
正位上坐的人模样年轻,但帝王的不怒自威早早便显现出来,天生的帝王将相的材料,只是如此而视,慕灯虞竟不知该喜该叹。
“朕问什么,你写便是了。”顾序觉面前的桌上摆放着纸笔,他抬一抬下颚示意慕灯虞上前来写。
他知道慕灯虞最擅长在字句上兜转,有时洋洋洒洒写上几页纸都写不到什么重点,白白把人气得直瞪眼,他没那么多兴趣陪慕灯虞绕圈圈,这些事情一步到位了当然最好。
慕灯虞低眉上前,提笔濡墨,左手下意识地要去挽住右袖,却挽了个空,继而才反应过来囚衣的衣袖收紧了,原不是平日里穿的长衫,自不必再挽住了。
顾序觉看着慕灯虞一霎时有些怔愣的神色,不由地皱了眉,但伸手敲了桌:“你与教尉说过些什么?写。”
慕灯虞低着头不言,笔尖上的黑墨却已落在纸张上,慢慢写了字。他许久未提过笔了,加上重病缠身数年,腕力虚浮得不像话,只是字形还未变,整整齐齐的一排小楷,字如其人一样平和。
顾序觉看着慕灯虞垂眼在纸上,忽地站起了身,慢慢踱步到慕灯虞身后,手臂略伸便在背后抱揽了慕灯虞细瘦的腰际,下巴搁在他左肩上,只是慕灯虞平日里清淡饮食惯了,即便这几日无论在宫里或牢中都有珍肴药膳调养着,身上也不见得有几两肉,异常清瘦,搁着都觉得硌人。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7:00 +0800 CST  
慕灯虞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很快停下不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却一动不动地僵直着站着,点在纸上的笔尖在顾序觉抱趴上来的瞬间就滞住了,黑色的墨迹晕染在白色的纸张上,慢慢扩大。
似乎很多年前,背上常常有人趴上来,撒娇一样地伸着短短的胳膊,费力地踮着脚抱着他,拉长着稚龄小儿的声线,叫他师父,问他,这字画还要多久才能完呀——
拖长的音调总是带着孩子气的鼻音,哼哼地不高兴,然后他就哄他,说,很快就好了,那时便陪你出去玩啊。
五年而已……只有五年而已。
那些事怎么像隔了大半辈子,迷迷糊糊得像蒙了雾。
“写啊,怎的不写了?”顾序觉趴在慕灯虞瘦削的背上,微微歪过头吻了慕灯虞的眼角,感觉到身下人细微的一下颤抖,顾序觉唇角边便略抬了丝笑,抬起揽在慕灯虞腰际上的手,帮他拂开额角垂落下来的额发,侧着头在他耳边笑,“师父,不会写的话,是不是要朕帮你?”
手慢慢滑到了慕灯虞身下的柔软,略微扫过了顶端,怀里立刻便空了,毛笔掉在桌面上啪的一声,慕灯虞却已然弯身跪在地面上,唇角紧紧抿住了,停顿了一息后开了口:“不劳烦陛下……臣会写。”
顾序觉退开两步,让慕灯虞起来,看着他在地面上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然后去拾惊惶中掉在了桌面上的笔,重新濡了墨落在纸上,只是笔画间略略有些发抖,不如先前一般流畅了。
狱中狱卒特意搬来了香炉,白烟缭缭,掩去了狱中浓烈的血腥气,炉内香薰燃烧噼啪作响,顾序觉歪着头看,少顷转回了视线,面前的桌面上却已摆放着写好了的纸张,先前垂首书案的人静静站在一边,目光不知望在何处。
顾序觉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写的和教尉供述的八九不离十,看毕,顾序觉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慕灯虞立时回过了神看向他,却见他微微地笑:“告诉朕,你一路上跟他闲扯这些有的没的要做什么?”
