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岂璈看看面前的两摞纸，游乐场规划书和股权转让书，眨眨眼，抱著刚才抓的希德抬起头茫然的看著面前的大人。卓妍突然觉得别人眼中含著银汤匙出生的女儿似乎也挺可怜的，碰上这麼俩脑构造异於常人的妈妈和小姨。於是从口袋里摸了个大号棒棒糖出来，一晃还会卡卡响的，钟岂璈马上有了婴儿该有的反应，伸出胖乎乎的手高兴的挥舞著要。
钟欣桐倒是没觉得什麼，宴会结束之后，等卓妍给宝宝洗了澡，她也洗漱完毕，还难得破例带著女儿在床上玩。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钟岂璈在床上抓著妈妈翻来翻去，咯咯地笑，人生的第一个生日，快乐的没边了。
卓妍在洗澡。浴室里蒸汽弥漫，她泡在浴缸里，面无表情，微蹙著眉头，不知道想著什麼。手指顺著浴缸的边沿，无意识的来回划过，头发上的水珠滴了下来，顺著肩头滑进水里，不见了踪迹。
镜子上的雾气慢慢凝结成串，化成细流落下来，过了好久，她才似乎刚醒过神一样，长出了一口气。不再犹豫，起身冲澡，披上浴袍离开了浴室。
一开门，就听到钟欣桐和女儿的笑声，欣桐正教岂璈走路，小家伙摇摇摆摆像个小企鹅一样，从床的另一边走过来扑到妈妈怀里，高兴地又蹦又跳。看到这一幕的蔡卓妍也不禁微笑起来，这应该就是幸福的样子吧。
欣桐顾不上看她，也就没发现卓妍的脸色有点异常，随口问一句，
“这麼久啊？”
“哦，泡了一会。”
“胳膊还疼？”把岂璈抱进怀里，欣桐这才回头。
“没，好多了。”
卓妍擦著头发，不很在意的回答。於是欣桐就不再多问，咬咬在抓她脸的女儿的小手，
“宝贝睡觉了？”
蔡卓妍没说话，把毛巾放下，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拿著冲好的奶瓶进来，递给钟欣桐，
“不烫，给她喝吧。”
欣桐把女儿放平躺好，奶瓶给她，钟岂璈已经会自己举著喝了，一边大口的吞著，一边还用单眼皮的小黑眼珠瞅著钟欣桐，逗得欣桐也忍不住乐。卓妍在一旁把婴儿床铺好，玩具都摆到一边，又拿出晚上要换的纸尿裤，只是一直很安静，像是在想什麼事情。
一瓶奶喝完了，卓妍把女儿抱起来拍拍，又给她用清水漱了口，很快，钟岂璈就闭上眼睛睡著了。卓妍小心的把她放进婴儿床，盖好被子，亲亲女儿的额头，这才满意的转过了身。
靠在床头上的钟欣桐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目光探究，仿佛了然又像疑惑。停了停，终於问出来，
“怎麼了？说吧。”
蔡卓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低沉却是残忍的回答，
“欣桐，我想去南澳洲。”

第77章 番外七

卧室里，突然而来的沉默。刚才欢笑的天伦之乐截然而止，钟欣桐倚在床头，没有说话。
卓妍站在婴儿床的边上，低著头，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背有点驼。那句话所含的意思，两个人都明白，却又都各自安静著，只有钟岂璈甜睡中浅浅的呼吸在游荡。
过了一会儿，看蔡卓妍没有解释的意思，钟欣桐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披上睡袍，长发被带起的风撩动，掩不住冷若冰霜的表情。穿上鞋，扔了一句话给她，
“叫秀秀来看著岂璈，我们去书房。”
门，被很响的带上了。
蔡卓妍抬起头，看著空荡荡的卧室，愣怔了一会。钟欣桐的反应，是她想到过的，可是，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却仍然是畏难。对方不是敌人，而是夜夜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爱人，她无法毫无顾及的表达自己心里的感受，可是忍耐，真的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欣桐开了书房的窗，有夜风吹进来，她像平常那样坐在书桌后面，眼睛看著桌上的某一点，依旧是沉默。卓妍进来的时候，她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言。
蔡卓妍裹紧了身上的浴袍，抱著胳膊在沙发上坐下来，想了想，
“gloria要开始一个新的项目，想让我过去帮忙。”
“你懂那些？”钟欣桐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可以学麼。”
“所以就答应了？”
“还没有，我想——”卓妍没再说下去。
“要去多久？”
“前期计划是，两年。”
欣桐的睫毛颤动一下，抬起头，看著卓妍，
“蔡卓妍，我不明白，几乎所有的情侣都希望能够相守，你却总是想著怎麼样逃开，是我的问题麼？”
“不是。”
“不是？那这你要怎麼解释？”
“是我……想改变一下……”卓妍话说得很慢，似乎一直在挣扎。
“从始至终，不管我说什麼做什麼，即便到今天，我们连孩子都有了，你的心仍然不会放在我这里，对麼？”
卓妍沉默了一会，
“欣桐，你，是我爱情的全部，可是爱情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渴望更广阔的天地，渴望更自由的生活，我不想过现在这样昏昏碌碌的日子。”
“岂璈出生，成了你的负担？”
“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钟欣桐的手，重重的扣向桌面，明显的压抑著怒气。
“所以，你要远远地离开，远到南澳洲去？自由的生活？在我身边，让你不自由了？！”
卓妍长长地叹气，抬手搓了搓额头，
“这只是一个好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钟欣桐不再说话，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口气，
“可是，岂璈才只有一岁。”
欣桐的这句话，斟酌了很久才说出来。以她的骄傲，用孩子来试图挽留，已经是不能再低的姿态，以至於话到最后，都带了一丝颤音出来。
卓妍的心里，丝丝的抽痛，她明白钟欣桐的感觉，这种伤害，比她自己来承受还要让她难过。那种来自心底里的痛惜，让她的信心一直在摇摆。然而……
“等明年，岂璈也只有两岁；四年之后，岂璈也才五岁；九年，她才十岁，呵……”
卓妍摇著头苦笑，
“等到二十年后，她长大了，独立了，可以开始自己精彩的人生，而我呢？欣桐，等那个时候我就老了啊……我该怎麼样对她说？说我这一生的成就，就是把她养大成人？欣桐，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吗？”
钟欣桐重重的呼吸，脸侧的肌肉咬紧，极力忍著情绪。
“当年，如果我是现在这个样子，欣桐，你会爱我麼？你会爱一个每天忙得要死却不知道干了些什麼的人麼？为什麼本来很美好的爱情要有这麼大的代价？我几乎不敢回家，我的爸爸妈妈甚至以我为耻。别人问起来，卓妍现在在做什麼？他们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卓妍努力的平静自己，紧紧捏著拳头，
“跟爷爷钓鱼，陪奶奶喝茶，带著岂璈去幼教，和周姨去买菜？我不是不能做这些事，可是我不能只做这些事啊……”
欣桐的脸色变了又变，出口的话却是极少见的软弱，
“不离开的话，你想要什麼样的事业，我可以给你办到。警局、钟氏，或者其他的，我都可以——”

