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坟茔》(囚禁\/帝王×降臣)

【原创】《坟茔》(囚禁/帝王×降臣)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47:00 +0800 CST  
坟茔
八月战鼓震天,仿要震了星辰下来砸了那城墙,声响大得可怕。
忽的,战鼓声小,坐于军队正中心软顶里的玄衣少年停了点茶的手,静静一抬眉:“降了?”
“是。西迦六皇子前来请降。”帐外的人答。
少年低头算算,而后摇头笑:“这样快……不过守城十三日而已。”
声音顿了一顿,而后继续道:“让他上前来。”
手伸出帐外,随意拂了布帘,整齐的军队已然分了一条路出来直通到少年帐前。
一稚童低头上前,声音脆亮,但冷:“父兄病重,罪臣代之前来请降。”
少年有一瞬间的沉默,半晌开口:“小儿,今年虚岁多少?”
“已满十一。”
少年撑住车辕慢慢站起身,但起身到一半却又像无力了般坐了下去,慢慢缓了呼吸,却忽地笑了:“请降?不受。”
帐前站立的人刹然抬头,少年的手攥在车帘上,尽力放平呼吸:“国破之际却只派一介黄口小儿前到敌阵请降,可见他有多无能了……此心不诚,我如何可受?”
扯住车帘的手松了开:“把那小儿带上来,日后我亲自教他诗词经文。其余人……”
话到一半忽然停住,用力咳了几下,随之开口,语声淡淡——
“破城。”
塞外城破,班师回朝。
朝内受封,自请离朝。
于是那位被全城瞩目的少年人,在助南驿攻下西迦后,在最耀眼的时候静静离了国师之职,去了书阁教徒研文。
然而这样仅仅过了四年,那位曾经的西迦六皇子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满朝文武似乎并不担心那位被他们国师灭了城的小儿会再回来报复,因为四年里他们相处得太过融洽,俨然一副师慈徒孝的好模样。
然而再三年后,东祁的挥兵南下,才让这一帮只知玩弄权术的奸佞官宦们彻底慌乱了,城池接连被破,东祁的军队却在已然彻底无兵的国都城门前停了下来。
那位曾带兵也带病攻开了西迦城门的少年人站立在残破的城墙上,望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军兵正中的一顶软轿,低头苦笑,而后向南驿的皇帝请旨——
“臣愿代陛下出城请降。”声音平静,和七年前攻破北戎时的情绪一般无二,像掐指一算的仙人,已然知了结局,就等着最后一刻便罢。
然而他不是仙人,却能知了南驿的结局,满朝文武的荒诞无稽,不修武力,他的徒儿又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无论怎样算,南驿都没有能胜的可能。
当初还有他能在朝廷里劝谏几句,清除奸臣,现下他早已离朝不愿多问,整个南驿有多荒芜不堪,他不必打听都能猜想得到。
只是为什么还要替南驿国君出城请降受辱?他想了许久,最后似想不出结论,便作了罢了。
城门缓缓打开,军队没有接到攻城的军令,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肃立在城门前,铠甲上半干或是新鲜的暗血有些萧瑟悲壮。一场战争能弑了多少不归人?似乎无人在意,能君临了天下便好。
若全部的战争皆是因为这般原因而挑起,那战争可真是单纯。
浅青的衣摆被轻轻地拂开,膝下弯曲,跪在了黄沙飞扬的土地上,自袖内拿出的请降书被高举过头,声音平静:“臣代吾皇,前来请降。”
声音太低,坐在软轿内的人没听到,帐外将领来禀告时,他才知他等的那人,出城请降了。
伸手掀了车帘,微眯起的眼远远望着军队外跪在地上的人,而后随意靠到了轿内,笑:“让他膝行过来。”
军队整齐分出路,有人上前告知,跪在军队外的人只轻抬了眉眼,脸上半分愤怒都没有,慢慢膝行过去,行不了几步便会脱力,总要咳喘一阵才能继续,一段并不算太长的路,他足足走了快小半个时辰。
坐在软轿上的人笑着看他停在他面前,不出意料,那个曾攻下了他们西迦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八年过去了,仍旧是一副少年模样,他绝对有什么地方与常人有异,顾序觉可以肯定。
顾序觉低头看他,他面前的人在轻轻咳喘,呵出的气在十一月份的天都不见呼吸而出的白色气雾,可见身体孱弱至极。
歪靠在轿内的人忽地笑了,慵慵弯身,扯住他的左臂用力拉近,文书不慎掉落到了地面上,被顾序觉毫不在意地一脚踢开,只看着他叫了四年师父的人低头跪在他面前,冷声嘲笑:“慕灯虞,多年不见,可别来无恙啊?”
慕灯虞无话,顾序觉微恼,手上用力,扯得慕灯虞终于微微抬了头看他,缓住了呼吸才继续开口,重复刚才的话:“臣代吾皇,前来请降。”
顾序觉笑容更甚,扯住慕灯虞的手丝毫未松:“回去告诉你们陛下,若想请降,总得先拿出些诚意来才行。例如,送个人质什么的。”
慕灯虞知道他说要的“人质”是谁,不由摇头:“别闹了……你想要怎样直说便罢,没必要这般。”
顾序觉不言,眼神有些沉沉地看着慕灯虞,半晌,忽然笑了,一弯身揽住慕灯虞抱到腿上,下巴搁在了他的头顶上,笑容有些骇人:“那好吧……我会派人去告诉你们陛下,我接受他的请降,但在此之前,你要跟我去东祁。”
声音忽地轻了下去,有些从前撒娇的意味:“师父,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再来攻打南驿的。”
顾序觉抱着慕灯虞的手被他毫不犹豫地拉开,站起,慕灯虞的眼神未有变化,但声音有些冷淡:“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那么想保住南驿的。”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47:00 +0800 CST  
顾序觉挑眉笑,笑容发冷:“哦,那师父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像刚才那样跪在自己徒弟面前,你是准备做什么?难道不是为了保住南驿吗?”
慕灯虞皱眉,帘外战马沉重的呼气声,声声入耳,他垂眼,半晌无声,终而叹气:“随便吧……”
顾序觉只笑笑,半晌随意抬了抬手:“退兵。”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48:00 +0800 CST  
南驿至东祁路途遥远,抵城时已到十二月底,城内早已张灯结彩,一派欢愉热闹景象,入目皆是热烈的红,连在十二月份都让人觉得暖融。
慕灯虞倚靠在宫阙楼阁里暗红的窗框上望着宫内和宫外一般无二的红,恍惚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旧忆,唇角不由扯起,低头摇笑,笑容有些苦,但在下一刻却突兀难受地捂唇低咳,轻颤咳弯了腰。
咳在软巾上的血鲜红,和窗外张灯结彩的红一样热烈,但有些刺眼。
他还有多久?
也许五年,也许四年。
或者更短。
慕灯虞慢慢合了软巾,去拭唇角淡淡的血迹斑斑,苍白得有些骇人的手扶住窗框缓缓往床榻边走。
“老远就听到声音了,莫非师父还如那妇孺般娇气,竟闹起水土不服来了?”宫人推门,顾序觉进来几步过来,歪头看着慕灯虞笑,“别那么病歪歪的,装模作样的有何意思。”
慕灯虞眼睫微抖了,脸上却无甚情绪,低头往衣袖里揣了软巾便弯下身要行礼:“参见陛下。”
顾序觉未扶他,连“平身”都未言,只笑了坐到软榻上:“朕记得师父从前点茶的手艺在四洲之中都算得翘楚,如今怎不沏茶迎朕?”
慕灯虞眉角微动,声音却仍旧平静:“壶内烧了茶,只是茶质低劣,不宜奉君。”
顾序觉挑了唇角笑,对于自己师父此时究竟是个什么处境分外感兴趣:“是何茶?”
慕灯虞的神色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夏茶茶沫而已。”
顾序觉唇边的笑微顿,继而却又笑了:“你们南驿怎的已然落败到这般田地了,连原国师的衣食住行都这般简陋?”
“败国而已,自应收敛些。”慕灯虞的眉眼微抬,眼底却无多少受辱之色,一派平静得有些令人惊异。
“嗯,说得好,败国而已,”顾序觉忽地抚掌笑了,而后站了身,看住慕灯虞的眼都带了笑,“平身罢。”
慕灯虞低眉支地站起,下一刻却被顾序觉抓住了手腕用力拉近,捏住下颚抬起了头,对住顾序觉冷沉的眼:“既是败国,在胜国面前,便把全部都好好受着罢。”
身体被猛然按在了床榻上,衣襟被霍然拉开,修长的指顺着瘦削突出的锁骨要滑进去,却被慕灯虞微微侧身避开,但无下一步的阻止,声音里有隐忍的怒:“陛下要做什么?”
顾序觉的手略略挑起慕灯虞的下巴,笑:“朕说过,既是败国,便都好好受着,现在朕的命令,是让你乖乖承欢。”
双手被紧缚在了床头栏木上,慕灯虞的脸色难看得极彻底,用力想要挣扎,但被顾序觉稍稍伸手便按住,而后覆身上来,手指在衣扣处轻轻一挑便挑开,唇边仍旧在笑:“师父,朕现在当真想让你看看你此时是个什么模样,定然分外有趣。”
“顾序觉,我教你的礼义廉耻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慕灯虞的双手被缚紧了,半分都躲闪不得,神色极难得地异常恼怒。
顾序觉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微顿,半晌,忽地笑了,伸出的手用力揪住慕灯虞的发拉近,唇边的笑冷得骇人:“慕灯虞,你在说什么呢!你的礼义廉耻就是教你弑君的吗!嗯?!”
