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舍零

况且,有件事他越想越坐立难安,这也是他在乾字间煎熬的三年多以来,反复思考的问题。
赵高若是他的大师兄,那么他出现在始皇身边的动机就极其可疑。始皇一统六国之后,脾性大变,开始求仙问道。
并且,在胡亥之后,竟是一个孩子都没有再出生……
还有,帝星为何黯淡……
另外,之前给王离所用的锡当卢,到底是为谁挡了灾?
一个个问题几乎让绿袍青年心如乱麻。
“毕之,你受委屈了。”扶苏声音嘶哑,不知如何说起。自家侍读这是在为他挡灾,而他在最近的一段时期之内,都还无法轻举妄动。扶苏颓然而立,任凭无力感冲袭而来,叹了口气道:“我真没用。”
“这是臣所选的道路,纵使长满荆棘,赤着双脚,手中无刃,也要无所畏惧地走下去。”绿袍青年定了定神,唇角勾出了一个恬静的笑容。
扶苏被他言语中的坚定所震撼,知道此时他无论说什么宽慰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只好默默地在心中立誓。他要好好地记住这个感受,以后定不负卿。
“可有何变故?”绿袍青年也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找了个借口岔开来。
“毕之,父皇以定要立李斯为丞相。”扶苏在床榻前盘膝坐下,顺着自家侍读的目光看向院中的池塘。这个消息本不应该在这时候说出来让自家侍读烦恼的,但他刚刚去过咸阳宫面见父皇,现在思绪混乱,急需倾诉。
绿袍青年早在他去见父皇的时候,就被嘲风通知了,所以闻言也没有太过惊讶。嘲风和鹞鹰的通风报信,也是他运筹帷幄时不可缺的利器。可此时想来,若是宫中不止他一人能听到嘲风和鹞鹰的声音,那岂不是让这利器也让与他人使用了吗?
定了定神,绿袍青年没有再分心去想其他事。他放开了手中的书简,淡淡道:“终于。”
扶苏叹了口气,没错,终于来了。
逐渐掌控大秦帝国权柄的过程,就像是在爬山一般。站在山顶的自然是他的父皇,而他最终的目的也是站在山峦之巅,况且这个位置非常的狭窄,窄到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立。
那么他究竟爬到什么位置,才会引起始皇的警觉,而对方又将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些她和自家侍读都反复经过许多推衍。
分权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合理的一种反应。
果然始皇也是如此做的,把李斯推上了丞相之位,相当于委托了一个人来管家。其实李斯所做的,和这些年扶苏做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扶苏低低地笑出了声,只是言语中有种说不出的惨然。
“因为百官不可能奉李斯为君主。”绿袍青年知道扶苏不是不知道这个原因,但还是出声安慰。
扶苏静默了片刻,面上失落的神情一扫而空,双目染上一抹激动的潮红。
“毕之,大概明年,最迟不过后年,我们就要离开咸阳了。”
绿袍青年紧握了一下右拳,随后又缓缓松开,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
立相虽然只是个初期想法,丞相也不是说立就能立得起来的,但最迟明年,朝政的大权多少都会倾向李斯一方。而扶苏显然是用这个退让和始皇做了一个利益交换,而目标就是掌控军队。
这也是他们之前讨论过的,就去北疆。那里不光有大秦最勇猛的军队,还有对扶苏忠心耿耿的蒙恬、有潜在的拥护著王离,可以说扶苏如果想要掌控军队的话,那里将是最理想的地方。
事实证明,始皇还是不想放权给扶苏,甚至还让赵高私下做出了警告。
就像是攀爬山峰的时候,这一条路面前有阻碍,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那么就换一个角度,披荆斩棘,继续攀爬。
扶苏儒雅的俊颜上满是志在必得的坚毅,快了,就快了。
等他从上郡回到咸阳,就是他登上皇位之时。
而那时,就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他身边的人肆意而为了吧!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5-12-21 12:57:00 +0800 CST  
第九章阴阳燧更完咯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5-12-21 12:58:00 +0800 CST  
哑舍五已经更完啦!