“路途遥远,闲聊解闷。”很简单的八个字,但听得出来是认真考虑过的。
“解闷?师父何时这般多言了?”顾序觉笑,“朕再问你,你说马匹失控坠崖,那日大雨,且崖壁险峻,你又是如何回来的?莫不是飞檐走壁上的陡崖吧。”
“天大雨,恰会一采药人在涧间采药,他熟识山路,因而带臣绕路而回,”慕灯虞说到一半,略微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只是下山时泥地湿滑,他年事已高,一跌后便再不能起。”
“死了?”顾序觉不由冷笑,脸上已隐隐显了怒色,“慕灯虞,你可真是会编啊。”
“否则陛下以为臣是如何回来的?……”
“师父只怕不知吧,”顾序觉脸上忽地敛了笑,神情冷到极点,“你回后,朕又派了侍卫连夜赶去那陡崖边,后来在那附近抓过了一老翁。”
顾序觉清晰地看见慕灯虞的眼睫略微颤了一下,尽管神情掩饰得很好。
“你猜猜朕在他身上找到了什么?”顾序觉歪过头笑,“是你贴身的玉佩。一平民老翁,身上哪来那么贵重的玉佩呢?”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8:00 +0800 CST  
慕灯虞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停滞,呼吸停了一息,而后轻轻撇开了视线,声音依旧平静:“那日雨大,许是路上遗失了也不一定……”
“他说了不少东西,师父难道想听听?”想起那人说的话,顾序觉微微觉得心烦,但到底没表现出来。
慕灯虞的脸色有些苍白,终而皱了眉低低摇头:“我不知玉佩为何会在他手上,陛下想知道什么?大可以去听他的胡编乱造,何必问我。”
顾序觉站了起来,却慢慢踱到了放置刑具的木桌上,伸出的手在铁打出来的刑具上缓慢扫过,指尖停在最后一件铁具上,稍稍侧了头回去,笑:“师父,有的时候朕还真是想把你狠狠打一顿,再行个周公之礼什么的,折腾得你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榻,看看你还敢不敢再惹恼朕,只是每每想起你身子不好,便总会觉得这些玩意儿一用下去,你的命就丢了。”
说着笑了一下,在刑具上沾了血的手收了回来,笑容却冷了下去:“朕不喜欢你总有什么瞒着朕,以前是,现在依旧是,让你对朕说句真话就那么难吗。朕若是真的和你计较起来,吃亏的是谁?师父那么会权衡利弊,怎么就看不透这个理呢。”
慕灯虞微低的眼眉平静,只是沉默着不说话,最终却低低笑了,笑容有些不明深意:“陛下以为臣在隐瞒什么吗?臣句句属实,陛下难不成不信?”
肩膀被用力按住压制在了桌案上,慕灯虞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错愕的神情,紧接着便消失了,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朕说了,朕不喜欢你对朕有所隐瞒,我又不会对你怎样,你难道就不能信我一回吗?”顾序觉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沉,但看见了他身下的人平和的笑。
“陛下……你明知臣做不到的。臣自南驿降于东祁,难不成陛下会以为臣真能对陛下信任以待吗?”
慕灯虞看见顾序觉的脸色在瞬间冷下去了,紧接着扯着他的头发拉起,眼神冷硬:“慕灯虞,你是铁了心要惹恼朕是吧?”
慕灯虞抿住唇角沉默,下一刻却被顾序觉按住后颈压在了桌上,额角磕在了桌面上,钝钝地发疼,下圜身的衣物很快被褪了下去,身后的人伸出的手臂缓缓揽住了他的腰身,在他耳边低冷地笑:“师父,这算是你自找的吧?”
身后微凹的位置有温热的物事缓慢插圜入,慕灯虞的额角抵在桌面上,一动不动地任由顾序觉压制在桌上。
怎样都好……只要他暂时不再过问那老翁说的话,怎样都好,即便惹怒了他也没关系……无所谓的……
额角抵在木材打磨出来的桌面上,磨得发疼发麻,顾序觉抬起他的下颚,微低了头探入,唇齿内的温度热得吓人,顾序觉略皱了眉,伸手去扯起慕灯虞低垂在桌面上的额,用手去探了探温:“还在发高热?”
“已经无妨了……”尚还停留在他后方的手指稍稍在内里曲起,指尖磨过带得半疼半麻,慕灯虞难受地在顾序觉怀里微微弯下了腰,但被顾序觉扯住手臂拉高,吻在了唇角,唇边是戏谑的笑:“既然无妨了,便继续罢。”
在内里抽圜插的手指模仿着人的交圜合,深深浅浅地进入抽出,慕灯虞仍旧被压制在桌上,身上的伤口很快便再次磨破了,慢慢流出了红色的血,浸红了白色的衣襟,鲜红得惨烈。
慕灯虞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下一霎便被剧烈的疼惊醒,茫然意识到那么久远的的事,他本就该早早忘了的,偏他不肯,一直紧紧攥着放不开手,其实早便要忘的,身份的悬殊,弑父的仇恨,那五年的师慈徒孝,怎么可能呢?
