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X夜华X照歌][墨夜歌骨科]望君归(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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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4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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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46: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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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48:00 +0800 CST  
【墨渊X夜华X照歌】【墨夜歌骨科】望君归(一)

文前警告:

1、此文依托电视剧剧情,有较多情节删改。纯种大纲文。

2、此文受搞事GN墨夜歌骨科同人MV影响,有情节重合。感谢GN的授权!

3、墨渊X夜华X照歌的骨科,没毛病,很清晰,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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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圣金莲


十万年前,父神身归混沌,天地共主东华帝君厌倦了高处不胜寒的帝位,将神族君位让予天族。自此以后,天族带领神界各族与心有不甘的翼族争战万余年,终于奠定了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万余年间,带领神族与翼族屡战屡胜的英雄,正是父神嫡子,掌乐司战之神墨渊。昆仑墟上,父神遗迹,墨渊居于此地数万年,传承着这里举世至纯的龙气。

白浅央了那老凤凰,初上昆仑墟的那一年,便被这龙气震得抖了三抖。同样震住她的,还有墨渊。那人爽快地将新炼法器玉清昆仑扇赐予她,朗声道:“以后,你便是昆仑墟墨渊战神座下十七弟子,司音神君。”她老老实实地作揖叩拜,心中尚自窃喜墨渊并未识破她的女儿身,彻底错过了新拜的师父与折颜意味深长的对视。

昆仑墟上两万年,白浅插科打诨、为祸八方,余下的时间偶尔读读书,太半听师父弹琴,心情好时,便总要去莲池坐一坐。兴许是因为墨渊也爱在莲池旁弹琴,白浅总觉得这里叫人倍感安宁。那莲池中育有一株金莲,终日金光环绕,漂在池中仿佛鹤立鸡群,白浅爱它得紧,得空便要伸手摸一摸,或是拿株草来当孩子逗。她素来深得墨渊宠爱,师兄们不敢做的事,通通做了个遍,即便是这株师父精心护养的金莲,照样敢当玩伴。不知因由时,她见这金莲极富灵性,想必日后化形修仙不成问题,还拿来与师父打趣过。墨渊听了这话却淡淡一笑,伸手抚了抚那金莲花瓣,霎时金光大盛,晃得白浅几乎睁不开眼。她还记得,那时金光照得满池通透,墨渊透过慑人的光芒对她说道:“他无须修仙。”

白浅是在拜入昆仑墟后的第一万三千年得知的真相。那时她莫名其妙地得罪了瑶光上神,惹得这位女上神将她绑去府上一通教训,招来了算账的师父,两位上神为此实打实地斗了一场。这事白浅着实冤枉,但似乎闹得挺大,九重天上的长皇子都得令来劝师父。墨渊丝毫不为所动,白浅原是得意的,可当日夜里却遇上了怪事。那晚她四仰八叉地睡在榻上,梦里觉得有什么在拱自己,连推好几下,径直将她推下了床。待她从地上坐起,不耐地睁开眼,便见榻上坐着一个少年郎。

白浅懵了,那是她师父!似乎还正与她置气,皱眉盯着她,开口便道:“笨狐狸。”

她浑身一抖,当即端端正正地跪坐起来,这声音也与她师父十分之像。她跪了片刻,不见床上的人有别的反应,便壮了胆瑟缩地抬头去瞧。

“你日后能不能少给你师父惹麻烦?”

白浅看他端坐榻上,那模样仔细瞧来与墨渊像,又有点不像;声音听得也与墨渊像,又有点不像,一时全忘了该如何反应,只道:“啊?”

少年郎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又道:“平日里正事不做也就罢了,师门里胡闹一阵没什么,可若是外人也因你来找了他的麻烦,那像什么话?”

白浅还跪着,愣是结巴了半晌,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不是我师父?”

少年郎当即道:“废话,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谁?”

他话音刚落,白浅便转头朝门外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有妖怪!!!”

这一喊倒好,把她自个儿从梦里惊醒了。她往身上胡乱摸了一通,确定一切安好、昆仑墟也没塌,当即腾身而起,往墨渊住处狂奔而去。

墨渊听她一番语无伦次的赘述,什么妖怪入了她的梦,模样看着极似墨渊却不太友善,恐为翼族想出了新套路要为祸天下。许是她描述得着实可怖,墨渊眉头紧锁,竟半声不吭便疾步出了门。

白浅胆战心惊地跟了一路,却发现墨渊并未去取轩辕剑,也不去叫十六位师兄起床迎敌,却是径直去了那莲池。

池中金光闪耀,照得莲池方圆十数米都萤火熠熠,美不胜收。墨渊缓步上前,坐到莲池旁去,伸手摸了摸池中那株金莲。那金莲似乎对他有所感应,光芒时暗时明,最终化为柔和。白浅愣神瞧着她师父,见他看着那株金莲,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仍惊魂不定,墨渊却似乎不以为意,只回头带着笑意对她说:“没有妖怪,不用担心。”

白浅还欲辩解,却听墨渊又道:“兴许是和你相处久了,他也日渐无法无天,想来逗逗你。”白浅看看她师父,看看那金莲,又环顾四周,失声喊道:“谁?!”

那日夜里,她一边嗑着压惊用的瓜子,一边听墨渊将一个埋藏了十万年的秘密娓娓道来。这秘密事关一位早夭的父神次子、一株圣金莲、一个以元神护养胞弟千万年的战神,和一个行走的麻烦之源。白浅想,她纵有千万颗脑袋,也想不到这昆仑墟莲池中的一株金莲花,竟是父神次子的仙胎。墨渊说,如今这仙胎中的元神尚未苏醒,不成熟的神识只能寄梦境与人交流,兴许还要再等个十来万年,他这弟弟才能化形与他们相见。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49:00 +0800 CST  
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日里,白浅每逢在梦中见到那少年郎,总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日子久了,因着有墨渊这个共同的瞻仰对象,两人谈天说地,竟也成了朋友。有一回,他俩聊得正酣,白浅随口问道:“我每回都‘哎’、‘那谁’这么叫你,怪不习惯的。你难道没个名字吗?师父没给你起过?总不能让我叫你小金莲吧。”当日夜里,小金莲端坐榻上,无论她怎么陪好话,都不理人了。第二日墨渊便来问她,是不是惹他弟弟置了气。白浅见他师父眼中并无责难之意,撇撇嘴问是不是他去找墨渊告状了。

墨渊笑了笑,道:“自然不是,只是这么多年,他头一回追问我是否给他起过名字。”白浅憋着笑,问道:“那师父起过吗?”

墨渊颔首一笑,并不作答,只弹响了琴,任一曲凤求凰随着昆仑墟缭绕的仙气飘入莲池之中。

白浅自小便是个鬼灵精,想那金莲成日呆在一方莲池之中,定然无聊得很,便到墨渊跟前去出主意,央他师父给特制一个钵盂,好让她有机会带这位“仙友”出门闲逛。

墨渊起先只扬扬眉,颇微妙地问:“这法子是他想的,还是你想的?”

自然是白浅想的。她有这个想法,也是因她四哥白真来递了书信,告知二嫂临盆在即,望得空能回青丘探望。白浅自觉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心里打着小算盘,希望带那小子看看青丘的风土人情。

谁知好事多磨,钵盂的事墨渊倒是准了,也很快给做好了,可又专门叮嘱她,半月之内必须留在昆仑墟抄经,不得离开半步,还专门着九师兄令羽看守她。这可苦了白浅,家里人逢喜事,她却在师门凄凄惨惨地抄经,如何能忍!当即把令羽拉到一条船上来,将金莲带好,乐呵呵下了山。

她原以为横竖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回到昆仑墟,谁知半路遇上翼族军队,出了大岔子。

令羽为保她被翼军所擒,她带着金莲一路跌跌撞撞,为防翼族察觉,封了自身仙力避入凡尘。躲虽是能躲一时,却也给她自己画了个笼子,没有仙力,传音腾云之术全用不得,竟在凡间落到进退维谷之境!

她正自心急如焚,却是一波又起,这凡间显然不适宜金莲护养,她将周身仙法封住,连同那钵盂中的仙气也一并封了个干净,却眼见着那金莲日益晦暗起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红尘之中不过十日,这仙胎却似受不住了。白浅无法连通元神呼唤他,只盼某日他能找上自己,却未在梦中听见丝毫声音。第十日清晨,赤炎金猊兽在东荒发现她踪迹,将她一路追至俊疾山,白浅拼死相搏,终究不敌,喊杀之间,金莲脱手而出!

她目眦欲裂,眼见钵盂倾覆,金莲花瓣被金猊兽削去一片,坠向俊疾山万仞崖漆黑的深谷之中!就是那一刻,乍现的金光将金猊兽连同她一道淹没,白浅耳旁只余自己惊声痛呼之声,一股无形之力将她堪堪托回崖边!钵盂中倾覆的池水撒上金猊兽的鳞甲,烧灼炙烤之声听得人心惊肉跳,白浅于天旋地转之间徒劳抓握,照亮了半边山头的金光中却没有金莲的影子!

白浅惨叫一声,赤炎金猊兽受池水灼伤,狂吼着向她扑来。千钧一发之际,她耳边忽然剑鸣声起,金光骤暗之时,一道仙影如天外来客,仗剑而立,顷刻间将金猊兽逼退数丈之远!