第78章 番外八

那夜书房的对话之后，钟欣桐对於蔡卓妍的决定，采取了一种放任自流，不管不问的态度。她仍旧忙碌於公司和家里，只是，态度变得更冷漠，表情变得更冰冷。
卓妍则开始觉得拘谨，在这个她住了几年的家里，虽然钟家的长辈们表面上没有太大改变，可是气氛也微妙起来。老夫人和周姨没有跟她说什麼，看著卓妍的目光里，有著很明显的无奈和不解。
卓妍很沉默，因为欣桐拒绝再跟她交流，她不得不沉默下来。大多数时候，她安静的照看著女儿，也常常失神。蔡妈对於她的决定很是激动，异常强烈的反对，卓妍没有解释，但是态度仍旧坚决。蔡卓妍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她决定的事，鲜有人能够动摇。
远行的一系列手续，进行的异常顺利。卓妍除了给自己打点行装，其他的时间都给了钟岂璈。孩子还不明白离愁，有点奇怪卓妍时刻的亲近，不耐烦的抓她的卷发，挣开卓妍的怀抱。卓妍的眷恋无法跟欣桐表达，只能放在女儿身上，微笑和叹息交替著出现，纠紧的眉头像极了这个时候她心里的感觉。

离开的时间选在了一个夜里，卓妍把偌大的行囊放在门厅，耐心的哄著钟岂璈睡觉。小家伙又蹦又跳，打滚撒欢，终於玩累了，喝完了夜宵，甜甜的进入了梦乡。卓妍又一次吻了吻女儿肉嘟嘟的小脸，嘱咐秀秀照顾好孩子之后，终是狠下心，起身离开了房间。
从楼上下来，书房的门紧紧关著，卓妍知道，钟欣桐在里面。在门口站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卓妍长出一口气，不再考虑，直接推开了门。
书房里，灯光有点昏暗，一室的静默。钟欣桐在落地窗前站著，抱著胳膊背对门口，瘦弱的双肩倔强的端平，丝毫不见颓然。
“今晚的航班，我先飞首尔，然后转机……”
卓妍的声音很低，话说的像是在自言自语，钟欣桐不动不语，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有时间就陪陪岂璈。”
停了停，看钟欣桐还是没有回应。蔡卓妍走过去，扶著她的胳膊，吻了一下欣桐的头发，
“我走了！”
说完了转身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爱人的背影，然后，决然离开。
直到隐约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钟欣桐，才慢慢低下了头。整个过程，她没有说一句话，不敢开口，怕自己会失控，会忍不住要留下蔡卓妍。早已经不是年轻时候骄傲气盛的人了，她的愿望已经简单到相濡以沫，却是仍旧不能够得到圆满。也许，世间本就没有圆满的事情吧。

第二天一早，钟家仍旧保持著平静。
早餐桌上，大家一如往常般的安静吃饭，除了偶尔的调羹碰到碗沿，就再没有别的声音了。老爷子突然开了口，
“蔡卓妍走了？”
一阵沉默。大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可是没人说话。钟欣桐咽一口咖啡，
“嗯。”
“有人跟著麼？”
“有。”
钟恩泰点了点头，就不再说什麼。老夫人小心的看看欣桐，欲言又止。钟欣桐倒是平静，除了多喝一杯咖啡之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有钟岂璈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吃饱喝足也有人哄著，而且妈妈还很难得的抱著她玩了一会儿，但是，好像还是少了点什麼。到底少了点什麼呢？也不会说，小脑袋转来转去的找，找不著了，胖乎乎的手挠挠耳朵，撇著嘴把脸皱成了一个小包子。
好在小孩子的忘性大，没几天也就习惯了。嘉励气哼哼的拿欧阳当了几次出气筒，也无奈的接受了既成事实。钟欣桐的表现很出乎大家的意料，在卓妍离开之后，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忿然，而是一如往常的继续生活，甚至比平常还要明快一些。除了偶尔会和嘉励开开玩笑，调侃一下钟恩泰总是败在狡猾的欧阳手下外，常常领著已经可以像个小企鹅一样满地走的钟岂璈，在外面的园子里看看绿树，玩玩泥巴，自得其乐。
卓妍打回几次电话来，都是秀秀接的，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模糊听清已经到了那个地方，路上还算顺利，因为偏远，跟外界联络起来不太方便。钟欣桐不肯接卓妍的电话，她怕忍不住在电话里骂人。

第79章 番外九

如果说，之前温室里豢养的蔡卓妍像一只慵懒的拉波猫，那麼，放养之后就变成了矫健的美洲豹。被澳洲的阳光晒得好像抹上一层蜜糖的肌肤有著超乎想象的质感，蛰伏许久的修长四肢里，也似乎蕴藏了无限蓬勃的力量，卓妍身上熟悉的味道掺了点青草的气息，让曾经有点乏味的床%事，开始重新变得让人沸腾。
钟欣桐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无所遁逃的猎物，只能徒劳的揪紧手边一切可以揪紧的东西，包括床单，包括被角，包括蔡卓妍的头发，来抵御汹涌而来的攻势。
她稍稍有点懊恼，今天应该和这个家伙回到自己家里去的，那麼现在也不会忍得这麼辛苦，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才忍住几次就要冲喉而出的声音。就算房间隔音再好，她也实在没有足够的坦然把那些快乐的符号释放出去，然后再不动声色的出现在自己的亲人尤其是长辈面前。嘉励的打趣倒是没什麼，爷爷奶奶那种装作不知道的神情，才让她无地自容。
“你轻点行不行？”钟欣桐低低的抱怨。
“嗯……”蔡卓妍含糊的应了，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她有些失控，力道不知不觉的加大，不复往日的温柔。能明显的感觉出那种迫切，因著分别和思念生出来的迫切。钟欣桐因为觉出了这迫切，容忍了她有点粗鲁的进犯。努力地攀住卓妍的肩膀，弓起身子来缓解略微有点痛苦的欢愉。
一波的潮汐过去，欣桐稍松一口气，仰起脸微张著口，深深的喘息。卓妍却不肯放过她，唇舌依旧在她身上流连，磨出薄茧的掌心顺著身体的曲线眷恋不停，轻易就撩起了新的欲%望。钟欣桐绵长的叹息，听不出是满足的愉悦还是无奈的纵容，照这样下去，明天的早会，是不是真的要迟到了。

