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薪火（关于传承，正剧，三观超正~）
传统文化日渐式微，作为相关的传承人有很多难以演说的感受。坚持还是放弃，守制还是创新？对于传递者和继承人都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身在其中，只能摸索前行。
贴张帅哥美女照片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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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顾佑军有又进来问“怎么样了，宴会厅里已经开餐，十五分钟以后能上吗？”方小兵一边勒头一边说“能”。顾佑军打算出去招呼客人，方小军又叫住他“先把份儿钱开了。”顾佑军白他一眼“就跟我会欠你钱似的”“不欠钱就赶紧啊。我们的规矩就这样，开锣之前把钱先给了，不然不好卖力气不是？”雨梨听的有趣“你们还有这规矩？”顾佑军却一脸鄙夷，从西装里摸出一个信封给了方小军。雨梨说“哎，怎么没我的？”顾佑军笑了“我这信封里的钱不都是你的？你还要一份儿，这不是左兜掏右兜吗？”雨梨没理他转头跟方小军交待“一会儿我会介绍一下剧情和你们扮演的角色。说到谁，你们谁就站出来跟观众示意一下。”“行行行，知道了。走吧走吧，都后场去”说着抓起罗帽扣在自己脑袋上，学飞也跟在后面出去了。柳叶一边走一边系饭单，学飞提醒她“没分线帘子”
杨俊也穿戴好站在上场门等着。说是上场门，其实就是宴会厅比较靠近临时舞台的那个入口。方小兵看看杨俊，转头跟柳叶说，你坐科十年，站人家边儿上也是个宫女儿，气的柳叶直瞪他。
雨梨带着几位演员上了台，逐一介绍剧情，台上的三位傻了眼，敢情都是英语的！先介绍柳叶扮演的孙玉娇，她听不懂，没动。又介绍小兵和学飞演的《三岔口》里的任堂惠和刘利华，杨俊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明白了，上前鞠了个躬，介绍杨贵妃的时候，杨俊款款向前蹲了蹲。雨梨还特意说明了一下杨俊是位男士，观众席中一通惊呼，他再度向前跟观众微笑。
《拾玉镯》先上，柳叶熟练的开门，轰鸡，数鸡，做活，就是做活的时候手绢不小心掉了，她一个蹲身儿，优雅地捡起来。只有小兵骂了句娘，观众们浑然不觉。
接着《三岔口》，俩人上台，雨梨就看呆了。台下的俩人，一个混不吝，一个不吭声。到了台上，俩人好像都自带灯光，耀的她眼花。台下照相机也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只有方小兵能感觉到学飞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本工是武生，临时来武丑就有点不熟。虽然，他师父要求学这个戏要两人都能来，才配合的天衣无缝。
到杨俊上场，闷帘一声“摆驾”台下又一片惊呼。他像是立即穿越时空一般，真把自己变成了欣然赴约的娘娘，梦幻般地上了场。这是小军最服气杨俊的地方，他永远跟台上的角色融为一体，水袖，扇子都不是用来展示技巧的工具，那个娘娘就是他，他就是娘娘。
演出结束，照例有合影的时间，观众一般都围着柳叶和杨俊，小军和学飞早早地下来了。小军去给乐队的师傅们道乏，学飞就回去卸妆收拾服装道具。
一会儿，几个人都回来了。小兵进门，柳叶和杨俊都说了声“小兵哥辛苦。”学飞也怯怯地说“师哥辛苦”小兵拍拍他“明天再走几遍这个，回头老爷子哪天再想起来，就你这样还得挨。”雨梨在旁边笑“你们几个年岁也差不多，还挺客气。”小兵转头说“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雨梨来了兴致“还有什么，跟我说说”小兵假装没听见，拿出信封给大家分钱。到了柳叶那儿，不容分说“扣五十！”柳叶噘着嘴，半晌憋出一句“不许告诉祝老师。”又转头向学飞“主要是你！”学飞嘟囔“谁跟你似的爱打小报告。再说祝老师又不能把你怎样。”柳叶蹙眉“是不能怎样，就是会让我把放手绢的动作来一百遍。我不耐烦这个！”说完从镜子里看见正卸妆的杨俊跟她使眼色。她也挤过去卸妆，杨俊拿出五十块钱给她“算是请你给我梳头的钱。”这下方小兵也没脾气了，“得，您挣钱多，也不在乎我们这个。”柳叶挺高兴，开始跟杨俊套近乎，“俊哥，你是在人民医院上班吗？”杨俊点头，“我最近腰老疼，想去看看是不是伤着了”杨俊挺认真地回答“那你最好去北医三院，我可以帮你联系”方小兵在一旁不耐烦地说“你别理她，她腰疼是最近没好好练功。”柳叶一跺脚走开了。