来人手持轩辕剑,周身仙气凌厉至极,四方鸟兽、群山之间竟隐隐发出轰鸣,对面的金猊兽为杀气所慑,踱步间已见退意。白浅浑身一松,将面前那个挺拔伟岸的身影牢牢锁在了自己的意识边缘。

“师父……”


墨渊没有丝毫耽误,回昆仑墟后当即将她锁入清修洞中,亲身为她挨了三道飞升上仙的天雷。白浅自昏迷中转醒后,听了师兄们的转述,这才得知,为她挡天雷在前、为金莲修护元神在后,墨渊此次已是伤筋动骨,正在闭关修养。

她悔不当初,踉跄奔至清修洞外,对着洞中的墨渊自责不已,末了,又想起那朵金莲,连忙跑去莲池,见那金莲恹恹漂在水中,更是悔恨交加,抬手便往自己脑袋上打。

“十七。”墨渊以传音之法制止了她,告诉她金莲中的元神尚不稳定,小心看护便是,无须过分忧虑。白浅仍自悔愧难当,墨渊却道:“夜华曾说他很想去昆仑墟以外的地方看看,我因他元神不稳,恐有变数,总是未能如他所愿。所以那日你提议制个钵盂,我还以为是他想的歪点子。”

“夜华?”

墨渊柔柔应道:“他的名字。”


昆仑墟自古龙气鼎盛,是神界除无妄海外绝无仅有的修养圣地。此后一年,墨渊终日闭关,朝拜者日渐减少,弟子们也落得清静。白浅无法伺候师父,便成日去莲池旁关照金莲。她时常夜华夜华地唤,梦中却鲜见金莲回应,偶尔有了声响,也只剩虚无缥缈的只言片语。这仙胎要恢复元气显然不易,梦中零零碎碎又总问他墨渊如何了?总是叫不应,何时出关?何时去池边弹琴?

白浅每听他问一次,心里便痛一分。她不会弹琴,更没墨渊的能耐帮夜华修护元神,七万年的人生中头一回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着实受不住。她记起俊疾山一役,金猊兽曾削下一片金莲花瓣,定是叫夜华元神大大受了折损,当下腾云而起,往俊疾山万仞崖奔去。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51:00 +0800 CST  
她想着,千辛万苦也好,把那片花瓣找回来,兴许就能想到法子帮夜华加快养护元神的速度。可万仞崖下找了十多天,一片飘零而去、也许早就枯萎的花瓣,又怎么找得到呢?她垂头丧气地回到昆仑墟,听闻九重天大皇子央措和皇妃乐胥娘娘来昆仑墟朝拜,只觉无趣得紧,挥挥手便走开了。刚在莲池边站定,却哪里还有金莲的影子?!

白浅惊魂未定,尚不及赶去通报墨渊,墨渊已显形池边,盯着那一池水发呆。

“师父!”白浅被他愣忡之色吓得更甚,欲问如何是好,却见墨渊猛地回头,遥遥朝昆仑墟大殿望去,眼中神色之切、之痛、之沉,看得白浅心惊。

墨渊隐身而去,白浅紧随其后,到了大殿,便见一众弟子正围着前来朝拜的大皇子和皇妃。见墨渊出关,一个个拱手行礼。墨渊只盯着当中的子阑,急急上前两步,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问道:“金莲呢?”

子阑惊魂未定,见墨渊这般情状,更是不知如何应答。央措连忙拱手道:“上神见怪。您弟子见金莲枯萎,便将其捧来找叠风商议,怎料乐胥伸手一碰,金莲便化作一缕金光环绕其身,继而消散无影。若有闪失,皆因我二人贸然所致,请上神切莫责怪弟子。”

墨渊不答,只将眼神缓缓移到乐胥身上,看得天族皇妃垂首而立,直欲跪下。白浅知她师父心疼,可此情此景,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喃喃道:“师父……”

“罢了。”墨渊说,“也许这便是缘分。”

那余音听来寂寥无凭,在场众人却是无一能懂。

墨渊只与皇子皇妃客套了两句,转身便走。弟子们送客而去,白浅跟着师父亦步亦趋地往莲池边走。

“师父……”墨渊负手而立,脸上表情复杂难辨,白浅看得忧心,“夜华去哪儿了?”

她师父并未回应。

此后一月,天族大皇子妃身怀龙种,天君大悦,九重天上宴饮十日,四方众神争相朝贺。白浅无心凑这热闹,尤其当她师父也无心应酬这些个琐事时,她便尤其觉得无趣。喜讯传出当日,墨渊在莲池边上弹了最后一遍凤求凰,白浅头一次觉得,那曲调听来竟有些悲凉。

她自然不知这悲凉从何而起,就如她不知墨渊心中所愿,不过天下太平、所爱之人一世逍遥一样。


TBC(章二:夜华)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52:00 +0800 CST  
二、夜华


天孙夜华出生时,七十二只五彩鸟绕梁八十一日,东方的烟霞晃了整整三年,八荒恭迎,四海同贺。天君喜不自胜,朝东方深深作了揖。他知道,这是上天选定的储君。

墨渊受邀来九重天时,用追魂之术试了试,便看着那婴儿笑了。

那孩子与他极为亲近,墨渊一来,无论是乐胥逗弄,还是天君抱在怀里,一概不理,一双水盈盈的眼珠子只跟着墨渊转。众人见他喜欢墨渊,只道他日后必成大器。

墨渊听了,没什么反应,只道:“他是父神之后,自然不会是平庸之辈。”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震得殿内鸦雀无声。白浅那时跟在师父身后,已是目瞪口呆。墨渊不疾不徐将渊源说明,天族一众面面相觑,脸上表情竟有些复杂。这神仙里,没有托生的说法,从没有哪个神仙转了世,还是神仙的。身归混沌的,一概没有下世了。在场之人自然都知道这个道理,是以这刚刚出生的小天孙,虽是乐胥怀胎三年、阵痛七日才生下的,元神却并非他们亲生,说到底,却是跟墨渊更亲厚些。

这便让天君尴尬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天意之子,却其实并非自家人。他心里不是滋味,明面上却把礼数做足,赞墨渊不负父神遗愿,孩子身为天族长皇孙,更令九重天荣幸之至,所幸便请墨渊为孩子赐名。墨渊看出他心事,不以为然,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

白浅当时在心里默默念了念,她师父说出的,也正是她想的那个名字。

“就叫夜华,如何?”

自然无人反对。白浅替她师父高兴,乐得九尾都要现形,探头探脑往墨渊怀里瞧。那时她便盼着这孩子快快长大,等到了少年模样,就该与他师父有九分像啦。


天族有一套不可废的礼法,复杂得很。越是皇族,越要日日谨小慎微,把明理懂法放在首位,万不能有半点懈怠。那天君卯足了劲儿要把夜华培养成四海八荒前无古人的储君,尤其与墨渊相比,似乎定要胜过他兄长些什么,才能说明这天族长皇孙的价值。墨渊并不去刺天君痛处,万余年来与夜华照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倒是白浅,自小无法无天惯了,总借着与司命星君闲扯的机会,从他嘴里套些天孙的八卦来,说与墨渊听。

那司命星君说,有一回太子殿下实在累得紧了,在他母妃面前掉过几滴眼泪。乐胥哪受得了,这便去哭求天君,望给孩子留些余地,莫逼得太紧。谁知天君震怒,自此再不让夜华见乐胥了。如今母子分离已百年有余。白浅一听,脑中轰的一声,只觉荒唐得要变上神,气呼呼地便去告给师父听。

这事却是难办。夜华的身份特殊,虽元神与墨渊一母同胞,可却又是实打实的天族长皇孙,这教子之事,到底该谁来管?墨渊当时眉头紧锁,良久,才问白浅:“他可有哭闹过?”

白浅摇摇头:“司命说太子殿下自此再未哭过了,乖得很。”

墨渊又是一阵沉默,等得比方才还久,末了,幽幽说道:“让他自己来吧。”

白浅从不拂她师父的意,虽心里仍替那孩子委屈,却也未再说什么。

直到夜华两万岁,史无前例地渡了天劫,飞升上仙。太子殿下浑身是血地去给母妃问了安,之后便一病不起。从没有哪个神仙在两万岁就飞升上仙的,即便是当年的墨渊,也是到了两万五千岁,才得以飞升。这飞升渡劫必要受些苦头,自然人人皆知,可这么小的孩子受那雷刑,总叫人可怜。天君倒是骄傲的,他的孙儿已有一事超过墨渊了。

墨渊嘛,夜华卧床的第二日,他便来了九重天。凌霄殿内,墨渊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疾不徐地说明了来意,要把夜华带去昆仑墟调养。一众仙官鸦雀无声,谁也不想去蹚这浑水。这边天君黑着脸,那边墨渊笔直地站在大殿中央,负手而立,可不是个来扯闲话的姿态。

东华帝君懒懒坐靠着,看看墨渊,又看看天君,微微扬了扬眉,道:“昆仑墟本就是个适宜疗养的圣地,夜华要养护元神,若由墨渊上神为他调养,自是再好不过。”

这二人元神如此相像,东华此番说的也是大实话。天君正下不来台,东华再一表态,自然顺着台阶便下了,当即应了墨渊,言明隔日便将夜华送到昆仑墟。

“不必,我此番正是来接他的。”墨渊说。


夜华在昆仑墟一睁眼,天地斗转。须知墨渊眼皮底下,昆仑墟是个众仙朝拜之地;墨渊装作不见时,昆仑墟便可化身第二个青丘。

白浅十分看好这孩子,她的十六位师兄也十分看好。夜华醒转的第一天,十七个弟子围在他床前,叽叽喳喳吵得人头大,讨论着他有几分像墨渊。

夜华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聊,十七双眼睛看兔子似的看着自己,一时竟愣了。昆仑墟弟子里有的他认识,有的不识,当时坐在另一边的墨渊他最熟悉。他与墨渊的关系夜华是知道的,但两万年来二人鲜有交流,却是生分得紧。此时见了墨渊,他似乎终于想起件熟悉的事做,便跪起身来,朝墨渊毕恭毕敬一拜:“墨渊上神。”