月色从开了一道缝隙的窗帘外透进来，在房间里划出一条光，完全隐在暗影中的床上，欢%爱之后的钟欣桐没有照往日的习惯起身去洗澡，仍旧偎在卓妍身侧，动也不想动。
“欣桐。”
“嗯？”鼻子里飘出的声音，带著一股慵懒的倦意。
“谢谢。”
黑暗里，赤%裸的蔡卓妍居然是一副一本正经的口气，欣桐好气又好笑，偏偏头，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
“唔！”卓妍装模作样的闷哼了一声，圈紧胳膊，吻了吻怀里的人，
“你不问我到那边去干嘛麼？”
“要说自然会说。”欣桐闭著眼睛，听不出什麼情绪。
“我们要拍一部系列片，关於野生动物的。”
“是麼？挺好。你负责干吗？”
“出镜。”
“什麼？”
钟欣桐睁开了眼睛，疑惑的仰起脸。卓妍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
“想不到吧？我们五个人，轮流出镜。”
欣桐没说话，像是在想什麼。卓妍自顾自地说，
“跑的地方很多，有点辛苦。不过不危险，他们都有经验，我也会小心的。”
“你们的片子……会在哪里放？”
“不知道啊，gloria负责这方面的事。”
“Gloria……”欣桐有点迟疑，“她靠这个谋生？”
“也不是，Gloria家里好像挺有钱的，她不用谋生。不过家里不同意她搞这个，所以我们就需要自力更生喽。”

等到转过年来，钟嘉励再从电视里看到蔡卓妍的时候，她正在风光无限的出席一个颁奖礼。她们的纪录片拿到了那个领域里的最高奖项，穿著长裙礼服的蔡警官，以一个让二小姐完全不能想象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光彩的状态，出现在一片欢呼和掌声里。
镁光灯的闪烁下，蔡卓妍笑的神采飞扬。钟欣桐的心情，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骄傲，又有那麼点儿，怅然。
隔天，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钟欣桐正在准备随后的一个会议，卓妍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欣桐！”
大小姐放下手上的事，靠上椅背，低声的应著，
“嗯？”
“我回到研究中心了！”
“嗯，”欣桐停了停，
“颁奖礼很得意啊？”
“你看了？”
“能不看麼？蔡警官那麼风光~~”
“嘿嘿。”
卓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欣桐把眼镜摘下来，无声的笑了。
“欣桐，钱我给打过去了。”
“什麼钱？”
“之前借来买船的钱啊，我们的资金到了，片子也卖得很好，当然要还。”
蔡警官语气轻快，欣桐又笑，
“那咱们蔡警官能养家糊口了哦？”
“那是！”
“我是不是可以考虑退休了？”
“那不行！”
欣桐一顿，“为什麼？”
“我下个月要回去。”
大小姐慢慢的应，“哦——”
“诶，你这是什麼态度啊？一点都不高兴的！”隔著看不见的信号，卓妍的声音听起来放松自然。
“高兴啊……”
钟欣桐依然是那种似是而非，轻飘飘的口气。
“我回去就不回来了哦？我跟Gloria辞职了。”
钟欣桐那边，突然没了声音。卓妍等了等，以为信号断了，
“喂？欣桐？”
“哦，我在。”
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钟欣桐慌忙应著，卓妍暗自的笑，故意不再说下去，那边却是忍不住了，
“你刚才说的——”
“嗯，怎麼了？”
“你说——”
“什麼？”
欣桐又停了，她不再问，怕是一时恍惚的幻觉。卓妍明白，不再逗她，
“欣桐，我辞职了，下个月回家，不再过来了。”
钟欣桐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却又强装著平静，声音都有点微微的发抖，
“为什麼啊？不是做的很好？”
“耶？你这麼觉得麼？那我跟Gloria说，休个假继续签约？”
钟欣桐又沉默了，卓妍几乎可以看到她那种一下黯淡的神情，哈哈的笑起来。笑一会儿没听见动静，害怕玩笑开大了，赶紧哄一哄，
“我差不多10号之前能到家，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
“嗯。”
“就嗯？”
“那还要怎麼样？”
“怎麼也得奖励一下吧？”
“什麼奖励？”
“发挥自身潜能好了。”蔡警官开始本色流露。
“不会！“
钟欣桐好气好笑，“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一会开会。”
“诶——？”卓妍不干了，“怎麼又这样啊？太伤心了，每次都——”
“好好，我爱你，MUA~~行了吧？”
虽然知道看不见，这样的话说出来，一向清冷的钟欣桐，还是红了脸。蔡警官受宠若惊，乐个没完，
“嘿嘿，行了……”
“那我挂了？”
“再等一下！你回家帮我亲一下岂璈，跟她说我很快回去，别再忘了我是谁了。”
“嗯，知道了。”
“还有我也爱你，拜拜~~~”
钟欣桐笑笑，“嗯，拜。”

极少听到的三个字，让蔡卓妍急切归家的心情带了许多的甜蜜。哼著小曲儿忙著手边的事情，为回家做准备。快要忙完的时候，一天突然有电话进来，卓妍没当回事的接起来，
“hello~~~”
电话里，是钟嘉励低沉到沙哑的声音，
“卓妍，岂璈不见了！”

整个钟家，进入了一种悬在半空里的状态，所有人都是满怀希望又随时在失望。每一次门铃响起，电话响起，都会让在场的和不在场的人提起了心，房间里照顾老夫人的周姨不顾病痛的腿，一趟趟地跑出来听消息。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摇头和叹气，折磨著每个人的神经。
钟欣桐不再到公司去，每天坐在客厅里，不抬头，不说话，除了随时从眼中流出的泪滑过清瘦的面颊，就不再有别的举动，任凭它们从下巴滴落，洇进衣服里。家里的人都不知道，该怎麼去劝慰她，任何的劝慰在这个时候都无比苍白，没有哪个时候的钟欣桐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痛恨那个放开女儿去接电话的自己。岂璈抱在怀里的时候那种温热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存留著气息，那个带著奶香的已经会搂著她的脖子说话的孩子却再也看不见抓不著，这击垮了她，击垮了几乎是无坚不摧的钟欣桐。

**局出动了大批的警力，已经当上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的卫建东，不惜动用私人关系，把所有可以调动的人手都调给了霍斌，开始拉网式的搜索；
蔡卓妍很少回家，一直在外面奔波。她和霍斌带著手下的警员，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到现场目击的那些人那里去，恳请人家讲述当时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来抓那些不起眼却是很关键的点，分析著所有的可能。她绷紧了脑中的弦，憋著那一口气，不敢稍有松懈；
几乎已经脱离黑道生意的欧阳，顾不得好不容易才抽身，一个一个的去找那些混迹街头的小弟，无恶不作的大哥，陪著笑脸，打听蛛丝马迹的消息；
从来聪明洒脱的钟嘉励，用最是笨拙的办法，带著保镖在机场、车站、闹市，一刻不停的跑，每一个可能的地方都安插了人手，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尽了全力去找寻；

而年事已高的钟恩泰，固执的在书房里，给每一个他能想起来的，能帮上忙的人打电话。放下他端了一辈子的架子，好声好气的拜托著别人。那个抱著他的腿奶声奶气的喊“太爷爷”的孩子，彻底的触痛了他曾经坚硬如铁的心脏。
可是，没有消息。
每一个人那里，都是没有消息。钟家的掌上明珠钟岂璈，就像被蒸发的水滴，凭空消失了。钟家没有接到任何的勒索或者敲诈的电话，随著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们的心开始不断的下沉，沉到深不见底的地方去，谁也不愿意去考虑那个最坏的可能，可是，它却成为笼罩在每个人心里的阴影，无所遁形。