顾佑军有又进来问“怎么样了，宴会厅里已经开餐，十五分钟以后能上吗？”方小兵一边勒头一边说“能”。顾佑军打算出去招呼客人，方小军又叫住他“先把份儿钱开了。”顾佑军白他一眼“就跟我会欠你钱似的”“不欠钱就赶紧啊。我们的规矩就这样，开锣之前把钱先给了，不然不好卖力气不是？”雨梨听的有趣“你们还有这规矩？”顾佑军却一脸鄙夷，从西装里摸出一个信封给了方小军。雨梨说“哎，怎么没我的？”顾佑军笑了“我这信封里的钱不都是你的？你还要一份儿，这不是左兜掏右兜吗？”雨梨没理他转头跟方小军交待“一会儿我会介绍一下剧情和你们扮演的角色。说到谁，你们谁就站出来跟观众示意一下。”“行行行，知道了。走吧走吧，都后场去”说着抓起罗帽扣在自己脑袋上，学飞也跟在后面出去了。柳叶一边走一边系饭单，学飞提醒她“没分线帘子”
杨俊也穿戴好站在上场门等着。说是上场门，其实就是宴会厅比较靠近临时舞台的那个入口。方小兵看看杨俊，转头跟柳叶说，你坐科十年，站人家边儿上也是个宫女儿，气的柳叶直瞪他。
雨梨带着几位演员上了台，逐一介绍剧情，台上的三位傻了眼，敢情都是英语的！先介绍柳叶扮演的孙玉娇，她听不懂，没动。又介绍小兵和学飞演的《三岔口》里的任堂惠和刘利华，杨俊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明白了，上前鞠了个躬，介绍杨贵妃的时候，杨俊款款向前蹲了蹲。雨梨还特意说明了一下杨俊是位男士，观众席中一通惊呼，他再度向前跟观众微笑。
《拾玉镯》先上，柳叶熟练的开门，轰鸡，数鸡，做活，就是做活的时候手绢不小心掉了，她一个蹲身儿，优雅地捡起来。只有小兵骂了句娘，观众们浑然不觉。
接着《三岔口》，俩人上台，雨梨就看呆了。台下的俩人，一个混不吝，一个不吭声。到了台上，俩人好像都自带灯光，耀的她眼花。台下照相机也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只有方小兵能感觉到学飞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本工是武生，临时来武丑就有点不熟。虽然，他师父要求学这个戏要两人都能来，才配合的天衣无缝。
到杨俊上场，闷帘一声“摆驾”台下又一片惊呼。他像是立即穿越时空一般，真把自己变成了欣然赴约的娘娘，梦幻般地上了场。这是小军最服气杨俊的地方，他永远跟台上的角色融为一体，水袖，扇子都不是用来展示技巧的工具，那个娘娘就是他，他就是娘娘。
演出结束，照例有合影的时间，观众一般都围着柳叶和杨俊，小军和学飞早早地下来了。小军去给乐队的师傅们道乏，学飞就回去卸妆收拾服装道具。
一会儿，几个人都回来了。小兵进门，柳叶和杨俊都说了声“小兵哥辛苦。”学飞也怯怯地说“师哥辛苦”小兵拍拍他“明天再走几遍这个，回头老爷子哪天再想起来，就你这样还得挨。”雨梨在旁边笑“你们几个年岁也差不多，还挺客气。”小兵转头说“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雨梨来了兴致“还有什么，跟我说说”小兵假装没听见，拿出信封给大家分钱。到了柳叶那儿，不容分说“扣五十！”柳叶噘着嘴，半晌憋出一句“不许告诉祝老师。”又转头向学飞“主要是你！”学飞嘟囔“谁跟你似的爱打小报告。再说祝老师又不能把你怎样。”柳叶蹙眉“是不能怎样，就是会让我把放手绢的动作来一百遍。我不耐烦这个！”说完从镜子里看见正卸妆的杨俊跟她使眼色。她也挤过去卸妆，杨俊拿出五十块钱给她“算是请你给我梳头的钱。”这下方小兵也没脾气了，“得，您挣钱多，也不在乎我们这个。”柳叶挺高兴，开始跟杨俊套近乎，“俊哥，你是在人民医院上班吗？”杨俊点头，“我最近腰老疼，想去看看是不是伤着了”杨俊挺认真地回答“那你最好去北医三院，我可以帮你联系”方小兵在一旁不耐烦地说“你别理她，她腰疼是最近没好好练功。”柳叶一跺脚走开了。
这个文里可能有一些京剧专业的东西和术语，这里有篇科普贴，可以看，也是我写哒……
http://tieba.baidu.com/p/4115426237?share=9105&fr=sh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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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语科普一#
1.贴片子：戏曲旦角装扮方式，用以美化脸型。片子是真头发制成，现在也有纤维制品，用榆树皮胶泡过，刮成需要的形状，贴在脸上。