楼楼想新开一个帖子更第八章,更完了再继续回这里更第十章,避免这个帖子太乱,可以吗?
@745313174@Neko_Molly酱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5-12-23 22:54:00 +0800 CST  
这里是楼楼最近在更的第八章锡当卢哦(๑• . •๑)http://tieba.baidu.com/p/4230803404?share=9105&fr=share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5-12-24 13:20:00 +0800 CST  
第十章·骨鸣镝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5-12-29 12:49:00 +0800 CST  
【1】
公元前211年
王离盯着远去的匈奴骑兵,观察了一下对方的阵形,发现他们虽然看似仓皇而去,但却乱中有序,遂果断向后做了个手势。
后面便有人用槌敲起了编钲,鸣金声响彻战场。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停止了追击,就算心有不甘者,也就最后用弓弩瞄准匈奴骑兵射几箭。
匈奴的这种例行骚扰,在边境每隔几天就会来一遭。三年前,蒙恬带兵以破竹之势,仅一战就将彪悍的匈奴重创,使之溃不成军,斥逐匈奴远去大漠以北七百多里,不敢南下而牧马。蒙恬收复了河以南的所有地区,设了四十四县。接着便开始筑亭障,建城堡,凭借着地形修筑长城,从临洮一直修到辽东,蜿蜒一万多里。之后蒙恬又领兵渡过河,占据了阳山,向北曲折前进,扩大疆土。秦军现在主要屯兵在上郡,用以威震匈奴。
这三年间,都极少有匈奴骑兵南下受死,但近期居然又开始蠢蠢欲动。
王离现在已是裨将军,在上郡也算是蒙恬之下的第一人。如今的他在边疆已经参加六年多,早就褪去了少年时青涩,原本说话直冲的他,性格也变得沉稳了许多。毕竟背负着别人的生命,总会强迫着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他此次带队出征,一是为了带营中的新兵出来见见血,二也是为了记录下周遭地形,探察下匈奴动向。他身后的大部分骑兵在鸣金声响起后,一直保持着严阵以待的队形,只有一小部分骑兵飞身下马,开始清理战场。救治己方受伤士兵和马匹,清理敌方尸体。因为匈奴骑兵都是不死不休的野蛮人,所以最后发现都没有活口可以审讯的。见匈奴骑兵已经逃离到视线不能及的距离之后,王离才微微松了口气,回过头跟一直护在亲卫之中的那人笑道:“阿罗,这次点子够背,你跟我出来这么多次,也就这一次碰到了匈奴狗。”
被王离称之为阿罗的青年,穿着一袭绿衣外罩军吏铠,手持弩机。在空中习惯随意散乱的长发,此时也规规矩矩地束起成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五官,令他看上去比实际更年轻了几岁。他的胯下骑着一匹匹剽悍的战马,此时正被战场的血气所冲,不安地打着响鼻。
青年伸手拍了拍战马的马鬃,看着分开亲卫朝他策马走过来的王离,微微一笑道:“如果能让我亲手杀几个,就更好了。”
“哈哈,话说,这次遭遇战要给蒙将军写份军报。这活儿阿罗你熟,还是你来吧。”王离打了个哈哈,把话题巧妙地岔了过去。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5-12-29 13:24:00 +0800 CST  
今天赶作业更得少,ko mei na sai(抱歉)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5-12-29 13:25:00 +0800 CST  
开什么玩笑?阿罗这家伙长这么大,恐怕都没伤过人吧?更遑论杀人了!而且每次带阿罗出来,大公子扶苏可都是揪着他千叮呤万嘱咐了许多遍,务必要护他周全。