那层伪装太薄了,薄到无论哪一方都轻轻一捅就会破,自顾序觉带兵攻开南驿国门的时候起,那层关系便破了,只剩残余的碎纸,还悬挂着飘摇着,他还蹲在一边,努力想要把那层纸拼凑回去。
其实早就该明白的,那纸破了,怎么可能还拼得回去?
但即便明白,也无法释怀,无法忽略不视。
他承认了,是他自欺欺人,却不得不欺。
内里有温热液体冲入的力道,慕灯虞终而支撑住桌椅站起身,低着头去整理衣衫,浸了冷汗的额发被慢慢拂到一边,他努力想要扯出笑,最终却作罢了。他那样的表情笑起来的话,只怕会更狼狈,还不如就这样了。
“陛下日后还是少行此事罢,臣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了,早便经不起折腾了……”慕灯虞弯下身去低低呛咳,肝肺里疼得厉害,咳得眼泪都险险出来,却终而笑了,弯着腰背笑得很苦,很像在哭,“反正陛下后宫里佳丽三千,也不需要臣一个替您泄圜欲吧?”
娈圜臣便娈圜臣罢,反正他们的关系早便一塌糊涂了,干脆再乱一点吧,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没关系,一乱到底吧。
他不想修复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8:00 +0800 CST  
我就来问一句……你们的学校明天放不放假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7 23:15:00 +0800 CST  
再睁眼的时候,他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周围太黑了,黑到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否睁了眼。
是什么地方?
直到手臂抬起时手腕间哐铛作响的铁镣声,慕灯虞才骤然清醒了,微微翻过身去,并未被锁上的左手沿着铁具慢慢向上摸索,铁链一直延伸进墙壁里,估计嵌得很深,没有钥匙是很难脱身的。
是那些一直在追杀他的人?……应该不会……宫闱禁地,哪是那么容易就进得来的。
……但是曹嫔不就进来了么?
慕灯虞用手肘撑起上身,眼前还是模糊不清,只能凭着手上的触感来判断,锁眼很小,也不大好撬开,而且附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
慕灯虞刹然间听见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吱呀的声音刺耳难听,他伸出去摸索的手僵住在半空,瞳孔急剧收缩,轻轻地发着抖。
主公?……
嗒嗒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来回踱着,伴随着刺耳的拖拽声,在不远处慢慢拉扯,终而停下了,慕灯虞似乎可以看见披着黑袍的人止住了脚步,慢慢抬起头,露出漆黑衣袍下诡谲的笑容来,森冷看着他,最后一步一步踱过来,停在他面前,然后缓缓坐在了他所在的床榻上,歪着身子看着他笑,白皙透冷的手从黑袍下伸了出来,沿着慕灯虞的脸侧轻轻摩挲,然后扣住他的后颈慢慢拉近,抵上他的额角,低低地笑出声,但声音狠厉:“阿虞……我待你那样好……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呢?你怎么舍得呢!”
慕灯虞眼前看见的人面容模糊不清,却感觉到扣住后颈的手刹然间用了力,将他的额角狠狠砸在了床角上,血在黑暗中也殷红得骇人,温热着慢慢流淌下来,浸入眼里,慕灯虞发着颤的手用力按住了额角被猛力撞击过的地方,动作停滞了一息,而后慢慢弯下了上身,苍白清瘦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襟,呼吸紊乱,惊疑不定。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12 21:39:00 +0800 CST  
对了朕开了个群,群号179522132,验证的话填一一就好了,是汉字不是破折号啊现在群里人贼少,爱妃们确定不来捧个场吗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12 21:54:00 +0800 CST  
没有人……没有血……都是幻觉。全部都是。
慕灯虞抬起的手用力按住了太阳穴,手骨因用了力而微微凸显出来,细瘦得像一捏就断。
垂在床榻上的手慢慢在棉被上收紧,却克制不住地发抖。
什么人……是什么人把他软禁在这里了?……
头很疼,像要裂开一样,慕灯虞试图忍一忍过去了就好,最终却慢慢弯下了上身,额角搁在了曲起的膝盖上,呼吸依旧紊乱,任他如何校正都无法平静下来。
他现在非常不安。
这个地方让他感到异常恐惧。
不只是恐惧,这个地方很容易就能让他想起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来,那种感觉很难受。
又有人的脚步声响起,这一次不是幻觉,因为那人他很熟悉。
顾序觉看着慕灯虞坐在床榻上,单薄的身形在厚重的棉被下也依然不见壮实,仍旧文弱清瘦,最终笑了一下,坐在了床沿边,伸出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颚:“师父……你看看我是谁?”