慕灯虞在听见顾序觉的话的时候脸色瞬间刷白,神色急剧变化了几番后才终于消退下来,慢慢地转了头:“你那时还小……”最后一个字蓦然哽咽,甚至于连一句话都无法完整地说下去。顿住,顾序觉清晰看见慕灯虞的眼角微红了,声音停顿了极久,才又继续了下去,“……能懂甚么。”
声调极累,像是大病了一场的人。
是顾序觉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他所说的对于慕灯虞而言,是阴曹地府一样的煎熬痛苦。
“朕不懂什么,不懂你是如何弑君的?”顾序觉霍地甩开了手,低头看着慕灯虞的眼神极冷,“我的好师父,做了就是做了,你当初做得出来,现在怎么不敢承认呢!”
大脑里好像有什么轰地炸开,炸到头脑发木。
顾序觉扣住慕灯虞的后脑用力拉近,唇狠狠碾了上去,张开咬噬,嘴里有了血腥味,腥甜的气味浓郁,让顾序觉的头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顾序觉微微支起了上身,手指拂开了慕灯虞垂在额前的发,声音冷静了许多:“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从一开始就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慕灯虞的眼神有些空茫,半天才回过神来,微微地挣扎,顾序觉挑起的发顺着指尖滑了下去,重新覆在了慕灯虞苍白的脸上:“请陛下放手。”
顾序觉眼底的情绪有一瞬间的顿住,而后又笑了,笑容有些沉:“慕灯虞,看来朕还是对你太好了。”
略埋下了头,微微用力啃咬住了慕灯虞的颈侧,清楚的感觉到了慕灯虞的身体刹那僵硬,身体本能地往并不算软的床榻上下陷想要躲避,但被顾序觉轻而易举地扣住腰身揽住,颈处的皮肤被吮起,像要脱离身体了一样地疼痛。
手指滑进了亵衣内,在慕灯虞身下握住一团柔软揉搓,慕灯虞侧挣扎着要躲,但被顾序觉拉近,在耳边冷嘲:“嘴上讲着礼义廉耻,但身体还是有反应啊。怎的这般口是心非?……”
手指顺着腰身往下滑,一勾勾住衣带,挑露出内里的亵衣亵裤。
“顾序觉,你闹够了没有。”慕灯虞挣扎不过他,只能低了声呵斥。
顾序觉的动作停了,手支在慕灯虞脸侧的床榻上撑起了上身,笑:“先前不是还恭恭敬敬地称陛下吗,怎的如今敢直呼朕的名讳了?嗯?”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48:00 +0800 CST  
最后一个字狠狠地拖长了音,冷得有些发沉。
“慕灯虞,常听南驿人夸你英才天纵,你既那般聪敏,怎不知寄人篱下应当是个什么态度呢。”顾序觉的指尖缓缓抚过慕灯虞清瘦得骨骼微突的侧脸,忽地用力扳开了慕灯虞紧抿着的唇,低头探入。
慕灯虞细细的低拒声入耳,顾序觉眼底有了淡淡的笑,舌滑入,轻轻勾住慕灯虞躲闪的舌,猫抓老鼠一样地慢慢搜刮唇齿内的柔软。
手伸到了慕灯虞身下,褪了白色的亵裤,抱住慕灯虞就直接翻了个个儿压在床上,卷起了覆盖在身上的外衣堆到背上,欺身覆上,手指沿着凹下的脊椎滑至尾椎骨,轻轻一挑,感觉到了指下身体轻微的战栗,顾序觉勾起唇角嗤笑:“师父这不是感觉很好嘛,之前装模作样地拒绝什么呢。”
慕灯虞的气息紊乱,有些接不上气,连声音都断断续续了:“放开……”
“放开?怎么可能?……”顾序觉笑,霍然抬起慕灯虞的臀圜部,有些坚硬的物事抵上,用力拉近了慕灯虞的腰身便狠狠没入。
慕灯虞的身体瞬间绷紧了,撑在床榻上的手用力攥紧了掐住手心,想要分散掉注意力,但下一刻却被顾序觉轻轻覆上拉开,冷声笑:“感觉如何?若是想要,直说便是了,这般忍着做甚。”
身后的物事退出,而后又狠狠贯圜入,慕灯虞用力想要挣扎,韧性极好的绳条扯得床榻哗啦作响。
顾序觉身下动作微微加快,却听到慕灯虞极难受的低咳声,一声接一声像要把肺腑一并咳了出来。
顾序觉停了,眼神沉了片刻,而后轻叹了声,起身退了出来,衣衫依旧整齐,突得慕灯虞更加狼狈不堪。
“不愧是朕师父,知道怎样才能管治朕,”顾序觉的眼神有些发冷,但在笑,笑容几分嘲讽,“朕不动你了,停罢。”
慕灯虞侧着身背对了顾序觉,咳得有些泛红的脸埋在了手臂上的衣衫里,整个人都咳得发颤,喉中的血咳了出来,在床榻上濡透了白的颜色。
见慕灯虞咳出了血,顾序觉便知他并非装病了,脸色有些微沉,而后开口对门外候着的宫人吩咐:“去宣御医。”
“不用、我不需要……”慕灯虞虽说着不需要,但身体却已然蜷缩起微微发抖,但下一刻却被顾序觉用力拉了回来。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不清楚吗!现在在这儿逞什么强?!”
天子震怒,甚至于连门外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伏了下去。
慕灯虞的呼吸有些急促,半天,却扯开唇角笑了,笑得真好看:“我的身体如何,陛下在意吗?”
顾序觉眼底的情绪有些沉,像是在酝酿疾风骤雨一般:“慕灯虞,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单纯问问而已,”慕灯虞摇头,咳声已经止了,“陛下,既然您不打算做什么了,就放开我吧。”
顾序觉的目光在慕灯虞的脸上停留了半晌,终而伸手解了绳结,笑:“慕灯虞,朕有些时候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慕灯虞收回手理好衣衫,抬眉,唇边淡淡的几分弧度像是在笑:“不,陛下……您从来都很能够明白我,只是一直不屑于了解罢了。”
顾序觉眼底的情绪有些让人难以看懂,只是在笑:“年初元旦宫宴,还要请师父备了曲儿一娱宾客。”
慕灯虞眼底的情绪顿了一顿,而后笑:“是,臣知道。”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48:00 +0800 CST  
从第二日起,慕灯虞便在院室里摆了张琴,当真开始拨琴调弦,一曲《贺春》弹得极为熟练,却半分琴韵也无,宫院里的宫娥内侍听得烦,便日日往宫院外躲,自觉已然把对此曲的厌恶之情表达得在明显不过,但那人分毫不受影响,午时摆琴日暮收琴,规律得很,直到大监也觉听不下去了,便在顾序觉耳边提醒提一句,慕公子的琴已练了多日,陛下可要去听听?
原本这些事是不必一朝皇帝亲自去看的,只是大监知道这位陛下待那人不同才敢这般提醒。
见自己面前在书案上苦思许多日了的皇帝陛下果然略抬了头,大监这才松了口气。
“他练了多少日了?”
大监低头略算了一下:“约摸十日了。”
“嗯,是要去听听,朕记得他向来不修琴技的,”顾序觉顺手把手上的笔仍入砚台,只是眉头仍锁紧了,半晌才开口,“周佚。”
一边的大监陡然听见顾序觉叫他,便赶紧弯下身去:“奴才在。”
顾序觉合上奏章扔到一边,而后站起身,周佚立刻给顾序觉披上风衣:“你不必跟去了,去把案上收拾干净了。”
宫中过于繁华艳丽,朱的瓦绿的墙,处处都是黛粉艳花的气味,繁复雍容得让人心烦意乱,只是慕灯虞向来病弱,一天就有几次的药灌下去,所居的宫院都有淡淡的中药味,闻着略有些苦,顾序觉慢慢踱到正门处,守门的内侍正靠着墙打盹,顾序觉微皱了眉,自己推了门进去,一眼便望见一人披了白色外衣坐在药炉边慢慢摇扇,手上的蒲葵扇有些旧了,摇起来漏风,但慕灯虞不急,只打发时间一样地慢慢摇,直到顾序觉站到了他身后才反应过来。
“你向来都是这个时辰煎药的吗?”
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慕灯虞有些诧异,放了蒲扇便起身行礼:“回陛下,今日忘了时辰,才煎得晚了些。”
“嗯,”顾序觉随意弯身捞起蒲扇,在手上掂了掂,眼微微眯起,却是笑了一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师父用的还是这一把。”
慕灯虞略抬了眉:“陛下说的是蒲扇么?换不换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啊,”年轻的帝王将手上的蒲葵扇来回翻了翻,似是极开心地弯了眉眼,“朕记得这扇可是朕从前做了送给师父的呢。”
“……”慕灯虞忽地沉默了,半晌,才笑了,“毕竟是用久了的东西,要换总是不方便的。”
顾序觉转了视线,望向慕灯虞略低垂的眉眼:“那么多东西都换了,如今再说这句?师父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极寂的沉默,顾序觉等得有些不耐烦,手一伸便挑了慕灯虞的下颚:“师父莫不是对朕有情?”
