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容止误终身】凤囚凰番外：赏花时，花未眠
第二十六章
秋九月。容止接到冯亭密诏进了宫。
虽然冯亭并未明确提及所为何事，但楚玉与容止二人却是心知肚明。拓拔弘要对蠕蠕遣使朝献贡物，冯亭阻止不得，杀意顿生。
两人亦是许久未见，却因都对对方了如指掌，便连最起码的寒碜都省了。
听了冯亭所说拓拔弘的一些举动，容止想说的不过一句话：“一个拓拔弘，除了便是。重要的是铲除了他之后，政局的动荡你要如何？要如何处置他，我方可着手准备。只是，你也得做好你朝堂之上的准备。”依照两人当日洛阳的交易，这是他答应她的。
果然，一如上环上所记载的那样，十月，已为太上皇的拓拔弘在平城北郊对蠕蠕遣使朝献贡物，举行了大阅仪式。
平城的冬天。寒冬腊月北风呼号。
北魏宫墙之中的一间小屋，门外大雪纷飞，窗檐门缝灌进屋里。一个只着单衣的韶年（七八岁的男孩）正伸着细白的臂膀环抱着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的靠在一边的墙角。冰凉的快要失去知觉的手脚不停抖动，想要摩擦生热也终成了妄想。三天没有喝水进食的他只觉得头痛昏沉。清秀面容上隐忍着饥寒交迫的痛楚，但他也只是紧紧的咬着下唇，脸上流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执拗。不知咬破了多少次，温热的腥咸流入口中，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此时是活着的。
他多想闭上眼睛，可是以他现在的情况，一旦昏睡，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被禁闭的正是北魏现在的皇帝，元宏。
“你说，你现在把他关在那？”
深宫的另一边，温暖的行宫之内，几句随意的寒碜之后，看着冯亭屏退左右的宫人，容止淡淡的出声询问。
冯亭不置可否，“怎么，你也要阻止？”她这皇孙太过聪慧，日后必对她多有不利，她必须得废掉他。
楚玉盯着她看了许久。
眼前衣着华丽带着上位者特有威摄力的女子，周身依旧以那般不可逼视的凛冽冷漠气息装点自己的尊贵气势。只是眼角眉间染上了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倦意。终日周旋在官场之上，还要想着对付大小两拓拔，她一定早就倦了，却不得不走下去。
她忍不住出声道：“你膝下无儿无女对自己亲自抚养长大的皇孙竟也狠得下心。”楚玉毕竟知道小拓拔日后有多孝顺这位他称之为皇祖母的人。虽然已经改了姓姓元，可楚玉依旧觉得还是本姓拓拔顺口些。只是待说完，楚玉这才惊觉是自己多了话。
“以前念在身处宫外，兼之不知情无罪，如今，你身在北魏皇宫，是不是应该向哀家行礼请安？”这话是冯亭对着楚玉说的。果然，冯亭这言下之意是在提醒楚玉说话也要看看地位轻重。
其实从方才容止牵着楚玉进殿，当着她的面温柔亲昵的为楚玉取下狐裘披风她便已是满眼鄙夷与不屑。
容止轻笑，缓缓道：“阿亭，论及地位，如此不假。只是地位于我们视若无物，兼之论及伦理纲常，你还得唤她声‘嫂嫂’”。
冯亭面无表情的凝视了他半晌，竟也笑道：“你莫不是忘了。哀家的长兄姓冯名熙，此时应该正在自己府上。”只是她的笑与容止相比却是显的冰冷凛冽，而后者则是三月春风。
这话却是在提醒容止他们二人的交易，冯亭该做的都已经依着容止做完，该是止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转念又想到了些什么，顿了顿她又冷笑道：“这人因事取人子女为奴婢，有容色者皆幸之为妾。”
“我当日便说，要如何，一切遵照你的旨意。”容止随意的抚了抚衣袖淡然一笑，这是他早便了然的。
看着两人明话暗语，楚玉估摸着约莫是以前有过什么约定，听了两句没怎么绕明白，心思便又回到了拓拔宏身上。
她和容止曾在手环上看到关于小皇帝被关禁闭一事的记载，只是由于没有明确的记载年号与时间，他们无从知道究竟发生在何时。在来冯亭行宫的路上，他们听到不少朝中大臣议论此事，方知正巧被他们撞上了日子。而今天是关他的第三日，也是放他出来的日子。
