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容止误终身】触动柔软、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不定期更


跟夜来不同,萧湛卢是梦魇传说的信徒。他尽量故意是自己的情绪变激烈,激烈的焦灼狂躁以及绝望——
他想要换来梦魇。
最后真的做到了。
他对梦魇说,我想要用一半的财富,来换取我渴求的爱情。梦魇没有立刻回答,好像在思考。他有点急,将心一横,道,全部,我用我全部的财富作这场交易。梦魇摇了摇头,道,主宰着的意思,是你必须用你的健康来交换。
主宰着?萧湛卢有些战栗,看着只有黑色轮廓的梦魇。
是的,梦魇道,不曾真正订立过契约的人,都以为,交换的条件是可以商讨的。但其实,冥冥中已经为你安排了应有的归属。作为梦魇,我会接受到主宰着以特定方式传达的讯号。我只能执行。主宰着需要从你身上带走什么,你若不同意,这交易便告吹。
说罢,万籁俱静。
萧湛卢愕然的站着,站的两腿发软,他问,失去健康,是否意味着死亡?
梦魇道,不会,你的寿命,应该是多少,一天也不会少。你只会变得病态萎靡,像俗语说的,活在药罐子里。至于这程度的轻重,我亦无法预知,便全看你的造化了。刚说完,几个松垮的酒坛塌落了,碎裂的瓦片和醇香的美酒撒了满地。
最后,萧湛卢还是对梦魇说了那句话,好,我答应你。他们的契约便正式签订。像这样以健康换爱情,感觉是一种奋不顾身的伟大。
而那一夜的西厢,立刻便换了旧模样。
再没有阴霾笼罩着,无论黑暗多深邃,也仿佛铺满潋滟晴光。
夜来再也不是以前的夜来了。当她看见萧湛卢踏月而来,她欢欣雀跃的迎向他在几个时辰以前的崩溃绝望荡然无存。那种殷勤,让萧湛卢恍若活在梦里,有点受宠若惊。他试探着问她,你不为隋即墨得死伤心了?
夜来一听,眨了眨眼,道,隋即墨?哦,是了,晨起听说他患病猝死了,确实可惜得很。那清淡的神态,仿佛论及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居,甚至萍水相逢的过路人。这让萧湛卢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相信梦魇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他是真的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爱情,他有点贪婪,还有点懊悔,心想,早知道可以这样轻易,就不必白白的浪费了两年光阴。他便轻佻的笑起来。
芙蓉帐内,良宵苦短。风月无边。
此后,萧湛卢从幕后跃居台前,在夜来得世界里,突然获得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如同新婚燕尔,恩爱非常。
晴时,游览湖光山色,或留恋繁华市集。
雨时,即便隔窗听雨,或相偎静坐,都觉得内心富足,无限的愉悦安定。
这样惬意的生活,萧湛卢过的神采飞扬,而夜来亦是犹如干涸在茫茫沙漠冷不防撞进丰庶的绿洲她无端端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此前的种种,她似乎记得,却又十分模糊,她问萧湛卢,何以感觉似是久病初愈,会不会,眼前的一切只是虚幻而非真实?
这时候,萧湛卢就会感到些许惭愧,因为这毕竟是交易的结果,就好像她的整个人,由外而内,都是他强行购买的。他只能尽量用他所能付出的一切,来填补这份愧疚。他说道,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伤害到你我之间的情感。他说话的时候眼神笃定而温柔。说完,却转过头,轻微的咳嗽了几声。
他没有想到支付报酬的日子来的这么快。
那几声咳嗽,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从轻微变成严重,再到半年后,已经是剧烈恶化了。他看了许多大夫,吃了各种名贵的药,病情始终反反复复,不曾彻底的好转。只不过,有夜来陪伴在身边,煎药,端药,喂药,再是苦口难喝,他竟觉得甜如蜜糖。他依然坚信自己的余生还有数十年漫长的光景,可以和夜来厮守直到老死。
有一日,萧湛卢精神颇为利爽,下了床,独自在后花园里转悠了一阵。经过水榭时,他看到夜来白了几案,供着香烛生果,双手合什念念有词。他仔细地听,原来是她为了他的病在祈求神灵庇佑。她说着说着忽而嘤嘤的哭了起来。旁边的小丫鬟赶忙扶住了她,道,少夫人,您不能总是这样,少爷若是知道了,那得多心疼啊,您这些日子实在憔悴了不少。
顿时,萧湛卢的心果然疼了。