慕灯虞看见他的瞬间有些愕然,继而平静了下来,淡和得与平日一般无二。
“陛下如此不辨礼义,竟不怕阴司报应,”慕灯虞的眼睛微微抬了起来看着顾序觉,眼里没有多少怒色,古潭无波,“放我出去。”
“幽囚一降臣而已,何来阴司报应?”顾序觉伸出的手轻轻拂开慕灯虞额角垂落下来的额发,却被他一抬手隔开,顾序觉挑眉看他,他却低垂了眉眼,声音低弱:“先前是臣失仪了……望陛下恕罪。”
顾序觉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知晓他说的是他先前说的“不缺他一人泄圜欲”,不由地笑了,伸手抓住了慕灯虞隔开的手腕,竟瘦弱得让人吃惊,但顾序觉脸上终究没表现出来,只引了他的手收入被中,笑容中满是关怀:“别着了风寒……现下要召御医可不大容易。”
“陛下想把臣在此幽囚至死吗?”慕灯虞的声音有些低,眼睛不知道在望着什么地方。
“怎么会,朕当然舍不得了,”顾序觉歪过头去轻轻吻在他眼角边,将人揽入怀中,笑,“等你安分一些,朕便放你出去可好?”
慕灯虞不语,只慢慢将顾序觉推了开,微垂的眉眼平静无波:“臣知道了……那陛下想做什么,把臣囚禁于此?”
顾序觉伸手,将棉被略微向上扯了一些,直到盖住慕灯虞肩部,笑容依旧:“你会知道的。”
“对了……你不是一直不愿意跟朕提你以前的事吗?朕想了想,也的确不好逼你,”顾序觉轻轻歪过身,手指一下一下地绕在慕灯虞垂落下来的额发上,笑,“现下东祁的军队已然西下,不日便将抵达西迦。你以前的那些事,你不愿意说,你以前侍奉的那位皇帝,一定愿意告知一二。”
慕灯虞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顾序觉略微笑笑便起身要走,衣袍却刹然被人扯住。
“陛下,您当初说过,不会再为难南驿的……”
“朕是说过,”顾序觉打断了慕灯虞的话,只是笑容阴冷,“但那不是有前提的吗?你做到了吗?”
慕灯虞的手在被单上紧紧攥住了,因力道过大而微微发着颤,顾序觉略微弯下了身,手指轻轻扫过了慕灯虞紧抿的唇角,歪过头笑:“师父,乖一点好不好?我现在想和你做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19 21:12:00 +0800 CST  
慕灯虞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低眉抚平了被单上被攥出的痕迹,声音安然:“陛下若想要西迦,只管出兵便是了。陛下只怕不知,西迦能人异士甚多,若家国遭袭,他们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西迦不比南驿,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师父对西迦很熟悉啊,”顾序觉轻轻支住头,笑容却有些发冷,“当初在西迦辅佐我父皇时,可否和你在南驿时辅佐新君一般尽心竭力……”
“住口!”
话语声在一半被慕灯虞喝止,顾序觉看着慕灯虞因情绪过于激动而难受地捂住唇低咳,咳得浑身都在不住地发抖。
“不许再提西迦!顾序觉,那是我最后的底线!”
顾序觉轻轻眯起眼,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和慕灯虞偶尔提到了一次西迦朝廷,结果那个一向声色不动温淡素雅的人立时大发雷霆,后来一连几日都在房中,未踏出半步。
西迦有什么吗?或者说,是西迦朝廷有什么?