他看见自己面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稚嫩的眉睫剧烈地抖,而后抬了起来,望住帝王深沉幽远的瞳仁。
开口,极淡的几个字。
“那便要看陛下如何理解了。”
他从再次于南驿城下会面后就很少抬头直视顾序觉了。因为他是帝王他是罪俘,他没资格能直视他的眼睛。他也不大记得八年前在西迦城外运筹帷幄的少年究竟是一种怎样淡和轻的眼神了,但他现在看到了——很陌生的一种眼神。
不像他为他师时那般温文暖和了,反而有些发冷。
他师父的性子很淡的,平日显露不出来太多的愤怒和悲戚,能让他露出这种神情,很难得了。
顾序觉忽地笑了,扯住慕灯虞的发用力拉近,吻住。
感觉不到怀里人的挣扎,温顺得像是驯宠,舌尖挽住了慕灯虞口内有些僵硬的柔软,轻轻缠绕索取,软得像翻滚的蛇,柔软得太过致命了。
脸被顾序觉抬起,但慕灯虞黑得有些发沉的眼却微微低垂了下去。
在躲避?
在无视?
慕灯虞想要叹息,但像被顾序觉轻轻勾住了声按回去,哑然呐呐的,像失了声一样。
感觉到手往下拉住了松散的衣带,慕灯虞微微动弹想要推开顾序觉,声音有些低,像放弃了一样叹息:“别在这。”
顾序觉似是笑了,扯住慕灯虞头发的手微微松了开,转而揽到腰后抱住,打横抱了起来,笑:“师父既开口了,自当如愿。”
慕灯虞畏冷,手揣在了衣袖内,被抱进室内,屋内仍旧冷得厉害,顾序觉把他放在了软榻上,手随意便撑在了他身边:“屋里怎的都不点盏灯?这样黑。”
慕灯虞抿紧了唇不看他,见他不说话,顾序觉亦不大在意地笑笑,修长的手从腰后滑到了衣带上,轻轻一扯松开。
按理来说外衣里还有许些层衣物,繁琐得很,但慕灯虞应当是刚洗沐完,内里仅穿了件亵衣亵裤,倒是方便了。
顾序觉笑,埋首轻咬在了慕灯虞颈间,慕灯虞微侧过头,眼神古潭无波,安静得太过。
颈间最致命的地方忽然被咬住,慕灯虞有一瞬间的战栗,手下意识地缩起蓄力要推开,但很快平静了下来,力道消退了。
“师父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防备心紧得很。”顾序觉的调笑声在黑暗里悠悠地响,慕灯虞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大想看清了。
手被慕灯虞慢慢放了下来,身下却忽地被抓握住轻轻揉捏,慕灯虞的手指紧扣在了榻上,身体在轻轻地发抖,眼睛在黑暗里慢慢来来回回寻找落脚地,最后停留在了朱红的房梁上。
“师父,你身上好冷,”顾序觉笑,手指灵活地揉搓,感觉到慕灯虞身下微微的变化,笑容便愈甚,轻轻挑了亵裤,露出浅色的物事来,“师父,你看你这不也是很快活吗。”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49:00 +0800 CST  
慕灯虞的身体在发抖,慢慢遏止才能压下身体最本能的举动,听到顾序觉的话,却是笑了,只是声音有些抖:“你既称我为师,何不懂尊师重道?”
顾序觉的手顿了,拉长音调“哦”了一声,指尖在顶端细细轻刮,感觉到慕灯虞愈加剧烈的颤动和指尖的湿润,顾序觉抬了手,指尖的一点濡湿移至慕灯虞唇边撬开,伸入慕灯虞的口里,慢慢挽起软舌,笑容几分嘲讽:“师父,那你曾教朕的五伦之义,如今你不也是一样忘得一干二净,在自己的徒弟身下承欢?浪圜荡得跟青圜楼圜妓圜子无分毫分别?”
慕灯虞的眼神在一瞬间在浓厚的黑暗里冷了下来,最后却略略撇开了头,声音有些像在叹息:“序觉,别逼一个你连来路都不明的人。”
听见慕灯虞刹然之间叫起他曾跟他在书阁里时的称呼,顾序觉的手蓦然停了,而后却又笑了,忽地欺身上去,压在了慕灯虞身上:“师父啊,无论怎样的人,强权威逼利诱下,还有能力反抗吗?”
手指滑入了后方,在缓缓按揉插圜入,顾序觉听见慕灯虞轻轻的叹息,被半开的门外的寒风卷入,撕扯开来不见分毫。
顾序觉微微用了力,手指侵圜入了干涩发紧的穴圜口,在里面慢慢地、认真地搜刮,慕灯虞垂在软榻上的手收紧到发抖,本不打算再劝说的口又张了开,声音有些喑哑:“序觉,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能够重来的……很多事你需要先考虑好,否则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朕知道,自不必师父来说教。”
他听到顾序觉轻轻的调笑声如此说着,最后缓缓叹了气。
压在身上的重量退去了,顾序觉微直了身子,修长的手从衣袖中带出了红色的小盒,微微笑了:“师父,房中可有砚台?”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50:00 +0800 CST  
慕灯虞缓缓扯了扯唇角:“在案上。”
顾序觉微微撑了软榻站起来,伸手拿了笔架上的兼毫笔,用笔尾从盒中挑了一小块桃红的膏出来,和水在砚台里研开,便端了过来随手放在了榻上。
柔软的笔濡了药,笔尖细软,在慕灯虞胸前的浅色上慢慢研磨轻按,最后看着原本柔软的一点充血变硬,微微笑着移动了手,半坚硬半柔软的兼毫笔顺着清瘦的腰腹滑到下身,慢慢挑圜逗着顶端细小的一点,扬了唇角笑:“师父你看,不需要我用手,一支毛笔就让你这般快活了呢……”
慕灯虞手抖得极厉害,紧紧攥在了被褪下的衣物上,衣上青色的坚竹纹色,被苍白的手攥住了,像折了一样。扭曲。原那坚竹也这般易折啊。
慕灯虞的眼神有些涣散开来,但很快又被身上的感觉引得聚焦。
被水濡湿过的肌肤细细地发痒发热。慕灯虞知道那是什么,他虽不经这些事,但毕竟在宫中度了那么多年,宫闱密药有多烈他不得不有所耳闻,却从未想过那些药会有一日用在他身上,而且还是被自己的弟子压在榻上用。
他不得不叹世事无常了。
顾序觉提笔,又在砚台里濡了药,滴淌着水的笔尖在慕灯虞身后微凹的一点外轻打了个旋,而后撬开插圜入。
笔尖上的药很快被挤压干,顾序觉却不拿出来,只握着笔杆深深浅浅地模仿人的交圜合插圜入圜抽圜出,顾序觉算着时间,药效发作得太快太烈,感觉到慕灯虞无意识的迎合,顾序觉看着他的神色却未见半分先前的戏谑,沉得有些发冷,半晌,引了慕灯虞的手去摸插圜在他身后的笔,声音像是在笑:“师父,要不要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顾序觉感觉到慕灯虞的手在触到笔杆时在剧烈地抖动,分不清是药效的过于猛烈还是别的。
顾序觉的手握在了慕灯虞微微发热的手上,用力将笔插圜入更深一寸的地方,细软的笔毫刷过了某一点,顾序觉感觉到身下的人忽然之间寒战一样的战栗,身下迅速扬起,微微笑了,手指抚过了慕灯虞柔软微凉的唇角:“师父,别忍了,有甚么意思呢?”
笔尖被抽了出来,顾序觉覆身上去掀了覆在慕灯虞身上的外衣,声音压低了,在他耳边低语:“师父,好好受着吧。”
身后有什么物事抵上,慢慢分开了后方插圜入,慕灯虞的额角抵在榻上,身体内里灼热得厉害,几乎能感觉得到呼吸而出的气雾,头脑混沌得有些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手指覆上了眼睑,但很快被顾序觉抓住,拉高,吻住了略显病色的肩,身后的东西微微退出来了,而后又撞入,慕灯虞的手紧扣在了榻沿,唇边细细的一声低吟顺着微张的唇角溢了出来。
身上的人听到了声音,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却更加剧烈地撞入顶圜弄,像泄愤一样的力道撑破了后方窄小的入口,细细的血流滑了出来,慕灯虞的眼神因为药物的缘故微微涣散了,无意识地抬腰迎合,下一刻却狠狠咬住了手腕逼迫自己清醒,唇角边涌出的血竟比身后要更汹涌,一片一片顺着手臂斜斜覆上,像血红的纱衣,烈得可怕。
“师父……别自残啊。”顾序觉伸手,握住了慕灯虞咬在嘴边的手腕,用力拉开。
慕灯虞听到了他声音里微微重了的呼吸声,没有任何的防备,身下蓦然被顶圜弄到了微凸的那点,无法抑制的呻圜吟圜声吟了出口,在空空荡荡的房室里有些刺耳。
接连几次撞入,次次都在那一点,身体最本能最原始的快感一次次席卷,像是窗外十二月的寒风,能把人的理智全部卷走撕碎了。
身下的昂圜扬忽地被掐住,最敏圜感的位置疼痛到极点,身体在微微地战栗,痛苦地想要挣扎翻转,但被顾序觉毫不费力地按住,笑声有些重,辨不出真心还是假意:“师父,再像方才一般叫朕吧。”
要求很简单了,但慕灯虞像听不懂一样只埋首战栗,身下又被重重一顶,身体难以抑制地颤动,身下扩大一圈的物事疼痛愈烈,颤抖发白的手抓握上了顾序觉的手臂,冷得吓人,但是下一刻却又顿顿地放了开,扣在了榻上。
顾序觉微抬起慕灯虞的腰际,用力顶圜弄了几下,深埋进去的物事才涌了白圜浊,退了出来。
“师父的脾性当真一点没变,”顾序觉微微松了手,慕灯虞身下的物事已然被掐得微微泛了紫,顾序觉略略笑笑,手指极有技巧性地挑圜逗了几下,便落了指尖的白色,抬手,擦在了慕灯虞微颤的唇边,笑,“还是这般令人讨厌。”
慕灯虞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翻身要去拿扔在一旁的衣物,手伸到一半便听得顾序觉的调笑声:“怎的师父真如朕所说,和那青楼妓子般卖完便收钱走人?”