楼主 汪琼92  发布于 2012-05-02 23:27:00 +0800 CST  
他以为自己以健康换爱情,实属痴心伟大,他享受沉醉,沾沾自喜,谁知,却忽略了这一切会如何牵连夜来。
他忽略了,在他忍受疾病痛苦的时候,那些关心深爱他的人,是如何跟着他一起,备受煎熬。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后来,又过了些时日。
当冬雪覆盖了青灰的屋顶,萧湛卢几乎已经无法下床了。前来看病的大夫,统统都是一样的诊断结果,都说,湛卢少爷不会有性命之危,但是,这并却奇怪得很,怕是难以治愈了。
那会儿,萧湛卢不得不正视,出卖健康,原来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度过。纵然他还有三十四十五十年的时间可以活,但余生漫漫,就这样躺着,生存的意义又在何处?他感到悔恨,茫然,狂躁,心灰,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他动弹不得的身体里。他的眼角溢出泪水来。霎时间,他便想到,再次用凄楚绝望的情绪来召唤梦魇——这是第二次——他依然做到了。可是梦魇却告诉他,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订立契约的机会。
梦魇麻木的摇头,毫无恻隐。迅速的消失就好像他并没有出现过一样。
夜来看着萧湛卢的面颊从饱满到枯瘦,最后好像只在骨架上蒙了一层皮;正值鼎盛年华的容颜,变得苍白衰老;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已是茫然空洞;她感到难受,常常痛哭流涕,偶尔会在某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感到自己似乎经历过类似的厄运,虽然已经毫无印象,但那种歇斯底里的悲伤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她。
她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在心底记起那个诡异的名字。
梦魇。
很巧的是,梦魇也听见了她的呼唤。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并没有如上次那样惊恐,而是愕然,狐疑,因为有了萧湛卢的交易之后,她便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印象不深刻了,她基本上忘记了他上一次跟梦魇见面的情形,她只是目瞪口呆的盯着从黑暗里逐渐显出轮廓的神秘影像,吃吃得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但梦魇却没有承接这类好似叙旧的话题,而是直接了当的开了口,你想与我签订契约?
是的,她道,我的丈夫患了离奇的怪病,我想要他恢复健康。
梦魇稍稍停顿,然后点头,可以。
那,我需要用什么来交换?她茫然的问。
不必。梦魇的声音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不必两个字铿锵的从齿缝间跌出来,却似乎比长篇大论更使人惊栗。他接着说道,你是第一百个与我达成交易的人,你需要付出的,是你自己。

【即墨】
大多数的人都会认为,梦魇是妖孽,魔障。他们猜想在那黑色斗篷和古怪面具的掩盖下,藏着的必定是狰狞邪恶的原型。
譬如一条蛇,一头熊,甚至,一团黑烟。
可是。
事实并非如此。
时间回到三年前。私奔的那天,那场瓢泼大雨撞落了屋檐几块瓦片。哗啦一声响。即墨感到眼皮沉沉的跳了几下。心头生起莫名的焦虑。他正拿着包袱,准备偷偷地从后院溜走,突然,前厅那边传来一阵吵闹。
丫鬟慌张的跑过来喊他,老爷出事了。
就是那样一场变故,切断了即墨和夜来之间最后的机会。短短数十天他为了父亲的冤案四处奔走,与心爱的女人变做陌路人,再然后,牢狱中传来父亲的死讯,说是被不知来历的毒酒鸩杀,当然,呈报到当今天子的面前,就变成了畏罪自杀。
隋家就此没落。
厄运鳞次栉比的缠绕着他。在他崩溃成一滩烂泥的时候,他遇见了梦魇。那个时候的梦魇,个子小小,声音纤细,仿佛是垂髫的幼童。他说,他要陷害父亲的**受到最残酷的惩罚,同时,他也问梦魇,我需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梦魇说,不必。
就好像夜来听见的那种斩钉截铁的阴森。
梦魇说,你是第一百个与我达成交易的人,你需要付出的,是你自己。当你的愿望实现以后,你便接替我的位置,成为新的梦魇,然后,像我这样,不断寻找签订协议的对象,遵循主宰着冥冥中授予你的指示。直到你也遇见第一百个人。
即墨听得目瞪口呆。
那时候激烈的悲痛与仇恨蒙蔽了他,若是能以敌人的鲜血来洗刷他所遭遇的这一切,他可以不吝惜任何,乃至他的生命。反正,他已没有什么可眷恋。况且,梦魇说,能成为第一百个人其实是幸运的,因为他不需要用自己的人和一部分作交换,他只需要承接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秘力量,变作半人半魔的特殊商贾,漂移在人间,当完成第一百桩生意,他还可以恢复本来面貌,重新开始平凡人的生活,所以,他牺牲的,也不过就是小小的一段光阴而已。