顾序觉看着慕灯虞弯着身体低低咳嗽,忽而笑了一笑:“慕灯虞,你的胆子越发大了,朕的名讳也是你敢冒犯的吗。西迦朝廷,你曾经在那里仅为官一年!哪里有什么能让你这般忌讳的?!”
慕灯虞抓在被单上的手一直在颤抖,最终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手收回了被里,却仍旧不能控制地轻轻打着颤,声音低弱:“别说了……陛下,不要再说了。您想要知道什么……臣会说的。”
顾序觉伸出的手轻轻抚在慕灯虞低垂下去的眉眼间,他从未见过慕灯虞这般无能为力的模样,就连他当初在床榻上强行完事那次,他也只是轻轻披了衣起身,而后压低眉梢,低低笑着算计沉浮局势。
从未像现下一般,直接缴械弃辩。
“我没有逼你……师父。我想帮你,西迦有什么?告诉我好不好。”顾序觉的手抚在慕灯虞眼角边,轻若鹅毛。
慕灯虞不知望在哪里的眼神惘惘迷离,半晌缓声轻笑,微微低垂着眉眼,声音梦呓一般若有似无。
“西迦死渊……”
“陛下若能查到一二的话,尽管去查吧。”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27 15:29:00 +0800 CST  
无日无夜,黑暗和死寂。
那是这里唯一的特点。
偶尔的声音,仍旧是他茫然间听见的,低冷的呼唤声。
一遍遍地叫着阿虞,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迷迷糊糊睡去的时候就不停地梦魇,梦见很久以前的事,久到他几乎以为那已经成为幻觉的事情。
顾序觉很少会来,他似乎正忙着查西迦死渊,直到今天,他再次进到阴诡牢狱里,俯视着看着他,一字一字地告诉他,东祁已挥师西下。
慕灯虞什么都看不清,只低着头不断地笑:“那个地方你找不到吧?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的确找不到。顾序觉派了宫里的精锐出动去探听西迦死渊,十几日过去,竟分毫头绪都未查到,现在他终于明白慕灯虞那时怎么那么轻易就能交代出来——因为那个地方,根本就像并不存在一样。
“那名教尉去了吧?就是带我出宫的那位……”慕灯虞低低地笑着,呛咳着摇头,“怎么可能活得下来……被曹嫔杀了吧?她逃狱了对不对?”
顾序觉不由地皱紧了眉,心里虽然大致猜到了,但仍冷声开口:“原来你当初告诉狱卒,诬陷他们二人私通,便是为了让曹嫔暗杀教尉。”
“是啊……但他们二人的的确确是私通了不是吗,陛下也当查知了吧?……我没有诬陷他们,我只是拆穿了而已……”慕灯虞又笑,笑容却因病重而苍白,“陛下不可能会杀教尉,即便是他们私通也不会动教尉一根手指,但曹嫔就不一样了……你会杀了她,因为她对你没有用……但是她会反扑的,她并非陛下后宫里的柔弱女子……她会杀了教尉,以免陛下查到更多,然后她便会逃走……她害怕陛下从教尉嘴里知道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杀教尉呢?……”
“因为曹嫔,是死渊安插进皇宫里的暗线——”
“她害怕陛下会顺着她查到死渊,而那教尉,一定直到她出身死渊,所以她为了保住死渊,不得不忍痛灭口。”
“陛下,我让您知道他们二人私通,并不是为了让您一怒之下杀掉教尉,我知道您会以为我的目的在此——当然,我在把您往这个方向误导,这样您就会更加保护教尉,而下令处决曹嫔,曹嫔被逼急了,为了死渊,所以杀了教尉。”
“而她出逃,陛下一定会隐约猜到这些,盛怒之下便会加强牢狱里对我的防卫,这样一来的话,即便曹嫔出逃后,将我在东祁的消息告知死渊,他们也没有机会对我下手——他们一直都想要除掉我。”
慕灯虞定定看着顾序觉隐在黑暗里晦明不辨的脸容,笑容从容而温雅:“除掉教尉——那便是我戳穿他们二人私通的真相的原因。任由曹嫔出逃——那便是我自保的手腕。而我现在将这一切告知陛下的原因,是无论您现在知道了什么,都不会把我放出去,更无法挽回将尉已死的事实。”
“然而整个计划里,我唯一失算的,是陛下并没有加强牢狱防卫,而是直接把我囚禁在了这里,”慕灯虞轻轻抬起左手手腕上的铁镣,铁链相击,撞出叮当脆响,有些无奈地苦笑,“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更难找到我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28 11:26:00 +0800 CST  