2.文武场：是京剧乐队的代称，其中弦乐部分（包括京胡，京二胡，月琴，三弦，中阮，大阮）成为文场，打击乐部分（包括鼓，铙钹，大锣，小锣）称为武场。
3.票友，票房，玩票：票友一般是资深戏迷，与普通戏迷不同的是，票友一般都跟专业老师学过，有固定的社团（即票房）定期演唱，排练或演出。票友演出一般称为玩票
4.节骨眼儿：戏曲演出乐队通常要根据演员的唱腔变化或身段变化而变化。像《拾玉镯》这类以身段表演为主的戏，乐队通常是一种背景音乐，会随着场上演员动作的变化而改变节奏或旋律，所以需要掌握剧中演员动作变化的关键节点和变化信号。这种关键节点俗称“节骨眼儿”变化的信号俗称“肩膀头儿”
5.刀坯子：是一种训练用的道具。用来模拟武戏中的刀，木片做成，不上漆料。京剧教师经常用之作为协助学生翻跟头的教具，也通常用作体罚学生的工具（电影《霸王别姬》里出镜率极高。学戏的学生基本上没人没挨过……）
关于行当和服装，请去技术普及贴里看……
1.贴片子：戏曲旦角装扮方式，用以美化脸型。片子是真头发制成，现在也有纤维制品，用榆树皮胶泡过，刮成需要的形状，贴在脸上。
2.文武场：是京剧乐队的代称，其中弦乐部分（包括京胡，京二胡，月琴，三弦，中阮，大阮）成为文场，打击乐部分（包括鼓，铙钹，大锣，小锣）称为武场。
3.票友，票房，玩票：票友一般是资深戏迷，与普通戏迷不同的是，票友一般都跟专业老师学过，有固定的社团（即票房）定期演唱，排练或演出。票友演出一般称为玩票
4.节骨眼儿：戏曲演出乐队通常要根据演员的唱腔变化或身段变化而变化。像《拾玉镯》这类以身段表演为主的戏，乐队通常是一种背景音乐，会随着场上演员动作的变化而改变节奏或旋律，所以需要掌握剧中演员动作变化的关键节点和变化信号。这种关键节点俗称“节骨眼儿”变化的信号俗称“肩膀头儿”
5.刀坯子：是一种训练用的道具。用来模拟武戏中的刀，木片做成，不上漆料。京剧教师经常用之作为协助学生翻跟头的教具，也通常用作体罚学生的工具（电影《霸王别姬》里出镜率极高。学戏的学生基本上没人没挨过……）
关于行当和服装，请去技术普及贴里看……
方胜春和祝冰清出了病房，杨俊迎上来“祝老师，我开车送您二位回去吧。”方胜春也不理睬长椅上的小兵，往走廊尽头走去，杨俊赶紧快步跟上。祝冰清停下来，看看儿子“你在这儿好好照顾学飞，我每天送骨头汤过来。”小兵搂着妈妈的肩“妈，你身体不好，还有那么多课要上，别每天跑这么远。你做得了，我去学校取，或者让柳叶他们谁送一趟。”祝冰清摇摇头，“说你什么好呀。你也好好睡觉休息，别耽误团里的事儿。练功什么的，你心里有数，妈妈也不啰嗦了。”小兵立正拱手，念一句“孩儿记下了，母亲慢走……”祝冰清笑着拍了拍儿子，离开了。
柳叶突然冲出来“小兵哥，祝老师回学校是不是？”“废话”她抄起书包，“我要蹭车，先走了！”
走廊里就剩下雨梨和小兵。
雨梨有点不好意思，“咱们第一次见面，就出这样的事情，真是的……”小兵说“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这儿有我”雨梨却坐下了“我没什么事儿，刚回北京不久，也没什么同学朋友的，父母也不在身边。今天是元旦，不上班，所以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待在这儿玩会儿吧”小兵笑了“没听说过在医院玩儿的。”雨梨说“昨天听你聊天，觉得挺有意思的，还想听。我在这儿待着听你聊天吧。你别烦我。”小兵说“我无所谓，学飞是病人，他不烦你就行。”雨梨女孩子的八卦本性突然来了，“学飞的父母呢？怎么不来看他？他不会是个孤儿吧？”“呸，你肥皂剧看多了吧你，还孤儿！小兵家在河北农村，父母离的远，家里条件也不好。这种事情，告诉他父母，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着急”
雨梨点点头“我看他虽然不爱说话，但跟你挺亲的。”小兵仰起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学飞“那当然了。他七八岁的时候就来北京学戏，一直住我家”“住你家？”“是啊，我妈带学校学生下乡慰问演出，学飞一直跟在剧团后面，演到哪儿看到那儿，我妈看他喜欢戏，就把他带回来了。刚好那会儿我上戏曲学院了，学校有宿舍，不在家里住，学飞就霸占了我的床。他算是我给开的蒙呢。”雨梨惊讶了一下“那你大他挺多的啊！”“是啊 ，差十岁呢！”“那你今年？”“三十啊！”雨梨突然笑了，“你好老啊，都三十岁了，是个大叔啊！”小兵说“我看起来像大叔吗？就算像，那也得是个帅大叔吧！”说着就从凳子上站起来，踢腿拉山膀，亮了个像。雨梨很认真地点头“嗯，帅的。看起来也不像大叔，也就比学飞大三四岁的样子。你怎么不结婚啊？”小兵凑过来“咱俩很熟吗？上来就问这种问题？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结婚”雨梨窘了“啊，我觉得还算熟了吧，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嗯，不过，我觉得，你肯定没结婚。”小兵看她被吓唬住了，有一种诡计得逞的感觉，很开心。接着就把腿翘在雨梨坐的长椅的椅背上，又吓她一跳！他弯下腰，胳膊肘放在膝盖上，用手撑着脑袋，看着雨梨，“你猜对了，我就是没结婚。不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没人跟我结婚。”