屋里静了静,片刻后,白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推了推他跪得恭敬的小身板,说道:“还装起来啦,我师父是你谁你不晓得啊?快叫阿哥!”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54:00 +0800 CST  
师兄们立马开始起哄,闹哄哄地让他叫“阿哥”。墨渊未置一词,脸上带着极浅淡的笑意,看着他。夜华看看白浅,见他盯得自己心里发毛,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白浅与他有份与生俱来的熟悉感,除了墨渊,这昆仑墟他最识得白浅。两人虽仅数面之缘,但每回相见,白浅总要将他当作痴儿逗弄,给夜华留下了深刻且避之唯恐不及的印象。

他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众人起哄间只几不可闻地唤了声:“阿……哥……”说完小脸一红,竟是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起来。

师兄弟们见他这模样,当下闹得更凶,一个个哎呀哎呀地叫,简直不知在叫些什么。有几个过分的,争先恐后去把他抱起来,举到身前掂了掂。夜华人都直了,硬邦邦地被他们抱在怀里,哄闹着就往屋外带。

有的说是要带他去玩儿,有的在喊“加衣服加衣服你没看还病着吗”,还有的甚至伸手去捏他脸!夜华下意识地看向墨渊,也不知是想求救还是想确定自己是否清醒,他见墨渊脸上笑意渐浓,心道果然是在梦里吧。


昆仑墟上半年左右,夜华身子基本大好了。这门内的师兄弟们他已熟识,昆仑墟前山后山的风景名胜他也逛了。莫说这些,就是那树上的彩凤鸟蛋,地里的灵芝仙草,天上的鸟雀莺燕,水里的活鱼鲜虾,掏挖弹刺,他通通干了个遍。夜华本不愿如此,奈何那些个师兄们成日想着看顾他,有事没事总爱捎带他做些鸡飞蛋打的蠢事,他又怎好意思拒绝?九重天的典籍、元始天尊那里发下的课业,早从夜华来昆仑墟的第二月起,便每隔十日都会送来。夜华老老实实地学,从不落下,元始天尊依旧对他赞不绝口,九重天也未见传唤他回宫的消息,这便一直住在昆仑墟。

每日清晨,他要随着师兄们一道去大殿给墨渊问安,之后若有课业,他便呆在房中潜心修习。若无课业,原本他无须做事,大可好好休息,可他勤学好问,从不懒散,径直会去殿内旁听墨渊授业。有时他甚至会赶工将课业做好,腾了时间去殿里。墨渊授业一向重提点,不会长篇大论地说教,道法修习更是如此,意在考验弟子们的悟性。夜华兵法道法二十余门课业学得如有神助,见自己有时会给师兄们难堪,便自己去藏经阁里找了典册来看,极少说话。

他自小读书虽有同门,却无同学,半个友人也没有,昆仑墟这授业的气氛,却是极喜欢的。日子一长,在昆仑墟呆得自在起来,便日渐有了孩子心性。白浅时常在授课时呼呼大睡,夜华起先见了,会看看墨渊,见他朝自己微一摇头,便视若无睹了。可次数多了,也不知白浅平日里教了他多少古灵精怪的东西,夜华很快便出了师。白浅只要睡得沉了,常会不自觉地张开嘴来,睡相十分自我放逐。有次她睡得正沉,忽听一声怪响,嘴里一疼,登时跳将起来,将案上的笔墨全打翻了去。十几双眼睛看过来,白浅口不能言,含着嘴里像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哀嚎两声便把那东西往外一吐。

“哒~哒~”两声脆响。十几双眼睛又往地上瞧,只见一颗石子在殿中央滚了两圈,不动了。白浅大惊失色,抬首逡巡过四面八方,只见师兄们要么忍俊不禁,要么一脸无辜,唯独夜华捂着脸背对她靠在案上。那肩膀还在抖!

“你!!”白浅忍无可忍,伸手指他鼻尖,夜华却立刻换上一副无辜神色,似是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眼见这脸就要丢大,白浅如何能忍,正欲变颗石子扔回去,却听座上的墨渊忽然幽幽道:“日后要扔,也扔颗糖。若是石子,一不小心吞下去,咽起来麻烦。”

“哦!”夜华即刻朗声应了。

本来殿里是寂静的,此言一出,举座哗然。铺天盖地的笑声从师兄们嘴里爆发出来,白浅身处正中,羞得直欲钻进地里。自此以后,这二人的一糖之仇便结下了。今日夜华扔了一颗到白浅嘴里,明日白浅便扔一颗打他的脑袋,一来二去,逐渐花样百出。有时扔桂花糕,有时扔花生瓜子;有时误伤了子阑,子阑入伙,再误伤个别人。授课时,殿里明面上授业讲学,暗地里却是杂食暗器横飞。夜华来此大半年,已深知这昆仑墟既可神圣不可侵犯,又可乌烟瘴气如市井,伙同十几个弟子闹得欢腾。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回他扔粒花生打子阑,子阑横手一挡,花生朝令羽飞去,令羽再档,花生直飞叠风鼻孔。叠风斜眼一睨,轻蔑地拂过一记掌风,那花生便如脱缰野马,奔着墨渊去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瞬间,墨渊两指一伸,将那花生稳稳夹住。众弟子背后发凉,立即跪拜,求师父责罚。墨渊眼神逡巡过座下弟子们,人人跪伏在地,唯独夜华张口结舌愣在原地,受惊不轻。墨渊淡淡一笑,指尖发力将那花生往外一弹,立时弹进了夜华嘴里。

众弟子循声望去,夜华脆生生地咬着那花生,面上表情仍自余惊未消。他心里发怂,别人笑得七倒八歪,他也硬是不肯笑出一声来。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56:00 +0800 CST  
闲时与白浅一道烤烤红薯,背着墨渊赌个两把赢那些师兄几个小钱,在昆仑墟是常有的事。可夜华最爱做的,是伏在莲池旁听墨渊弹琴。对此白浅多少有些介意,当年金莲消散后,墨渊这琴再未弹过,夜华来昆仑墟后,她师父好不容易又肯弹了,她的位置却让夜华抢了。那两人独处时极少交谈,夜华本就出奇的老成,原以为到了昆仑墟能更像个孩子些,可一同墨渊在一起,似乎又变了回去。墨渊弹琴,他便看着墨渊发呆,不知心里想着什么,白浅偶有遇见,总不禁意地想,当年只能在梦里和墨渊说话时,他是否也是这样?夜华有时会睡在墨渊膝上,墨渊并不叫醒他,只会抱他回房,给他脱了鞋袜、掖好被子。有时个别弟子路过莲池,还会看见他窝在师父膝前,墨渊正手把手地教他弹琴。夜华弹得好了,会仰头看看墨渊,眉开眼笑,满脸的讨好,墨渊也低头看着他笑,两人与那莲池静谧的背景契合得刚刚好。

那年除夕,若在凡间定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可天上的神仙们每日都可过除夕,从不觉得有何特别,那气氛便也稀松平常。白浅长吁短叹地同夜华说着人间的好,说那戏本子里有多少感天动地的故事,那小城里的灯会有多热闹,那沿河的戏台子上又有多少好听的曲子,说到动情处,不禁满眼陶醉,同他绘声绘色道:“你不晓得,过年时趁着大雪,到城里买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那有多香、多暖和!”

她那神色看来可笑,夜华窝在墨渊怀里,却只觉他抚着自己脑袋舒服得紧。他抬头看向墨渊,问道:“大雪?”

墨渊点点头。白浅却是难以置信:“你没见过下雪?!”

夜华摇了头。九重天上四季如春,他自然从未见过下雪。

“很冷么?”

“神仙自然是不冷的。可装作凡人怕冷的模样,应一应那雪景,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白浅怎能错过此等笑话他的机会,当即叹道:”唉~可惜啊,咱们九重天的太子夜华,两万岁了连雪都没见过呢!”

夜华正要争辩,却见墨渊伸手结了个法印,往窗外遥遥一指。不过片刻,鹅毛大雪便落了下来。

夜华转身呆呆看向墨渊,见他笑得温柔,当即欢呼一声,拉着他奔出了门。大雪很快吸引了其他弟子的注意,夜华同他们在院子里玩得乐不思蜀,在雪地上滚来滚去,从未有过的兴奋。墨渊站在一旁看他们胡闹,没人敢拿雪来招惹师父,直到夜华一路滚到他跟前。

他把夜华抱起来,这小子浑身湿透,两颊却红扑扑的,额间还渗着汗。墨渊一手抱了他,一手替他擦脸,他傻乐着看了墨渊好一阵,伸手圈住墨渊脖颈,紧紧抱住他。

“阿哥,”他仍不太习惯这么叫墨渊,“我真想永远留在这里。”

墨渊将他轻轻扳过来,继续为他擦脸,笑着并未应他。他也并不找墨渊要个回应,这话说了一次,便再未说过了。


两月以后,白浅某日叫夜华同去捉鱼,刚进他房里,却见他正在作画。夜华起先还想藏,白浅眼疾手快,抢过他画布一敲:

“哎哟,这是谁啊?”

夜华白眼一翻,生硬道:“你师父。”

白浅被他这执拗逗得忍俊不禁,当下还了画布,撑在他案前追问:“我师父是谁啊?”

夜华板着脸看她,两人僵持半晌,他终究憋闷不住,渐渐露出笑意来。笑过之后,却又不好意思,只把头别开,兀自笑得得意,就是不睬白浅。

“要做什么呀,送我师父?”

“嗯。”

白浅仔细在脑海中捋了捋,没觉得近日师父有何喜事,这画要从何送起。问了,夜华也不说。白浅知他性子,这便绕着弯子套他话:“那你打算何时送啊?”