第82章 番外十二

钟欣桐昏睡了两天，不知道是身体太疲累还是刻意的逃避，她一直睡著不肯醒过来。卓妍白天的时候仍旧在外面奔走，晚上会回家来。虽然欣桐在睡著，卓妍还是愿意在她旁边待一会儿，看著那张熟悉、憔悴却仍旧美丽的面容，她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尽管希望随著时间的推移在一天天的渺茫。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欣桐醒了，慢慢的起身坐在床上，垂著头用拇指用力的摁著太阳穴。刚进门的卓妍匆匆吃了几口饭就上来看她，推门进来见她坐了起来，赶紧让端了粥来，欣桐从出事以后一直都没怎麼正经吃点东西，偶尔吃一些，大半也会吐出来。
卓妍接过送进来的粥，关好门，自己坐在床沿，耐下满心的焦躁尽量的不去想女儿，先喂欣桐吃东西。

“卓妍。”
一直垂著头的欣桐突然开了口，带著浓重的鼻音。
“嗯？”低头搅著粥的蔡卓妍抬眼看她，尽量温柔的应著，勉强挤出一个笑。
“别找了。”
声音低沉平静，在蔡卓妍听来却不亚於一个炸雷，眼睛倏地睁大，似是不相信一样盯著钟欣桐，轻不可闻的试探著问了一句，
“什麼？”
“别找了。”
欣桐抬起了头，下巴哆嗦著，满眼的泪水，可是出口的话却是不容置疑。卓妍愣了，想不出欣桐这句话的意思，半天，张了张嘴，无意识的问，
“为什麼？”

“卓妍，”钟欣桐的眼睛眨了一下，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下来，
“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生她？”
欣桐的话，几次停顿，还是说了出来。蔡卓妍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即刻急促了起来，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猛地从床边站起来。几次欲开口，又不知道该怎麼说，往旁边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努力的捏紧了拳头，极力压抑著几乎要爆出来的情绪，
“欣桐，”赤红了眼，勉强的做个吞咽的动作来平息自己，
“出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可是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得去面对，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岂璈丢了，我知道，没有人比你更难受，可是你不能说这样的话啊……”
卓妍上前几步蹲在床边，仰头看著钟欣桐，
“谁都能否定她，你不行你知道吗？你是她的妈妈，你是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如果……如果连你都后悔了，连你都觉得她不应该来，岂璈，她就真的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卓妍的声音抖著，紧紧咬著牙，忍著不让眼泪落下来。三岁不到的孩子，这麼多天没有任何的消息，她不是不著急不是不害怕。连日的焦灼惶恐，她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崩溃於人前，不让自己抓狂和失控。可是，勉力维持的理智因为钟欣桐的话，就像在心里撕开了一个鲜血崩流的口子，几乎要一溃到底。
钟欣桐怔怔的，眼神虚无的看著面前的某个点，
“我不后悔……我不知道有多感激上天，能把她赐予我。可是，”
她抬抬头，看著卓妍，“为什麼上天又要把她带回去呢？”
卓妍纠紧了眉头，“你别乱说，只是……只是暂时……”
“不是！不是！！不是暂时的！！岂璈不会回来了！！”
钟欣桐的情绪突然失控，几乎是哭著喊了出来。卓妍一时惊急，也不知道该怎麼是好。一直在门外守著的路薇和嘉励听见欣桐的声音，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赶紧敲门跑了进来，坐到床边上，安抚著钟欣桐。
“你胡说什麼？怎麼就不会回来了？！这麼多人……大家都在努力，都在找她，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的……”

卓妍从床边退开，站在一旁，嘴里嘟囔著，眼神飘来飘去却是明显没有什麼底气。
钟欣桐的眼泪落个不停，一直被她抓在手里的手机对著卓妍举了起来，声音哽在嗓子里，满脸都是绝望的神色，
“卓妍……岂璈没了，我们的岂璈没有了！！”
屏幕上，是一张钟岂璈的照片。眼睛闭著，小脸已是青灰的颜色，头歪在一边，躺在一块污浊的泥地上。看上去，毫无生气。
卓妍一把抢过手机，死死盯著那张照片。嘉励疑惑的凑过来，只一眼，就猛地捂住了嘴，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卓妍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胸口急促的起伏，几乎要拿不住手里的电话。死死的咬住嘴唇，抬头看了看在路薇怀里抖成一团的钟欣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天之后，钟家的绑架案告破。
凶手谁都没有想到，居然是钟家的世交李家的一个佣人。小姑娘和秀秀差不多的年纪，跟著她家的主母来过几次钟家，和秀秀交上了朋友。看到钟家对佣人体恤照顾，待遇又优厚，就动了心思想到钟家来做事。私下找了秀秀，让她帮著去跟钟家说。
秀秀也知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胡乱找了个钟欣桐不同意的理由，搪塞了过去。钟家的大小姐平日里严肃冷冽强势得很，她觉得这样说对方就会知难而退了。谁知道李家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人却歹毒，记恨在心里，就要去报复。想来想去只有钟岂璈才能叫钟欣桐伤心动肺，拐弯抹角的打听了孩子的动向和钟欣桐的手机号，跟李家请了几天假，借著知道内情的便利，混进早教学校，找到空当轻易地抱走了岂璈。
学校里抱著孩子的年轻妈妈和保姆很多，她用帽子遮住岂璈明显不同於其他孩子的特征，趁著别的班下课，混了出来。开始，她也只是不知深浅的想吓唬一下钟欣桐，可是钟家随后开始的全城大搜索把她吓坏了。岂璈离开妈妈久了又哭个不停，小姑娘没有地方去，又烦又怕气性上来，竟然狠心掐死了孩子。想想气不过，还拍了照片发给钟欣桐。随后就把孩子装进一个蛇皮袋，回去的时候，顺手扔进了小区门口的垃圾桶里。
李家住的是高档别墅区，全都是机械化管理。垃圾是由专门的车辆处理的，那些钢铁机械的铲车不会分辨袋子里装的是什麼，统统扔进车斗里，拉去垃圾处理厂了事。
时隔这麼多天，人虽然抓到了，犯罪事实也供认不讳，可是指认的现场早就空无一物。
霍斌在跟钟家的人陈述案情的时候，亲自查出这一切的蔡卓妍趴在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
岂璈的亲人，那些倾尽全力想要找回她的人们抑不住满脸的泪水，而钟欣桐，像是麻木了一样，不哭不闹木然呆坐，眼神空茫，似乎心智早已经随著女儿离开了。
临出门，霍斌回过身，跟送他出来的钟忠叹了口气，
“情况就是这样，这算是结案了。孩子，再慢慢找吧……”
他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个残酷的结论：岂璈太小，脆弱的身体根本禁不住一个成人的残害。而即便是当时没有致命，被塞进密不透风的袋子，跟大批的垃圾一起被翻搅、倾倒，窒息甚至撕裂，没有人发现的话，活著的几率微乎其微。只好选择这样一种模糊的说法，而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宽慰人心的借口罢了。