事实上,不用扶苏说,王离也会尽自己所能。只是他还是不了解,尊贵如大公子扶苏亲至边疆,就已是姿态做得足够了,阿罗为何还要每隔一段时间,跟着他出营风餐露宿吃沙子呢?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阿罗已经超出他的想象做得不能更好了。在戍边的这一年多来,居然跟将士们毫无隔阂地迅速打成一片。秦国自古都是重武轻文,武人往往都看轻文人,但谁也没想到大公子殿下的侍读居然能文能武,偶尔心血来潮了也会参加士兵的操练,一对一打斗中竟不落下风。就是下手太轻,只会闪躲,攻击力不行,大家一致认为是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没见过血的缘故。
不过谁也没有因此而看轻他,反而都觉得应该好好保护他,纤瘦的身形、莹白的面容、温润的气质,军营中有了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就像是狼群里混进了一只小绵羊,虽然羊拥有自保能力,但谁都不忍心逼着绵羊去变成狼。
只是,来军营风吹日晒了一年多,为什么阿罗的皮肤还是那么好啊?而且看起来好像一点都没变……
王离摸了摸粗糙的脸颊,还有因为好几日没来得及清理的胡茬,略微有点恨铁不成钢。就像秦国自古重武轻文一样,大众审美也是以健壮为美。他原先以为阿罗是每天窝在宫殿中翻阅书简,才皮肤惨白,但来上郡这一年多,连不怎么走动的大公子扶苏都强壮了许多,皮肤也变成了小麦色,可这上卿大人还是没什么变化。
“将军……王离,回神!”被人腹诽的上卿大人见呼唤无用,直接拿手中的弩机敲了敲王离身上的铠甲。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可走点心!这万一脱手了可怎么办?”王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弩是秦军的制式装备,分重弩和轻弩。重弩用于城防,例如动辄几个人同时才能操控一架的连弩车。而轻弩则是单人可控,分脚踏弩和手持弩。他带的这一军专门有操控脚踏弩的弩队,而为了防身,就算是弓手,每个人身上也都会背一把手弩。
弩发射出去的箭簇会发出尖啸声,其声势威响如怒,故以此名其弩也。轻弩的射程要比弓弩近,但威力甚猛,还轻便,扣发快捷,精准性高,属于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在咸阳都禁止随身携带出兵营。
“放心,悬刀附近的牙片很结实,不会脱手的。”青年上卿笑了笑,随手抬起手弩,朝不远处还未打扫的战场射出了一箭。
悬刀被扳动,弓弦随之脱离了钩牙,带动着箭矢劲射而出。
青年上卿所用的箭和其他人的也不同,箭簇簇锋之后的簇挺是骨刺,上下各钻了两个孔,射出去的时候就会发出哨子一般的响声。这种箭簇被称之为鸣镝,既能攻击又能作报警之用。这也是刚刚启用的试用品,一般是放哨的哨兵或者分头行动时互相示警用的。
因为秦军井然有序整军肃静,所以这一声鸣镝就极为明显,在近处的士兵们都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那呼啸的箭簇从人群中穿过,正中了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然后,那具匈奴尸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惨叫出声。
竟然是装死!立刻有几人冲上前去,制止了那人的自刎,带到一边拷问。
近处的士兵们都看得目瞪口呆,王离的喝骂声也随之响起。此人也是受了箭伤跌落马下,但已心存死志,伺机在有人过来的时候暴起杀人,临死前能多杀几个是几个。
经过这一遭,也不用王离如何喝骂,打扫战场的人员越发小心了起来。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5-12-30 13:48:00 +0800 CST  
唉,楼楼要写作业呢,中午就先发几张神漫上的哑舍零吧(玄玉帛·中)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5-12-31 13:18:00 +0800 CST  
楼楼这两天更得好少。。
到底是作业多还是楼楼太懒了?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1 14:10:00 +0800 CST  