“五日之后。”

白浅一愣:“五日之后是什么日子?”夜华又兀自笑了,任她怎么问也不答应。

白浅在他那儿碰了壁,心想他有意送画给师父,若是自己直接问墨渊,怕是要让这惊喜落空,于是便去问大师兄叠风。叠风素有担当,昆仑墟上下由他打点得十分妥当,一些礼尚往来的事他也很清楚。白浅一问,叠风算算日子,立马便想到五日之后正是夜华生辰。

“他自己的生辰,却送礼给我师父,这小子怎么想的?”

叠风展颜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道:“这四海八荒也没规矩说自己生辰不能送别人礼物啊。夜华喜欢师父,想借个由头送他东西,也合情合理嘛。”

白浅拿这事去逗夜华,惹得他为了封口替白浅抄了三百遍经文。到第五日清早,师兄弟们原想为夜华操办操办,却不想墨渊忽然说要去一趟十里桃林。

此去是早与折颜约好的,见师父行程已定,一众弟子均看向夜华,都为他脸上落寞神色而担忧。正自失落间,墨渊却又说:“夜华和小十七一同去。”

他俩动作极其统一地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墨渊。墨渊看看夜华,问道:“怎么?今日不是你生辰么,带你去十里桃林看看吧。”

弟子们的反应立时斗转,个个兴高采烈,只夜华站在原地尚自愣忡。墨渊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脑袋,问道:“不想去?”

夜华想也不想,即刻便喊:“想!”


十里桃林,桃花十里。遍地芳菲,花鸟虫鱼皆有灵气,走在其中,只觉天地也不过这一隅而已。夜华得了白浅指教,拉着墨渊上树摘花,下地掘酒,扛了杆子便要钓鱼,玩到最后,连见着折颜和白真,都忘了行礼。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56:00 +0800 CST  
几人坐在石桌边品酒,这回来的还有带了凤九的白奕。白浅与这侄女许久未见,便与她玩了个痛快。墨渊原想放夜华去与她们一道玩,却不想这小子生灌三壶桃花醉,落地已有些不稳了。墨渊自不放心他再与白浅瞎折腾,便将他抱在怀里,自与折颜说话。那凤九与夜华年纪虽相仿,可心性却大为不同,她见夜华老老实实窝在墨渊怀里,便跑来蹲在他跟前问:“你喝了几壶?”

“三壶。”夜华说。

“哈哈~我能喝四壶,我比你厉害!”虽说童言无忌,可碍着白奕在场,白浅生怕凤九一高兴便把她怂恿侄女酗酒的事抖落出来,当下佯怒道:“女孩子家,喝什么酒。”

此话一出,在场几个大男人尚未笑话她,夜华倒是咯咯笑起来。今日有些微醺,平日里不好说开的话,他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说开的,当即便道:“你不也是个女孩子家,你还喝酒呢!”

白浅懵了。看看折颜和两位哥哥,再看看墨渊,见他们竟都是一副神色,顿觉有什么不对。她口头上还要逞能,墨渊却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这一眼,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师父……您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个……女儿身的?”

墨渊淡定地喝了口桃花醉,说道:“你初上昆仑墟时。”

白浅简直难以置信!她瞠目结舌地在几人中来回扫视,末了,看见墨渊怀里的夜华,想起了要紧事,立刻指着他道:“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夜华也学了墨渊那不疾不徐的语调,说:“我们有次切磋法术,他同我讲,你是个女儿家,又在昆仑墟上学艺四万多年了,若我轻轻松松胜了你,实在太难看。我便这么知道了。”那“他”指的自然是墨渊。白浅还记得那次切磋,她以为她输得已经够惨。


那日夜里,放着白浅在自家人面前继续崩溃,墨渊牵了夜华去河边散步。两人沿河而走,听着虫鸣不止,风过时满树桃花沙沙作响。夜华犹豫半晌,还是将那画送了出去。

墨渊看着画,他兀自忐忑而立。墨渊问他:“你过生辰,却送我礼物?”

夜华说:“你也送了我礼物。这里真美。”墨渊半蹲下身,与他平时,夜华脸蛋泛红,笑了笑又说:“昆仑墟也美。”

墨渊展颜一笑,他极少这样笑,伸手抚上夜华眉梢。

“来年……”夜华似乎想说什么,可墨渊对着他笑,他又不好意思说了。

“什么?”

“来年生辰……我们一道去凡间看灯会如何?”见墨渊一时没有反应,他便道:“听十七说,那凡间的灯会很是热闹……”

“你想去看?”墨渊一问,夜华便愣了,痴痴看着他许久,才垂下头小声道:“我想去看。”

他不太敢看墨渊的表情,等了片刻,只听那人用极轻极柔的语气答道:“好。”


他头一次盼望过生辰。

可惜一月之后,天君以元始天尊法会为由,将夜华带回了九重天。走的那天,他拜别十六位师兄,对着白浅也行大礼,到了墨渊那儿,更是深深叩拜,说着“夜华拜谢墨渊上神”。昆仑墟上十三个月,三百九十余个日夜,他其实鲜少需行如此大礼。可转身之后,做回太子夜华,这礼是少不得的。

他没说什么,墨渊也没说什么,十几位师兄看他渐行渐远,依依不舍,一路送至山门,目送他与四魁星一道消失在眼前,又站了许久,才缓缓回了山。墨渊依旧坐在台前,白浅上去为他奉茶时,见师父面无表情,心中憋了千言万语,终是说道:“师父,来年咱们再接夜华来昆仑墟过生辰可好?”

墨渊看着她,隐有笑意。

“日子还长,他定不会忘了昆仑墟,也不会忘了我们的。”

墨渊幽幽道:“是啊,日子还长。”

来年,夜华随天君为四海祈福,以长皇孙之姿第一次面见四海水君。在东海,八方众神为他齐贺了生辰。


TBC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5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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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7:59:00 +0800 CST  
三、桃花醉


白浅不知算不算自己一语成谶,那年她同墨渊讲,要为夜华再庆一次生辰,可自那以后,夜华再未来过昆仑墟。时如逝水,万载亦似须臾,无数个春秋更迭间,寥寥数面,又成了他们与夜华仅有的缘分。

墨渊再未主动提过要让夜华来昆仑墟的话,不知是否是白浅的错觉,她还总觉得,那九重天的天君,自那一年以后,也更加忌惮让夜华与墨渊有联系了。师兄们都是念情的人,隔几年夜华生辰时,总有人想起这事,三三两两地议论议论,似乎也想劝师父带夜华来聚一聚。

墨渊如何不想,白浅心知肚明。可想归想,因着许多的繁文缛节,他又总不做些什么。白浅一个直肠子狐狸,见她师父总是宝相庄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模样,着实心焦。她那阿爹得了九重天的消息,说天君要与她说媒,对象正是天族二皇子桑籍,她本是千万个不愿意的,可转念一想,这倒似乎是个机会。

与十六位师兄商议好了,她去找到墨渊,声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徒弟的婚姻大事,做师父的自然也该过问过问。墨渊知她古灵精怪,也不想拂她意思,便答应了同她一道上九重天去诓那天君一把,替她将这婚约退了。

临到南天门,两人随宫娥往凌霄殿走去,白浅犹自窃喜,墨渊却忽然对她说:“夜华同我说话时,猜你定是要来退婚的。果不其然,不过忍了两日,你便来了。”

白浅几乎绊倒在台阶上,傻了半晌,才莫名其妙地问:“夜华何时同您说话了?”她想说“师父您莫不是傻了”,可碍着师父是墨渊,自然不敢。

墨渊一如既往对她笑而不语,她一再追问,只让那笑意不断扩大而已。见墨渊似有天机不可泄露,她灵机一动,这才想到夜华还是金莲时便能通过神识与人在梦中交谈,当即一跺脚,抱怨道:“哎呀,他怎么不来找我聊聊!”

“他是金莲时你们尚能促膝长谈,如今有了那一年彼此陷害的交情,怕是再见面也只能打打,无法聊聊了吧。”

“师父说得是!”白浅觉得这凌霄殿前的台阶着实太多,她迈得脚下生风也迟迟迈不完。

一进凌霄殿,天君高居上位,东华帝君、灵宝天尊,一众排得上号的仙官都在殿里候着。墨渊在这神仙里的地位高得出奇,每回来趟九重天,都得十分有气派地恭迎才行。东华帝君对面,立着一个身着玄衣、风姿卓绝的人,五万年啦,白浅再见他时,当年的稚嫩早已褪尽,他眉目间的每一分每一寸,已与墨渊一般无二了。

当年在昆仑墟时,夜华同那些小仙童一样,穿着月白色的道服,如今不过七万岁的年纪,他却爱上了穿这沉闷的玄衣。白浅沉默着跟在墨渊身后,甫一进殿时,她原有找着夜华便上去叙旧的心思,这会儿见了他那双古水无波的眼睛,却忽然觉得不合适了。

他们向天君施了礼,墨渊言明自己同折颜早前已为白浅说了门亲事,不宜再谈婚嫁。白浅倒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全然不顾,只把眼睛来回在墨渊与夜华之间扫视着。这俩人不知在同她打哑谜,还是同这凌霄殿里的所有人打哑谜,见了面却似不认识一般,非但眼神毫无交集,夜华脸上的表情,竟连一丝丝的变化也没有。

白浅素来知道九重天上的规矩十分板正,教出来的人个个都像榆木脑袋,开不起半分玩笑。可这太子殿下,五万年前并非如此,五万年后,白浅也不愿见他如此。天君问了桑籍的意思,桑籍知书达理,并无不悦,双方将事情说了清楚,墨渊转身便要带她走了。

白浅一慌,牵住他衣袖便道:“师父……”

墨渊回头看她,见她眼中微弱的慌乱神色,慢慢将眼神移向她身后。过去数万年,与夜华屈指可数的几次照面,无非礼尚往来,问他过得如何,他答无须挂念。如今凌霄殿内再次相见,白浅以为亲人间的寒暄,并不会逾越任何礼法,她却没听到他们有什么交谈。顺着墨渊视线望去,她惊见夜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师父,一双漆黑的眼里隐隐有光。

有那么一瞬,夜华眼中的光彩似乎柔成了水,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转瞬即逝。墨渊拍拍白浅的肩,领着她出了凌霄殿。

他们走下台阶时,陆续有仙官来与墨渊客套,殿里的人显然也散了。刚走出南天门,眼前却忽现一道仙影,阻了去路。

白浅一见这人,当即抱怨道:“嘿!刚才在殿里像不认识似的,这会儿怎么又来挡我们师徒的路了?”夜华站在那儿半晌,欲言又止,末了却上前半步,盯着墨渊道:“我有时以追魂术找你说话……是不是唐突了?”