爱妃们是不是看完这一段才觉得师父厉害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28 11:27:00 +0800 CST  
我有一个伟大的愿望,就是在新年之前粉丝数达到两千爱妃们要不要踊跃加入一下啊用朕的一世英名保证,时候绝对会有福利的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2-14 21:45:00 +0800 CST  
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儿,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啊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2-14 21:48:00 +0800 CST  
看来新年愿望是完不成了但是为了给大家祝新年,福利还是发吧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2-16 00:06:00 +0800 CST  
顾序觉看着慕灯虞垂眉低笑的样子,忽然想起来多年前他在西迦城下抬首遥望城墙时面上的笑意,也同样平静地压抑住全部隐匿的情绪,从容淡和得却似一摊死水。
顾序觉低声笑了一下,而后坐到了床沿边,轻轻扯住了嵌进墙壁的铁链,带动着慕灯虞被拷住的左手也微微抬了起来。
“师父,你是否忘了?那个老翁也应当是你疏漏的一部分吧?”顾序觉轻轻摩挲着铁镣,唇边低冷地笑笑,“他什么都说了,包括你去那处乱坟冈,还有你爹娘的事。”
慕灯虞低促笑了一下:“陛下能那么快看出来我先前在牢里欺骗狱卒,怎么就会觉得我对那老翁说的便是实话呢?”
顾序觉眼底的情绪略微沉了一下,而后轻轻抚上了慕灯虞的脸侧,笑声有些低沉:“师父,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厉害啊。”
“但你对那人真的会起防备吗,对于你父母,你不是向来都很在意吗?怎么会对一个可能知道你父母下落的人谎言相向呢,”顾序觉微微笑着看他,“诚如你先前所说,我一直都很能够了解你,甚至于比你都还要更了解你自己。”
慕灯虞的身体很明显地发了颤,旋即急促地抬手把顾序觉覆在他脸侧的手推开,截断了顾序觉感知他的情绪的唯一途径,低促地喘息了几下。
他现在对顾序觉的了解太少了……他会对他做什么,下一步会有什么举动,他半点都无法猜测到,但是反过来,顾序觉却能够很轻易地知道他说的究竟是谎言还是实话。他们两个相比,慕灯虞本来就是处于劣势的。
“陛下……您别问了……”慕灯虞弯下身去低低咳喘,支住额角的手冰凉,但很快便被顾序觉扯住了手臂拉起来,微微笑着吻在了唇角。
“你若肯告诉朕,朕自然不会这般逼问你了。”
“这些事陛下真的这么想知道吗,知道与否于陛下而言并无大碍吧?陛下何必这样戳人伤处……”顾序觉霍然扣住慕灯虞的后脑拉近,即便是在黑暗里,半点都看不见他眼里的情绪,慕灯虞也料想得到他的愤怒。
“慕灯虞,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惹怒我就可以暂时避过我的问话?”
慕灯虞的呼吸逐渐紊乱,目光停留在某一点,眼神恍惚迷离,多年前的傲岸如霜少年意气像在几年的南驿沉浮和几日的重镣幽囚下被打磨殆尽了,幽幽荡荡得只剩低眉隐忍。
“陛下……我求您,别再提西迦了,真的……”慕灯虞低低蜷缩起来,恍惚间又看见一身玄衣的人,慢慢地踱步过来,坐在了床榻便,扯住他的衣襟,狠声质问他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
各国朝堂,一直以来都是他穷尽一生都想要逃离的囚笼枷锁,但是却不得不赖其生存。
求你,炼狱煎熬的场景,你没见过的话,就不要再轻易地提起来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2-16 00:06:00 +0800 CST  
“那里很黑。”
“怕吗?”
“怕。”
“那就记住,以后别再从我身边逃开了。”
“不可能,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离开这里。”
抱着他的人沉声笑了:“阿虞怎么会对这种事这么有自信呢……就算逃出去了,阿虞想去做什么?天涯海角,我都会抓到你的,难道要一直躲下去吗?你要靠什么养活你自己呢?”
“不用你管!”