慕灯虞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缓缓答了:“今日气候寒凉,臣虽不大爱惜身子了,但也并不想早早损了阳寿。”
顾序觉顿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一把把慕灯虞揽进怀里,将身上厚实的外衣披在了慕灯虞身上:“你那衣服多薄,像是能抵寒的样子吗。”
顾序觉常年习武,骨架长得很宽,慕灯虞身体孱弱被揽在他怀里,怎样看都是孩童的模样。
慕灯虞轻轻叹了气,声音克制的平静:“陛下,我被您囚在宫中已十日了。”
声音顿了一顿,像在试探,顾序觉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不由嗤笑了一声道:“继续。”
“只明日一天便好,”慕灯虞的眼微微垂了下去,半晌才继续下去,“臣想出宫一趟。”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50:00 +0800 CST  
长久的寂静,顾序觉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慕灯虞手臂上,慕灯虞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神情。
对于顾序觉而言,这个要求是非常令他意外的。
慕灯虞的性子太静,莫说十日,就算把他在这宫里关上十天半个月只怕他都不会觉得闷,至多会觉得有些无聊罢了,只是那无聊的时间,他每日翻翻书下下棋的也就过去了,到底是不会觉得闷得厉害。
很难想象他会忽然想出宫了。
顾序觉慢慢笑了笑,揽在慕灯虞腰间的手微微上移,扣住了他清瘦的下颚往上抬头看着自己,笑:“师父怎的如今如此好兴致,莫不是想逃回旧朝?”
慕灯虞微抿了唇角,半晌笑了:“宫里景致虽好,但太过奢华,臣并不喜……听闻东祁临西处有一湖池,光景淡妆浓抹,素日极是安静,因而臣想去一访。”
顾序觉挑眉,唇边几分笑辨不出喜怒。
因景出宫,听来有些太胡扯了,
但慕灯虞的性子他太清楚,虽不喜吵嚷,却极爱游山访水,他说的,像是他会做的事。
顾序觉的眼神霍然有些沉冷了,扣在慕灯虞下颚的手指用力到原本便比常人要白些的皮肤浅浅地又白了一层。
“师父当真是要出宫赏景?”
“陛下若不放心,可驱一宫人跟随。”慕灯虞抬着头看他,神色镇定如常。
顾序觉低头看了怀中人片刻,终而笑了,松开手:“师父骑术了得,若朕当真仅派宫人跟随,你还不一出宫门便逃了?朕明日派一将尉随侍,若出意外,亦能护你一二。”
“谢陛下。”慕灯虞低头道谢,下一刻身下一直微微抬起的物事却被揽着他的人握住,在顶端微微刮过。
“药效竟还未过么?”顾序觉的下巴随意搁在了慕灯虞头顶的软发上,低头去看他。
他知慕灯虞别说经过房室之事,就是听都不曾听过几回,因而药都不敢下得太烈,怕他一时经受不住煞了心智,却未想到这药虽不烈,药效却这样长。
慕灯虞微微低垂着头,颊边微白的皮肤因药物的缘故有几分浅红,苍白发凉的手指按到了太阳穴上,逼自己清醒过来。
“已经夜深了,陛下若再留滞,会惹人非议的。”
顾序觉笑笑,而后松了手,替慕灯虞将肩上微微滑下了些许的衣裘拢好,随之起了身:“夜深了,你也歇下罢。”
慕灯虞倚靠在木檀的床头上,歪过身去拿挂在一旁的衣物,整整齐齐地合了衣,顾序觉给他披上的那件衣袍便被他随意扔在了床榻上。
推门走了出去,门框外的药炉仍在灼灼燃烧,已不甚剧烈的火焰在十二月份的寒冬里挣扎舞动,慕灯虞围紧了不大厚实的外衣慢慢过去,先前用了的蒲扇被顾序觉随意扔在了地上落了灰,慕灯虞拂了衣摆蹲下拾起,往药炉边的椅上轻轻拍掸灰尘,却有一小块不知沾染上了什么,黑色的一块拍打不下。
慕灯虞有些怔愣,低头看了那扇良久,而后低低垂了手,蒲扇搁到了一边的矮凳上。
慕灯虞看了眼前灼灼舞动的火炉许久,最后慢慢低了头,额角靠在了膝上沉默。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太久了,久得他原本以为已经忘了的……原来没忘啊。竟然没忘啊。
有些事太阴暗,他想忘的忘不掉。有些事太温暖,他想记下却被逼着遗忘。
别让他忘了啊,别让他死心了啊。那么多年,分明再几载,等他病发归西,那么多的记忆还能温暖着结束了。
别这样对我啊。
苍白的手指没入黑色的发里,身体在冰冷的寒风里,慢慢地,颤抖。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51:00 +0800 CST  
第二日一早,慕灯虞便牵了马匹出城,身边跟着的将尉一身戎甲,严肃得像要出征。
慕灯虞扯缰上马,动作熟练得有些令人意外。
“听闻西处的那方湖池旁,原是一行宫吧?”慕灯虞身体孱弱,因此马骑得很慢,路途上无聊,便偏了头去与一边的教尉闲聊。
“是。”
只一个字便作了答复,有些爱搭不理的,慕灯虞低头苦笑,军中的风气他也并非毫不了解,先前出宫前便料到了的,他身体太弱,军中又向来不大待见病歪歪的人,出来免不了会被刁难,但是他要问的还是得问。
摇头笑笑,慕灯虞继续道:“听闻那处的行宫建得也是极好,若今日得空,大人可否陪在下前去一观?”
教尉看了慕灯虞一眼,继而道:“慕公子初到东祁,只怕不知道,那行宫早些年便废弃不用了的,公子现下去只怕也只有遗迹了。”
慕灯虞微皱了眉,而后笑问:“怎的废弃了?行宫又非平民百姓的居所,怎说废就废了。”
“左不过是这儿地方荒僻,陛下不常巡游至此,久而久之陛下觉得没必要留着,就废弃了。”
“这样啊……”慕灯虞低头慢慢勒着缰绳,半晌,微微笑了,“大人可知西处还有何景致?一日出宫的时间,总不见得在那方池处待上一天吧?”
教尉看了慕灯虞一眼,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下官是粗人,平日里不曾注意过这些,只是西处临近那湖泊处有一陡崖,再往北就是一乱坟岗,慕公子请勿去那边。”
慕灯虞的手难以控制地僵硬,低头慢慢摩挲着手中粗糙的缰绳,半晌扯着唇角勉强笑了一下:“我素信鬼神之说,自不会去的。”
慕灯虞要去的地方不算远,只是路有些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都是石子,快到的时候,慕灯虞却忽然勒住了缰绳,教尉也随之停下,转回过头看着慕灯虞:“慕公子有什么事?”
教尉转开的袖口处绣了一朵合欢花,慕灯虞凝眉去看,只隐隐觉得针脚眼熟,那教尉很快转了身过来,恰巧挡住了袖口。
慕灯虞微抿了唇角,继而低笑摇头:“没什么,只是累了罢了。”
教尉闻言也只好勒住缰绳下马,然后转回过身去拉慕灯虞手上的缰绳,慕灯虞道了声谢,正要下马时,马匹却突然发了性,前蹄高高扬了起来,而后飞速冲了出去。


天开始下雨了,慕灯虞扶着湿润了的树干慢慢往山上的乱坟冈走,马匹早便在陡崖下摔死了,摔得粉碎,让他几乎庆幸他没有顺着崖石滑下去,不然现在在崖底下摔得粉碎的就是他了。
泥路湿滑,路走得异常跌撞,等到了山顶上时,天色早便暗了,慕灯虞低头轻轻去拭身上沾染上的泥污,而后顺着地上凌乱的坟茔往前找,最终停在了一处坟冢前,那是唯一一个立了石碑的坟墓,上面简简单单刻着“吴氏”二字,后面似乎还写着什么,大抵是夫妻合墓的意思,只是痕迹刻得浅,已看不大清了。
慕灯虞低头看着,而后轻轻拂开了浅青的衣摆跪下,抬手长揖,继而弯下身扣首,再起时低低开了口,伸出的苍白的手按在了刻上的墓志铭上面,缓缓摩挲着极浅的字迹,声音低哑:“爹娘……”
声音出口的瞬间停滞住,有很多话想问他们的……他们却早便去了。
阴阳两隔,大抵如此罢。
“你是……吴氏的孩子?”
听见有人问话的瞬间,慕灯虞微微侧头去看,身后不远处站了名背着木篓的老人,左眼似乎有些毛病,颜色浑黄,他看了慕灯虞许久,而后又问了一遍:“你是吴氏的孩子……是吧?”
“是,您认得先父先母?”