墨渊只看着他,并不答话。夜华眼里零星的光彩渐渐暗下来,眼神闪烁着,看向白浅。白浅见他神色,也是着急,索性墨渊终于开了金口,问道:“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夜华双眼微微睁大,眼里的欣喜忽然浓重得盛也盛不住:“没有。夜华身为天孙,自当负起应担的责任。上神……无须挂念。”

白浅两眼一翻,满腹怨气直要破体而出。这二人数万年来相见本就难得,每回见面还都能把这老掉牙的对白一模一样地说一遍,叫人怎不心焦。她嘴已张开一半,十六位师兄千叮咛万嘱咐教的那些推波助澜的话刚要出口,墨渊却忽然问道:“过得好么?”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8:00:00 +0800 CST  
夜华一愣,站了半晌,却没答出一个字来。五万年来,每逢墨渊问他可有难处,他总不愿对方担心,只会说一句无须挂念,可今日问他过得可好,那个“好”字却似哽在喉头,既咽不下去,也出不得口。

他微一点头,垂首向墨渊深深一拜,诸多念想,万般奢望,通通掩进拱手之间,了无声息。再抬头时,他脸上难得复现笑意,问道:“昆仑墟,可好?”

墨渊只点了点头,白浅却正等他这一问:“好着哪!你走之后,我和师兄们听师父授课也和睦了,斗法也和睦了,好得没边儿!”

夜华听她挑衅,却全然没有与她斗气的意思。白浅这一番胡诌,反倒让他笑得轻快了些:“如此便好。”他斟酌片刻,复又看向白浅,道:“十七,劳烦你替我向诸位师兄问安。昆仑墟上照拂之恩,夜华刻骨铭心。”

白浅哪听得他这般客套,立时反驳道:“还以为有的人早忘了当年的交情。若是感激,你倒是自个儿上昆仑墟跟他们说去啊。五万年了,昆仑墟又不是什么牛鬼蛇神之地,你这天族太子何时有了如此尊驾,竟连一趟也不曾来过。”

她此番话只是略有挖苦,巴不得言语相激便能逗得夜华立马跟他们上昆仑墟去,自是全不晓得当中的力道的。夜华似乎并不接她的招,站那儿沉默半晌,也不见应答。末了,却是墨渊走上前去,伸手慢慢扶上他肩头。

墨渊说:“你是天族命定的储君。这四海八荒的安宁,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明白吗?”

白浅觉得她师父这话与他们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夜华只望了墨渊一眼,朝他拱手拜道:“夜华明白。”

白浅那时还不懂,父神次子可以属于昆仑墟,圣金莲也可以属于昆仑墟,但天族太子,却不能。


此后三十年,翼君擎苍谋逆之心日盛,翼族常年撺掇生事,以四海为尤,在神界屡屡引发争端。墨渊身为战神,三十年来虽无大战,却也小仗不止,太平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怪的是九重天上从未传来要墨渊出战的消息。弟子们原以为小小争端,自然无须墨渊亲领天兵,可天族大胜叛军的消息传遍了四海八荒,说的却都是太子殿下如何神勇,直可与墨渊上神一较高下。

这便听出味儿来了。原来不请墨渊出战,并非因为不需要,而是要借机让太子立功。天君何许人也,不世出的将才若为亲信,如今的皇族才能真正稳居王座。墨渊与夜华太过相似,双双身为父神之子,根骨通天,四海八荒关于二人孰优孰劣的议论逐渐多了起来。

就连昆仑墟的弟子们也时有议论,但师父不言,他们也并不多话。墨渊并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凌霄殿一别后,夜华再未与他说过话,他守着昆仑墟,又与夜华一同守着这四海八荒的太平,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但于夜华而言,什么才叫足够?白浅某日为他奉茶,问他为何再也没带夜华来过昆仑墟,“血浓于水,师父若要为他庆个生辰,或是带他来昆仑墟修养几日,天宫那些人有什么可说的?”

墨渊却是答非所问,他只道:“让他做他该做的事吧。”

那年秋,九重天上忽然出了件丑事。传闻二皇子桑籍曾在凡间救了一只落难的小巴蛇,名为少辛。救了便罢,这二人却就此有了私情。两人瞒着天君厮混多年,桑籍动了真情,竟妄想与那小巴蛇结个善果,带着她上九重天与天君求情时,少辛已有身孕。桑籍自幼在夜华父辈中最是得宠,如今大逆不道,还妄想得到成全,天君果然震怒。少辛打入锁妖塔三月,孩子落了,人也去了半条命,原以为就要死在那锁妖塔里,却不想桑籍竟肯为了她忤逆天君,以死相逼。

这在九重天那块地可是闻所未闻的事。白浅嗑着瓜子与她师父说时,直嚷嚷那天君把人逼得太狠,果然物极必反,这便有个不认命的了。听司命说,天君好歹还是顾念父子亲情,最后只将桑籍贬为北海水君,勒令子孙后代永不得回九重天。白浅拍拍身上的瓜子屑,懒懒散散靠在案上,背对她师父道:“其实这样也算求仁得仁,那桑籍好歹能与少辛厮守。只是天君着实糊涂啊,好歹是亲生儿子,就这么发配去了北海,他真舍得。”

墨渊看着窗外渺远的山雾,幽幽道:“他心中太子位已有他人,自然舍得。”

白浅觉得她师父又在答非所问,可不久之后九重天上却确实出了件与夜华息息相关之事。那位族亲尽亡,自小在天宫长大的昭仁公主,被天君赐给夜华作了侧妃。听闻天君对这赐婚之事还十分着急,着令二人月余后便择吉日完婚。想来天君受那桑籍不争气的打击,终于铁了心要将夜华送上太子之位,已开始风风火火地为他选纳太子妃。

白浅那日兴高采烈地为她师父开了一壶桃花醉,说夜华大婚之日,师兄弟们借着机会全上九重天去,拿这桃花醉当喜酒为他贺一贺。墨渊接了酒,仰首喝了,未置一词。

那日夜里,白浅受她四哥所托,接了位逃婚的姑娘住进昆仑墟。待安置好了她,却隐约听闻莲池那方似有熟悉的琴声。白浅慌慌张张跑到莲池,果然见到墨渊正在弹琴。

“师父,今日为何有这般兴致啊?”墨渊这琴独为夜华而奏,她早已明白,今日再弹,想必是因他就要大婚了吧。

墨渊默然片刻,答道:“他说想听一听这琴声。”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8:01:00 +0800 CST  
白浅一惊,欣喜道:“他又来找您说话了?这小子真是别扭,直接来不就好了。”她以为墨渊又会淡淡地对她笑一笑,可那一夜的墨渊却没有。

第二日,墨渊似有心事,在莲池边坐了整整一天,有时闭目养神,有时看着天际出神。白浅没来由地担心起来,她恍惚间想起七万年前金莲消逝时,她曾问墨渊夜华去了何处,当时墨渊也似这般,只看着天际,并不回答。

第三日,墨渊去了九重天。白浅知道,一定有事。他们去到天宫,与赶赴长海的夜华将将错过。天枢禀明长海鲛人族受翼族唆使,祸乱长海,大有吞并西海之势,太子夜华临危受命,已于前夜赶赴长海平叛。

墨渊没有片刻耽误,即刻腾云向长海奔去。

白浅在诚惶诚恐中随她师父奔赴长海,拨开云雾便见战场。倾盆大雨之中,鲛人族首领的斩魄刀堪堪砍入夜华左肩,沿着他胸膛一路划过腹部。

喊杀之声响彻天际,墨渊飞身撑住夜华颓倒的身躯,将那鲛人族首领一掌劈死在眼前。大雨也淋不走血流如注带来的黏腻,白浅死死按着夜华左胸,漆黑的铠甲上看不出丝毫血色。只有他口中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昭示着生命正从他体内一点点逝去。

夜华看着墨渊,一瞬不瞬。他已有些恍惚,却忽然解脱般笑了笑,瘫软在墨渊臂间。她师父以前所未有的力道将夜华紧紧箍进怀里。

七万年恍如一瞬,墨渊脸上又现出那种至切、至痛、至沉的表情。


太子垂危,婚期拖延。夜华被墨渊带去了昆仑墟。

墨渊带他闭关三日,艰难稳住了将碎的元神,安顿好他后,即刻动身前往东海瀛洲。他去夺了神芝草,回来时脚步虚浮,弟子们拿他无法,又见他度了修为以神芝草炼制丹药,匆匆忙忙拿去给夜华服下。胆战心惊的十日过后,夜华才终于稳妥下来。

他睁眼时,立刻便明白自己身处昆仑墟。抬手碰到墨渊时,这才意识到一屋子的人已守了他多日。

墨渊紧紧攥着他的手,他看着墨渊半晌,豆大的泪从眼角划下,浸进枕头里。

“我问你,”墨渊的声音却是异常严厉的,“斩魄刀是如何砍中你的。”

这话不像是问,白浅站在夜华床尾,头一次从她师父脸上看到怒意。夜华久久不语,由着墨渊攥住他的手,末了,只气若游丝地应道:“我想回昆仑墟。”

白浅忽然愣住了,她脑中猛地闪过一丝念头,意识到自己常说让夜华回来看看,与他亲口说出的并非同一层意思。

墨渊却似乎并不为所动,他问得掷地有声:“以你的修为,如何能敌不过那鲛人族首领。”

“……我想回昆仑墟。”

“你是天族太子,当以四海八荒为念……”

“我不做太子。”夜华截过墨渊话头,那语气堪称冷硬。可冷硬过后,他木然的表情却逐渐裂开来,一些沉痛的、悲苦的神色显露出来,渐渐无法克制,犹如溃堤:“我不做太子!”