病房里，学飞却呻吟起来，大概麻药劲儿过了。
两人赶紧跑进去。学飞疼的浑身发抖“师哥，师哥，疼的厉害。”小兵除了攥着他的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雨梨说“我去问问大夫，能不能打点止疼针什么的”
护士拿着止疼针进来说，你们确定要打吗？这个不能多用，我劝你们最好晚上睡觉前再用，不然晚上再疼可睡不着觉。
柳叶突然冲出来“小兵哥，祝老师回学校是不是？”“废话”她抄起书包，“我要蹭车，先走了！”
走廊里就剩下雨梨和小兵。
雨梨有点不好意思，“咱们第一次见面，就出这样的事情，真是的……”小兵说“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这儿有我”雨梨却坐下了“我没什么事儿，刚回北京不久，也没什么同学朋友的，父母也不在身边。今天是元旦，不上班，所以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待在这儿玩会儿吧”小兵笑了“没听说过在医院玩儿的。”雨梨说“昨天听你聊天，觉得挺有意思的，还想听。我在这儿待着听你聊天吧。你别烦我。”小兵说“我无所谓，学飞是病人，他不烦你就行。”雨梨女孩子的八卦本性突然来了，“学飞的父母呢？怎么不来看他？他不会是个孤儿吧？”“呸，你肥皂剧看多了吧你，还孤儿！小兵家在河北农村，父母离的远，家里条件也不好。这种事情，告诉他父母，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着急”
雨梨点点头“我看他虽然不爱说话，但跟你挺亲的。”小兵仰起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学飞“那当然了。他七八岁的时候就来北京学戏，一直住我家”“住你家？”“是啊，我妈带学校学生下乡慰问演出，学飞一直跟在剧团后面，演到哪儿看到那儿，我妈看他喜欢戏，就把他带回来了。刚好那会儿我上戏曲学院了，学校有宿舍，不在家里住，学飞就霸占了我的床。他算是我给开的蒙呢。”雨梨惊讶了一下“那你大他挺多的啊！”“是啊 ，差十岁呢！”“那你今年？”“三十啊！”雨梨突然笑了，“你好老啊，都三十岁了，是个大叔啊！”小兵说“我看起来像大叔吗？就算像，那也得是个帅大叔吧！”说着就从凳子上站起来，踢腿拉山膀，亮了个像。雨梨很认真地点头“嗯，帅的。看起来也不像大叔，也就比学飞大三四岁的样子。你怎么不结婚啊？”小兵凑过来“咱俩很熟吗？上来就问这种问题？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没结婚”雨梨窘了“啊，我觉得还算熟了吧，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嗯，不过，我觉得，你肯定没结婚。”小兵看她被吓唬住了，有一种诡计得逞的感觉，很开心。接着就把腿翘在雨梨坐的长椅的椅背上，又吓她一跳！他弯下腰，胳膊肘放在膝盖上，用手撑着脑袋，看着雨梨，“你猜对了，我就是没结婚。不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没人跟我结婚。”
病房里，学飞却呻吟起来，大概麻药劲儿过了。
两人赶紧跑进去。学飞疼的浑身发抖“师哥，师哥，疼的厉害。”小兵除了攥着他的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雨梨说“我去问问大夫，能不能打点止疼针什么的”
护士拿着止疼针进来说，你们确定要打吗？这个不能多用，我劝你们最好晚上睡觉前再用，不然晚上再疼可睡不着觉。
听了护士的话，小兵也犹豫了，问学飞“还能忍吗？”学飞没说话，只是闭着眼，咬着嘴唇。一会儿又把头扭到另一边，小兵叹气，“看起来是疼的忍不了了，护士，打止疼针吧。