“说不上认识,见过几面而已,”老人慢慢上前来,在石碑前作揖,“他们可是大善人啊……你大概许久未见过他们了吧?我守了这墓许多年,都未见有人来祭拜过。”
老人说着便抬起了头看着慕灯虞,慕灯虞稍低的眼眉微动,轻轻侧开了头低咳了一声:“是……晚辈先前……一直在南驿为官。”
老人看着他的神情瞬间有些怪异,半晌后又恢复如常,只是听得出来态度冷淡了不少:“哦,南驿啊,之前东祁与南驿交战,想必也是回不来的,可怜你爹娘当年病重,都酬不到请大夫的钱……好在他们平日行善,我们村的人便轮流照顾了他们许久,委屈他们了。”
“晚辈原本不想在南驿为官的……”话在一半戛然而止,看到老人疏冷的神情,慕灯虞终而低低扯了一下唇角,算是笑了一下,“个中原由,并非三言两语就交代得清的。”
“我知道,”老人抬了抬背上背的竹篓,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雨势,而后又低了下来,“今日雨大,改日我带你去见***娘。”
慕灯虞微微抬了眼,眼里到底没流露出多少惊异的神色:“您方才不是说,守了这墓许多年吗……”
“我说的是守这墓,又不是你爹娘,”老人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蒙你的,总不能来个人我就说你爹娘还活着,当年要追杀他们的人可不少……下次再让他们和你说吧,天晚了,我孙女儿还在等我。”
“请等一下,”慕灯虞见老人要走,便跟上几步,从腰上结了青色的玉佩递给老人,“晚辈小时便未见得他们了,相貌也无甚印象,还要请您将这玉佩转交家父家母,届时也好认得。”
老人伸手接了过去揣进袖里,然后向后挥挥手:“知道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51:00 +0800 CST  
“还有件事……您见过晚辈的事情也请不要和旁人提及,您说的追杀家父家母的人,也在找我。”
老人转回过来的脸上终于有些错愕,但最终又挥了挥手:“知道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52:00 +0800 CST  
暮色半掩,连纳光最好的宣文堂都微微暗了下去,周佚偷眼看向坐在书案前的皇帝,他已经在这儿坐了一整天了,满桌的奏章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
“他还没回吗?”顾序觉终于从奏章中抬起了头,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佚弯下身笑:“陛下许他的可是一日出宫的时间,慕公子在宫院中十日未出了,自然闷坏了,此番出宫定是要晚些回的。”
“那也不当这样晚,宫门快要下钥了。”
正在这时,殿外忽然有宫人进来通报,顾序觉随意挥一挥手让他把人带进来。
早晨随慕灯虞一同出去的教尉低着头匆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扣首:“参见陛下。”
顾序觉皱眉,随手把毛笔扔进了笔筒里:“慕灯虞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教尉似乎把身子压得更低了,声音都抖了:“慕公子的马发了性,连同慕公子一起坠入临近湖泊边的悬崖下了……臣有罪……”
“西边陡崖?”教尉只低着头,只是听顾序觉的声音,仿佛没有什么情绪。
“是、是……”
周佚看到坐在龙案后的少年天子将之前正在看的一本折子胡乱抓起扔开,而后靠到了椅背上,唇边笑容冷硬得骇人:“好、非常好!”
“派几个人,去找那边专门在悬崖上采药的人,带他们下去找人。”顾序觉眼底的情绪翻涌着,但没显现得太明显。
马发了性?!当他那么好糊弄吗!当初他可是在南驿降过红鬃烈马的,会连普普通通一匹马都无法驾驭吗!马发性坠崖?蒙谁呢!
圣旨下,周佚领了旨就匆匆出去了。
顾序觉有些烦躁地在书房内来回踱了几步,而后才忽然想起教尉还在这里,于是侧过头去问他:“慕灯虞可跟你说过什么?”
教尉不敢隐瞒,赶紧低头扣首,把他记得的所有事情都讲了一遍,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是重要的。
谁知顾序觉听完后竟笑了,一仰身又靠回了椅背上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不愧是朕的师父……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厉害。”
半晌,顾序觉坐直了身,随意挥了挥手:“带下去。”
门外守着的宫人闻言赶紧进来,拖着教尉就往外拖。
宣文堂内这才算是安静了,顾序觉合了双眼休息,未过半晌,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虽然刻意放轻了,但毕竟还是有些声响的。
“奴才该死,惊醒陛下了。”见顾序觉睁了眼,周佚便赶紧跪下去请安。
“没有,”顾序觉微微坐直了身,“什么事?”
“慕公子方才回来了,”周佚的话在中途便顿了一下,而后接着道,“只是慕公子现下衣装不宜面圣,奴才现下已命人带他去更衣沐浴了。”
“嗯。”顾序觉脸上的表情不见得有多惊讶,也不见得有多愤怒。
他忽然想起来慕灯虞那晚对他说的“你一直都很能明白我,只不过是不屑于了解罢了”。
顾序觉扶额,手肘撑在了案上。他或许是对的,也正是他如此能明白他,所以一听慕灯虞和教尉说过的话就知道他是在试探他并不熟悉的地形,也能那么冷静地知道他的坠崖只不过是演了一场拙劣到只能骗骗外人的戏,他即使坠崖,也必定无恙。
也能知道,他绝对会回来。
但是有地方他不清楚。他出宫的理由。
顾序觉似乎隐隐约约地能猜到,他出宫的原因和他伪装坠崖的原因,绝对是一样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
顾序觉很好奇了。
宣文堂内的熏香燃出袅袅白烟,静静扩散在宫殿里,气味很淡,是前几朝便失传了的秘方。
顾序觉记得那熏香原本是只有只字片语记载的,不过他以前有一次见着那记录了,便觉有趣,于是开玩笑闹着让慕灯虞给他配了来玩,结果慕灯虞当真就配了给他拿来玩儿,虽然后来他才知道那熏香是慕灯虞从他那个大得离谱的书房里找了古书给制香的匠人来斟酌着配的。
顾序觉的手指在案上一下接一下地敲着,却心烦得厉害,忽地皱了眉:“把那熏香给朕拿下去,闻着头疼,以后不许用了。然后让人去慕灯虞坠崖的地方搜寻,看看他是不是去见了什么人。”
周佚抬头瞧了一眼,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于是赶紧摆摆手让人进来抬出去。
“让慕灯虞立刻过来。”下一个命令紧接着出来,周佚有些无奈地苦笑,但还是向一边的小太监低声吩咐,末了犹豫了一下,加了一句:“带他来时小心着些……他身上有伤。”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52:00 +0800 CST  
“慢着,”顾序觉忽然又开了口,微低看着折子的眼有些看不出情绪,“不必带过来了,直接带去刑司。”
周佚似乎愣了一下,然而还是低声和还未离开的小太监吩咐完便站了回原位。
待顾序觉处理完案上的那一叠折子再起驾去刑司时,天色早便暗了。
进了刑司,那可就是个扒皮削骨的地方,里面都是血腥味和人肉腐烂的味道,尤其是到了进行刑讯的地方,地面上随处都是深深浅浅的血坑,但因为皇帝亲临,狱卒便赶忙收拾了,连刑具上从犯人身上撕下来的细细的肉条都清洗干净了。
顾序觉来得晚,便没见到刑司原本的面貌,但慕灯虞是从一开始就被带进来,跪在一旁亲眼看着狱卒把正在逼问的犯人从铁链上卸下来,像扔烂肉一样把他拖回牢房里,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清理带了血和肉的刑具。
很骇人。
让他想起了以前每日每日不得不看到的场景,恶心到令人作呕。
顾序觉阻了门外宫人通报的声音,直接便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得慕灯虞清瘦的身体跪候在进行刑讯的地方,脸色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微垂着,略有些空洞,不知在看哪里,被侍奉梳洗的宫人绾起的发披在身后,一路过来已被雨淋得微湿,软软地贴在瘦削的背上,加了发的厚度,看上去却也和平日一样若不禁风。
顾序觉拂了衣袍坐至上位,目光扫在案上的木板上,微微伸了手敲。
平地惊雷。
慕灯虞只能想到如此形容。
俯身扣下去请安,慕灯虞听到上座的人问话,问他逃掉的原因。
慕灯虞不语,他明白顾序觉能知道他的坠崖绝对是伪装的,但是没关系,只要他不知道此行目的为何就够了,否则到时旁人也必定会听到风声,到时他的命留不留得住就难说了。其他的没必要瞒,估计也瞒不住。
顾序觉的手撑在案上,见慕灯虞不说话,他便开了口:“朕记得你当初跟朕说,你是要出宫赏景的对吧?慕灯虞,你如此欺瞒朕,是不是要朕从今以后对你的话半分不信?嗯?”
慕灯虞微微直了上身,没看着顾序觉,只是望着他站的方向,低眉:“臣并未瞒陛下,此番出宫确是为了赏景,只是御马路途发性……”
“师父好大气度,把罪责都推到一匹**身上?”顾序觉冷笑,看着慕灯虞微抿了唇角沉默,眼底怒火慢慢翻涌。
慕灯虞不语,顾序觉终而抬了手,一边狱卒会意,从刑架上取了软鞭站到慕灯虞身后,脚步习惯性地踩得很重,慕灯虞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那脚步说成话,无非是一句“我要打了啊,不想挨打赶快招了”。
很清楚,非常清楚。
顾序觉靠在椅背上,狱卒站在一边等着顾序觉的命令。
顾序觉揉着皱得发疼的眉心看着慕灯虞跪在他面前,病弱得一阵风就能吹病了的身体伏在软鞭刑具下,清瘦到对比鲜明。
无论什么事,只要是涉及慕灯虞,他都会非常烦躁。他又不是黄口小儿了,后宫三千佳丽,该懂的他都懂,不像慕灯虞,东祁少女们的春闺含情半分都看不懂。他知道他喜欢慕灯虞,非常之清楚,只是那五伦摆在那儿呢,他没兴趣去违了老祖宗的祖制,男人么,玩玩玩儿腻了就觉得无聊了,他以前又不是没喜欢过后宫里的哪个妃子,还不是玩玩儿就腻了,等他玩腻了慕灯虞,照样可以扔到一边去。
但是他现在只想和他玩玩儿,扔不扔到一边去是以后的事,而且他现在很喜欢他。
顾序觉深深叹了气,微闭上眼用手按住。那几鞭子下去说不定慕灯虞的命就没了,到时候想玩都没的玩了。
“你出宫,去哪了?”
