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英雄传》外传《残影已失》

时间紧,现在才写出一段儿😂早上在忙大学住宿协议的事情,一个多钟头没搞好,所以没写文了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7-31 21:45:00 +0800 CST  
二十四
小耳始终感觉,自己只是孤独的一只狼罢了。就算他成为了将军,其他狼再也不敢对他指手画脚,他们也还是一直叫着“裂耳”的称呼,大概是太习惯了。
他始终和羊族有着血海深仇。羊族,夺走了他的双亲,还有他最好的朋友。他尤其记恨那天那支金色的光箭,还有那个放箭的领袖。
如今,他终于捧到了狼王的命令。他要去侦察羊族的营地,以便明晚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偷出首领的首级。
“这可真是有趣的一天啊。”“奇狼”微笑着坐在小耳的对面,“裂耳,我想你一直想杀了懒羊羊,替白羽抵回一条命吧。”
小耳低着头,看着地图。羊族营地的那一块儿,还是未知的空白。他咬紧了牙齿,死死地盯在那里,好像这样,他就可以把那里的结构看清了。
“一直想。”小耳慢慢地吐着气,这三个字好像是被气息带出来的。
“登上这座山,羊族的营地尽收眼底。”“奇狼”把手指移到狼羊两族营地的分界山上,那是复杂的山脉中视野最好的一座,“背后就是你的族群,头顶就是天堂,你什么都会看到。”
小耳盯着地图上的山脉,神情有一些恍惚。那个期盼了好久的地方,终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即使是徒步前往,也只是片刻之事。他似乎还幻想着那些逝去的身影,他们都显出不同程度的残缺和悲痛。
“我只想看看那帮想毁了我的家伙,我想看着他们遭报应。”小耳的眼神很是空洞,像是没有太阳和月亮的天空。失去了双眼的天空当然苍凉而破损,像小耳难看的左耳那样颤抖着。
小耳还是太向往山的那边,还是太希望自己可以冲过去,让残影再来尝尝鲜美的血液。如今,鲜血成为了他泄愤的唯一介质。他这独独的一只狼,没有朋友,只有下属;他孤独的生活,则是没有清醒,只有愚昧。荒唐构成了一切,一切雕刻着小耳。
小耳站了起来,迈步走出了大帐。他仰头望着天边的山峰,血红色的夕阳正缓缓地下坠,淡黄色的圆月正努力地上升。死亡淹没于黑暗,黑暗潜伏着新的死亡。杀神就在背后,他在说的话,都在暗示着小耳,继续屠杀,别停下。
别停下。
因为他们亏欠你太多了,他们就算是死都不能把这笔债还尽。他们必须跪倒在天堂,向那些残缺的身影道歉。他们都在造孽,他们逼着你在造孽,这笔孽债是几千几万条命都不能还的。没有一条命可以把白羽的意义彻底挽回,没有一种可能可以让你于此无悔。
在之前的日子,小耳记得自己的屈辱。在这个布满战争和陷阱的世界里,善良的容身之地,竟是如此的狭小。脚下的沃土有方圆千万里,可是真的让那些受伤的影子存活下来的,又有几寸呢?自己脚下的,除此之外,还会有多少呢?
小耳很庆幸自己做出了妥协,他活下来了。那些影子都消逝了,可是他是幸存者。他很想再去看看,那些想要毁灭他的生命,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他现在可以骄傲地睥睨他们。
天边的血红色褪尽,小耳的眼睛逐渐寒冷。他似乎把“奇狼”的那份冷给搬运过来了。他耸了耸肩上的宝刀,望着天色逐渐变暗。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卫兵就会把营地的大门敞开,他就可以一只狼出去,穿过他和白羽相遇的树林,到那座神奇的山上去了。那时候,他相信自己会更清醒一些。他会醒着看到下面的敌人,同样会醒着看见月光。那里活着爸爸妈妈,白羽的身影裁断月亮的边线。
今晚又是月圆了。我的生命怎样才能像月亮一样,圆满一些呢……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1 22:40:00 +0800 CST  
今天驾照科目三模考,明天考试,这两天特忙,估计都只更一段,望谅解!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1 22:41:00 +0800 CST  
二十五
小耳感觉自己是飘出营地的。月亮爬上天空的时候,他也在往山上爬。土地是有些湿润的,透着些新鲜露水的气息。那种水汽穿过鼻腔,涌进心里,溶解着小耳心头的情绪,他感觉百味杂陈。
树一律是阴阴的,风一样是慢慢的。月色淌过树木的缝隙,斑驳地在地上排列着。小耳缓缓地搅着月光,似乎也就把心中的悲凉搅糊了。
他在向上走,他想向下看。他要登临山顶,看清楚他的敌人在干些什么。那里月色刚好,万物肃穆而庄严,不会轻易作声,也不会惹他心烦。一切都在沉睡,在黑夜里醒着的,不过他这双明亮的眼睛。
他离山顶越来越近,身旁的灌木越来越稀。就在还差几步路的时候,他看见山顶隐约的身影。他大致地辨别了一下,那应该是一只羊,估计是还没成年的年纪。那只羊并没有在看他,而是面朝着狼族营地的一侧。
难道,羊族也想偷**狗?