瞥见这些人之中有人风度不凡，姿貌丰美，丝毫不输桓远等以前公主府上的一众人，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经由容止告知，她才知道刚刚从她身边走过的，便是穆泰和李冲等人。最健美强壮的那个便是李冲。这李冲同先前被杀的李弈一样，也是冯亭的面首，同时他也因为器能优长得到重用，是朝中重要大臣之一。
她不自主扫了容止两眼，把李冲的样貌和他的稍稍的比较了一下，倒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容止的确比那人更耐看一些。她忽然又想起之前说的关于刘子业与刘楚玉，容止与冯亭的消遣笑话，在容止微微无奈兼之宠溺的眼神里笑出声来。
可转念想到那个曾唤她一声“舅奶奶”的小拓拔正在遭罪她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现在在行宫里听冯亭说着小拓拔的近况，她有些难言的伤感。经历过小产，对小孩本来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情。眼下，那个与她朝夕相处了二三年的孩子却在受苦，两三年的感情谈不上如何深，但毕竟还是有的，她着实为他感到心疼。
望着楚玉低垂的头，容止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复又开口道：“放了他。”
冯亭挑眉冷笑：“那些朝堂重臣接连劝阻了哀家三日都未尝能说服，现在就凭你一句话，你认为我凭什么会改变主意。”
容止目光撇向楚玉的洁白手腕。
冯亭随着容止的目光看去，当她看到楚玉腕处手环时不觉一怔。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手环。自那日容止在白马寺外告诉她天如镜已死，她便一直想知道这手环最终落入谁手。虽然尚未摸清手环的奥妙，可从昔日天如镜手执手环为她助阵这点来看，这手环是对她有益的。她曾想方设法弄得它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却一直未果，逐渐地便也放弃了，毕竟容止已经答应了她。可千算万算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今这手环竟会在楚玉手上。
容止微微一笑，道：“放人。”
同样怀念平城一方小院里那段岁月的还有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拓拔宏。
在他看来，也许那些年对楚玉而言不过是一段小小的记忆，可是于他却是他长这么大过过的最快活的日子。曾经让自己开心的人，曾经的快乐童年，曾经的欢声笑语，慢慢浮现。他还记得那时容止是如何笑眯眯的威胁他让他唤楚玉舅奶奶，而楚玉又是如何毫无顾忌的捏他脸，陪他满院子的疯玩。不论容止曾经对他现在坐的位子抱有怎样的想法，对他来说，楚玉与容止对他意义重大，父母也，师长也，友也。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回忆太久，他终于支持不住，身子歪歪倒下。虚弱的眯起眼，将合之际却是听到门外有锁松动的声音。脑海里的那个身影与眼前门开之后背光快步走来的人影重合，一时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舅奶奶。”他无意识的细碎唤了两声，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带着冯亭的旨意，楚玉跟着冯亭的两个贴身女婢救下了拓拔宏。
“手环怎么会在楚玉手里？”见楚玉离去，冯亭目光森然紧紧地盯着容止。
“当日天如镜将死之际把手环传予了她。”
“我如何能信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那些担心是多余的。天如镜肯把手环交给我身边的人，必然是对我设下了限制。你信了便是信了，不信便就不信。”
宫人抱着小皇帝回了寝宫，楚玉一直在边上陪着。从下午冯亭放人到现在子夜，小拓拔一直意识昏沉的睡着。刚回到殿中时，容止来为他把了脉，探了探他的情况。探得无碍便嘱咐宫人煮了加入几味药膳的清粥随时备着，更叮嘱了要随时喂他喝水补些水分以及其他的一些注意事项。