最后一个问题了,最后一个台阶了,你爱下不下。
慕灯虞沉默,一直在沉默。
顾序觉在冷凝的气氛里站起身走到慕灯虞面前,弯膝蹲下,去托起慕灯虞的下颚:“是了……你从刚才开始就什么都没说,你的巧辩之法呢?诛心之术呢?竟都不跟朕辩了?嗯?”
慕灯虞的眼微微低垂着,半天才低声答:“臣的命在您手里,陛下。”
他知道这个回答烂得不能再烂了,但是他也无心去想别的回答了,这种思来想去的对话方式,他厌恶极了。
顾序觉站起了身,目光在慕灯虞身上停留了许久后,转身走向上位,向后微微抬手,示意狱卒可以开始了。
狱卒弯下身去撕开慕灯虞背上的衣物,浅青的衣衫下青紫的伤痕几乎密密覆了整个背部,顾序觉坐在软椅上看着,应当是出宫的时候伤到的,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伤的?
软鞭甩了下去,从肩头一直撕扯到腰侧,皮肉向外翻了开,细细地流出血。
下一鞭紧接着甩下去,顾序觉看到慕灯虞扣在小臂上的前额微微从手臂后滑了下去,砸在地上的一声闷响被软鞭甩开的声音埋没,他跪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像失去了全部的知觉,但额角细密的全是冷汗,浸湿了垂落下来的额发。
接下来的鞭子接二连三而来,慕灯虞硬生生低头跪着不动。
他已经很尽力地在忍着了。
顾序觉撑着额看他。他记得慕灯虞对于疼痛的感知力远远超出于常人,也就是特别怕疼,那么敏圜感的体质,应当不会是天生的。
慕灯虞的身体弱,平日里有些小咳小病的皇帝都会派御医来把脉查看,尽管慕灯虞多次以不合规矩拒绝,但皇帝坚持,他便也无可奈何,可见他身体究竟是有多差。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53:00 +0800 CST  
更不用说以前偶尔磕到碰到,就有多少官员巴结着送这送那,有多少下人紧赶着找大夫上府瞧病。
亦不知他现下在铁镣刑具下无所遁形,要如何隐忍才能做到一声不吭。
顾序觉没说要打多少,狱卒只能一直抽下去,手臂都举得酸了,速度与力道微微放了下来,顾序觉侧头去看一边烧的香烛,竟已过了一刻了。
“停吧。”
整个背部几乎全都是极深的鞭痕,被抽得血肉模糊,跪伏在地上的人在无意识地抽搐发抖,顾序觉的眼神有些沉,半晌开口:“抬起头来。”
慕灯虞低着头没有动,呼吸的声音有些紊乱,急促吸了几口气后,慕灯虞忽然捂住了嘴难受地咳,每声咳之间都会停顿下来呼吸,像是一声咳嗽便用了全部的气力一样,
指缝之间溢出了暗红的血。


顾序觉的眼神有些沉,一动不动地看着慕灯虞缩在一起捂着嘴咳,直到鲜血沁了出来,才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半晌,开口:“最后一次问你,你出宫去了哪?”
慕灯虞的脸色因剧烈的呛咳而有些泛了常人脸上的血色,顾序觉在他面前蹲下,明黄的衣摆覆在了慕灯虞瘦可见骨的手背上,颜色对比鲜明到刺眼,慕灯虞目光微低,略略牵开唇角笑,只是笑容未入眸中,一转便绕开了:“臣去了哪,陛下非要知道不可吗?”
慕灯虞唇边的笑容顿住了,消散了。
“陛下不会知道的。”
顾序觉忽地扯了狱卒手上的软鞭,一鞭抽在了慕灯虞胸前,伤口像是被利爪撕扯开了一样,血源源地淌出来,浸湿了身前浅青的衣襟,鞭痕几乎见了骨,森森的白隐约露在涌出的血里,颜色骇人。
“慕灯虞,你莫不总是这般不知好歹?”顾序觉看着慕灯虞弯下腰身去用力撑住地面才能不瘫软下去,难受地呛咳,眼神沉得发冷。
鞭子被一甩收回了手,连同鞭柄一起握在了手中,顾序觉略略蹲下了身,空着的手伸出揪住慕灯虞后脑的发向下扯住,逼迫他抬起头来,半晌,才开了口:“都出去。”
声音一字一顿,像是咬出来的一样,狱中的宫人狱卒极有眼色地低头默不作声地退出去。
“慕灯虞,不若昨晚的事再来一遍?”顾序觉扯住了发的手用力拉近了,看着慕灯虞错愕的眼神微微笑了,“师父可还受得住?嗯?”
慕灯虞有些苍白的唇角微微抿住了,略微挣动了一下,下一刻便被顾序觉扯住发用力拉近,啃咬在颈侧。
感觉到慕灯虞在他怀中微微的颤动,顾序觉才将他从唇边拉开,伸手去抚他颈侧上鲜明的红色咬痕,眼神有些捉摸不清。
“师父,朕要你跟朕示弱就那么难么,服个软就怎的了,做甚么这样倔,”顾序觉修长的指尖移到了自己身上披的厚重裘衣,扯开了衣带给慕灯虞披上,目光看在慕灯虞微微低垂着的眼上,似是叹了口气,一把把慕灯虞揽过来抱在怀里,下巴搁在了他瘦得很是硌人的颈窝上,略略歪着头在他耳边说,“师父,我喜欢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乖乖听话些,在我后宫里待着好不好?我会待你很好的。”
慕灯虞在听到顾序觉最后一句话时,微垂的眼睑才略略抖了一下,但未抬起,仍旧是淡淡垂着,冰凉的手收在有些破了的衣袖里,略弯着身子取暖,顾序觉给他披的衣袍掉了都不捡,最后似乎笑了一下。
“陛下当我是什么呢……男圜宠?降臣?国师?还是仍旧是师父?”慕灯虞低垂着眼眉,轻轻地扯起笑问,唇边有冬日里呼吸而出的淡淡白雾,迷得眼神有些模糊,“陛下想当我是什么?”
死寂。
顾序觉看着慕灯虞,眼底的情绪不甚分明,模糊得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耳边一遍遍是慕灯虞淡淡的疑问。
男圜宠?降臣?国师?师父?
似乎都不是。
哪一样的称谓他都不想让慕灯虞冠戴上,因为他觉得似乎哪一样的称谓都不甚准确。
顾序觉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伸手拾起落到了地上的衣袍,随意掸了掸衣上的灰尘后便给慕灯虞披上,系好了衣带。
“别再问这种事了,我不喜欢听。”
慕灯虞低着头不做声,苍白的手抓着狐裘的侧沿轻轻地发着抖,终而抬上去,解开了刚被系好的衣带,将龙袍折好,递还给顾序觉,声音平静:“陛下,此举于礼不合。”
顾序觉的呼吸一霎时滞住了,看着慕灯虞的眼神冷到骇人,最终扯过了衣袍披上,站了起来,声音冷硬:“朕从不知你是这般给脸不要脸。既然这样,就好好当你的降臣去吧!”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0:53:00 +0800 CST  
更不用说以前偶尔磕到碰到,就有多少官员巴结着送这送那,有多少下人紧赶着找大夫上府瞧病。
亦不知他现下在铁镣刑具下无所遁形,要如何隐忍才能做到一声不吭。
顾序觉没说要打多少,狱卒只能一直抽下去,手臂都举得酸了,速度与力道微微放了下来,顾序觉侧头去看一边烧的香烛,竟已过了一刻了。
“停吧。”
整个背部几乎全都是极深的鞭痕,被抽得血肉模糊,跪伏在地上的人在无意识地抽搐发抖,顾序觉的眼神有些沉,半晌开口:“抬起头来。”
慕灯虞低着头没有动,呼吸的声音有些紊乱,急促吸了几口气后,慕灯虞忽然捂住了嘴难受地咳,每声咳之间都会停顿下来呼吸,像是一声咳嗽便用了全部的气力一样,
指缝之间溢出了暗红的血。


顾序觉的眼神有些沉,一动不动地看着慕灯虞缩在一起捂着嘴咳,直到鲜血沁了出来,才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半晌,开口:“最后一次问你,你出宫去了哪?”
慕灯虞的脸色因剧烈的呛咳而有些泛了常人脸上的血色,顾序觉在他面前蹲下,明黄的衣摆覆在了慕灯虞瘦可见骨的手背上,颜色对比鲜明到刺眼,慕灯虞目光微低,略略牵开唇角笑,只是笑容未入眸中,一转便绕开了:“臣去了哪,陛下非要知道不可吗?”
慕灯虞唇边的笑容顿住了,消散了。
“陛下不会知道的。”
顾序觉忽地扯了狱卒手上的软鞭,一鞭抽在了慕灯虞胸前,伤口像是被利爪撕扯开了一样,血源源地淌出来,浸湿了身前浅青的衣襟,鞭痕几乎见了骨,森森的白隐约露在涌出的血里,颜色骇人。
“慕灯虞,你莫不总是这般不知好歹?”顾序觉看着慕灯虞弯下腰身去用力撑住地面才能不瘫软下去,难受地呛咳,眼神沉得发冷。
鞭子被一甩收回了手,连同鞭柄一起握在了手中,顾序觉略略蹲下了身,空着的手伸出揪住慕灯虞后脑的发向下扯住,逼迫他抬起头来,半晌,才开了口:“都出去。”
声音一字一顿,像是咬出来的一样,狱中的宫人狱卒极有眼色地低头默不作声地退出去。
“慕灯虞,不若昨晚的事再来一遍?”顾序觉扯住了发的手用力拉近了,看着慕灯虞错愕的眼神微微笑了,“师父可还受得住?嗯?”