警方派了人去垃圾处理厂，卓妍也要去，被霍斌拦住了。尽管找到的可能很小，可一旦找到，那种直面而来的刺激不是人能够承受的。霍斌怕到那个时候卓妍会失控，借口工作不便，拦下了她。
卓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如果说之前还有希望在支撑著她，那现在，她已经失去了目标。她不敢待在家里，眼前总是出现幻觉，会看到那个几乎是她翻版的孩子出现在任何地方，瞪著乌溜溜的眼睛，奶声奶气的跟她说话。上一次抱著她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钟欣桐不断传给她的信息和邮件里，女儿的每一丝变化都被她收进心里。突然就这样没有了，从来坚韧不催的蔡卓妍，怎麼样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
她开始在外面游荡，公园里、商场里，没有意识的走著，走不动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呆呆看著那些被妈妈领著的孩子从她面前蹦蹦跳跳的走过，苦到连哭都哭不出来。捱不下去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麼排解，竟然又继续开始找寻，就当做女儿只是丢了。
拿著岂璈的照片，卓妍在机场和车站里，耐心的询问那些匆匆的旅客。大多数人回应她的，都只是茫然的摇头和同情的目光，偶尔有不耐烦的驱赶，她也像是没有感觉一样毫不在意，转身去问下一个。
晚上回到家，她小心翼翼的照顾著钟欣桐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吃饭睡觉，和钟家其他的人一样，绝口不提孩子。岂璈平日里穿的用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不再给钟欣桐看到，她却仍旧像是行尸走肉般的，虽然活著，也只是，活著而已了。

“蔡卓妍，你是在折磨我麼？”
“欣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知道麼？好好的一个孩子，那麼多人宠著爱著，怎麼会说没有就没有了？！我不相信，不亲眼看到，我永远都不会相信！！”
卓妍突然地情绪爆发，赤红了眼睛，哑著嗓子喊了出来。钟欣桐的脸上，似笑非笑，
“亲眼看到？？你要看到什麼？”
“活要见人，——”
蔡卓妍太激动了，没有收住口，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钟欣桐死死盯著她，
“说，说下去啊……死要见尸对麼？呵呵……”欣桐的笑声已近绝境，
“所以你要找下去，你一定要把我千辛万苦生下来，一手养到三岁的孩子血淋淋的摆到我的面前，粉碎掉我最后的一点点幻想，你才满意是麼？死要见尸？卓妍，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麼？那是我的孩子啊……你让我死要见尸？！！”
钟欣桐，以为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好像把积攒了前半生的眼泪都流尽了。可是不经意的，泪还是落了满颊。死死的咬著牙，几乎要咬碎了一般，把那些发泄不出来的懊悔和愤恨，统统借著这股忿怨的力气冲了出来。
卓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怔怔地站著，看著钟欣桐。这个时候，所有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没有了钟岂璈，这样骤然的失掉最珍贵的宝贝，说什麼都好像是在骗自己，又怎麼能去安慰得了欣桐。
“那你要我怎麼样呢？让我跟大家一样，把岂璈存在过的痕迹藏起来，当做她没有来过？我每天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她躺在又冷又湿的地上，小脸上都是泥巴，我……”
蔡卓妍眨著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喃喃的语调像是在跟钟欣桐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忍心啊……欣桐，不找的话，就真的找不到了啊……我不忍心不管她了，岂璈她……”
卓妍的目光涣散，下巴抖著，几次开合，摇摇头不知道该怎麼说下去。
“所以，你走吧……你愿意找，就去找吧……别再回来，别再让我看到你，不管找不找得到，都不要回来了……算我求你了，卓妍，你走吧……”
钟欣桐倚在墙上，似乎是筋疲力尽的，说出了最残忍的话。她自己像是更被这些话击溃，大颗大颗的泪，顺著颌骨淌下来，砸落在地上。
卓妍仿佛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果，没动，也没有表情。
“我每天一看到你，就会想起岂璈，我心里就疼得好像要裂开一样。我不是要忘记……可是这样我实在熬不住了，卓妍，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你走好不好……你放过我吧，别再出现了，别再让我想起来……就当，我们没有遇到过吧……”
钟欣桐强撑著说完，虚脱一样的蜷坐下去，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卓妍站了一会儿，眨眨眼睛，平静得像是在那些寻常的日子里，跟面前的爱人道早安，
“好，我走。只要你觉得好受，怎麼样都行。你……多保重……”
再怎麼坚强，到了最后，还是噎了嗓子。卓妍万般的不舍得，也不敢多留，甚至都不敢伸手去碰一下欣桐，迟疑再迟疑，终究是，含著眼泪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卓妍转过身，欧阳怀里的钟嘉励已经哭的一塌糊涂，
“卓妍，卓妍别怪我姐好不好，你别怪她……”
蔡卓妍垂首立著，一言不发。欧阳纠紧了眉头，担忧的看著她。嘉励似乎有一些紧张，抓住卓妍的袖子，
“你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我姐啊……卓妍，我姐她只有你了，她现在……”嘉励努力的吸一口气，来平静自己的情绪，
“她需要你的，卓妍，请你千万别放弃了……”
卓妍抬起了头，眼睛里平静无波，
“嘉励，照顾好你姐姐。我走了。”

第84章 番外十四

三个月后。
钟嘉励抱著两个文件夹，小心翼翼的敲响了钟欣桐的房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什麼动静，就有点为难。转头看看不远处抱著胳膊倚墙站著的欧阳，后者给了她一个无可选择的表情。
没办法，鼓起勇气再敲。这一次，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面才有了点儿声音，又等了等，听到了钟欣桐黯沉的声音，
“进来。”
呼——，二小姐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跟欧阳比一个OK的手势，轻轻地拧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暗的勉强能看清事物。嘉励扫了一圈，发现钟欣桐缩在靠窗的单人沙发里，低著头发呆。
嘉励的心里有些难过，钟欣桐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心理医生也会定期过来，可是目前来看，似乎没什麼作用。
“姐，我能开灯麼？有几份文件要你看看。”
欣桐整个人的节奏都缓慢了很多，听到问话，似乎是反应了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嘉励把顶灯打开，房间里瞬时亮了起来。可是明亮的光线里，钟欣桐的憔悴也是愈加的明显。嘉励微微的皱眉，
“姐，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妈妈熬了粥，很香的。”
钟欣桐摇了摇头，抬起头来，伸手，示意嘉励把文件给她。
“哦。”嘉励赶紧把文件夹翻开，递了过去，
“这几份是董事会的决议，需要你签字。还有一份企划书，欧阳说她已经看过了，你放心的话签个字就好，不放心就再看看。”
欣桐旋开笔帽，一份一份的在上边签字。嘉励看看她的表情，欲言又止。
“公司的事都是欧阳在做？”欣桐忽然发问。
“哦，具体的事情是欧阳在学著做，然后爷爷会把关。”
钟欣桐点点头，没再说什麼。
“姐，你什麼时候回公司啊？”嘉励刻意的把语气放轻松，像是跟姐姐闲聊一样起了个话头。
钟欣桐手上的笔停了，没说话。
“呃——不想回去也没关系，多休息一阵子麼，你之前太累了。反正现在公司有爷爷在，正好欧阳还可以有点事做，呵呵……”
钟嘉励赶紧给自己圆场。欣桐把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开，抬起眼睛来，
“明天。”
“嗯？”嘉励像是没听明白一样，疑问的睁大了眼睛。
“我明天去公司。”
“真的？姐，太好了！”嘉励发自内心的高兴，满脸都是喜悦，
“爷爷他们会很高兴的，大家都担心坏了。”
钟欣桐没再多说，低下头继续签著手里的文件。嘉励想了想，试探著开口，
“卓妍……”
“别提她！”钟欣桐极快的出声止住，眉心蹙到了一起，似乎是多一个字也不愿意说的。
嘉励畏难的住了口，看看姐姐寒霜遍布的脸，没敢再多说什麼。她其实很想告诉姐姐，蔡卓妍每天晚上9点都准时给她发一个短信，内容都是固定的：欣桐好麼？而她也很尽责的把钟欣桐一天的状况告诉卓妍。听说卓妍离开了这个城市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二小姐总觉得，蔡警官有些可怜，而姐姐是不是也太绝情了一点。