小耳赶忙就近找一株矮灌木隐蔽,他拨开灌木的叶子,露出他的眼睛。这样,他会看得更加清晰。借着月色,他可以看到那只羊小小的背影。
羊角上鲜红色的蝴蝶结连着鲜红色的发带,风吹过去的时候,发带也在随风飘动。她的手掌小小的,正紧握成拳;她的双臂直直地放在她身体两侧;她的武器看起来也是一把刀,正在她背后沉默着。她一动不动,就在那里默默地盯着。
小耳把身子略微往前蹭了一点,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那只羊的耳朵立刻就抖了抖。她把脸转了过来,看着那株灌木丛。“谁在那儿?”她说话的声音居然稚气未脱,带着点儿故意的顿音。
小耳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本来还有点慌乱,谁知道羊族会不会在周围下了伏兵。可是,当他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心都快要化掉了。她的眼睛里泛动的月光,好亮好亮。那时只有孩子才能看到的月亮,小耳甚至感觉,有些羡慕了。
他犹豫了一下,他看见那只羊一直盯着他。他知道继续躲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于是直接拨开灌木,钻了出去。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2 22:26:00 +0800 CST  
二十六
小耳破掉的耳朵上还顶着一片树叶,额头上也缀着好几片。一位将军以这样的模样面对一只陌生的羊,多少有点儿狼狈了。嘿,要是谁不知道,准会以为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砸穿了树冠。那样子,可有点傻啦。
面前的那只羊看到有只狼这样灰头土脸地钻出来,可有点儿小吃惊了。她往后撤了一步,脖子上的挂坠前后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她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却明显是没有害怕的:“咦?现在很晚了呀,你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呢?”她的眸子亮闪闪的,好像装着天上的星星呢。
“我……我是来这里看月亮的……”小耳小心翼翼地说着话,语速放缓得明显极了。他可真害怕说漏了嘴,说出了什么破绽。要是被羊族知道了狼族的计划,事情可就不那么有趣了。为了让他的话稍微有说服力一些,他还真的抬头望月,那个大圆盘好亮啊。
“看月亮?这可是个好主意!”这种话简直是出乎小耳的意料了。面前的这只羊居然对他的话没有半点儿怀疑,她坦诚得有点儿吓人了:“我和你有点不一样呢,我睡不着觉,我是来看狼族的营地的。”她还摊了摊手,好像是很无奈的样子。
看狼族营地……这你都敢说,你可算是暴露了羊族的计划了。小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气,接着继续假装慈眉善目,笑着附和说:“那里可不是那么有趣的,还是看月亮有意思。”
会看到爸爸妈妈,还有冤死的白羽,最后还会有该死的你们。小耳的心里却是在叫骂。
那只羊也抬头看了看月亮,不过她可看不懂小耳的月亮。她的月亮太过于简单和干净,或者说她的眼睛太直接和天真了。“是吗?我觉得月光下的狼族营地特别美,可真安静呀。”她的眼睛还在闪光,她的手掌又握成拳了,她看起来挺兴奋的。
你是听不到那些日子的叫骂声,那些渣滓用阿谀奉承的方式苟活于世。小耳轻轻点了点头,好像是要疯了那样傻傻地笑着。他对这个小妹妹的话语还是选择了默许,她真是率真极了。
“哥哥,还有,我是羊族的小将。”她的神色似乎是严肃了一些,但是她的声音依旧是清脆的童音,“等我回到羊族营地,我要把我看到的东西跟懒羊羊好好描述一下,真是美啊!”
小耳的破掉的耳朵颤了。放心吧,他永远不会知道的,因为一只死羊是不会说话的。
“真巧,我是狼族的小将。”小耳知道面前的这只羊是不会对他有什么防备的,所以脑海中的谋杀计划也瞬间形成,他的话题一下子就转到武器上面去了,“我有一把宝刀,可以允许我展示一下它使用时的刀光么?”
“当然可以呀。”面前的这只羊蹦蹦跳跳地鼓着掌,她的声音很是欢快,她一点都不知道眼前的狼是个坏家伙呢。她竟然还抽出了自己的刀,大声说着:“你看我的刀,这是风魔,是懒羊羊送给我的。”
小耳感觉到一阵强风扫过了脸庞。那只羊脖子上的挂坠正在发出淡淡的光,好像是在和她的刀共振似的。小耳的心紧了一下,他感觉到了这把刀蕴含的强大力量,像复杂的丝线那样,纠缠在一起。
这可真像我的心绪。小耳闭了一下眼睛,等到这阵杀气冲过体侧。他不甘示弱地亮出了自己的残影,那把刀出鞘的时候,一阵阴沉沉的杀气从刀鞘里冲出来,直扑向月亮,让圆月都似乎有些缺憾了。
对不起,小妹妹,你很可爱。但是,你是狼族的敌人。我不会允许你做出对狼族不利的事情。所以,你必须死。
小耳表面上是在展示他的刀法,却时时刻刻都在蓄意伤害眼前的这只羊。残影那破碎的黑影掠过月光朗照的地面,蚕食着地面上的每一束光线。小耳残缺的身影和残影悲壮的刀光一起在月光下起舞,一次次飞向面前的小妹妹。可是那只羊却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后退、侧移,甚至跳跃,轻易地躲避着小耳的攻击。
小耳对她的武艺有些惊讶了,他从来没见到过,一只羊的身法能比他更强。可是今天他见识到了,这是一位羊族的小将。
他最后一刀挥过去的时候,那只羊直接举起风魔挡住了。两把宝刀的锋利程度不相上下,碰撞的时候,它们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阵狂风扫破了那弥漫的杀气,小耳愣愣地后退了两步。
大势已去。小耳很清楚这一刀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差点伤到我啦!”面前的羊居然还以为刚才的一切是他的失误,她还没意识到小耳是想杀了自己呢,她真是有些天真,也丝毫没有恶意的,“舞刀的时候,要小心点啊。”
“对不——”小耳低着头,想说声“对不起”把前面的尴尬给全部抛掉,去等待下一个下手的机会。可是两个字刚出口,他的鼓膜就受到了一次强烈的撞击。
“嗷呜——”
那拖长了的狼嗥声还有些稚嫩,甚至不是那么地道的。面前的这只羊,正鼓着腮帮子努力地叫着。她的眼睛在这样的嗥叫声里,竟变得更明亮了。不过,这狼嗥声,怎么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呢?没谁想听的时候,它突然就来了。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3 22:34:00 +0800 CST  