慕灯虞有些苍白的唇角微微抿住了,略微挣动了一下,下一刻便被顾序觉扯住发用力拉近,啃咬在颈侧。
感觉到慕灯虞在他怀中微微的颤动,顾序觉才将他从唇边拉开,伸手去抚他颈侧上鲜明的红色咬痕,眼神有些捉摸不清。
“师父,朕要你跟朕示弱就那么难么,服个软就怎的了,做甚么这样倔,”顾序觉修长的指尖移到了自己身上披的厚重裘衣,扯开了衣带给慕灯虞披上,目光看在慕灯虞微微低垂着的眼上,似是叹了口气,一把把慕灯虞揽过来抱在怀里,下巴搁在了他瘦得很是硌人的颈窝上,略略歪着头在他耳边说,“师父,我喜欢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乖乖听话些,在我后宫里待着好不好?我会待你很好的。”
慕灯虞在听到顾序觉最后一句话时,微垂的眼睑才略略抖了一下,但未抬起,仍旧是淡淡垂着,冰凉的手收在有些破了的衣袖里,略弯着身子取暖,顾序觉给他披的衣袍掉了都不捡,最后似乎笑了一下。
“陛下当我是什么呢……男圜宠?降臣?国师?还是仍旧是师父?”慕灯虞低垂着眼眉,轻轻地扯起笑问,唇边有冬日里呼吸而出的淡淡白雾,迷得眼神有些模糊,“陛下想当我是什么?”
死寂。
顾序觉看着慕灯虞,眼底的情绪不甚分明,模糊得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耳边一遍遍是慕灯虞淡淡的疑问。
男圜宠?降臣?国师?师父?
似乎都不是。
哪一样的称谓他都不想让慕灯虞冠戴上,因为他觉得似乎哪一样的称谓都不甚准确。
顾序觉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伸手拾起落到了地上的衣袍,随意掸了掸衣上的灰尘后便给慕灯虞披上,系好了衣带。
“别再问这种事了,我不喜欢听。”
慕灯虞低着头不做声,苍白的手抓着狐裘的侧沿轻轻地发着抖,终而抬上去,解开了刚被系好的衣带,将龙袍折好,递还给顾序觉,声音平静:“陛下,此举于礼不合。”
顾序觉的呼吸一霎时滞住了,看着慕灯虞的眼神冷到骇人,最终扯过了衣袍披上,站了起来,声音冷硬:“朕从不知你是这般给脸不要脸。既然这样,就好好当你的降臣去吧!”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19:00 +0800 CST  
刑司的空牢很多,关进去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慕灯虞被扔到里面去关着根本引不起什么波澜出来,对于关在里面的人而言,天王老子驾到只怕都懒得搭理。麻木了,麻木到极致了。
这里是个用刑的地方,犯人是狱卒泄愤的玩意儿,高兴了扔些药进来不高兴了随便找个理由拖出去打一顿都是常事。
慕灯虞靠在墙壁上休息,听着牢门外一阵一阵翻涌的惨叫声,微闭的眼一颤再颤,迟迟不睁开,直到隔壁牢狱里的一双手穿过两个牢狱中的木栏轻轻推搡他,慕灯虞才睁了眼往那边望。
女童穿着已经几乎染黑了的狱衣,趴在钉着木桩的石头上看着他,脸颊上有一道伤痕,微微在往外渗着血,但是眼睛清且亮,一弯便是单纯可人的笑意。
“国师,我们这里还有些您昨晚送来的药,您要不要先用着?……”女童从地上铺的一层茅草里扒拉出药瓶,短短的手臂尽力穿过木桩间的间隙,将污黑的手心里放着的白色瓷瓶递给慕灯虞,眼睛睁着看他,声音糯糯的,是孩子特有的声线,干净软糯得难得。
慕灯虞撑起身体靠近她,而后蹲了下去,微微伸手帮女童拂开垂在了眼前的几缕发,略微笑笑:“先谢谢你了……只是我还不需要用这些,你们留着用便好。”
与女童关在一起的女人听见慕灯虞的话,一直看着门外的视线才收了回来看向慕灯虞,眉尖一挑,即便一身狱衣,却仍旧英气勃发。
“我与欷儿是在军中待惯了的,这些不过小伤而已,原不必劳国师亲自送药过来的,”女子站了起来,随手一撕便在衣沿处撕了一条下来,走到女童身后,俯身从她手上拿了药过来抹了些在布上,而后便放在了一边,蹲下身去扯了慕灯虞被自己抓伤了的手臂过来缠上,末了才又抬头看他,“国师未见过沙场狼烟,只怕连人血都未见过几回吧?这伤自是得上了药养着的。”
抬起的眼神凌利逼人,是战场风沙磨砺出来的神情,冷狠得媲美刀剑利刃。
缠毕,女子将慕灯虞的手臂随意推了一下示意他收回去便站起了身。
慕灯虞垂眼笑笑,道谢:“谢过余将军了。”
她说的话原是没错的,沙场狼烟他确是未见几回,但那人血,从前可是日日见到的。
女子不看他,随口道:“不必。”
一招手把趴在石上的余欷叫回来,让她先睡。
慕灯虞知她要做什么,便在原地没动,靠在墙壁上等着余欷入睡,手臂上的布条缠的力道正好,可见女子对与包扎这类的伤口有多熟练了。
一转念忽然想起女子方才的话,有些冷嘲暗讽的。慕灯虞不由摇头苦笑,军中瞧不上病弱之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实在算不上是在难为他,她方才的话已经尽力客气些了,只不过那客气应当不是因为前些天他一直暗中给她们送药的缘故,大约还是看在他曾以一己之身打下了西迦的份上才口下留了几分薄面。
听见女子轻声唤闭着眼的女童的声音,慕灯虞才微微回了神,见余欷仍旧沉沉睡着,无甚反应,女人才站起身来悄声走到慕灯虞面前,脚虽踩在茅草上,却无多大声响。
“国师教出来的好徒弟。”女子冷声笑,挑起眉看着慕灯虞。
“不全怪他,”慕灯虞低声笑,而后撤开了视线,“将军想与我说些什么?”
“我会去刺杀顾序觉。”女子直视住慕灯虞的眼睛,声音一如既往地掷地有声,慕灯虞忽然想起她从前在南驿时的杀伐决断,果决得不像是女子。
“就在明日元旦宫宴,我要你帮我。”女子挑起眉看着慕灯虞,随意抬手撩开垂落额前的发,露出了额,伸出的手指上有常年习武的茧,有些刺眼。
她原是尚书之女,官家小姐,在本该是抚帘轻笑,琴棋书画的年纪,披了战袍上战场,他那时忧她征战不归,十二月里穿了飞雪去劝她,她听他言说半日后只回了一句。
那一句叫他一记经年——
国将破家将亡,你们堂堂七尺男儿在朝堂玩弄权术,置家国危难于不顾,怎的大人现下觉得该劝的人竟是我?
一介女流在黄沙血尘里厮杀了数年,抵北戎挑衅抗东祁刁难,硬生生将顾序觉当时吞并南驿的准备延后数年,如木兰再世。最终不敌,铮铮傲骨仍不碎,咬牙在东祁狱中撑到了现在。
很不容易了。
慕灯虞不说话,女子见了微皱了眉,声音愈冷:“国师竟不肯帮我?是要护那孽徒么。”
慕灯虞低头缓缓呵出一口气暖了暖手心,沉默半晌后才道:“欷儿呢,她怎么办?”
“家国危难,我顾不了太多。”
慕灯虞不知这一句话她究竟思虑纠结了多久,但说出的一瞬间却果断。
他无法理解,为何母亲能放弃自己的孩子,无论怎样的原因,他无法理解。
“她活不下去的,”慕灯虞轻轻低下视线,双手收在袖中,“没有你,她在狱中绝对活不下去。况且就算我帮你,成功的可能也不过五成。”
“不过五成也值得一试,”女子甩一甩衣上的灰尘,并不看他,“国师或许不知,东祁如今在南驿的土地上烧杀抢掠,那些个搬弄是非的宦官朝臣如今竟都称臣归附,你还要我如何?!”
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眼睛狠狠瞪着慕灯虞,慕灯虞不语,只侧了视线沉默。
这一点他没什么能辩驳的,归附的朝臣,他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若不降,南驿只怕连百姓的命都留不下,哪里还能让人烧杀抢掠。
深深吸起,而后叹出。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0:00 +0800 CST  
“我不能帮你。”慕灯虞低低笑笑,靠在了墙上微咳了几声。
女子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最终终于开了口,声音极冷:“我便知如此。既然这样,我便不劳烦国师了。”
语毕转身便走,慕灯虞静静看着女子拂开衣摆坐到一边,沉默了许久,微垂的眼神复杂得有些茫然,最终却低声笑了,笑容却不见得有多轻松,苍白的几分病色:“其实我原本便要劝他的……先礼后兵,我只能如此帮你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1:00 +0800 CST  
第二日一大早便有宫人进了刑司,带慕灯虞出去准备晚上的宫中家宴,慕灯虞默默听着宫人絮絮地吩咐晚上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一边侍衣的小太监忙前忙后地去拿衣袍往他身上套,也不管他身上的伤,急急忙忙准备完毕便仓皇地走了,像是怕什么一样——
刑司里的牢犯,能不怕吗。
慕灯虞侧过头去看案上摆着的铜镜,镜中模模糊糊的一团红,他低头去看身上鲜艳的红色。元旦宫宴,他去献曲助兴,按照惯例的安排,怎么可能不穿得喜庆?