楼楼的学校考完期末还要在学校上两周的课!!不开心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1 14:16:00 +0800 CST  
“这帮蠢货!才几年没打仗,就安逸到这种地步!”王离恨恨地收了声,在转向青年上卿的时候,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阿罗太厉害了!居然看得出对方在装死,而且还记得留活口,没射中要害。”别看鸣镝箭与普通的箭簇有区别,但可怕的杀伤力依旧存在,一样可以杀人的。
青年上卿的神色微妙地僵硬了一下,有点心虚地摸了摸手弩的望山。之前提到的悬刀就是扳机,而望山则是弩机上的一个山形的瞄准器,他弩机上的望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是微调过的。所以即使瞄准了要害,射中的也都是其他部位。
也许那些士兵说得没错,他就是没有沾染过鲜血的小绵羊,在战场还妄想天真。
王离没有注意到青年上卿的尴尬神色,他已经从亲卫那边要来了白帛和笔墨,递了过去。
“别介意我让你用这样带声响的箭簇啊,你可是重点保护对象。话说这鸣镝还是从匈奴那边学来的,据说最初是冒(mo四声)顿(du二声)王子所做,是为了在草原中互相示警呼唤所用。”
青年上卿的眉梢微挑,冒顿王子是头曼单于的嫡长子,今年二十二岁,若继任单于的话,就是他们秦军数十年之后的劲敌。不过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匈奴人的单于首领是公推出来的,头曼单于之后,谁能继承单于之位,还是个未知之数。
“不过马上就快要到五月了,匈奴人每年五月都在王庭龙城开祭祀大会,这些人还往这边跑作甚?”匈奴每年都有三次祭祀集会,正月、五月和九月。五月的祭祀大会是最盛大的,因为草原正值水草丰美之际,只要有条件的部族,都会聚集在王庭的龙城祭天地、祖先和鬼神。虽说是祭天,但也会商讨国家大计、交流部落感情,等同于中原人的正月过年一样的重大节日。
王离眯了眯虎目,转而开始说起这次与匈奴仓促的遭遇战:“真是奇怪,而且这一队匈奴骑兵要是从人数上来看,也太少了点,方向不对,也没有带游帐,而且携带的干粮也不够,抵抗得也并不激烈,虚晃一招就逃了,并不像是来扰边的。”
青年上卿一边听着王离叙说,一边把他的话转为书面语。这是他在扶苏身边最常做的事情,很快就简明扼要地写完了大概。
这时战场也差不多清扫完毕,秦军虽然损失不大,但其中有新兵,仓促之间难免有所伤亡。匈奴人喜欢在战场上斩首,然后拎走头颅,所以死亡的秦军士兵有些都不得全尸,只能就地掩埋。有相熟的士兵见此惨状都难掩悲愤之情,只能收捡其衣冠和随身所带的布囊,托人带回家乡立个衣冠冢。大部分士兵都不识字,所以都不佩戴军牌,仅靠同乡们互相记识。若是衣袍战甲血迹太重,就只好拿走随身的布囊。而匈奴人的尸首也都被秦军斩下了头颅,带回去算军功。
商鞅变法时就规定,只要士兵斩获一个敌人军官的首级,就可以获得一级爵位、一处田宅和一个仆人。斩杀敌人军官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也就越高。军功总共有二十个等级,被俗称为二十等爵。如果一个士兵在战场斩获了两个敌人的首级,他的父母若是囚犯立刻就可以被释放,如果他的妻和子是奴隶,也可以马上变为平民。万一他战死沙场,他的功劳和勋爵也是可以传到儿子头上的。所以秦军士兵上战场并不仅仅是为国家而战斗,也是改变自身贫穷的命运,获取荣华富贵的唯一途径。
这也许是秦军横扫六国,勇猛无匹的最根本的原因。
不过这有利也有弊,秦军曾经在战场上发生过哄抢敌军首级的事情,甚至还闹出过人命,相当难看。好在蒙恬带兵甚严,王离也一直约束部下,此时打扫战场井然有序,专门有人员记录军功归属。
青年上卿询问之后,在军报的最后注上了遭遇匈奴骑兵的人数,杀敌几何,秦军伤亡几何。王离拿过来看了一眼,觉得阿罗的字迹有些潦草,但现在的环境下也不能苛求,他也没在意,从怀里掏出将军金印,蘸了朱砂泥盖在上面,交给传令兵急传回上郡。