我居然忘记了昨天是0803!真是太累了……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4 18:25:00 +0800 CST  
二十七
小耳怔怔了。
面前的这只羊在大声地叫,她的叫声正是狼嗥。月光倾泻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影坚挺异常。那份磅礴的自信,就好像来自狼王。
风在树林里缓缓挪过,她鲜红色的发带反复地起落着。她的声音一进入风里,似乎就获得了灵气,变得甜美而迷人。现在,这样的风在树林里一圈圈地奔跑着,把小耳的破耳朵裹得严严实实。
“你……你会狼嗥?”小耳看着面前的小妹妹,愣愣地轻声说。
“当然,而且,随时随地都会哦!”面前的这只羊恢复了平静的神态,仰头看着小耳,“不过,在营地里叫的时候,大家都感觉有点怪怪的。”接着,她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意思,好像要把这个问题给避开来:“对啦,哥哥,你说你喜欢看月亮,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爸爸妈妈在战争里死了,我看月亮,会看到他们的。”小耳觉得好奇怪,自己怎么也变得坦诚起来了。或许是被这个小妹妹带“坏”了吧,又或许是自己活该这样的呢。
爸爸是个逃兵,被狼族耻笑的,是个半成品英雄;妈妈是个无辜的平凡生命,是被大家忘记的,是个和英雄不沾边的人物。他们的生命残损得不是样子,可是月还是圆着。这是不是有点讽刺呢。
“我的爸爸妈妈是在风暴里死的,当时的战场就在我们的村庄外边。”说起爸爸妈妈,面前的这只羊也有些伤心,但是她的声音却没有那么低沉,她那稚嫩的童音怎么都是低沉不起来的,“我相信懒羊羊的想法,他说我们死后会到天上的星星上边去。他可真是一只可靠的羊呢。”
又是懒羊羊。你们怎么关系这么近。小耳心里有些不悦,神色不知有没有些变化呢。“我看到的可不止爸爸妈妈,我还会看到白羽。”小耳赶忙打岔,他必须要把话题引到他的掌控之下,鬼知道眼前这只羊下一秒会扯到哪里去。月亮扯到星星,星星扯到懒羊羊,再扯下去可就要是哪天青**糕烤糊了之类的了。
“白羽?那是什么?”面前的羊似乎并没有因为话题被强行拉走而有丝毫的不悦,她的声音始终轻灵而欢快。
“一只鸽子,我唯一的朋友。它在一场战争里,被懒羊羊一箭射死了。”小耳的目光突然变得愤恨,他好像是在向面前的这只羊抱怨什么,“鸽子生来就是呼唤和平的,你们为什么要伤害它?它是无辜的!”
小耳说着话的时候,感觉白羽的影子也是和爸爸妈妈的一样,温暖而残损的。
“对——对不起!”面前的这只羊听到小耳愤怒异常的语调,赶忙先道歉了,但是后面的话却足以让小耳抖起他的破耳朵,“说起鸽子,前一场战斗结束后,我们在战场上看到了一只。它的翅膀受伤了。”
然后你们让它去死了吧,一只鸽子对你们有什么用。小耳的脸色阴沉沉的。
面前这只羊貌似根本没在意小耳的神色变化。她继续用欢快的语调说着话:“我们把它捡回了营地,懒羊羊也承认这只鸽子是他放箭误伤的。所以,我们就当然要救它啦!现在我才知道,它的名字叫白羽呀!”
小耳的眼睛突然发亮了。他挺起了身子,把身上的叶子全部抖下来,霎时精神多了。
“你说什么?白羽现在在哪儿??它有没有事了???”小耳的语调突然强烈起来,三个问句一连甩出了嘴巴。
“怎么可能没事?”羊族小将用反问句直接回答了第三个问题。
小耳的眼神又垂落下来了。
“果然,它不行了吗……”小耳这句话说得太轻了,他甚至怀疑自己都要听不到了。他也不想听到的,他受不了了。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4 21:49:00 +0800 CST  
啥时给我加个精啊文审组大佬们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4 21:50:00 +0800 CST  
二十八
月色其实还是一样的。它依旧在树顶、在山上跳跃,翻起波纹了。可是,当它淌到地面上的时候,当它爬上小耳的身子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家伙早已经像一座石像,僵住了。
风,早已丝毫吹不动他了。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僵硬了。他感觉不到风是从哪吹来的、到哪去的,他的意识已经空虚得只剩下破碎的身影和悲恸的心了。
“它可真多事了!”面前这只羊却好像是抱怨似的,“它老是咕咕大叫,催着我们快点帮它治伤。翅膀痊愈了以后,它还飞来飞去的,好像是要找谁呢。最近几天,它又突然不爱叫了,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吃东西也越来越少。我们挺担心它的。”
小耳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羊,他眼里碎碎的月光像破掉的影子那样簌簌抖动着。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破掉的耳朵会漏风,最容易听错话了。他说话了,声音在微微的风里奇怪地颤抖着,好像老旧的弦快要断掉了似的:“你是说,白羽已经痊愈了,在你们的营地里?”
“嗯,是的!”面前的小妹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生怕小耳看不出她的坚决似的,“如果你想把它拿回去,就请你明天晚上也来这里,我会把它带过来还给你的。懒羊羊肯定会同意的,他从来不会把一只无辜的狼当作敌人。”
小耳的脸色肯定是阴了一下的。面前的这只羊,说的是真话吗?在这个两族相斗的日子里,告诉异族一些真相,似乎是不堪设想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或许已经变成了坏狼,死有余辜了。于是他又自嘲地轻笑一声,不管懒羊羊是不是像面前这只羊说得那么善良,自己总是该死的吧。
“这可真好。”小耳盯着那双纯洁无暇的眸子,故作平淡地说,“我们明天会再见的。”
可是“明天”两字一出口,小耳就把正事给记起来了。明天——明天不是狼族夜袭羊族的日子吗?今晚来到这山上,自己正是想窥探一下羊族的虚实呢。他现在可不敢怠慢,竟把目光直接定在了羊族的领地上,研究着防守部队的行动轨迹和破绽了。
“对了,哥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面前的这只羊突然说话,小耳有点儿慌乱,好像做什么坏事被抓了似的。面前的这只羊是多么天真、多么大义凛然啊,小耳忽然觉得,自己都有点儿卑鄙了。
小耳慌忙把视线转了回来,脑子里却还是印上了羊族领地的地图了。这时候小妹妹抢在他之前说话了:“大家都叫我‘小羊’,哥哥你叫——可以让我猜一猜吗?”她的声音一跳一跳的,有点儿顽皮,但是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心了。天下哪能再见到这么简单的渴望的眼神啊!