“阿虞是不是想出去见父母了?有时候你睡着了还在……”
“别说了!……”
“可惜他们不要你了,他们把你卖给我了……阿虞,你是没人要的,你离开了我,没人会关心你的……”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滚开!”
黑暗里的眼睛刹然睁开了,紧接着便紧紧蜷缩起来难受地呛咳,声音空空荡荡。
你是没人要的……
没人要你,阿虞,你是被遗弃的。
你的存在与否,别人都不在意的。
别挣扎了,反正就算你出去了,也没人会为你高兴的不是吗?……
“别说了、你别说了!……”慕灯虞痛苦地用厚重的棉被蒙住了头部,但那声音还是一直不断地、低沉地在耳边絮絮,像梦魇一样紧紧扼住了他的脖颈,叫嚣着要把他拖进无边地狱里去。
阴曹地府里不断涌出的手臂拽住了四肢,耳边有什么人的放肆狂笑,尖锐刺耳的笑声和撕扯的声音从未间断过,像密密织就的网,要硬生生把他拖进阴沉囚笼里才肯罢休。
有轻悦的丝竹声从不知名的地方渗漏了进来,先前喧嚣的笑声和撕扯声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又只剩下了空荡的冷清。
这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被多关上几天,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崩溃。
慕灯虞伏在床边低促地喘息,头疼得快要裂开一样。
从上次顾序觉离开之后,他就很少再来了,偶尔来的时候也什么都不说,在床沿边坐一会就又离开了,大概是无话可说了吧,慕灯虞也同样觉得无话可说,无论谈论到什么,最终都会不欢而散。
有时候身边明明没有人,却还能听见有人的说话声,有时候是曾经在死渊时的印象,有时候又能听见豆蔻少女的清越欢笑,看见她弯着眉眼,笑容英气又俏皮。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大约是被关了很久了罢。
有多久了?……
慕灯虞尽力想要去回想起来,但忽然又感觉曾经那些事情他都没有经历过一样,虽然时常会有梦魇缠身,但好像都很遥远了,遥远到像是一场幻觉。
曾经?
多虚幻飘渺的形容。
慕灯虞倚靠在墙壁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又听见了石墙外隐约的丝竹声,不由微微支起了身体坐起来。
听曲调……不像是庆功的曲子。
那就应当是节庆时举办宫宴的曲子吧?……原来又到了节日了……
元旦过后……
慕灯虞低声咳喘着按住额角,紧紧蹙了眉,元旦过后是什么节庆?他竟有些记不清了。
想起来了……是除夕。
原是除夕到了。
这一年走到头了,他还是没能和家人团聚。
慕灯虞紧紧按着额角的手开始止不地颤抖,深埋在棉被里的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
那个人说对了……只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他很想再见他的父母一面。
很想很想。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2-16 00:07:00 +0800 CST  
丝竹管弦的声音渐渐低了,那层石门被人打开,进来的人身上沾染了些宫闱御酒的气味,一进来便歪在了慕灯虞身上,迷迷糊糊地往被子里钻。
慕灯虞半梦半醒地被人扰醒,茫然间似乎望见了和暖的光从窗棂漏了进来,身上压着的孩童带着清冽酒香,顽劣地咧着嘴角傻呵呵地笑,笑容带着稚龄小儿的软糯和无辜。
“不是劝你饮酒伤身吗,怎的还这般……”带着笑的声音在一半被抬手时铁镣的哐铛声截断,在瞬间戛然而止,唇角边的笑意凝滞了一息,而后消散了。
指间触到的凉滑绸缎上绣着团龙密纹的衣袍,针脚细密灵巧,早便不是当初那个喜欢晒得身上暖哄哄,趴在他膝上戏玩的小孩了。
眼前恍惚看见的暖光一息间消失了,仍旧是黑暗,像某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地下的鬼魅叫嚣着把他扯入了阴曹地府。
慕灯虞低垂下眼眉,平静无波的眼里仍旧看不见什么情绪,只静静地撑起身,缓慢退到一边,却被顾序觉很快又赖上来,圈住慕灯虞清瘐的身子,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
慕灯虞没再动弹,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个角落里,空空荡荡的。
“师父,头疼……”
直到倚靠在身上的人迷糊地呢喃了一句,慕灯虞的目光才稍稍垂了下来,收在衣袖里的手慢慢伸了出来,略微抵在了顾序觉的太阳穴的位置,见他仍旧沉沉昏睡着,手上才略略施了力按揉。
“好些了么?……”
身上压着的人没有应答,只是许久之后又梦呓了一句:“师父你别不理我……我喜欢你的。”
慕灯虞替他缓慢按揉着的手有一息的停滞,随后收回了袖中,遥遥望着的某处目光有些不辨悲喜。
“你还小,能知道甚么喜欢不喜欢的,……”慕灯虞低低垂下眉眼,终而扯了扯唇角笑,“再说你这样的喜欢法……说出去谁会信呢……日后若有心仪的闺阁女子,岂不要把人吓跑了?”