蔡卓妍开车走在一条盘山公路上，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车灯打出的一柱光照著路面，让她磕磕绊绊的走著。
已经开了一天了，这个时候实在是又困又乏，周围没看到旅店，虽然车上有睡袋和毯子，卓妍也不敢在公路边停车睡觉。只好强打起精神来，放缓车速，慢慢的蹭著。
电话激昂地叫起来，把有点犯困的蔡卓妍吓得清醒了。扯出耳机挂上，接起来，
“喂？”
“嗨~~Charlene。”
电话里，传来一个很有磁性的女声，是Gloria。
“嗨~~”
卓妍浅浅的笑了起来。这段时间一直因为女儿的事煎熬，她几乎忘了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朋友们。

“最近好麼？”
Gloria的声音平静温和，舒缓的西语说出来，像是一股暖流溶入人的心里。卓妍停了停才回答，
“不怎麼好。”
“我都听说了。我很难过，Charlene。”
“嗯。”
卓妍勉强的笑笑，没说什麼。
“那最近你在做些什麼呢？”
“没什麼。”
迟疑了一下，卓妍并不想多说。Gloria像是考虑著什麼，过了一会儿，
“CHARLENE，或许你可以回澳洲来？”
卓妍没有说话。
“这边需要你，而你或许也可以有个新的开始……”
“Gloria，”卓妍打断了她，
“我不能。”
“……”
“我……不能……”卓妍深深地吸气，把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咬紧了牙调整著情绪，
“谢谢你，Gloria……我想……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
没有再说下去，卓妍挂上了电话。
破釜沉舟一样的，用尽所有的积蓄买了这辆车。蔡卓妍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在赌一口气，她似乎一无所有了。也不知道，是她抛下了所有，还是所有的都把她抛弃了。蔡警官甩甩头把所有涌上来的东西甩出去，打起精神，朝著一片漆黑里，开了下去。


时间永远不会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就停顿下来。虽然对钟欣桐来说，有些度日如年，可是煎熬之中时间还是慢慢的过去了。她像是被放入沙粒的蚌壳，痛著，努力地适应著，包裹住那些划得她伤痕淋漓的尖锐稜角，以一种忧伤的姿态，倔强的站立。
新年在一片纷纷扰扰里如期的到来。钟欣桐个人度过了她天崩地裂的一年，可是钟氏集团却仍旧在一片光明里稳步前进。年底各分公司经理的述职结束之后，在万江西餐厅举行的送年会显得格外的热闹。
知道钟欣桐没有太多的心情强颜欢笑，钟忠夫妇破例出席应付一些世交，嘉励和欧阳则撑起了大部分场面上的事。除了开场的致辞，钟欣桐一直待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身旁的纷繁复扰仿佛无关她事，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游离。
突然，一个茶金色头发穿粉红纱裙的小女孩咯咯笑著一阵风的跑过来，脚下一拌，几乎要摔倒。钟欣桐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伸手捞住了她，小姑娘也就被她揽到了怀里。仰起头来，对著钟欣桐甜甜的笑，
“谢谢阿姨~~”
圆嘟嘟的脸，琥珀色的眼睛，微微有点内陷的眼窝显示出混血的特征，还有，卷卷的头发。钟欣桐微微有点吃惊，目不转睛的盯著怀里的孩子，小姑娘也不认生，清亮亮的眸子望著她，清纯得像初绽的苞蕾。
多麼熟悉的感觉。曾经，也是一个轻软娇嫩的小人儿，这样仰著头望著她，眉眼弯弯的笑。钟欣桐抬手抚到小姑娘的头发上，一时间有些失神。
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过来，小姑娘回头看见，跑了过去，
“爸爸！”
钟欣桐的怀抱一下子空了，手下意识的追著女孩儿伸了伸，随即僵住，抬眼怔怔地瞧著眼前的父女天伦。
这个灰头发的男人叫Pierre，是钟氏驻法国某分公司的经理，钟欣桐的大学同学，相熟多年的老友。她突然记起，这个小姑娘是Pierre和前妻所生的女儿，出生的时候，她还托人送去了礼物的。没想到转眼间，已经这麼大了。
“好久不见，欣桐。”Pierre的中文还算流利，他的前妻就是华裔，一个在外貌上跟钟欣桐有五分相似的女人。
欣桐的笑容有些勉强，未及寒暄，目光又被小姑娘吸引了去。Pierre似乎看出了些什麼，拉拉女儿的小手，示意她打招呼。
“阿姨好。”
小姑娘十分乖巧，看起来很懂事的样子。不像钟岂璈，见了生人总是低著头，说她腼腆呢，还经常淘气。就像是蔡卓妍总结的：蔫坏。
“欣桐？”
Pierre发觉钟欣桐有点儿恍惚，轻轻的叫她。欣桐一下回过神来，
“呵……你好……你叫什麼名字？”
“Sophia。”
孩子一点都不认生，上来拉住欣桐的手，
“阿姨你真漂亮。”
Pierre笑了，
“她假期都会到中国来看望外公外婆。”
嘴甜的孩子往往都能讨得大人喜欢，欣桐点点头，握著她的小手蹲下来和她平视，
“Sophia。”
“嗯。”
伸出手，欣桐轻轻地把孩子揽过来抱住。

嘉励远远地看见了，一股心酸漫延上来，还有隐隐的，忿意。

第85章 番外十五

这一年的除夕，蔡卓妍关掉手机，小心的躲在某个农家后院的杂物间里，全神贯注的听著前屋的动静。深冬的寒气浸透在这个冰窖一样的地方，漆黑而且逼仄，阴冷和紧张让牙齿不自觉的打架，手脚也很快就没了知觉，她却是全然都顾不上了。
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卓妍低著头咯吱咯吱的走在雪地里，口鼻里呼出白气，身形也有些佝偻。初升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沉郁的阴影。眉头因为一直紧皱，显出两条深深的皱痕。路人都有些奇怪，这个陌生人没有见过，不知道怎麼会出现在村里，虽然沉默，那股子说不上来的气质却让人不敢上前去质问，在跟她擦肩的时候，都不自觉的避了避。