小耳本来都张开嘴巴了,可是一看到小妹妹是这副神态,还是改口了:“好的,你猜吧。”你会猜我叫“裂耳”,瞧瞧我的耳朵,这还不明显吗?小耳想想还是那么无奈的,可是也不好说出口了。
“小羊”果然是盯着小耳的破耳朵端详了好久,终于开口了。这次她的声音不但悦耳动听,还有了一些磁力:“我猜,你的名字是叫‘小耳’吧。”她把视线转下来了,直直地射进了小耳的眼睛里。
小耳的耳朵都颤抖起来了,他感觉这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这个小妹妹,实在是太灵光,一个夜晚,给自己太多的惊喜了。“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不觉得我的耳朵破了,应该叫‘裂耳’吗?”小耳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颤,他远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的。
“爸爸妈妈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么难听的名字吗?”“小羊”嘟了嘟嘴,好像是气呼呼的,“这样叫你的家伙,都是些浑蛋、坏蛋,都是不能当成朋友的。”突然她又换了一张脸似的,她吐了吐舌头,眨了眨她那亮着美丽星光的眼睛,发出令人心醉的声音来:“你瞧我这么萌,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做坏事呢?”
“谢谢你。”小耳不知为啥有些羞愧了,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去,脸都有点儿泛起红晕了。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5 22:36:00 +0800 CST  
“小羊”本来是想走回去休息了,刚要道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有点儿跌跌撞撞的了。走了那么远的路,她好像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也不知为啥在这时候,她感觉自己的眼皮重了起来,她竟然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哥哥,我想睡觉觉,你可以抱着我吗?”
小耳这次可算是被雷轰了似的,傻傻地不知是哭还是笑了。“拜托,我是狼诶,你不怕我把你吃掉啊?”他说话的时候,好像都要笑出声了。真是有趣呢,这个小妹妹,怎么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不考虑一下呢?
“你能尽心地照料白羽,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小羊”好像都不等小耳来反驳自己的话,就咚地撞进小耳的怀里,把他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的小手臂竟然就绕过了小耳的脖子,脑袋还伸过了小耳的肩膀,她脆弱的脖子就直接暴露在小耳尖利的狼牙之下。
“喂!你真不怕……”小耳本来还想说下去的,可是细细一看,怀里的羊均匀的呼吸着,肚皮一起一伏,眼睛轻柔地闭着。她睡着的样子太安宁了,小耳都有点不忍心把她吵醒了。
小耳是看着小妹妹脆弱的脖子,咽过口水的。可是终于,他把脑袋埋进小妹妹头顶的羊毛里了。如果她真的能把白羽拿来给我,我真的是要感激她一辈子,再也不能伤害她了。
羊毛真暖呀,还有青草怪怪的味道,不过特别像家的味道呢。月光是缓缓地流淌在他俩的身上的,小耳也隐隐地看见了。那一瞬间,小耳记忆里残缺的影子又被唤醒了。他们逝去了吧,我从此失去了吧。但是生命永远是在这样的悲欣交集中前进的,破镜重圆,圆镜也会再破。他好像看见行将消失的白羽飞起来了,很高很高,在遥远的地方呼唤着他。它就要回来了。
“小羊”妹妹,我的生命,有一部分托付给你了。那个让我突然惊醒的救命恩人,你用你的率真温润了我的灵魂。
月光依旧在流淌着,风还是在吹着,树叶还是簌簌响着,远处的鸟也在夜空中飞着,黑珍珠似的。世间还能有多少个这样的故事呢?人去,影在;影去,忆在;忆去,心在;心去,唤醒它的生灵仍在。世间还能有多少个这样的故事呢?小耳只是觉得,此生遇见这个妹妹,是他极大的幸运了。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5 22:37:00 +0800 CST  
二十九
小耳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小羊”告别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挥手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青草上蒸发的露水在空气中暖暖地弥漫着。不远处的那片树林里,鸟儿们都醒过来了。它们欢快地叫着,它们没有闻到硝烟的气息,这是多么值得庆祝的呀。
那鲜红的发带在风中一上一下地飞舞着,远远地飘走了。“小羊”走起路来还蹦蹦跳跳的,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小耳此行对羊族的危害。小耳盯着她远去,心里不知为啥,总觉得被什么堵住了。
小耳总觉得自己还没有睡踏实。怀里有这么个奇怪的小家伙傻傻地睡着,他总觉得周围有什么危险似的。他在最糟糕的睡眠状态中挨过了这个晚上,他猜他的眼睛都是红的了。
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这真是多虑了。一只率真到这种地步的羊,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机,这倒是让小耳感觉自己卑鄙极了。这下可真有趣,走路摇摇晃晃的,倒是换作了小耳。他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脚掌翻起的泥土都是一条长蛇般的曲线。
他路过山林的时候,山林里的鸽子叫得最欢。和平鸽们可最爱这样轻松愉悦、没有战火的白天了。现在,在羊族营地里的白羽却还在担心我吧。小耳抖了抖他的破耳朵,想象着不会作声的白羽,心里顿时凉了不少,眼神也开始飘渺起来,逐渐忧郁了。
鸟儿在树顶上飞着,鸽子的翅膀会把树叶都打下来。听起声音来,就是哗啦啦哗啦啦的,一阵阵,一浪浪,像波涛,在耳畔萦绕,在心海回响。这是极度安适的声响,却让小耳有些不知所措。
身上还带着羊的味道,小耳突然向前跑。还是一脚深一脚浅,还是一步快一步慢,小耳终于到达营地的时候,卫兵的眼神明显有些异常。他们稍稍犹豫一下,才向将军行礼,并分开了拦住门口的长矛。
“将军的身上,有小羊的味道……”小耳往里面走,但是破耳朵还是听到了他们轻声的呢喃。小耳感觉他们是揪着自己的耳朵说的,他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见不得人的事情,突然加速狂奔,冲到了将军大帐。
分开门口的帘幕,他直接撞了进去。他的眼睛灼灼地盯着案前端详着地图的那只狼,气喘吁吁地说:“‘奇狼’,我回来了。”
“奇狼”抬起头来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指着地图上羊族领地的区域:“很好,你把你看到的东西都画出来吧。”
“请稍等一下。”小耳用红红的眼睛盯着“奇狼”,他都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敢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声音居然是脱口而出的,“今晚的进攻计划,可不可以放弃?”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6 22:48:00 +0800 CST  
三十
“奇狼”突然就嗅到了奇怪的气息,那一瞬间他拍案而起。
“我在一只狼身上,嗅到了羊的味道。”“奇狼”的脸上阴云密布,他的声音竟有些尖利,“这只羊跟我说,求求你别进攻羊族。”
“或许……或许真的有什么误会!”小耳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如此丧失理智地把什么都说了出来,“羊族或许不是故意伤害我的鸽子的,它可能也还活着!”