慕灯虞轻轻退让到一边坐着,而后把被子替顾序觉整理好,让他安安稳稳睡着。
“我以前也被人这样关过……一关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慕灯虞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铁镣,声音飘飘悠悠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说给谁听,“那里总是很黑……里面有些奇怪的活物,每日每夜都在蠕动,不停地往人身上缠绕……”
慕灯虞的身体开始轻微地发颤,手指用力地抵在额角,呼吸的声音都在微微地颤抖。
“为什么都试图把我用牢狱囚禁住呢?……我这条本来就时日无多的性命,要是那么想要的话,直接拿去不就行了吗。”慕灯虞低下眼眉,轻轻往手心里呵气。
“真冷……”慕灯虞低弱促声笑了一下,而后缓缓埋进了手臂间,把人卷成小小的一团,靠着墙壁发愣。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2-16 00:08:00 +0800 CST  
顾序觉再醒来时,眼前朦胧地泛着白,头疼得厉害,但还未完全清醒便被人扶了起来,顾序觉抬起手撑住额角,稍稍闭了眼想要清醒一下,随口吩咐道:“周佚,去倒杯茶来。”
“周佚不在这里。”很熟悉的平和声调,顾序觉微微睁了眼看,眼前却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陛下昨夜饮了酒,歇在了这里。”慕灯虞感觉到顾序觉似乎伸出了手,便微微向一边避让开。
“最近有些事,总搅得人不得安生,”顾序觉抬手按住了太阳穴的位置,暗室里阴沉压抑得厉害,顾序觉静默了一息,忽然问了句,“这一个多月你就在这儿待着?”
话毕,顾序觉也觉得问得莫名其妙,慕灯虞更是没说话,顾序觉干咳了一下,而后站了起来,棉被从身上掉了下来,他才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去抓住慕灯虞正要躲开的手,冷得骇人。
“以后多注意些,你身体又禁不住折腾……”
话到一半就停了,顾序觉看着慕灯虞隐在黑暗里的面容,忽然觉得尴尬,便收了手站起来,干咳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在手按上门上机关的一瞬间,身后向来淡和的声音掺杂了些若有似无的喟叹:“每每你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我都很羡慕的……门外的宫闱朝堂能任由你裘马轻狂,但于我而言,无论这门内还是门外,都是囚笼桎梏,一辈子都不能逃脱分毫。”
顾序觉略微回过头,似乎感觉得到慕灯虞似乎遥遥望着什么,笑得低弱恍惚。
“我记得我当初也能够纵马驰骋的……只不过那似乎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慕灯虞抿了唇角笑得低促,笑着笑着又忍不住低下身子捂唇咳嗽,“只可惜这副身体被人强自毁坏了,再不能如小时那般玩闹了……”
说着抬手稍稍触了下额角,低下眉笑叹:“我果然是又犯糊涂了……和你说了这些你也不会懂……陛下莫要介意,我近来总是如此。”
“你怎么总把朕当孩子!总说我什么都不懂!……”
“你懂吗!”顾序觉的话在一半便被慕灯虞厉声打断,“你懂什么!就知道一味任性胡来耍小孩子性子!……”
慕灯虞的声音在一半便猝然断开了,弯下腰去剧烈咳嗽,带动得铁链也叮当作响,指间渗出来的血被他很快擦去了,暗室里又冷沉得要把人淹没。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2-24 09:10:00 +0800 CST  

楼主:金樽满

字数:82361

发表时间:2018-01-06 04: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31 13:04:30 +0800 CST

评论数:192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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