容止所说的那些到了宫女这里做起来便都打了折。
楚玉见她们如此，不如自己动手。便用方巾沾湿了水，然后涂抹在焦燥干裂的双唇上，时不时的喂他喝下一些清水。
“容止。”此时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她轻声唤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丝怠慢。
容止挥了挥手，守在殿内的宫人们便纷纷退下：“还没醒过么？我已经派人告知了桓远，今晚就不回去了。你也劳累了一天，早些下去休息罢。”微不可察的轻蹙眉心，他又接着道：“只是方才宫人说给你传的晚膳你一口未吃？”
说完手环的事，他一直在与冯亭墨香商讨一些事，又召见了不少旧部下。眼见奄奄黄昏准备丢开那些事唤她过来用膳，她却担心拓拔宏醒来饿着，一直备了粥食点心陪在他的床边，没有离去。想了想低叹一声，便也任由她去了。只是没料到她没有吃。
楚玉点点头：“有些吃不下。可是我走了，这里怎么办？”
“这里有宫人伺候。”
“得了吧。虽说这小拓拔是个皇帝，可现在大权全在冯亭手上，这宫里上上下下全是她的人，这些个势力的宫人瞧见拓拔宏失了大势，照顾起来一点都不得力。”
“那便交于我安排，你可能安心？” 见她点头，他复又道，“墨香在门外，他会给你带路。我来时已经吩咐宫人放好了热水，你一会回去好好休息。”
说罢他细心的为她系好狐裘披风，虽说几步路并不远，但一二月寒风刺骨，尤其以这高旷宫墙下的寒夜为最，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第二十七章
雪夜清冷，素来月色极佳。皎洁的月光闪着银色清辉，洒向高耸宫墙内白雪皑皑的浩大天地。
退出殿外，果然见墨香恭敬地守在门口。
“公主。”他上前拱手一揖。
“好久不见了墨香，我说了见到我不必如此多礼，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楚玉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些年墨香与容止联系的并不频繁，往往都是有要事容止才会让他出马。倒不是刻意避开楚玉，只是墨香连日赶路，两人见面多半属于后半夜，兼之容止交代事情喜欢速战速决，楚玉即便知道两人有书面来往，甚至是见面，却一直没有和墨香打过照面。
“承蒙公子公主厚爱，墨香过得很好。”
听他这样说，楚玉连忙摆手道：“哎，这可没我什么事，要谢便谢容止好了。”虽然是句客气话，可她依旧觉得受之有愧。
“墨香……”他本是想说他已择了佳偶，将与庄家小姐不日完婚。当然，亦是希望公子公主两人一同前来观礼。他已经将此事告诉了公子，公子待他也的确好。答应他这皇宫是去是留任凭他的意愿，甚至当即向太后请旨赐婚。
要说这朝堂他唯一留恋的便只有他万分敬重的容公子。虽说这些年自己一直在太后手下做事，但终是大部分有利于公子。从下午谈话来看，公子似乎答应了太后什么要求。至此以后，天下可能完全由太后执掌。而这天下若非公子的天下，他就也少了那份为朝廷效力的心。
想到自己毕竟曾经是公主的面首，他纠结于要如何告诉她。即便公子一再说公主已大不同于以往，让他不必拘泥于陈年旧事，但这样开口终觉不妥，那便索性还是由公子再告知公主好了。
“什么？”瞧见他半晌没有说话，楚玉忍不住出声询问。
思量至此，于是墨香话音一转，抬手向身边指了指，道：“没什么。公主，这边走。”
两人又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墨香停下来，伸手推开身侧的大门道：“这里便是了，公主早些休息。若有任何需要，可传唤门口的这些侍女。墨香告退。”
楚玉进屋，室内已叫人升了火，温暖宜人。往里走，果然瞧见屏风后的浴桶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袅袅撒了花瓣的热水。探手试了试水温，温度正好。
吩咐了宫女，除了容止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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