一针杜冷丁下去，没多久，学飞的呼吸就平稳了许多，小兵摸摸他的头“刚才疼坏了？”雨梨在旁边问“你怎么知道的？”小兵说，“他那个表情跟小时候刚开始练功撕腿的时候一样，我也知道那有多疼。”学飞说“这个比撕腿还疼呢。关键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小兵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脚，觉得没什么异常，“你跟雨梨聊会儿天，分撒一下注意力。我得再躺会儿。”
雨梨在学飞床头坐下，撑着下下巴玩儿问“你是不是特别怕你师父啊？我看他很厉害的样子。”学飞笑了“还行吧，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师父师娘都对我特别好，跟亲爹亲妈一样，还有我师哥。师父平时也还行，也跟我们说笑，就是教戏的时候特别厉害。你别看我师哥现在说起来跟没事儿人似的，他挨打可挨惨了。”雨梨问“他为这个才不回家，也不跟你师父说话？”学飞摇头“不是，你不知道我师哥这人，但凡是学戏练功出了错儿，从来认打认罚。他也没少打过我呢。”“那为什么？”学飞顿住了“这个我不能说，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雨梨有点失望，“他也不肯告诉我。算了，既然不方便说，我还是不问了。哎，你师哥演出的时候是不是都特别帅啊！”学飞立即眼睛都亮了“那当然，特别帅！我经常想，这辈子肯定没法达到师父那个程度了，但要争取跟师哥一样。”
雨梨说“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什么你觉得没法超越师父？你师哥也这么认为吗？”
学飞摇头“我师哥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这人有时候也不太爱多想这些。他经常说，反正他姓了方，这辈子就绑在舞台上了，不管怎么说，也得把他们老方家的玩意儿传下去，所以他也练的特别狠。我师父家里都是学武生的，到师哥是第四代了，你知道吗？”雨梨点点头，学飞却接着说“我其实没有师哥用功。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不是练出来的。我们有一出戏叫《林冲夜奔》，你知道吗？”雨梨说“我没看过，但是林冲我知道。夜奔，是说他雪夜上梁山吧？”学飞点头“对的就是这个事儿。我师父这个戏特别好，我也学过。一招一式都会，但就是出不来师父那个劲儿。当时师父也没说我，他只说我年纪小，也不明白什么叫英雄末路，演不出来也正常。我觉得，师哥虽然也常演这个戏，但他可能也不明白什么叫英雄末路。”雨梨非常理解他说的，独自来到北京之前，她也不明白什么叫孤单寂寥。
一针杜冷丁下去，没多久，学飞的呼吸就平稳了许多，小兵摸摸他的头“刚才疼坏了？”雨梨在旁边问“你怎么知道的？”小兵说，“他那个表情跟小时候刚开始练功撕腿的时候一样，我也知道那有多疼。”学飞说“这个比撕腿还疼呢。关键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小兵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脚，觉得没什么异常，“你跟雨梨聊会儿天，分撒一下注意力。我得再躺会儿。”
雨梨在学飞床头坐下，撑着下下巴玩儿问“你是不是特别怕你师父啊？我看他很厉害的样子。”学飞笑了“还行吧，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师父师娘都对我特别好，跟亲爹亲妈一样，还有我师哥。师父平时也还行，也跟我们说笑，就是教戏的时候特别厉害。你别看我师哥现在说起来跟没事儿人似的，他挨打可挨惨了。”雨梨问“他为这个才不回家，也不跟你师父说话？”学飞摇头“不是，你不知道我师哥这人，但凡是学戏练功出了错儿，从来认打认罚。他也没少打过我呢。”“那为什么？”学飞顿住了“这个我不能说，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雨梨有点失望，“他也不肯告诉我。算了，既然不方便说，我还是不问了。哎，你师哥演出的时候是不是都特别帅啊！”学飞立即眼睛都亮了“那当然，特别帅！我经常想，这辈子肯定没法达到师父那个程度了，但要争取跟师哥一样。”
雨梨说“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什么你觉得没法超越师父？你师哥也这么认为吗？”