整队完毕后,王离便下令继续前进。因为秦军经常在这一带巡查,所以每隔数百里就会有军寨,常驻五千人马,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驻扎戍边外加练兵。而这次王离带队过去,也是为了换防一部分将士。
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叫瓦勒寨,寨中的都尉早就在寨门前迎接,等待明日按部就班地与王离队中的都尉换防。瓦勒寨中一片欢呼声,最主要的是这次王离这次带来了许多粮草和兵器,没到换防期的士兵们已经期待太久。
进了瓦勒寨之后,伙头兵烧火做饭。青年上卿每三个月都会随王离来瓦勒寨一次,在寨中有专属的帐篷。他休整了一会,卫兵送来的饭食也都没什么胃口吃。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王离派人来请,青年上卿想着应是从那个被俘虏的骑兵问出了点什么。他立即出了帐篷,朝主帐一路走去。只见瓦勒寨内人头攒动,应是王离下达了什么命令。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1 16:12:00 +0800 CST  
请忽视冒顿的注音,楼楼只是给大家普及一下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1 16:13:00 +0800 CST  
主帐之内,只有王离一人,见青年上卿到来,连忙开口道:“阿罗,又要麻烦你写份军报了。”他口中虽然说是麻烦,但语气却相当地理所当然。若是写军报,自是有主簿足以胜任此事,但王离用阿罗已经用得习惯,况且这个匈奴骑兵又是后者亲自俘获,王离还记得让功曹给他记上一份军功呢!
“说吧。”青年上卿认命地在案几后席地而坐,几面上都已经铺好了笔墨与白帛,王离的亲兵们做得都极其到位。
“这事倒真是令人唏嘘啊,头曼单于真是昏庸,宠爱妾室,想要立小儿子为单于,居然把冒顿王子当成质子送去了月氏国。”王离啧啧称奇,但也没太大惊小怪。质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的始皇帝当年也做过质子。
青年上卿看王离的表情就知道这事还有下文,他索性没急着下笔,而是抬手倒了点水,慢悠悠地磨着墨块。
“你知道那头曼单于又做了什么吗?前些日子居然发动了对月氏国的战争,浑然不顾自己儿子的死活。”王离长吁短叹,“冒顿那小子也是时运不济,不过于你大秦而言,他要是就这样死在月氏国就好了。”
匈奴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胡人部落,在这片茫茫草原上,有着数十个甚至上百个部落。而单于也只是选举制,不是世袭制,所以冒顿的生死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秦军可以借此挑起草原上的争端,之后坐山观虎斗。
说不定头曼单于就是打着类似的主意,因为有秦军驻扎上郡,匈奴无力向南扩张,便把目标转向了草原的其他部族。而一个并不宠爱的儿子的死活,貌似并不在头曼单于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他逃了?今日遇到的那队匈奴骑兵就是在找他?”青年上卿从王离的语气中猜到了结果,秀气的双眉不由得微微皱起。同样有个不重视长子的父皇,有个备受宠爱的弟弟,这个冒顿王子与大公子扶苏相似的经历,让青年上卿不禁有些走神。
“是的,头曼单于得到消息后,怕冒顿回去参加五月祭祀大会。”王离用手指敲了敲几面,声音转为森冷,“写军报给蒙将军,阐明此事,若是狭路相逢,务必要让冒顿再也回不去。”
青年上卿想起之前来主帐的路上,看到的那些即使是夜里也不断出发去巡查草原的队伍,原来就是为了此事,欣然点头。
王离虽然如此说,但也知道要在茫茫草原之中寻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他晚上要出动军队搜查附近,也是因为恰逢其会,抱着试试运气的想法。王离思绪纷乱,坐不住起身,在主帐中踱来踱去,最终在青年上卿的身边驻足。待他看清白帛上的文字时,不由得诧异地问道:“咦?阿罗,你的手怎么了?”