“够了!”墨渊怒喝之下,满屋的弟子尽皆跪地。白浅浑身发着抖,却不知这抖是因着墨渊的怒气,还是因着她眼中划落的泪水。

夜华的手被墨渊甩开,颓然垂在床沿。墨渊背对而立,良久,沉声道:“我曾以为你明白我说的话。”

“你不是天君。”夜华脸上带着笑意,话里却有恨,“为何要同他说一样的话!”

墨渊身子隐隐发着抖,他为照顾夜华苦撑十数日,到这时却似强弩之末,笔直的脊梁艰难掩盖着疲态,一步步往屋外走去。

夜华攀着床沿撑起半边身子,白浅惊慌失措地过去扶他。他眼中谁也没有,只痛不欲生地望着墨渊的背影,朝他喊道:“我不做天族太子,我以你为念,为何不可!”

为何不可,他扪心自问了五万年,到今日,终究没有答案。


那日夜里,师兄弟们手足无措、左右为难,不敢去劝师父,便守在夜华床前语重心长地劝他。夜华却似丢了心肝,颓靠在床头,别人说什么一概不应。

夜深人静时,白浅溜进他房里,见他仍然呆愣愣坐在床上,眼眶一热,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不该总跟你提昆仑墟。我若早晓得你在天宫过得这般不顺心,定不会戳你痛处的。”夜华自嘲一笑,只偏头问她:“有酒么?”

白浅想了想,他身上伤重,如何能饮酒?可折颜有句话说得好,有些伤非酒不能治。她跑去酒窖拿了两壶私藏的桃花醉,递了一壶给夜华。

见他仰首喝了,白浅像是想起什么,又极不合时宜地笑起来:“你喝酒的样子也同我师父很像。”见他听了墨渊的名字愣下来,当即就想咬自己舌头。可夜华也不驳她,端着那壶桃花醉看了许久,幽幽道:“我以前在洗梧宫里种过几株桃花。”

白浅靠在床尾,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起这茬。

“从昆仑墟回去后种下的。我原以为在洗梧宫种几株桃花,等它们长大了、开花了,洗梧宫便也能像十里桃林一样。”

“五万年了……我老老实实浇水施肥,那桃树长到一人多高,却总不见开花。”他淡淡扫了白浅一眼,像在说着某个话本子里听来无趣的故事,“我渐渐明白,九重天不是昆仑墟,洗梧宫也成不了十里桃林。我若坐在天孙的位子上,想着折颜上神的酒,昆仑墟的鱼,实在无甚意义。”

他眼中又划下泪来,表情却是木然的。

“我晓得,我应该做什么……一边晓得,又一边不想去做。”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8:01:00 +0800 CST  
“我真羡慕我二叔。他喜欢一条微不足道的小巴蛇,舍了皇子的身份也要同她在一起……我念着高高在上的……”他喉头哽咽,竟到了这步田地也念不出那人的名字。

“我却没办法,和他在一起!”他语音破碎,笑似哭相,垂首摇着头。白浅甚至觉得,他并没在同自己说话,没同任何人说话,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那日在长海,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我见那雷劈得天地变色,忽然想到两万岁时度那天劫。那三道天雷挨得真值。若我被斩魄刀砍一刀,死了或许能做回金莲回到昆仑墟,若未死,定能借此来这儿养伤,横竖都能同他在一处,如何不值。”

“你若有何闪失,师父该有多心痛!”

夜华转头看着白浅,慢慢地,一字一句问道:“他心痛吗?”


自那以后,夜华醒时,墨渊再未去探望过他。夜华伤情反复,有时一昏睡便是十几日,师兄弟们轮番照看,以为师父当真动了怒,不搭理他了。

白浅有次拉着子阑偷偷到夜华房外窥探,子阑一惊一乍惯了,见了房里的情形却是说不出话来。墨渊伸手贴在夜华背心,正为他凝神调理,额间冷汗涔涔。两人等他施法过后,见他仔仔细细为夜华掖好被子,又伸手小心翼翼为他理开额间的碎发,这才坐在他床前,一动不动地守着他睡去。

子阑问:“师父每日都来?”

白浅往墙上一靠,点头道:“每日都来。”子阑愁眉苦脸,直言这状况真是愁死人,一个不敢劝,一个没机会劝,再这么下去,等夜华回了九重天,怕是两人心里都要郁结。师兄弟们商量来商量去,也只商量出一条软磨硬泡的法子,或许能行。

墨渊以修为为夜华护养元神,夜华但凡醒时,如何不察。可他五万年来心里最仰慕的便是墨渊,如今惹他着了恼,却着实连讨好都不敢,只能这么耗着。有次白浅同他出主意,让他以追魂之术同墨渊说清楚,如此无需照面,也省得尴尬。他却摇摇头道:“我几万年来找他说话也没几次,每次都是借着别的事情找话说。如今却要找什么事讲?”

白浅正犯难,门口却忽然响起两声脆响。两人探头一看,折颜提着三壶桃花醉正站在门口。

“哎呀,我也是受人所托。至于受了谁的托,你们就别问啦。”

折颜坐到床前,开门见山说道:“找话与他讲不难啊,墨渊又不难交谈,你们把他当什么了?”夜华同白浅面面相觑,又看回折颜。

折颜被他俩逗得一乐,一人开了一壶桃花醉与他们,提议道:“你可以试着问问他,传言东华帝君自任天地共主以来便不近女色,这是为何?”

“因为他好男色?”白浅话音刚落,夜华那边便生生被呛了口酒。折颜哈哈大笑,与白浅碰了一杯。

“为何?”夜华问。

折颜看他片刻,笑了起来:“为了这四海八荒。”

夜华闻言低下头去,指尖摩挲着酒壶壶身,似在想着什么。折颜叹道:“你这小子啊,其实道理你都明白,可到了情切处,却偏要把墨渊说的话同天君的话比作一样,何苦呢。”夜华仍旧垂首不语,折颜又道:“墨渊活了三十余万年,你以为这战神的头衔,他顶着不累么?”

“……我晓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为这四海八荒活了几十万年,有些事情,放在心里,不是不在乎啊。”夜华抠了抠那壶身,话说半句:“我只是……”

折颜等他说下去,他却不再继续,折颜便拍拍他肩膀,说道:“日后他再问你有什么难处、过得好不好,你就照实说,明白吗?”

“唉!你们这些人哪,总是迂迂回回,什么话只说半句。你既晓得他在乎你,那你也该晓得,这彼此在意的人,对对方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万万做不得性命攸关的傻事!”见夜华挫败以极,折颜知他已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去劝。

白浅坐在旁边,却是抬腿拱了拱他,问道:“既然你这问题也替我师父答了,那夜华又该找什么话去同我师父搭腔呢?”她这一问,夜华立时抬头看着折颜,两人求知若渴,盯得他十分难堪。

折颜举了举手里的桃花醉,咳了两声道:“这样吧。正好我这酒也是药酒,多灌几壶也无妨。”

那日下半夜,墨渊得白浅告急,推开门便见夜华醉倒在案前。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极严肃地看了折颜一眼,把夜华稳稳当当地抱回榻上,为他掖好被子,又为他仔仔细细地诊脉。

夜华虽醉,却也并非人事不省,墨渊扣着他手腕,他便将那手握住,抬眼望了他,喃喃道:“对不起。”

墨渊忧愁地抚过他额际,拍着他的背,答道:“别说傻话。”

折颜长叹一声,把白浅往外推,走到门口又对她朗声道:“千万别问我受谁所托。”

白浅欢喜得一蹦三尺高,郑重向折颜抱拳道:“绝对不问。”


夜华身子逐渐转好,修为失了大半,竟有些畏寒。墨渊将琴放进他房里,抚琴时,他便偎到墨渊跟前,像幼时一样听着听着睡过去。两人关系缓和后,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亲近,弟子们没一个敢妄加打扰。兴许是得了折颜的提点,也可能有些事两人终于能不言自明了,夜华有时竟比两万岁时还要粘人。白浅以前极少见他笑,对人亲近更是万年难得一见,如今见了他看墨渊那模样,当真是求神拜佛盼自己别喜欢了谁,弄得成日痴痴傻傻,不靠在个人身上、同那人牵一牵手,便直似白活了。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8:02:00 +0800 CST  
墨渊素来自持,这四海八荒谁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白浅也是从未见过他与人近过三步之内。如今倒好,她琢磨着一个七万岁的天族太子,是无论如何也无需她师父拍着背睡觉的,但她师父这么干了;一个七万岁的天族太子,自有大把人来伺候,也不该劳她师父大驾亲自下厨做羹汤的,但他师父也这么干了。师兄弟们新开了一门赌局,专赌今日师父笑了几回,若放在以前,那是只有瞎子才会去想的问题。

总之雨过天晴,昆仑墟上的日子,依旧恬淡而清闲。那日墨渊去赴折颜的约,夜华因着还不能腾云,便未同去。白浅拾了当日要送往师父房里的桃花,他见过之后便要一同去。

两人在墨渊房中整理,夜华披了大氅,把墨渊的书册一部部拿来擦拭,理到一半,忽见他案头的宝瓶中放着几卷画卷。当中一卷夜华认得,那画布他看出是他当年送给墨渊的画像。见他将其他几卷展开来瞧,白浅也凑过去看个稀奇。