“你是被谁洗了脑?”“奇狼”的声音有些戏谑,简直和那些曾经嘲讽他的狼一样,“你亲眼所见,你的鸽子被懒羊羊射死了,难道你还相信了一只偶遇的羊的话?”
“可是那只羊,好天真……”小耳好像在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死命地呼号。
“天——真?!”“奇狼”突然就狂笑起来,接着明显是狞笑,声音骤地放大了好几倍,“天真可以装出来,你就这么好骗?你就对那种不可能的事情抱有那么大的希望?你就敢这样轻言放弃?你是不相信杀神还是不相信狼王?”
小耳感觉自己遭了雷劈,“奇狼”的每一句话都正中他的下怀。他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谁说的话是对的。可是显然“奇狼”是他的战友,“小羊”是他的敌人,狼王的旨意根本不可违抗,终于只剩下他的无可奈何。
“我只是有些奇怪,那只羊说的话实在太像是真的了。可是归根结底,我想不清。”小耳感觉到自己都要麻木了,他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又好害怕碰到自己的伤口。在这种时候,“想不清”三个字竟成了最好的推脱方式,可以强行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受指责了。
“那么你就想违反狼王的意思?”“奇狼”冷冷地打着呵呵,眼睛里溢出狂涌的凶光。
“我不……我想不清。”小耳呆呆地说着,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好像要很多很多的力气。
“你难道想和你爸爸一样死?”“奇狼”这次换了有些打趣的表情,可是杀机却更加浓重。
“我不知道,我想不清!”小耳把红肿的双眼闭上了,他感觉自己就是在吼叫。
新一轮的晨光从帐外斜着扑进来,把小耳罩住了,前面是个残损的影子。阳光有什么好烦忧的呢,它们只要跳着舞步,快乐地在大地上跑来跑去。所有的烦忧都是要交给地上的生灵承担的。无论多么痛苦,无论多么悲哀。
“你可该想清楚,你现在就应该帮我们把地图画好,晚上你就应该带兵攻打羊族。”“奇狼”的眼神凶残而严肃起来,他可真是帮小耳想了个一清二楚。他的手指又停在了地图上的羊族领地,他狠狠地在那里敲了一下。
在狼族这个美妙的团队里,小耳根本是没有机会逃跑的。没有谁会饶了他,连命运也如此。他不知道是被什么力量按着,去地图前边画了好久;他不知道他是怎样离开大帐的,“奇狼”笑得尤其灿烂。
小耳在营地的围篱边坐下,好像他是第一次来到狼营那样。他看着那片自己与白羽相遇的树林,听着风在慢慢地吹拂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霎时间,树林里的和平鸽们一齐飞起,那一瞬它们遮住了太阳。它们密密麻麻地盘旋着,好像螺旋的星云。
和平和平!它们在叫。
别打别打!它们嚷嚷。
小耳感觉自己都要疯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站在什么立场。他知道自己是生来爱着和平的,可是却终于被迫成为杀手,更可笑的是,如今又有只羊想把他拉回正轨,还有白羽的叫声……
痛苦像铺天盖地的阴云那样包围了小耳。他必须遵从命令,可是这次,残影在掌心里发抖。那个破碎的影子昏头昏脑地就地睡着,要是醒来发现这是个梦,那就太好了呀。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7 22:54:00 +0800 CST  
三十一
月爬上被云包裹的天堂,狼穿上整整齐齐的军装。在暗暗的森林里,几点火苗在微微发亮。风里颤抖着微光,微光映出残缺的脸庞。小耳睡眼惺忪地走在队伍前边,一脚深一脚浅,一步快一步慢。树皮上满是狼爪和羊角的划痕,地上全是拖拽的痕迹。那位将军的脸上,多少有些惆怅。
空中传来翅膀的振响,弥漫着,像不可名状的味道一样。鲜血的气息,死亡的惨象,还有天上的和平鸽在大声叫嚷。
白羽,可还好。鸽子,可别闹。小耳已经不能去山上,只能奔赴他的战场。懒羊羊,他是否是真的误伤白羽,也像是个谜团一样。
如果没有火把,今天的路看不清。乌云已经吃掉了所有月光。月亮,在重新缺失它的模样。残缺的影子,模糊在小耳的信仰。
路开阔在森林打开的地方,军队开始重新整队,前往羊族营地,暗杀敌人的头目,争夺羊肉罐头的酬劳。狼族的士兵不想被饿死,这么做混口羊肉罐头,可真是美好。
小耳的脚印是在路口最后的逡巡。路在一边通往山上,在一边穿越山谷。算准时辰,就能在巡逻队离开的时候冲进羊族营地,用鲜血把青草洗得晶莹透亮。
如果去山上,会碰到“小羊”,白羽会回到自己手上;如果去谷底,会碰到刀枪,鲜血是小耳最好的勋章。
身后就是狼族,小耳退无可退。没有一只狼被允许抛弃族群,自己过活。他想去山上,可是去不了。
可是也没有这样一只叫小耳的狼,被允许抛弃朋友,举起屠刀。
小耳被堵在隘口上。他想逃,也逃不了;他想哭,不能痛快一场;他想愤怒,可是面对的只有空气;他想寻找,可是残缺的影子早就找不到。
“将军,时辰已到,请下令进攻。”小耳麾下的谋士走上来说道。
小耳回头看着树林。翅膀还是在响。和平鸽哭诉般鸣叫,在鲜血覆盖的地方,回旋,缭绕。树叶一阵阵扬起,乌云一层层堆牢。在那太过于暗的地方,白色的亮光在空中闪耀。
小耳也看见身后的队长们,他们的眼睛在亮。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狼群中传来一声很不和谐的大叫:“看什么看?快点出发,小心时机没有抓好!”