帛布上的字迹比起今日在马背上写的还要潦草,王离可记得年轻的上卿大人在十多年前,字迹就工整俊秀。他至今都随身携带着当年他送给他的锦囊,其中就有阿罗写的帛书,所以才有此一问。
青年上卿持着笔的手一顿,苦笑道:“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吗?我跑了一天马,也很累的好吗?”
王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那你写完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1 23:50:00 +0800 CST  
【2】
因为得到了一条宝贵的情报,整个瓦勒寨都行动了起来,等青年上卿从主帐中出来的时候,除了今日刚到的士兵都在休息外,其余的士兵大部分都已经出巡了。
青年上卿的军帐安置得比较偏僻,他慢悠悠地走了好久才走到。他实际上只需要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就和王离带着换防的士兵回上郡了。但出了冒顿一事,王离在这里至少要待足三四天,确定情况之后才能回去。其实换防这种差事,都尉带队来就可以了,若不是他坚持每三个月都要来此处,身为裨将军的王离也用不着亲自带队。
用燧石点燃了帐中的油灯,青年上卿为自己烧了一壶热水,这才盘膝坐在案几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刻。
这是一块雕刻着猛兽的石刻,上面雕刻着一只彪悍的大猫,似虎非虎,鬃毛卷曲狂放,懒洋洋地坐在那里。青年上卿把这块石刻放在案几上,又从行囊中掏出一个青铜香炉,点燃里面的熏香球,才把香炉放在石刻的面前。
缥缈的炉烟袅袅婷婷地从香炉盖的镂空雕花之中蜿蜒而升,无风自动,丝丝缕缕都卷向了一旁的石刻,把猛兽的头整个都包裹了起来。
这块石刻上雕刻着的,是一种名为狻(suan一声)猊(ni二声)的神兽传说狻猊食虎豹,凶猛可怕,却性喜烟火,所以有求之前,需要准备供品。
青年上卿却有些疲惫了,毕竟在沙漠中的长途奔袭对于他来说,也是吃不消的,更何况,自从三年前,他被赵高强迫吃了若干枚丹药,又被关在乾字间一夜后,他的身体就变得与常人有些不一样了。
他当时以为乾字间内所待的三年是幻觉所致,但被救出来之后,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可以和常人一样吃喝,却再也感受不到饥渴,他同样可以感觉到疲惫,却可以一连几天都不睡觉。体温变得冰凉,指甲、头发、胡须都不再有生长的迹象,就像是……就像是时间在他的身上,停止了流逝。
i也许,师父的那枚丹药真的可以让人长生不老!
可是他却不信平白无故会有此等好事,若是一枚丹药就可以解决始皇帝数十年来的追求,师父为何还会躲避不出现?这世上凡事都讲究以物易物的等价交换,也许他有比机缘,可必定会有反噬的后果。
而这样的后果,在他的忐忑不安之下,也终于显现。
青年上卿挽起了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皙的手臂上,那一块块骇人的青紫色斑痕。这些斑痕最开始是在两年前出现,也许更早的时候也有,只是他没有在意。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斑痕便是云雾状的,后来就变成了条纹状,最近半年有些连接在了一起,成为了大块大块的片状,乍一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还以为是什么疹子,只随意地涂了些药膏。可是在到了北疆后,接触到尸体越发频繁,才知道这种看起来眼熟的淤痕,竟是尸斑!
也就是百姓们所言的血障,人体死亡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之后,就会出现尸斑。而随后尸体的肌肉和关节开始僵硬……
青年上卿摸了摸自己冰冷的双手,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他的手现在连握笔写字都困难,勉强还能写写字。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连弯曲手指、扣动手弩的悬刀都做不到了。
他清秀的脸上勾勒出一抹僵硬的微笑,若是有外人看到,定会觉得古怪至极,毛骨悚然。
无奈的用手揉了揉脸颊,青年上卿自己担心的,是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身体也开始腐坏了,难道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白骨?