春暖花开是个让人充满希望的季节，对於蔡卓妍来说，则不是。初春的冷雨不大不小的下著，刚才从民政大楼里跑出来的时候淋了一身雨，现在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冷。生理痛又在一阵一阵的折磨她，抓著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抓的死紧。
开出这一段人迹稀少的路，终於看到了一家饭馆。从早上就没吃饭的卓妍靠边停下车，想进去买点东西吃，哪怕是有杯热水也好。
肥腻的老板娘有一双脏兮兮的手，盛菜的盘子也沾了不少油垢，卓妍却是顾不得了。要了杯水，先喝了两片止痛片下去，怕是一会儿疼得狠了会晕倒。一杯热水下去，感觉好一点，卓妍坐下来想要缓口气。点的饭送上来，刚拿起筷子，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卓妍一愣，猛地反应过来，掏了一张钱扔下，推门就冲了出去。
她的越野车上坐了几个人，隔著落了雨的窗玻璃看的不是太真切。车已经被他们发动，正在倒著，准备加油门开走。卓妍顾不得一地的积水，几步抢过去，一脚踩上踏板，拉著把手站了上去，用力的拍著车玻璃。
车已经落了锁，在她车里的人大约想不到她会这麼快跑出来，有点慌乱，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就歪歪扭扭的开上了路。卓妍被巨大的惯性冲力甩的几乎掉下来，可是车里有她所有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不能放手的。咬牙一只手攥紧了车门把手，稳住身体，另外一只手到腰间摘自己的军刀。
车被故意开的晃来晃去，蔡卓妍也被甩的在车身上撞来撞去。手被门把手勒的剧痛无比，因为水渍还非常的滑，很难抓牢。几次挣扎，终於把军刀摘了下来，用牙掰出一字改锥，用尽全力朝著车玻璃砸了下去，车窗上立刻出现了粉碎性的裂纹。
车上的几个人被她不要命的劲头吓坏了，一个急刹停了车，从不同的方向跳了下来。卓妍的手传来剧烈的疼痛，抓不稳，被甩了出去扑在雨地里。那些人本打算逃跑，回头看见只有一个女人，就停了下来，狐疑的看著她。
卓妍忍著身上的痛，硬是爬起来，喘著粗气看看眼前这几个混混，一阵怒火上来，脑子里什麼都没了，咬著牙就扑了上去。
几个人本没觉得怎麼样，还有点瞧不起她，可是一交手才发现不怎麼对头。眼前这个女人身手本来就厉害，现在又像是发了疯一样，瞪著血红的眼睛，连捣加踹，往死里打人。
十几分钟之后，路过的人打110通知的警车到了，三个**从车上下来，上去拉狂怒的蔡卓妍。卓妍正是情绪失控的时候，什麼都顾不上，回手就是一肘，一个最前面的**被打了个正著，捂著脸倒了下去。
另一个**见势不好，从车里掏出了电棍，开了开关一下就顶在了卓妍的身上。瞬间的电压造成的剧烈疼痛让蔡卓妍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三个人顺势围上来，拿出手铐铐住了她。刚才被击中的**抬脚就踢了她两脚，咬著牙骂了几句粗话。
几个被卓妍打的人横七竖八蜷了一地，都在捂著不同的部位叫唤。

***临时关押各式各样犯罪人员的铁栅栏里，蔡卓妍垂著头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眼前的情景她熟悉得很，只是这一次，身份做了一个对调。
一个拿著文件夹的中年**进来，打开了铁门，
“蔡卓妍！”
卓妍听到名字被这样叫出来，觉得无比的羞辱，一动也没动。
“叫你呢！！聋啦？？”
**呵斥了她一声，又停了停，卓妍才抬起了头。
“到……”
“大声点儿！！”
“到！”
一起关著的几个人都侧头看著卓妍，有嘁嘁喳喳的私语声。**这才斜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卓妍，
“你挺厉害啊？四个人打得两个骨折一个脑震荡，剩下一个还跟猪头一样，身手不错麼！连**都敢打！”
“他们要偷我的车！”
“偷车你就袭警啊？！”
卓妍知道说下去没什麼好处，开始沉默。
“那辆车我们搜查了，”一个黑塑料皮的小本扔在台子上，“这警官证是你伪造的吧？”
仍然没吱声，那个**有点恼，
“问你话呢！？”
“不是。”卓妍无力的答著。
“不是？”
还没等再多说，又一个年轻一点的**进来了，
“查过了，证件都是真的，已经通知他们单位了，说是尽快派人过来处理。”
“喂！”这下子卓妍急了，抓著栏杆，
“要关要罚就是了，为什麼要通知我家那边？？”
先来的那个**鄙夷的看了看她，“现在知道丢人了？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完了，扣上手里的文件夹，摔门就出去了。后边这个年轻点的**笑著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隔著铁栏看著懊恼不已的蔡卓妍，
“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卷毛女神探？”
卓妍抬头看他，没说什麼。

倚著枕头靠在床头上，卓妍怔怔的望著前面，生病让她虚弱不堪，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在一个溃逃的临界点上，几乎真的要熬不下去了。坚持还是放弃，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坐了好久之后，卓妍疲惫的去拿旁边的粥，手伸出去，却僵在了那里。然后改了方向，把欣桐和女儿的合影拿了过来，放在眼前端详著。照片里抱著女儿的钟欣桐，快乐而满足的笑著，美丽精致的脸上，满溢的都是幸福。而在妈妈怀里的岂璈，天真无邪，承载著她们多年的爱情，蓬勃生长。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卓妍打起精神，放好照片，搓了搓脸，端起碗来喝了两口粥，起床洗漱，准备一会儿就出门，去办之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时间，就又一天天的熬了过去。