“勇狼”。又是“勇狼”。这个性急的家伙,也是凶悍异常。他在狼群里总是那么特殊的力量,好像谁也不能违抗。
小耳转过身,闭上眼睛,仰头思考。他好像是想叹口气,可是终于大喝一声:“跟紧我,通过山谷,就能突破防线,进入营地了!”
失去月光的大地上,只有血光、火光,还有武器的金属光芒。举得最高的长矛像星星那样满天地晃,下面是一群轻手轻脚的贼狼,偷袭是唯一的目标。
哦不,羊肉罐头才是。
总之他们走得很小心,好像每一粒扬起的沙土都会出卖了他们。他们在狭窄的谷路里扭向敌人的领地,那山谷里火光闪耀。
小耳在估摸着,还要绕几个弯才能摸进羊族营地。前面就是一个急急的弯道。他破掉的耳朵还在抖动,他似乎听到明显的脚步声。他根本不曾想,可是突然眼前就出现一群不请自来的身影,白色的身体,头上的犄角。
在队伍的前边,一块灰色的挂坠正在闪光。风在山谷里穿梭着,那只羊的神色匆忙,鲜红色的发带在头顶横着飘荡。
小耳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山谷就好像空荡荡一样。身边的狼羊都消失得精光,小耳看见她不高兴的样子——她撇了撇嘴角。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09 01:06:00 +0800 CST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11 20:04:00 +0800 CST  
三十三
和白羽对视的时候,什么都慢下来了。它回来的时候,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残影舞动的速度明显地慢下来,连小耳的身体都变得迟钝了。小耳是不要看路了,他看着白羽的眼睛,缓缓地在狼群里晃着,他的心稍稍地安静了。
伤痕遍布的大地上,刻满了疮痍。这些疮痍就是身边的生命了。他们都有多么残缺呀,屠杀、羊肉罐头,就足够构成他们的全部追求。这些伤痕被一次次揭开,然后慢慢地,感染了,痛了,然后又消退了。小耳抖着他的破耳朵,气息都静下来了。
一位伟大的将领,养着他的宠物,在众狼中间旁若无人地穿梭着。他逐渐习惯了。他知道他也一样是残缺的,是在一场场风中消散的沙砾罢了。
小耳不知道,他的坦然是不是太消极了。可是坦然了,便如此结束了。他再也不用纠结于是非曲直,他知道自己是谁了。
世界是在一天天沦亡的,江河日下,可是小耳知道自己是在的,不能避的。就算世界黑成一滩浓墨,他也是要走进去的。
把黑夜当作白天,他是有经验的。在最黑的时候,看看月亮,一切都会安静下来的,一切都会平息下来的。那些残缺的影子,也是这样翩飞在这个世界上罢了。它们都是要逝去的,一批批,一丛丛,从来如此。
可是小耳想要活着,所以才沦落至此,变得比残缺更残缺,变得比不幸更不幸。他苟全了一切,如今又成了白羽的奴隶。
“将军,您该准备下了。”一只狼冷不防地抓住小耳的手,轻声地说道。
小耳转过头去,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是愣了一下的。“勇狼”的眼神里带着点杀气,似乎是有些怨愤的意思。这和那天从战场上撤离的时候,他瞪小耳的那一眼是一样的。
“啊——准备什么呢……”小耳是有点不知所措的,他早已经把自己的魂魄抛弃掉了。他对战场早已经没有那么热爱,反而是有点厌恶的了。
“今晚,到山顶伏击羊族的部队。”“勇狼”似乎是把这句话给啐了出来。小耳心不在焉,足以让他火冒三丈。
“啊……”小耳的气息好像有点虚。对战羊族,几乎是他的日常。可是这一次,他竟有些纠结,有些矛盾,有些不知所措。
“裂耳,难道你又想跟你的鸽子过一辈子了?”斜刺里一个尖锐的声音冲了过来。小耳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过去,不远的地方,正坐着目露凶光的“奇狼”将军。
“不……”小耳虽然还在说话,可是声音轻到了自言自语的地步。他还是很不确定的,他只知道眼前的夕阳正在缓缓下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从是非不分的幻梦中惊醒过来。可是惊醒的代价,又是一次清醒的抉择。
杀掉敌人,然后自己活下来。或者保护生命,然后自己去牺牲。
小耳知道自己已经选择过前者。他完全无妨再多拿些羊肉罐头充饥。他手中的羊肉罐头令下士们垂涎三尺,然后对他言听计从,丝毫不敢怠慢,更无须说反抗了。
但是现在,他有些犹豫。他总觉得自己是遭了报应了,他一次次倒向族群本身,换来的却是珍贵友情的破裂。有些话在心里重新响起来,他感觉到那些残缺的影子,是想说些什么。
做一个好孩子,就不会被伤害了。
这当然是童话。可是童话也未必完全荒唐。如果亲爱的现实竟比童话更虚假,那么童话可真是生命绝佳的避风港。
“奇狼”比“勇狼”还要坚决,他的话把小耳的思绪搅糊了:“晚上给我好好指挥,懒羊羊的脑袋,可值不计其数的羊肉罐头……”
嗯,可真不错,羊肉罐头……
小耳把头仰得老高,他看到天上的太阳了。阳光是从山坡上流下来的,红彤彤的,就像是血。现在的营地里也都是这种颜色,这是这群狼最喜欢的颜色了。小耳感觉身体有些僵硬。
白羽还是看着他的。但是白羽也不想叫了。再叫也好像没什么用,谁也不会理它的。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13 01:17:00 +0800 CST  
三十四
月光朗照的时候,山头就像一个老者。气息奄奄的,沉沉地睡了好久了。山上的树都在光明与黑暗的夹缝里沉寂着,不说话的——它们不知说什么了。
一群暗暗的影子正像蚂蚁那样,向山顶的方向挪过去。他们挪动着瘦小的身子,那些羊肉罐头,还有自己抓的野味,把他们养得可苗条了。
队伍前面的那只狼,正失神地挪着步子,好想他并不是那样渴望到达山顶的。他的眼睛好像失去了光泽,他空洞洞的眸子望着险峰的顶端,那里怪异地泛动着月的白光,就好像死尸眼里泛动的那样。
他脸上的毛在风中倒向他的左脸,上边一只颤抖着的耳朵,破掉的。一位将领,不知为什么会这么害怕的,他痛得不想面对了。
背后的树林里,几只白鸽细细地叫着。白羽正拍打着翅膀,在山的上空盘旋着。小耳背后跟着的是“勇狼”,他的眼睛犀利地闪烁着,像萤火。
小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看见眼前的路,这是在黑暗中。黑暗中,残缺的影子不能被看清楚。他们隐隐约约,弥漫在周围,轻轻地说着话,可是却也听不太清楚了。
可是小耳很清楚,这是去伏击羊族。伏击“小羊”妹妹,还有她口中那个值得信赖的懒羊羊哥哥。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感觉到,背后的残影在发着寒。那种寒气慢慢弥漫,深入骨髓。它会直接扎进心脏,它好像是在诘问。
你不是说好了要做一个好孩子的吗?!