这一看不打紧,几卷画布却分明全是画的夜华。

自他两万岁起,直到七万岁。昆仑墟上,法会台前,五万年来寥寥几次照面,夜华是何神态、穿的玄衣有何区别,全被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描摹下来。白浅甚至看到最新的那卷,正是三十年前他们在凌霄殿内见到的夜华。那眼中柔得像水的光彩、若有若无的笑意,被她师父临摹一般描在画上,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日。

夜华伸手虚虚抚过那些线条,在白浅瞠目结舌之间竭力隐忍着泪意。最后又似抑制不住,眼里滚着泪便笑出了声,把那画卷捧在手里,印在自己唇上,透过画布朝白浅又哭又笑起来。

半年之后,夜华自请回到九重天。临行前,照样对着每位师兄行过大礼,又亲手为墨渊斟了一杯桃花醉。他将酒杯奉到墨渊面前,拱手道:“夜华自当以四海八荒为念,不负所爱。”

墨渊接过杯盏,目送他走出大殿,将那桃花醉一饮而尽。


TBC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8:03:00 +0800 CST  
【章三原文地址】http://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090868532443560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8:04:00 +0800 CST  
四、红尘中人


夜华回到天宫不过一月的光景,翼军在西荒烧杀掳掠的消息便传到了九重天。过去三十年,翼族虽有二心,但小乱不止,大乱却也不敢,如今擎苍亲率大军在西荒开战,无疑已与天族彻底撕破了脸。

两族开战在即,天君心中自有打算,带着夜华来了昆仑墟。几位上神在座前商议正事,天君言明擎苍之祸,非墨渊不可降服,恳请他出山领兵。白浅同令羽、子阑在座下腹诽,这天君过往几十年的小仗都未曾想起过他们师父,如今出了大乱子,倒是第一时间来找人了。几人商议片刻,墨渊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放,轻描淡写道:“他若要战,那便战吧。”

他转头,目光恰与盯着他的夜华相遇,两人对视片刻,夜华神情复杂,却终是未置一语。天君拱手谢过墨渊,顿了顿,看看身边的夜华,又道:“夜华身为天族太子,理应同墨渊上神一道领兵出战。此次与翼军交战,我有意让夜华领前军,不知上神意下如何?”

弟子们均是一惊。夜华虽已为天族立下不少功勋,可此等规模的战役却是从未经历过,初战擎苍便领前军,天君这步棋走得着实够险。若前军出师不利,天族将士自有墨渊镇守,尚可力挽狂澜;若前军立下战功,战后便可当着四海八荒的面,顺理成章地立夜华为太子。墨渊听他此言,看了夜华半晌,没有回应。倒是夜华,坐起身来,朝墨渊拱手一拜道:“请上神成全。”

穿堂风自殿外吹来,搅得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正座的墨渊目光灼灼,好似一片黑云压顶之中唯一的光明:“如此,也好。”


出征当晚,白浅去玄女房中嘱咐她去白真处暂避。这玄女便是大半年前逃婚来她这儿躲避的姑娘。到了玄女的卧房,却是半个人影也不见。白浅心中疑惑,忆起玄女曾与她诉苦说,未得他们庇护时,她逃婚半路曾被黑熊精抓住过一回,本以为余生便要断送了,却不想半路杀出个人来将她救下。玄女说起这人时,眼里满是倾慕,言语间也透露着情意,想必是对这恩公动了心。白浅问她这人是谁,她却总是三敛其口不愿明说,来昆仑墟的大半年里也时不时地找不见人,如今大战在即,想必是去投奔情郎了吧。白浅不疑有他,随着墨渊一道出征去了。

弱水河畔,天族三十万将士扎营整顿。远方的天际可见阵阵红云翻卷而过,红莲业火已自西荒烧至近前。墨渊在中军大帐中将七道阵法一一说与将士们听,夜华率领的前军占有其中三道,是此次天族军队中最灵活的一支,可谓利剑之刃,成败在此一支。商议间,两人想出几个变阵之法,可应不时之需,让其他将领都大为宽心。

夜里,夜华在弱水河畔站定,晚风习习,他握上腰间青冥剑剑柄,心想明日一过,这弱水河怕要再过十年,才能将血色涤尽。思虑间,墨渊走到近前,伸手抚过他左肩,问道:“在想什么?”

夜华回头看他,他便将手贴到他脸上,让手心的暖熨过他泛凉的脸颊。夜华盈盈瞧着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来。两人静默半晌,夜华道:“明日擎苍会带东皇钟来吧。”

这东皇钟乃是墨渊当年为镇压叛军所造的法器,威力足可毁天灭地。天族坐稳君位后,为表诚意,将东皇钟交与擎苍,以期两族和平。可笑这和平如今已成泡影,夜华此话也并不在问,擎苍会带来东皇钟是理所当然之事。

“天君请你出战,必是想着,若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有你能封印东皇钟。”墨渊双手捧着他的脸,见他神色忧愁,便缓缓摩挲他脸颊。

“东皇钟既为我所造,我自有办法控制它,你无须担心。”夜华将手盖在他手背上,既不称是,也不摇头,神情忧思不减,却是愁苦得很。墨渊淡淡一笑,问:“身上的伤可还好?”

夜华想他说的正是半年前被斩魄刀砍中的伤,不觉好笑,应道:“好没好你不晓得?”

两人相视一笑,墨渊伸手将他圈进怀里。夜华靠在他肩上,看向弱水河对岸泛红的天,心中隐忧再未表露。


翼军在隔日清晨袭上弱水,两军隔岸对峙,天兵摆阵,大战一触即发。擎苍扬言屠尽天族,墨渊抽出轩辕剑,引天雷滚滚,一声喝令,顷刻间劈开弱水十仗,天族前军如利剑脱鞘,喊杀声终于爆发。

两军交战正酣,中军阵前却忽然地动山摇,飞沙走石之间,两只翼族巨兽撕开大地,将天族军队从胸腹间一分为二!众人大惊失色,尚不及应对,巨兽口中已喷出红莲业火,天兵两阵齐破,前军被困弱水河底,与气势汹涌的翼军陷入苦战。白浅脸色煞白,回望坐镇的墨渊,见他眉目如刀,知他已明白阵法有异,怕是被人识破,当即就要乱了阵脚。墨渊横剑一扫,一声喝令之下,竟带着身边十位弟子腾身而起,直刺巨兽而去。

天兵得令,中军一分为二,侧翼设防,攻陷两只巨兽。墨渊与其中一只激战之下,将其血盆大口一劈为二,巨兽在地动山摇之中沉入地底,前军被围困的身影终于得见!墨渊剑锋扫过,弱水河水势滔天,顷刻间将河床劈裂,水底潜藏的翼族兽群攻势暂缓。天军得他力挽狂澜,自颓倒的巨兽身边涌过,成千上万地杀入弱水反包翼军,与夜华所领前军成夹击之势。擎苍如何能见这等局面,徒然爆喝一声,朝墨渊遥遥喊道:“你倒看看这是何物!”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8:04:00 +0800 CST  
他手中红光乍现,不过方寸之物,漫天的红莲业火已有感应,腾卷之下竟形成一个血洞罩住弱水,犹如地狱!墨渊眼神一紧,即刻化为金光朝擎苍袭去,弟子们与他多年默契,纷纷飞往前军支援夜华。红莲业火气势滔天,炽烈的火焰自血洞中涌向河中激战正酣的将士,所到之处不分敌我,一概烧作灰烬!千钧一发之际,天族前军突现一道清光,至刺头顶巨洞,威力之强,撼天动地。只见夜华周身金光弥漫,铜墙铁壁般的仙障将天族军队牢牢围住,青冥剑中清光如鸿,搅得那团红莲业火如漫卷残云,气焰骤减!白浅身处其中,只觉恍若隔世,七万年前,正是这乍起的金光,将她自赤炎金猊兽爪下救起,照亮了俊疾山大半山头!

夜华已使出全力,眼见翼军败局将至,擎苍与墨渊苦战之间怒吼出声,双眼杀意毕现、翼角愤张,使出全力将墨渊逼退,抬手一掌,将那东皇钟朝河水正中的夜华拍去!

霎时间,天地变色,血云弥漫。

头顶的红莲业火为东皇钟所摄,洞开的钟口犹如地底的血海,遮天蔽日而来!脚下土地轰鸣,两军交战不及,东皇钟已叫天地裂变,钟口之下,所有生灵纷纷被吸往火海!万物将为刍狗,夜华受东皇钟威力所震,仙障被破,天族将士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尚能见到钟口处激战正酣的两道身影,当即腾身助墨渊而去。

两人左右夹击,将擎苍步步逼近东皇钟内,翼族两位皇子赶来支援,被夜华挡在阵外,杀得暗无天日。他回身一看,墨渊剑尖直抵擎苍咽喉,两人已一道被笼入东皇钟内!

他心中大骇,飞身赶上,眼见墨渊举剑直刺,擎苍惨叫出声,终于化作黑雾,被吸入东皇钟内。猎猎风声自耳边吹过,无数天兵翼兵被带入东皇钟内化为灰烬,他赶至墨渊近前,忽见那人面色一派平静,却只觉心惊肉跳。

天君说得对,万不得已时,还有墨渊能封印东皇钟。

两人已随不可逆转之势被吸入钟内,夜华紧紧箍住墨渊双肩,喊道:“告诉我封印之法!”

墨渊仍淡淡看着他,烈焰焚身之际,将他拉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等我。”

夜华脑中“嗡”地一声,胸口忽然一痛,墨渊竟徒发一掌,将他自万仞高空打落!