Pierre趁著圣诞节的假期，要来总部述职的机会，带著女儿又来了中国。
Sophia在去年的送年会上见过欣桐之后，对这个长得有点像妈妈的阿姨，表现出强烈的好感。一年里有事没事的已经来了很多次，甚至长住在外公外婆家里，时常让带她的保姆送她来找欣桐。而钟欣桐对於这个长相甜美，性格乖巧的小姑娘，也有种补偿性的喜欢，默许了她经常出入钟氏大厦，以及钟家的大宅。
虽然钟家的人尤其是嘉励对此并不乐见，可是，现在能够让钟欣桐舒心的事真的不多，她又不忍心硬是去横加干涉，只好忍著，冷眼旁观。至少Sophia的亲近让钟欣桐能有片刻的心里满足，不管是欺骗性还是情感转移，总之，比起之前毫无生气的状况，要好很多了。
晚上，钟欣桐和Pierre带著Sophia出去吃饭，小姑娘高兴极了，兴奋的小脸都红了。拉著欣桐的手，一直不肯松。
Pierre看著女儿温柔的笑，眼睛里透出浓浓的父爱。看著欣桐神情比较放松，提出了一个有些意外的要求，
“欣桐，我想请你成为Sophia的教母。”
钟欣桐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著Pierre，那双黄褐色的眼睛里透露出来一种安定的信息，她想了想
“我……并不是教徒，而且……”
“那个现在没有那麼重要了，也不是需要你去负担什麼责任，”Pierre一直在微笑，
“是看到Sophia这麼喜欢你，也希望她和你能更多的在一起，我才提出这个建议。”
一旁的Sophia仰起头，很是期待地望著钟欣桐，乌黑的眼睛像潭水一样深邃。钟欣桐沉默了一下，摸著Sophia的头发，弯了一下唇角，
“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好麼？”
“当然！”Pierre有点小小的兴奋，以他对钟欣桐的了解，这样说意味著有很大的可能。欣桐这种清冷性格，如果可以答应他的这个请求，实是难得。
钟欣桐倒是没有更多表示，她的注意力一直在Sophia身上，耐心的照顾著小姑娘。听她说话，帮她揩去嘴角的酱汁，又比往日多了一些温柔爱护，在不知情的人看起来，是非常和睦幸福的一家人了。
回到宾馆的房间，Sophia已经在爸爸的肩上睡著了。Pierre把她放到床上，欣桐亲手给她擦了小脸，盖好被子。睡梦中的Sophia呢喃著妈妈，很快睡沉了。
送欣桐到楼下，在她开车门之前，Pierre很是认真的说：
“Sophia需要一个妈妈，就像你需要一个女儿一样。”
钟欣桐听了，没有什麼表示，平静的道了晚安，坐上车，悄然离去。

车停在钟家大宅门口的时候，钟欣桐却没有要下车的表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司机很懂规矩的等著，没有多说什麼。漆黑寒冷的冬夜里，北风在嚣张的肆虐。院子里的水池结了冰，雕像上垂著一根一根的冰柱。
过了好一会儿，钟欣桐拿起了手机，把封存已久的号码拨了出去。

卓妍从别人家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她还没顾上吃晚饭，而这个时候很多的店都已经关门。走了几个街口，看见路边有一家用塑料布围起来卖馄饨的摊子，也没什麼顾客，一个灯泡在寒风里摇晃。卓妍停下车，过去要了一碗，准备先填饱肚子。
馄饨有些发白，汤水也飘著一层厚厚的油，卖相并不好。可是对於饥饿的人来说，至少是热的，就足够了。天气冷的令人发指，卓妍一边跺著冻得发疼的脚，撒了好多胡椒进去，驱驱身上的寒气。
不锈钢的汤匙舀起一个馄饨，卓妍吹了一下就送进嘴里，胡椒的味道刺激了口腔里的大片溃疡，疼得她立刻热泪盈眶。
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第87章 番外十七

卓妍忍著钻心的疼，把手机掏出来，看见钟欣桐三个字，竟然愣了一愣。她没有想到，钟欣桐有一天还能给她打电话的，几乎是无意识的接了起来，
“喂？”
“卓妍。”钟欣桐的声音隔著空间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有点失真。
“嗯。”
蔡卓妍不知道她要说什麼，有些忐忑，於是也不敢多说话，只答应著。
“回家吧。”
欣桐的声音很轻，却是清晰无比。在卓妍听来，一瞬间，一股温暖的潮水席卷而来把她淹没，心里的那块坚冰，悄然化开，流淌出无可抵挡的温柔。她半张著嘴，愣愣的怔忪著，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我，”钟欣桐长长的吸气，像是在控制情绪，
“我失去了岂璈……不能再失去你了，对不起……卓妍，回来吧……我很想你……”
每一个字，都带著钟欣桐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柔肠百结。几百个日夜，她几乎是以分秒计著熬过来的，除了自己，谁都不能救赎她。积蓄太多的悲伤痛苦，让最爱的人做了唯一的那个宣泄口，她知道的，所有的都知道。
如果不是Pierre父女的亲近，如果没有从心底里生出本能的抗拒，她也许还不会容许思念这样漫延开来。当靠近的不是熟悉的人，不是多年来已经刻进骨里，溶入血髓的感情，她似乎才惊醒，再拖延下去，或许，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卓妍慢慢地眨了眨眼，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欣桐的声音沉静，带著一个母亲经历大悲之后的低缓，却是坚强可靠。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卓妍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慢慢开口，
“欣桐，我现在不能回去。”
钟欣桐沉默了一下，
“卓妍，你在怪我对麼？”
蔡卓妍无言以对。要说没有怨恨，连她自己都觉得假。可是真要说恨，要怎麼样的恨呢？她又如何能够去恨钟欣桐呢？
“卓妍，我之前，钻进牛角尖了……”钟欣桐自嘲的轻笑，
“我总是……总是要把什麼都发泄在你身上……卓妍，对不起……只是，我没有别人可以这样……我……”
“欣桐，”蔡卓妍很快的打断她，
“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所以现在不能回去。等过年，过年我会回去的，好麼？”
又是片刻的沉默，钟欣桐过了好久，才应了一声，
“嗯。”
“那——就这样，拜拜！”
蔡卓妍快速的扣了电话，嗓子哽的难受，她怕再多说一句，就会泄露脆弱。只是，无论怎麼样，她等到了钟欣桐的想念和歉意。含著眼泪微笑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呼啸而至的北风，似乎都不那麼刺骨了。


从打完那个电话之后，钟欣桐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状态。她不再是强装的平静，虽然哀伤仍旧笼罩著她，只是在一天一天的变淡。她本性的不肯多话，然而无论在公司还是家里，都慢慢的开始积极面对身边的人。
对於亲人和朋友的关心担忧，她懂得去宽慰，告诉他们自己没事。已经在公司里有一席之地的欧阳，甚至有时候会在公事之余和她开一开玩笑。坚强冷静的钟欣桐，逐渐找回了自己，把不幸踩在了脚下，努力地再一次站了起来。她调整好自己，耐心的等待，等待著某个人从远方归来。

除夕。
早上的时候就开始下雪，很快就是厚厚的一层银白。过了中午雪停了，天气却仍旧是阴沉沉的。
钟家的大宅里，在做著过年的准备。周姨已经老了，不再为家事忙碌，和钟奶奶一起在房里喝茶。老爷子怕心爱的花草被冻坏，在温室里摆弄他的宝贝。新来的管家和佣人们已经放了年假，厨房里只有钟忠夫妇和两个女儿在忙碌。
嘉励在切辣香肠，一边切一边往嘴里送，辣的嘶嘶地吸气，被妈妈敲了一个凿栗。钟忠揭开砂锅的盖子，尝尝味道，加了一点作料进去，满屋子都飘满了香气。
钟欣桐有点心不在焉，虽然很久之前就交代了大门那里卓妍可能会回来，还是不够放心。时不时会停下手上的动作，失了神。
比起去年的愁云惨雾，今天的钟家大宅，有了几分过年的欢乐气氛。外面挂上了红红的灯笼，家里的摆设也增加喜庆的颜色，电视机里传来热闹的声音，大家的心里，都好过了很多。知道卓妍要回来，周姨早早的叫人做好了桂花糕核桃酥，还有别的很多精致的点心。卓妍喜欢甜食，过年的时候嘴都不闲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