只是这颜色他很厌恶,红色的颜色,像血,虽然不是大红,但看着终究不舒服。
慕灯虞用手按住了眼,脸上的颜色有些煞白,半晌,移了开,去看放置在一边的九弦琴,脸上的神情不辨悲喜,平静得如同深潭。
暮色四合,宫院门前都挑了红色的灯笼,入目都是深深浅浅的红,暖洋洋的气氛,宫娥内侍皆微微笑着来往置宴,因为是家宴,陆续有宫嫔入内,一片的笑语嫣然粉白黛绿,只是笑和暖下究竟是如何的万千心思,谁知道呢。
慕灯虞与同是演乐的伶人一同候在宫宴帘后,透过眼前有些层叠的纱帘看着门外模糊的身影进来,而后笑语晏晏地相互恭维暗讽。话都是些陈词旧句,慕灯虞曾在南驿的宫宴上听过无数次,早便能倒背如流了。
待宫宴应至的人到齐,内侍便进来示意开始奏乐,全都是先前便排演好了的,往常都不会有什么意外。
今年除外。
听见座下推杯换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顾序觉才略停了执杯的手抬眼望席下的宫嫔与宫人的脸上扫去,竟都噤声不语,一个个低头毫无声息。
“……切望诸君勿复言,且听小女陈三愿。一愿京城洛花开,年年岁岁常相似;二愿旧时庭前燕,新春还家筑故巢;三愿昔日佛塔墙,斜曛脉脉照蔓草……”
低吟浅唱的声音被摔砸的声音猛地截住,紧接着就是天子震怒。
“给朕出来!”
殿内的宫嫔霎时间离席屈膝下去,宫人立刻战战兢兢跪伏了下去,直呼陛下息怒,帘后演奏的伶人刷刷出来告罪,几乎整个宫殿在一瞬间就寂静了下来,跪在地上的人冷汗直流,顾序觉只冷眼盯着帘后仅剩的一个人从琴后缓缓站了起来,掀开薄帘出来,静静站在一边。
“师父好大的胆子,”顾序觉眼底的情绪在愤怒地翻滚,忍而不发地看着慕灯虞,龙袍一甩便站了起来,越过地面上的一片狼藉径直走到了慕灯虞面前,“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
“方才那段词是南驿遗民所作,”慕灯虞的眼眉微垂,但声音不见得有多软弱,不卑不亢的模样像极了从前他只身深入北戎游说北戎皇帝出兵助南驿的从容,“述的是盛世太平,岁月安然之愿。”
“所以?”顾序觉冷笑,“师父想说什么?”
“南驿已是降国,南驿皇帝也退至西迦,如今东祁军队在南驿烧杀抢掠,东祁与南驿同为陛下的国土,若南驿遗民暴动,内政不稳,东祁自然也无甚好处,因而陛下不必再与南驿唇齿相争,以免乱了朝纲。”慕灯虞说得很直接,大有单刀直入的意味,连引经据典都干脆给省略了。
是他从前教导顾序觉的方式。
顾序觉的眼神沉得没有丝毫情绪的流露,冷眼看着慕灯虞微垂的视线,半晌竟笑了,只是笑容冷得骇人,伸手,扣在了慕灯虞背上尚未痊愈的鞭伤上,手底下的人轻微地颤了一下,紧接着加重了力道下去,笑容几分可怖。
“慕灯虞,别以为朕现在叫你几声‘师父’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不是降臣吗,信不信朕现在一句话就能让你,包括你念着的南驿,一起下到阴曹地府去?嗯?”
身上的力道渐重,压得红色的血渗了出来,只是晕在红色的衣衫上,看不出来。
慕灯虞低着头慢慢缓住紊乱的呼吸,再开口时,声音却仍有些疼到颤抖:“陛下,您当初攻打南驿是为了什么,您可还记得?臣愚钝,但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西迦灭国,领军前去的人是谁,现在被您掌控在手心的人又是谁……弑父之仇,陛下现下就能报,陛下也说过了,臣如今不过一介降臣,能掀起甚么风浪。当年的弑父之仇,陛下大可不必算在南驿遗民身上,您攻下南驿的原因,不正在您面前吗。”
顾序觉冷眼看着他,按在慕灯虞背上的手忽然一转攥住了后衣领,猛力向下扯了过来,扯得慕灯虞微有些踉跄。
“慕灯虞,你今晚是不惹怒朕不罢休是吧?!”顾序觉几乎是咬着字一字一句说的,“让朕善待南驿遗民,把当年杀朕父兄的仇报在你头上?你当朕有那么好哄吗!还当朕是你的小徒弟,买个糖人糖葫芦,讲个道理劝两句就乖乖听你的话?慕灯虞,你别傻了!”
顾序觉看着慕灯虞的脸色在瞬间煞白得血色尽褪,苍白的唇在轻轻地发抖,扯住了他的发,逼他抬起头来看他。
“慕灯虞,朕告诉你,令军队驻在南驿的旨是朕下的,摧垮南驿也是报复你的一个好手段,慕灯虞,别逼朕认真和你计较,”顾序觉看住慕灯虞发着抖的视线,一把把他扯到了自己近前,在他耳边说话,声音极狠,“别仗着朕喜欢你就放大了胆子对朕指手画脚。以后不许在朕面前提起西迦,不然宫里所有的烈药和器物,朕都在你身上用个遍,听清楚了没有?!”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2:00 +0800 CST  
慕灯虞看着顾序觉的视线抖得厉害,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只听得见顾序觉的话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在耳边炸裂,扣在了顾序觉手臂上的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着慢慢收紧,眼神涣散怔愣到空洞。
别、别这样说……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别这样说……
什么都不知道,他当初拖着几乎半残了的破旧身躯亲征的原因,他对于他的小徒弟有多在意,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在西迦被攻下的前一晚,他在军帐里考虑要如何自毁了才能毫无医治的办法,毒酒,白绫,匕首……那么多的东西都备齐了,最后他选了匕首,因为他觉得那样自裁最快,干净利落,别人没办法救活他。
他不知道,慕灯虞过去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西迦城陷落的那一天,他觉得他存在的必要都完成了,只是在顾序觉出城请降的瞬间,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他不知道,他五年来对于顾序觉的感情几乎是感激,若是五年前西迦城外未见到他,他便早自尽在班师回朝的欢曲声中了。
后来他在皇宫里把他当男圜宠一样用了,他都丝毫没有想过要怪他,他是他的小徒弟,更是他过去五年来生存的全部支柱,只是那一晚支柱塌了,建不回去了,他蹲在一边看着火舌卷了柴木,他觉得他也被那火,烧成了灰烬,等着夜里最后的冷风一吹,就散了,不见了。
现在那风来了。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4:00 +0800 CST  
顾序觉松开扯住慕灯虞的手,抬起甩了衣袖,背身回去,冷声道:“带他下去。”
一边有宫娥躬身上前来,微扯住了慕灯虞的手臂,随之竟猛力向后拉去,另一手紧接着从腰侧抽出泛着银光的短刀,动作流畅利落,直直向顾序觉背后撕裂去。
冷兵器破空的声音呼啸,原本寂静的宫宴竟有小队侍卫冲入,一瞬间刀剑乱舞,先前的宫娥手上开了刃的兵器撕裂十二月里冷凝的空气,带着寒意直逼向顾序觉。
顾序觉听到身后的动静,极快地便侧开了身,动作纯粹是下意识地就攥住了女子刺过来握刀的手臂,而后用力向前扯去,女子在被抓住的一瞬间便顺了顾序觉的力道向前倾去,握刀的右手将手腕一转,极快地将刀扔向了左手,左手配合良好地接住,转腕便向后挥去,直刺顾序觉心脏!
顾序觉顺住女子方才倾去时还未收住的力道,将女子极快地甩了出去,继而踩在女子微倒的背上飞速掠开,拉开了与女子间的距离。
女子转身踩在地上,腰身极灵活地向后一扭便转过了身,刀锋一转便又对准了顾序觉直刺而来。
方才冲入殿中的一队侍卫迅速冲至顾序觉身后呈扇形展开,雪亮的刀锋刷刷对准了顾序觉向后避去的身形。
顾序觉极快地从身后凌乱的脚步声里辨出队形,紧接着测算好角度,极速向后一掠便精准地抓握住了身后一名侍卫握刀的手臂,迅速施力在抓握住侍卫的手臂上,整个人干净利落地后翻到侍卫身后,手肘从侍卫背后猛力撞上他拿刀的手,撞得刀直刺向女子。
宫外禁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匆匆赶来,在殿内迅速包围住了之前的一队侍卫和女子,有两名禁军侍卫正向顾序觉那赶去,却在途中看见了女子握紧的刀在月光下反射出冷光,高高跃起猛掷向顾序觉的脖颈。
那一招很厉害,尤其是在用匕首投掷的时候。
顾序觉曾听南驿的人无数次说起过那位战无不胜的女将军是如何在危难关头用一把匕首直接至敌将于死地。
匕首的刀刃窄小,破空的声音不易察觉不说,瞄准脖颈从半空投掷下来,只要把握好了力度和角度,一刀割断动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刀从半空掷下来,被杀人本身也就很难去拦截下来,除非有人能够很快地反应过来相救。
可以说这一招,是她战无不胜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一刀下去,对方极难有生还的机会。

楼主 金樽满  发布于 2018-01-05 21:25:00 +0800 CST  

楼主:金樽满

字数:82361

发表时间:2018-01-06 04:4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31 13:04:30 +0800 CST

评论数:192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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