青冥剑脱手而出,坠地之间,他眼见墨渊化作金光,朝钟口义无反顾地撞去……

弱水河翻江倒海,大乱之中,昆仑墟弟子与天族将领艰难维持着仙障,白浅抬首之间,只见两道金光一前一后,相继撞入东皇钟内。顷刻间,东皇钟悲鸣之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钟声不绝时,铺天盖地的红莲业火逐渐收势,钟口一轮轮缩小,令人毛骨悚然的轰鸣渐渐虚弱。半空中的将士们终获解脱,纷纷坠往地面,逃过一劫。白浅眼见两道仙影自颓萎的钟口坠落,惨叫出声,飞身去接。

那钟砸入弱水河底,森森红光将河水染成一片血红,翼君擎苍就此被镇入钟底。

白浅将人托回岸边时,夜华死死抱着墨渊,尚有知觉。他怀中的墨渊却了无声息,已然阖目。

尸横遍野,弱水之滨只余残垣断壁。师兄弟们跪了一地,千余天族将士围拢而来,无一人敢出声问询。

夜华伤得极重,凑近了,还能听到他极轻极轻地喘着气,源源不断的血线自口中流出,已是强弩之末。央措等人想将他二人分开,他抵死不从,直到折颜与白真赶至,抚过墨渊颈项,他才放松了警惕,竭力睁着双眼看向折颜。

折颜垂首看他,想渡仙力为他医治。夜华转手扣住他手腕,瞪眼瞧着他,泪流不止,眼中净是祈求,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折颜说:“他已走了。”

夜华霎时便静了。他颓倒在墨渊身上,连艰难的轻喘声也听不见了。

十七个弟子泣不成声。翼军残部却在此时叩拜在阵前,请求天族将领开恩,放翼族回到领地。白浅眼中杀意滔天,玉清昆仑扇全力一掷,掠过人群打在翼军头领的胸口。

“开恩?我要你们通通为我师父陪葬!!!”

她撕心裂肺般朝翼族吼着,白真箍她在怀里她也不管,冲将上去便想杀得翼军残部片甲不留。玉清昆仑扇刚一举起,她却徒然一愣。那翼族皇子的身后,分明瑟缩着一个身影,叫她熟悉得胆寒。

却不正是玄女。

白浅只觉五雷轰顶,万千思绪掠过,这出卖阵法,将天军陷于苦战之境的罪魁祸首,除了她还有谁!她怒极反笑,笑声听来只觉凄厉可怖,徒然挥出折扇,直取玄女性命。折扇半途为央措所截,这位大皇子有条不紊,言明利弊,力劝她放过翼族,维护两族和平。

此等荒唐,白浅平生闻所未闻。她看着央措,见他眼见儿子性命垂危亦将大理大义置于最前,忽觉万箭穿心,转身跪回夜华跟前,哽咽良久,方道:“我们带师父回去吧……”

夜华没有应她。他所有的声息,都随墨渊一道去了。


天君在位十七万年,得战神墨渊相助,屡屡平叛,护得四海太平。太子夜华降生后,屡建战功,于弱水一役与墨渊合力大破翼族,封印翼君擎苍。然,墨渊为救黎明苍生,终以元神相祭,扣落东皇钟,陨于弱水河滨。

司命星君受得君令,在史册上将此一战谨慎地划下句点。寥寥数语,如何道得尽弱水哭、黎明泣的惨状,但四海八荒还有往后的千万年要走,千万年后,后人透过这一简书册,若能领略此战之万一,也便罢了。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8:05:00 +0800 CST  
天君或许有他的想法。收兵之后,他似乎看出些莫名的端倪,见夜华对救治墨渊锲而不舍,对他的态度便十分严厉。史册上写道墨渊命陨,但实际上,封印东皇钟时,只有夜华晓得他出尽全力助有墨渊一臂之力。便是这一臂之力,让他肖想着或能保得墨渊元神不散,经年之后,再度归位。

天君以保护墨渊仙体为由,执意将他葬去无妄海,夜华执意不从。数万年来,这爷孙俩竟第一次陷入僵持。天君何等精明,只觉自己隐隐觉出的一些端倪愈发有了根据,抑制的怒火日渐彰显起来。九重天上人人自危,不敢冲天君的霉头,昆仑墟这里倒是全都相信夜华,宁愿和他一道守着,盼望哪一天墨渊能再度苏醒。夜华不肯回天宫,守在墨渊身边寸步不离,无人能劝,直等到天君大驾光临,几成剑拔弩张之势,方才得了折颜解围。

折颜说,墨渊元神虽确已无法感知,但也并非全无陷入沉睡的可能。昆仑墟既是同无妄海不相伯仲的修养圣地,将墨渊仙体好生养护在昆仑墟内,也无甚不可。他心中其实全无底气,这元神沉睡之说几乎只凭夜华一面之词,此番出面调和,亦是不愿墨渊身后再出乱子。他这话虽给了天君一个台阶,却也叫夜华更加笃信墨渊终能归位的想法,折颜见他抱着墨渊不肯撒手,终忍不住劝道:“万事不可强求。若是太过执着,他也不会愿意你如此的。”

夜华仔仔细细摩挲过墨渊眉眼,将他发丝拢到耳后,痴痴望着他沉睡的模样,道:“他在祭钟前对我说过,要我等他。我不会失约,他也不会。”

折颜心中一动,看着沉睡的墨渊忽觉感慨万千,拍了拍夜华肩膀,良久,才道:“好,好。”


墨渊仙体得以留在昆仑墟后,九重天上并未消停。不过半年,天君便催促夜华与昭仁公主素锦完婚。洗梧宫里张灯结彩,那素锦公主竟还亲自着手筹备婚嫁事宜,看来是期待得紧。然而大婚当天,夜华一袭玄衣,非但不打算成婚,还在紫宸殿外当胸刺了素锦一剑,将她生生拦在半路,不准进宫里来。天宫议论纷纭,天君尤为震怒,勒令夜华与昭仁公主致歉,即刻完婚。

夜华在凌霄殿内不卑不亢,自墨渊去后,他便似将这九重天上的人都当作了透明,除开礼尚往来,言语间全是冷若冰霜,对谁都是如此。他直指长海一役素锦族亲身处近旁却不伸援手,素锦身为公主也从未见她力劝叔伯,对天族毫无助益。竟当真将素锦拦在洗梧宫外,一直未能过门。这素锦自小攻于算计,夜华深知她于天君面前说过无数闲话,早已对她深恶痛绝,如何肯娶。

闹了许久,此事仍不见定夺。夜华却是无暇他顾,与昆仑墟师兄弟们日日想方设法保墨渊仙体安好。他以元神相渡,每日哺一些到墨渊体内,修补元神之事更是亲力亲为,半年下来,人竟消减得厉害,看得师兄弟们直道此法不可行,忧心如焚。众人商议之下,想到去央东华帝君,却不想因着凤九鲁莽,累那东华救她受了重伤,墨渊之事,亦爱莫能助。眼见夜华不要命一般一意孤行以元神护养墨渊,白浅恨铁不成钢,凤九在前她在后,愣是生生绕着青丘追打了三圈,最后干脆就地坐了便哭,惹得近旁之人都难办得很。

折颜自然是那首当其冲倍感难办的人之一。思来想去,却也真给他想到个法子。

“结魄灯?”

“不错。传闻此灯乃天族圣物,可结魂摄魄,聚合元灵。若要为墨渊修护元神,保住仙体,这结魄灯当是不二之选。”夜华听他此话眼前一亮,可转念一想,却又满腹疑惑:“既是天族圣物,我为何从未见过?”

正自犯难,那素锦倒好,像算好一般隔天便带着伤来了昆仑墟,双手将结魄灯奉上。原来这结魄灯原属她天族分支一脉,乃是代代相传的至宝,此次为了在夜华这儿讨半分欢喜,素锦竟从无妄海的墓葬之中直接拿了这灯,拱手送上。

要点结魄灯,须得以结魄之人相系之物引之,保证灯火长明,方有可能重新结成元神。众人喜不自胜,夜华接了结魄灯,那素锦却以入住洗梧宫为条件,要夜华来换。白浅当即大怒,她自幼被教导婚嫁之事当你情我愿,如今这名为央求实为威胁的话,只觉不堪入耳。夜华却伸手拦了她,唤来伽昀,嘱咐道:“明日置副轿辇,将她抬到洗梧宫来吧。不过,紫宸殿你一步也别来。”夜华说完,拿了结魄灯转身便走。素锦跪谢君恩,却也泣不成声,那模样看来竟透出几分可悲。

取了结魄灯后,以墨渊衣物引之,将之放到他榻前。弟子们跪在清修洞外,白浅陪夜华守在墨渊跟前。见他不语,白浅转头看那忽明忽暗的灯火,只觉心尖子都在随着颤。

“莫要担心了。你整日愁眉苦脸的,师父睡着也不安心。”听她这样说,夜华还当了真,转头懵懵懂懂看她一眼,眼里便硬生生噙了笑,一瞬不瞬地看回墨渊去。

那年末,翼族内乱休止,二皇子离镜推翻兄长,即位翼君。折子承到夜华面前时,他翻了翻,未置一词。伽昀尚有顾虑,说这翼族君位恐怕离镜坐不稳,有再生变故之嫌。夜华淡淡应道:“离怨为人阴狠,却鲁莽愚钝,比之离镜更为不如。离镜从政保守,他做翼君,于天族是最好的。”说罢,又嘱咐四魁星严密监视逃难的离怨动向。果不其然,自此以后,翼族在离镜治下,始终安安分分,再未有过二心。

楼主 冷眸诠释悲伤  发布于 2017-04-20 18:06:00 +0800 CST  

楼主:冷眸诠释悲伤

字数:97534

发表时间:2017-04-21 01:4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26 16:5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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