就算是心怀希望,在越来越多的状况出现后,青年上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恐怕在吃下那么多丹药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现在他还能清醒的行走在人间,恐怕就是师父那枚丹药的功效。而赵高把他投入了别有玄机的乾字间说不定就是想要观察他服药后的变化。而他也不想去和赵高理论,指不定对方就是等着他这样做,以此来要挟他做出背叛大公子扶苏的事情。
他的生命固然重要,却没有重要到令他做出违背自己信念和尊严的地步。
青年上卿按了下手臂上的血障,皮肤又恢复了白皙,但当他松开手指后,血障就像是跗骨之疽一样,重新又浮现出来。
他还能掩人耳目地在人前活动多久?就算他经常往兵营中跑,大公子扶苏也应该隐约有些怀疑了吧?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青年上卿握紧了双手,俊容上满是不甘。他还没有看到他的大公子扶苏登上那尊宝座呢……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2 10:00:00 +0800 CST  
“阿……阿罗……你在吗?”被烟雾缭绕的狻猊石刻中,传来了嘲风咋咋呼呼的声音。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所以还夹杂着嘈杂的风声。
“在。”青年上卿卷下袖子,把瘀痕累累的手臂重新遮盖好,“咸阳可有何新鲜事?”
没错,青年上卿每三个月风雨无阻地来瓦勒寨陪同换防,就是因为狻猊石刻只有在特定的位置,才能与嘲风和鹞鹰通话。大公子扶苏暂时离开咸阳的政权中心一段时间,但并不代表他要放弃对咸阳事态的控制。
一边听一边把嘲风所说的这三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记在脑海里,再和从咸阳传来的密保一一比对,青年上卿的身体虽然已经开始僵化,但头脑一如往日般聪慧。
虽然嘲风八卦,但事实上能让它记在心间的大事也没几件,很快它就汇报完了,开始打滚撒娇。
“阿罗,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螭吻一直在睡觉,我每天只能和鹞鹰拌嘴,好无聊啊!”
“应该还要一段时间。”青年上卿解释道,无声地叹了口气。
“哼,真不开心。”嘲风生气地冷哼一声,随后别别扭扭地努嘴道,“唉,连鹞鹰也看不到你,只能每隔三个月跟你这么通通话,若是你不小心死在沙漠中,我们都不知道。”
“嘲风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鹞鹰在一旁受不了地插嘴。
青年上卿苦笑,嘲风的个性还真是没人能受得了呢。
是的,鹞鹰虽然号称能看尽天下事,但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看得到,它也是透过其他脊兽的眼睛来看尽天下事的,也就是说必须要有房屋,屋顶还必须要有脊兽石刻才行。而北疆一带,房屋也都是极其简陋的,连帐篷都是临时搭建的,所以跟本不在鹞鹰的视力范围。
其实这个也蛮好解决的,只要在上郡的某个屋顶上装只脊兽就可以了,但他身体的异常,并不想让两只脊兽这么快就发现,所以才一直用其他理由搪塞。
不过偶尔和两只脊兽聊聊天,心情确实会变得轻松一些。有时候,青年上卿也会想,若他选择做个没心没肺无牵无挂的人,也许就不会如此痛苦烦恼了。
可是,那也不会是他了。
香炉里的熏香球很快就燃烧殆尽,狻猊也重新安静了下来。它所需的烟火也并不多,即使现在再燃着一个熏香球,也不能让狻猊醒过来了。
青年上卿拿起一旁的丝帕仔细地擦着狻猊头上的香灰,却在片刻之后停滞了动作,任由那丝帕从他指尖滑落。
因为一柄锋利的短剑横在了他的脖颈间。
“嘘……不要出声。”带着古怪口音的男声,在他耳边突兀地响起。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2 10:01:00 +0800 CST  
他们说可爱的人都应该在发帖时有一个小尾巴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3 12:55:00 +0800 CST  
虽然没有太多回复,可爱的楼楼还是更一点吧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3 13:37:00 +0800 CST  
【3】
青年上卿听话地一动未动,在北疆一年多,他也听过这种古怪的口音。
这是匈奴人学说秦语时,捋不平的舌头造成的口音。
也就是说,他的帐子里,居然跑进了一个匈奴人!