楼主 汪琼92  发布于 2012-05-02 23:28:00 +0800 CST  
最终,他同意了。
看着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灰暗的门楣重新光耀,他渐渐的感到疲乏,恍惚,好像随时都会消亡。他最后一次见到旧的梦魇,是在他死亡的前夕。说是死亡,但也许可以称作另一种形式的新生。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但他只是换了存在的方式,拥有了奇怪的力量,开始穿斗篷,戴面具。他还得到一本叫他如何做一名梦魇的手册,在手册里,他能够看到五百年来每一个与梦魇有过交易的人,以及全部交易的详情。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成为梦魇之后,第一个企图召唤他并与他签订协议的人,会是夜来。那样漆黑的深夜,漩涡般吞噬人的房间,凄怆的无助的眼泪和哀求,他却只能拒绝。任何的别的愿望,他或可答应,唯独是这个,他没有办法。
他黯然的离开。
一步一步,都是沉痛。
他回到家——如果那个潮湿隐蔽的山洞可以算作家的话——摘下面具,低头去看盛着清水的面盆,那里没有任何影像。他感到害怕。不知何时才能摆脱这半人半魔的身份。甚至害怕长期以往他会连自己的模样也忘记了。
迟些时候,萧湛卢也试图召唤他。他听了他的愿望,感到愤怒,恨不能痛斥对方的手段卑劣。但是,转念想,自己已经辜负了夜来,如果能使她忘记悲痛,开始新的生活,到未尝不是好事。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主宰着的暗示——倘若要完成这契约,萧湛卢必须支付的,便是他的健康,而非其他。他们都曾犹豫。都曾抱有侥幸的心理。
可惜,他们都错了。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讽刺。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支撑了几百年来梦魇的交流传递。这分明是邪是恶,却偏偏能警示——
人性不可贪。
当然,只有经历过的才知道。而后悔晚矣。
所谓情深爱炽,牵连的,往往都是飞蛾与烛火的双方。当夜来跪在面前,请求以自己来交换丈夫的健康的时候,即墨便想起曾经,在他的死讯传开之后,她也是这样,声声哭诉着,乞求梦魇给予他再一次生命。
他的眼眸潮湿了。他彻底的彷徨起来,觉得值一切的局面仿佛都是由他造成的。他问自己,是否大错特错了。可谁又能给他答案。
他应允了这场交易。
只希望,这一次,便是惨剧的终结。
随后,一夜绿荷双剪破。萧湛卢得病果真奇迹般的有了好转。枯陷得面颊逐渐饱满,面色红润了,干瘪的嘴唇丰盈了起来,瘫软的四肢也有了力气,慢慢地,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夜来愈加频繁的陪着他,哪怕是少许的时间也不肯漏掉。
重阳节后,是夜来的生日。
萧湛卢包了整间酒楼,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一心想要给夜来一个惊喜。可是,就在那一天,重门深锁的庭院,正当茂盛的菊花谢了。
夜来趴在水榭的阑干上。
簌簌的花瓣落了一身。
丫鬟找到她的时候,轻轻一推,她便像从枝头陨落的花朵,生硬的砸在了地上,溅起细长的金黄色花瓣雨。
就在那一天,即墨摘下面具,清澈的湖水里出现了他的倒影。他明白,他作为梦魇的生活结束了。
他的斗篷和面具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像烟雾般飘走了。他僵硬地站在微凉的晚风里。偶尔会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夜来消瘦的背影,她穿黑色的斗篷,那样疲倦,那样寂寞。