你忘了好孩子才不会被惩罚的吗?!
小耳的心里真是一个哆嗦了。最早最早的时候,那窗前的月光,是不是也和山顶上的一样白呢?那时候,爸爸还给我讲着无穷无尽的童话故事;那时候,草地上还会有大家快乐的笑声……时过境迁,残缺的身影全部逝去,被世界抛弃,或者被自己抛弃,终于,全部陷入无尽的遗忘中。自己的身影,自己还认得出吗。
现在,它会不会回来呢。它会不会陪着自己,走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走进白亮亮的月光呢。
白羽在月亮的眼睛里哗啦啦拍着翅膀,晃动着。它的叫声依旧是清越的,又有些遥远的。小耳总觉得,就算走到山的高度上,他也是渺小的。
树木在身边退下去了,小耳的脸穿过了光与暗的分界线,他甚至感觉有些眩光。他甚至不敢相信,他和真正的月光错过了多少次。他遗忘自己太久了。
一群狼涌了上来。他们机械地奔赴自己的位置,在灌木丛里隐藏着自己的影子。每一次伏击,战士都不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是惯例,伤痕累累的战士们,很清楚这一点。
小耳在波浪里被挤得找不到方向,就好像他在狼营里最悲哀的那段日子一样。他只好把头抬起来,看着天上白晃晃的明月。那块白璧,安宁地看着下面的所有。像逝去的生命那样,神情淡然,丝毫不惧风浪了。
白羽看到小耳的样子,也渐渐地飞低了。它在高高的树梢上站定,它俯瞰着下面的峡谷。那是万丈深渊,连底都是看不到的。
真希望,羊族不会过来,那样我就没必要狠心了。小耳叹着气,他是将军,他必须做将军要做的事情。他走到“勇狼”队长的身边,趴伏在地上,紧紧地盯着下面的峡谷。
月光还在流动,就像记忆里的那样,温和而润泽。那些残缺的影子,就好像是被放映在对面的崖壁上。他们在说着话,他们在笑着哭,他们在把伤痕展示得一清二楚,他们飘散在冷冷的风中。
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树叶在抖动。脚下,还有肚子下,是不敢作声的沙土。
白羽伏在树顶上,轻轻叫了一声。可是这叫声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小耳小心翼翼地盯着谷口,鲜红色的发带飘入眼眸。“小羊”牵着她同胞的手,她边上的那只羊还披着披风。白羽又看到了那只羊手中的弓,那张弓金光闪闪,是光箭的源头。
懒羊羊……小耳把身子又压低了些。他只知道,他的心跳得太快,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终于来了,这一刻。这是绝佳的机会。
这一场恩怨,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14 03:10:00 +0800 CST  
三十五
花白的月光流入谷口,密密麻麻的羊角在谷口拥挤着晃动。白色的月光溅落在羊角上,流淌成一条意味深长的河流。小耳的手掌紧紧地攥着身边的小草,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他的冲动。
那些血肉的躯体,正向这边毫无防备地飘过来。那是上天赐予的羊肉,不是罐头。
贪狼在吞咽着唾液,弓箭手们把箭都上了弦。白羽在树梢上看着下面的山谷,月光照透了深渊,清醒了万物。
小耳转了转头,一望无际的弓箭手趴伏在树丛。当年射杀他的妈妈的,也是这样多的弓箭手。
狼与羊,就用这样丧心病狂昂的方式互相伤害。
好孩子,你是好孩子。小耳总想这样提醒自己。这是妈妈的遗言,还有爸爸的叮嘱。
现在,一万支箭要不要送还给羊族,这件事全在小耳的掌控。他一声令下,就能决定羊族的命运。
无数的身影渐渐靠近,他们毫不知情地往前走着。白羽趴在树梢上,用惊恐的眼神扫视着下面的弓箭手,还有逐渐靠近的羊群。
月色飞溅,在树叶的缝隙里破碎。在无法察觉的瞬间,在地上飞散、聚合。风里的树叶沙沙作响,风中还有着浓浓的羊膻味。连基本的土腥味都要被盖住,小耳的左耳不由得瑟瑟发抖。羊的味道,在呼唤着狼性的复苏。可是小耳的眼前,残缺的影子可怜楚楚。
月光的波纹在谷底晃动,小耳看到永远的遗憾在月光里逡巡。它们是小耳一辈子的敌人,也是小耳一辈子的伙伴。它们已经存在,永远陪伴在小耳的左右。
小耳知道自己曾经太心软。爸爸因为一个错误丧失声名,刀主因为一个信任丧失生命。小耳在那样的日子里犹豫,终于把胜利拱手让给敌人,把悲凉留给自己独饮。
小耳知道自己曾经太凶残。突然的杀羊不眨眼,突然想把自己的悲惨历史抹去而不择手段。小耳在那些奇怪的日子里变得面目全非,终于把自己推进天大的错误,把邪恶深深植入心田。
可是现在,狼族的敌人就在眼前。小耳将军要履行他的职责,他要把族群的敌人消灭。
月光从天上跌落在他身上,他无语,凝望着下面的山谷,那浩浩荡荡的军队。他举起手来,弓箭手绷紧了弦。
可是小耳僵在了那个姿态,他又看见了月。无瑕的月,温和地照耀着下面的世界。山林默然,几只白鸽间歇地发出短促的叫声。他看见了另外的灵魂,那个可爱的孩子。
那是“小羊”,还是自己?那是个多么天真的孩子,完全没有尔虞我诈的意识。相信着童话,从没有害怕眼前的现实。那可爱的孩子,背着伤痛和欺骗前行,可是却从未忘记自己的样子。纵令世界在沦亡,纵令深渊不见底。那是个永远的孩子。
小耳知道“小羊”或许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在世间相逢的最后萤火。他不能杀害了自己的影子。无论多么残缺的影子,都会有它存在的价值。
小耳把手握了拳,在空中缓缓放下。这是禁止攻击的手势。他看见弓箭手们惊讶地看着他,他只是咬紧了牙齿。