学飞摇头“我师哥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这人有时候也不太爱多想这些。他经常说，反正他姓了方，这辈子就绑在舞台上了，不管怎么说，也得把他们老方家的玩意儿传下去，所以他也练的特别狠。我师父家里都是学武生的，到师哥是第四代了，你知道吗？”雨梨点点头，学飞却接着说“我其实没有师哥用功。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不是练出来的。我们有一出戏叫《林冲夜奔》，你知道吗？”雨梨说“我没看过，但是林冲我知道。夜奔，是说他雪夜上梁山吧？”学飞点头“对的就是这个事儿。我师父这个戏特别好，我也学过。一招一式都会，但就是出不来师父那个劲儿。当时师父也没说我，他只说我年纪小，也不明白什么叫英雄末路，演不出来也正常。我觉得，师哥虽然也常演这个戏，但他可能也不明白什么叫英雄末路。”雨梨非常理解他说的，独自来到北京之前，她也不明白什么叫孤单寂寥。
第二天的戏码是《八大锤》雨梨在医院里听学飞讲过这个双枪小将的故事。她公司离长安大戏院很近，不到六点就到了。谁知道在大戏院的楼外徘徊了两圈，也没见到后台的入口。好容易在别人的指点下找到后台，又有个保安站在门口不让进。保安小哥也挺客气：“后台只能演员进，您要看戏请买票去观众席。”雨梨说：“我来找人的，或者您帮我叫他出来也行。”保安小哥依旧客气：“我没法帮您叫人，不能擅离岗位。”雨梨没办法，只能伸着脖子冲里面喊“方小兵，方小兵~”
有个演员听到她叫小兵，帮忙喊了一声，小兵穿着短袖就出来了，跟保安说：“哥们儿，让那姑娘进来。”保安小哥挺轴，问小兵：“她不是你们剧团的，能进么？”小兵笑：“是我们剧团的家属，让她进来吧。”“家属？”小兵瞪着眼“我女朋友，不行啊？”小保安笑了：”行，女朋友行。不是我不让她进，她刚也没说是你女朋友。“
雨梨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还觉得好笑，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小兵也从来没有跟她表白过，正式承认她是女朋友，居然是跟长安大戏院的小保安说的。
小兵一边带着她往里走，一边说：”我同事说了，你能吃我们这碗饭，嗓门儿叫一个亮。”雨梨啐他一口，“都怪你，光说让我来，也不接我，害我在门口冻了半天。”小兵笑“早说是我女朋友不早进来了。”雨梨不好意思起来，推着他“讨厌！”
两人嬉笑了一会儿，小兵开始化妆，拉了个椅子过来，“你坐这儿看着吧，别乱跑，小心挨说。”雨梨小心翼翼地坐下，还警惕地左顾右盼了半天。小兵在镜子里看着他笑：”你干嘛呢，瞧你那眼神儿，跟这儿有贼似的。”雨梨也笑了“担心你们这儿规矩大，不小心看错了有人骂我。”小兵说：“那你就看着我，肯定没人说。”
雨梨就静静地看着他拍了底色，匀了胭脂开始勾画眉眼。看着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就变了。古典小说里那些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之类的词儿都进了脑子。待换上大红色的彩裤，配着青面白底儿的厚底靴，人高了一截，雨梨就仰视着他。看他晶光四射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型。今天晚上的戏，功夫全在腿上，小兵就在后台热身，他压了压腿，扳了个朝天蹬，耗住。还跟雨梨挤挤眼睛“帅不？”雨梨却问“疼不？”“傻不傻呀你！”
催场的人来了“小兵，穿吧。”小兵就急急忙忙往外走，顺手指着一个通道跟雨梨说“我去穿服装了，你从这儿下去就是观众戏，坐下面看吧。演完了你再来。”
雨梨一个人紧张地穿过后台忙碌的人群，舞台两侧黑洞洞的，她也看不清。糊里糊涂地走了一阵儿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到观众席。掀开一处沉重的帘子，她吓了一跳，原来已经站在舞台上，那个帘子就是舞台的大幕了。她只好钻过大幕，从舞台跳进了观众席。
有个演员听到她叫小兵，帮忙喊了一声，小兵穿着短袖就出来了，跟保安说：“哥们儿，让那姑娘进来。”保安小哥挺轴，问小兵：“她不是你们剧团的，能进么？”小兵笑：“是我们剧团的家属，让她进来吧。”“家属？”小兵瞪着眼“我女朋友，不行啊？”小保安笑了：”行，女朋友行。不是我不让她进，她刚也没说是你女朋友。“
雨梨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还觉得好笑，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小兵也从来没有跟她表白过，正式承认她是女朋友，居然是跟长安大戏院的小保安说的。