楼主 汪琼92  发布于 2012-05-02 23:28:00 +0800 CST  
【来时路,去荒芜】
那以后,夜来成为新的梦魇。她得到了面具,斗篷,以及袖珍的名册。名册上有他熟悉的人,隋即墨,萧湛卢——
她恍然大悟。
所有褐色的记忆都被唤醒。
她终于明白了第一次见到梦魇的时候,他拒绝那场交易的身不由己;也明白了,为何爱上萧湛卢之后,总有莫名的忐忑飘渺,好像是隐藏在完整的身体里,还有缺失的一块;她可以想见即墨是如何独自承受着一切,也可以原谅萧湛卢的自私与奋不顾身;这些真想,并不丑陋,只是,太复杂,她感到仓皇错乱,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她曾以为无论光阴如何将她消磨,只要脱离梦魇的身份,她便要不顾一切再回到萧湛卢的身边,而这时,在赤裸裸的真相面前,这样的愿望成了唯一清晰——愿望已经熄灭——那样赴汤蹈火的感觉,再也寻不回来。
黑夜里,寒风雾气的飘渺,总会传来世人的悲哀痛哭,或者绝望的祈祷。哪些不同音色不同语气的呼唤,都会钻进夜来的耳朵。然后,她便从中发现了萧湛卢,颓废的,或者熏醉得,歇斯底里的,念念叨叨全是她的名字。
她无奈叹息,偷偷的去看他。
他以变得萎靡憔悴。
难得恢复了健康,却也在没有从前的容光焕发。最后的一次,她转身欲离开的时候,风恰好晃动了树枝,他竟然发现藏身在黑暗中的窥视者。他异常激动的呼喊起来,夜来,是你么,是你么?而且像是极度疯狂的朝她奔扑过来。
她慌忙逃窜。
只听得,哗啦一声,有树枝撕破了黑色的斗篷。细长布条,便挂在那里,飘啊飘。
荏苒春夏。
夜来用了比即墨更多的时间,来完成这一百份契约。直到恶劣的天气变化,让护城河的水有史以来第一次结冰。
一切的一切,是缘是孽,终归到了尽头。
她又换上明亮婉约的衣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然后,牵着一匹瘦小的马儿,款款的向城门而去。
没有人认出她。
在京城百姓的记忆里,首富萧家少夫人,早已经在两年前病逝。
一路上,有热闹的迎亲队伍敲敲打打的经过,听人说,是萧家少爷续弦,新娘出身高贵,端庄秀丽,跟新郎是极为匹配的一对。她只当闲话听着,对于此,内心已没有任何的波澜。因为她知道,她的漫漫余生,天涯海角,将只为了寻找另一段错失的情缘,那个人,无论在浩瀚的大漠,还是烟雨蒙蒙的江南,她都愿踏破铁鞋,不遗余力的将其寻找。
他们分别的太久太久。
这时候,有灰袍的僧侣迎面走来,在拥挤的人群里,不留神踩了她的脚。僧侣连忙低头道歉,阿弥陀佛,请施主见谅。
没关系。
她轻轻一笑。牵着马儿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却恍惚又觉得是哪里不对了,然后转过头,再寻觅,已经不见了刚才独行的僧侣。她兀自摇了摇头,心道,我真是糊涂,刚才的那个人,声音沙哑,老态龙钟,怎么会是他呢?
随后,热闹的喜乐又吹了起来。
长街上所有的人都沉浸在祥和高亢的气氛中,只有躲在角落里一名灰袍的僧侣,濡湿的眼眶,似欲退难退的潮水。


楼主 汪琼92  发布于 2012-05-02 23:29:00 +0800 CST  

楼主:汪琼92

字数:62123

发表时间:2012-03-08 01: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1-24 20:13:11 +0800 CST

评论数:951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