听这人的声音,虽称不上中气十足,但绝没有痛苦之意,对他也没有怨恨之情,所以应该不是今天他用手弩射中擒获的那个俘虏。看来王离的手下还没不中用到那种地步,不过居然让军营重地混进了异族人,这营防也没好到哪里去。
青年上卿的头脑飞速运转着,身后那人再次开口:“我听到有说话声,帐内可还有其他人?”
感觉脖颈上的利刃又加重了些许力道,青年上卿琢磨着对方应该在帐外没有待太久,而最后嘲风都在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并没有什么机密。他略略放心,平心静气地淡淡道:“无人,在下自言自语而已。”
“哼!”那人又怎么肯信,但这军帐也就转身的大小,有没有人一览无余。
青年上卿留神听着身后人的动静,却见此人绕到了他的前面,虽然收了匕首,却直接拿了他挂在帐中的手弩。已经上了弦的箭簇就直直地对着他,在灯火下闪着寒光,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但青年上卿的目光也只不过在那手弩上一晃而过,并不把这个随时可以夺走他性命的凶器放在眼内。他直直地看向这个胆大包天敢只身闯入秦营的匈奴人。
从对方褴褛的衣衫,脏污的面容还有疲惫的神态上来判断,这人逃入秦营必定也是迫不得已,应该没有同伙。而且从对方一手持着手弩,一手开始解决案几上的饭食来看,青年上卿多多少少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喏,对方选中了他的营帐,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案几上的晚餐没有动过。
这三年中,因为腹中不知饥渴,青年上卿在私下一般都不再吃食,今日也是如此。
那人虽狼吞虎咽,但姿态却自然好看,而且全身心戒备着,肌肉绷紧,一双像鹰隼般的利眸,从未低头去看食物,而是一直牢牢地盯着他。就像是一只在草原上大快朵颐的孤狼,虽然享受,却也防备着其他动物来抢食。
青年上卿思考着,他应该如何才能示警,告诉那帮士兵,他们想要找的冒顿王子,此时就坐在他对面。
亲兵给青年上卿端来的晚饭,分量特别足。就算是饿了好几天的冒顿王子,在吃了一阵之后,也开始减慢了进食的速度。那双泛着绿光的眸子像是看穿了青年上卿的想法,冒顿王子勾唇嘲讽道:“不要耍花样,也许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青年上卿撇了撇嘴,他是得多傻才会信这话?两军交战,势如水火,冒顿若是生离此地,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况且他既然猜出了对方是冒顿王子,就绝不可能让对方生离此地。
悄悄地握了握拳,却软弱无力,看来需要考虑用其他办法了。青年上卿面无表情地思考着。他有点后悔为了保持与嘲风和鹞鹰通话隐秘,而把军帐选在军营中比较偏僻的地方了。再加上此时大部分士兵不是在休息就是出营了,就算他豁出去大吼一声,说不定都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冒顿王子驾临此处,吾等有失远迎,失礼失礼。”青年上卿拱手为礼,面上的笑容诚恳真挚,丝毫不像是被人劫持,倒像是在自家招待客人的模样。
冒顿被人识破身份并不感到惊奇,但面前青年异于常人的态度,反而令他心中升起忌惮。他迅速用心倾听了一下营帐周围的动静,确定没有埋伏之后,才施施然拿起一块馍馍,边吃边道:“餐食略简,无酒啊!”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3 13:37:00 +0800 CST  
楼楼已经选好了可爱的小尾巴啦
楼主 狮子dragon818  发布于 2016-01-03 23:36:00 +0800 CST  

楼主:狮子dragon818

字数:51497

发表时间:2015-12-05 21: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1-20 11:08: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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