小兵一边带着她往里走，一边说：”我同事说了，你能吃我们这碗饭，嗓门儿叫一个亮。”雨梨啐他一口，“都怪你，光说让我来，也不接我，害我在门口冻了半天。”小兵笑“早说是我女朋友不早进来了。”雨梨不好意思起来，推着他“讨厌！”
两人嬉笑了一会儿，小兵开始化妆，拉了个椅子过来，“你坐这儿看着吧，别乱跑，小心挨说。”雨梨小心翼翼地坐下，还警惕地左顾右盼了半天。小兵在镜子里看着他笑：”你干嘛呢，瞧你那眼神儿，跟这儿有贼似的。”雨梨也笑了“担心你们这儿规矩大，不小心看错了有人骂我。”小兵说：“那你就看着我，肯定没人说。”
雨梨就静静地看着他拍了底色，匀了胭脂开始勾画眉眼。看着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就变了。古典小说里那些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之类的词儿都进了脑子。待换上大红色的彩裤，配着青面白底儿的厚底靴，人高了一截，雨梨就仰视着他。看他晶光四射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型。今天晚上的戏，功夫全在腿上，小兵就在后台热身，他压了压腿，扳了个朝天蹬，耗住。还跟雨梨挤挤眼睛“帅不？”雨梨却问“疼不？”“傻不傻呀你！”
催场的人来了“小兵，穿吧。”小兵就急急忙忙往外走，顺手指着一个通道跟雨梨说“我去穿服装了，你从这儿下去就是观众戏，坐下面看吧。演完了你再来。”
雨梨一个人紧张地穿过后台忙碌的人群，舞台两侧黑洞洞的，她也看不清。糊里糊涂地走了一阵儿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到观众席。掀开一处沉重的帘子，她吓了一跳，原来已经站在舞台上，那个帘子就是舞台的大幕了。她只好钻过大幕，从舞台跳进了观众席。
#术语科普二#
6、研手：因为京剧化妆时面部会涂的很白，露出手的时候，会显得手的皮肤比脸黑很多。所以需要在手上也涂底色，显得和脸色比较一致。给手上涂底色的工作叫做研手。
7、线帘子：也叫线尾（音yi，三声）子，是旦角装扮中垂在脑后的那一绺黑色的装饰，除了脑后的部分，还要在左右各分出一小绺放在胸前。
8、 闷帘：戏曲表演的出场方式之一，在上场前，即演员还没有进入观众视线之前就念白或者开唱。
9、道乏：传统演出礼仪，演出结束后，演员之间，演员和乐队及舞台工作人员之间，或熟悉的观众前往后台向演员进行问候，通常会说“您辛苦！”
10、堂会：由某些公司或个人出钱邀请演员进行演出，并非由剧团或演出单位组织的营业性演出，通常不卖票。往往会有一些由头比如祝寿，年会等等
11、开蒙：刚开始学习，由完全不会到初窥门径的过程，叫开蒙（从先小孩子刚开始读书也叫开蒙）
12、撕腿：开蒙学戏的小孩必然经过的基本功训练，就是拉伸腿部韧带和开胯的过程，很疼~
6、研手：因为京剧化妆时面部会涂的很白，露出手的时候，会显得手的皮肤比脸黑很多。所以需要在手上也涂底色，显得和脸色比较一致。给手上涂底色的工作叫做研手。
7、线帘子：也叫线尾（音yi，三声）子，是旦角装扮中垂在脑后的那一绺黑色的装饰，除了脑后的部分，还要在左右各分出一小绺放在胸前。
8、 闷帘：戏曲表演的出场方式之一，在上场前，即演员还没有进入观众视线之前就念白或者开唱。
9、道乏：传统演出礼仪，演出结束后，演员之间，演员和乐队及舞台工作人员之间，或熟悉的观众前往后台向演员进行问候，通常会说“您辛苦！”
10、堂会：由某些公司或个人出钱邀请演员进行演出，并非由剧团或演出单位组织的营业性演出，通常不卖票。往往会有一些由头比如祝寿，年会等等
11、开蒙：刚开始学习，由完全不会到初窥门径的过程，叫开蒙（从先小孩子刚开始读书也叫开蒙）
12、撕腿：开蒙学戏的小孩必然经过的基本功训练，就是拉伸腿部韧带和开胯的过程，很疼~
高高兴兴地吃了晚饭，小兵和学飞在客厅里陪着方胜春说话，雨梨又帮着收拾餐桌和厨房，祝冰清开始忙着和面，拌饺子馅儿了。娘儿俩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说着家常，祝冰清揉着面说“瞧见没，过年都是给他们这些爷们儿过的，咱们就只有干活儿的份儿。小兵倒也说过，干脆过年出去吃饭，省的在家里折腾。我和他爸爸还是不习惯，总觉得在餐馆里吃的没有年味儿。再说，这三十儿的饺子，总不能也在外面吃吧。”雨梨点点头“我在国外十几年没过过真正的春节了。也就是一家三口吃顿饭而已，后来我到别的城市上大学，春节也不放假，连这顿团圆饭都省了。这回可又吃上三十儿的饺子了，像小时候在奶奶家一样。”正聊着，学飞在客厅里叫“晚会开始了，快来啊！”