他是在坚决地告知他的手下,这是他真实的意思。他没有被冲昏头脑,这完全出自他的意志。
不准放箭。这是命令。
羊群从下面安然无恙地经过,小耳看到月光泛过“小羊”的头顶。那长长的发带随风飘扬,发带上都漾着月的波浪。
小耳也看到手下示意他立刻进攻,可是他的牙齿只是越咬越紧。牙龈开始出血,他狠狠地盯着他的战友,或者说是敌人。他恨不得把一辈子的凶残都用来镇压这些蠢蠢欲动的手下,他一定要确保“小羊”的安全。
那汹涌的羊,像河流那样流了好久。渐渐地才看到尽头。狼族最后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小耳却纹丝不动。他是石雕,不是泥塑。他不会为风雨折腰,他不会为暴力倾颓。他的上面就是月亮,有点残破的月亮,长得像大地上所有的残影。
他按着他掌中的宝刀,看着羊族队伍的末尾挪过了伏击点,好像做完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月色朦胧而发白,他像是在梦境中那样颤巍巍地站起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这口气已经在胸里憋了好几年。他笑了。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15 22:58:00 +0800 CST  
可是后一秒他就感受到背后一阵剧痛,他突然皱紧了眉头。一口鲜血喷涌出来,洒落谷口。月光也是这样,在谷口流动。平静,而悲哀。
“想走你爸爸的老路……”边上的狼粗声地低吼。他还在张口,可是小耳已经感觉到天旋地转。
这就是沙场上那些尸体的感觉?
这就是一位战士最后的瞬间?
小耳曾无数次幻想,可是只有一次机会体验。他的下属早就把他一把推下悬崖。他感觉脸上呼呼地吹着风,他知道他彻底逃跑,逃到了天国。直到一声流星滑落天际般的沉响,他的意识才彻底陷入黑暗中。
爸爸,妈妈,刀主,战友们……
山上的树炸裂了一丛,白羽在最高处傲然地腾空。它破损的翅膀在月光中化作圣洁的印记,它拼命向下俯冲。它凄厉地惨叫着,像一支箭那样坠落山谷。
队首的一只羊回过了头,她胸前的风灵石竟开始发抖。她看见了上面发生的一切,她瞪大了她的眼眸。
“放箭!”上面的那只狼撕心裂肺地吼。他忍了小耳太久太久。那个**样的将领,还有何用。他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令狼作呕。
箭雨像是幕布,霎时笼罩了这山谷。“小羊”眼睁睁看着血光在空中崩裂,她害怕得发抖。箭把白羽钉在了地上,小耳的身旁。血肉横飞,悬崖之下留下两具尸骨。
“小耳!白羽!”“小羊”惊恐地喊出了声,她不能掩饰她的悲哀,像小耳不能掩饰他的决绝。山谷里空荡荡的,全是这样的回声。
箭雨还在飞舞,给叛徒送行的最高礼节还在继续。密密麻麻的箭撕裂了残月,掩饰了残影,悲哀了残损的灵魂。
从箭雨里,突然喷薄出一群鸽子。鸽子天生的使命就是呼唤和平。它们从周围的树林里飞拢来,在箭雨都不能企及的高度上,排列出美丽的星云。月色镀上它们的翅膀,它们像月亮的使者那样,漫天地高呼。
“和平,和平!小耳,白羽!”
寰宇声震,虚土飘浮。它们也在为伙伴送行,它们也知道那些残缺的影子。
大地上,那把名叫“残影”的宝刀已经失传;人世间,那些名叫“残影”的斗士已经逝去。还有些残缺的影子,在大地上继续它们的故事。那是无法用忘川水洗掉的记忆,那是永远重复着的起承转合。可是残影已失,无法再追,无法复活。
他走下去了。那是他的样子。我想,高行天国,也恰恰是他最远的抉择。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15 22:59:00 +0800 CST  
后言
月光忧郁地铺下来的时候,那半只破掉的左耳还在风里簌簌抖动。那残破的尸骨在大地上渐渐寒冷,月的银霜像盖尸布那样笼罩着。
小耳平静地向天国走去。经历了这一切,这或许是他的一种解脱。重蹈了爸爸的覆辙,他知足,也已经知乐。
现在,他将循着刀主的足迹,走进那些残缺的影子中。他破掉的耳朵是他的标志,他“裂耳”的名称是他的永恒。
他也并非愿意如此,他不想停在为了混一口羊肉罐头过活的日子。他用将领的神色看着他的下属们,他自以为追到了自己的日子。
可是殊不知,谁又不是如此。只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个羊肉罐头变成了一些更虚无的追求,变成了更高尚的声名和地位。终有一天,这个罐头的希求也终于消亡,他又看到自己的影子。它淹没在影子的海洋里,无迹可寻。
小耳已逝,残影已失。他找到了童话的样子,以生命的代价。
只是,日后若有些狼再谈论起他的故事,会不会也像小耳面对刀主时那样——
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15 23:00:00 +0800 CST  
完结撒花,我感觉有刀子要寄过来了

楼主 xcyyf1  发布于 2019-08-15 23:00:00 +0800 CST  

楼主:xcyyf1

字数:46814

发表时间:2019-07-20 05: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30 23:33:46 +0800 CST

评论数:67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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