雨梨看着电视里的春晚，有点糊涂，小兵一下明白过来“哈哈，长这么大没看过戏曲春节晚会是吧？”雨梨点头“啊，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小兵笑“这算我们家庭特色啦，都是看戏曲晚会的，你要看直播的那个不？”雨梨赶紧摆手“不不不，我随着你们就行，都无所谓的。”学飞在旁边说：“就看这个吧，有我师哥。”雨梨兴奋起来“真的？还有你呢？那我可得好好看看。”小兵笑“大活人在你旁边站着，看电视里头那个有什么意思？这种晚会，台上都站一大排人，你也不一定能找到我。”接着转头冲方胜春说“爸，这个你凑合看啊，不能代表我的水平，别骂我！一个台上一次站四个十一郎，这是要自己跟自己打起来来呀，我也是服了。等回头我混到您那个级别，一个人在台上演的时候才算数儿啊。”方胜春点头“这我知道。您混到我这个份儿上，在这样玻璃地板上也没法像样。该悠着就悠着，把自己磕着不上算。”老头儿接着又自言自语“怎么就不能给弄块台毯呢？把谁家孩子摔着也都不合适啊。”
小兵拍着大腿说：”甭提了，那导演就是一棒槌。《杨门女将》的灵堂，非不让用白色的大帐，说不吉利，让换香色的。我当时就想说您怎么不弄红的，多喜庆！“雨梨眨巴着眼睛问”棒槌？“学飞在旁边笑“我们管不懂戏，不懂行的人叫棒槌。”小兵歪头看着雨梨“比如你这样的，就是棒槌。”雨梨气的不理他，祝冰清说“没事儿，咱们以后多学习，很快就明白了。在咱们这样的家里，成不了棒槌。”
一家人一边看节目一边评价表演的水平，一台的旦角儿倒有四分之一是祝冰清的学生。雨梨说：”终于知道什么叫桃李满天下了。”祝冰清则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电视里的学生，一边告诉雨梨，这个人哪里好，哪里欠缺，通常应该怎样弥补，就像在课堂上教学生一般。小兵指着电视里的一个演员“妈，这姑娘打小儿的毛病，现在也没怎么改过来啊。您说她的这些，我都记住了，她怎么还没记住呢。”祝冰清轻轻地叹口气“毕业的时候也改过来不少了，到了团里没人看着，就又忘了。我也不能跟她们一辈子。”小兵凑了脑袋过去“还是我爸的招儿管用，一顿刀坯子管记一辈子。”祝老师却骄傲地回答“我是人民教师，不是你爸这样的科班儿师父，没这些法西斯手段。”学飞笑“学校里人民教师的法西斯手段也不输给我师父呢。您那一个动作一百遍就不法西斯了？”小兵却扬手拍了学飞一巴掌“你小子，胆儿肥了呢！我不在家这几年，瞧把你给惯的！”
武戏的锣鼓声响起，小兵的节目开始了。雨梨瞪着眼睛在人群里找小兵的影子，小兵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还没上来呢！哪有一开锣角儿先上的！”这个人，老是这么洋洋得意的样子。
终于四个一模一样的演员都上了台，学飞指了其中的一个说“这个是”接着就一边看一边自己手里也比划。方胜春则在一旁摇头，“也太水了。”小兵不服气“跟您说了，这个不能算。”老头儿说到戏就总是忍不住较真，瞪着眼睛，指着电视里另一个演员“怎么不能算，你看人家就比你强的多。”小兵撇着嘴“有本事真刀真枪台上见，录播的电视算什么！”方胜春也不再跟他纠缠“再有下回，你可仔细了！”
祝冰清依旧云淡风轻，“大过年的，爷儿俩也掐。”小兵得意地冲父亲做鬼脸。
雨梨看着电视里的春晚，有点糊涂，小兵一下明白过来“哈哈，长这么大没看过戏曲春节晚会是吧？”雨梨点头“啊，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小兵笑“这算我们家庭特色啦，都是看戏曲晚会的，你要看直播的那个不？”雨梨赶紧摆手“不不不，我随着你们就行，都无所谓的。”学飞在旁边说：“就看这个吧，有我师哥。”雨梨兴奋起来“真的？还有你呢？那我可得好好看看。”小兵笑“大活人在你旁边站着，看电视里头那个有什么意思？这种晚会，台上都站一大排人，你也不一定能找到我。”接着转头冲方胜春说“爸，这个你凑合看啊，不能代表我的水平，别骂我！一个台上一次站四个十一郎，这是要自己跟自己打起来来呀，我也是服了。等回头我混到您那个级别，一个人在台上演的时候才算数儿啊。”方胜春点头“这我知道。您混到我这个份儿上，在这样玻璃地板上也没法像样。该悠着就悠着，把自己磕着不上算。”老头儿接着又自言自语“怎么就不能给弄块台毯呢？把谁家孩子摔着也都不合适啊。”
小兵拍着大腿说：”甭提了，那导演就是一棒槌。《杨门女将》的灵堂，非不让用白色的大帐，说不吉利，让换香色的。我当时就想说您怎么不弄红的，多喜庆！“雨梨眨巴着眼睛问”棒槌？“学飞在旁边笑“我们管不懂戏，不懂行的人叫棒槌。”小兵歪头看着雨梨“比如你这样的，就是棒槌。”雨梨气的不理他，祝冰清说“没事儿，咱们以后多学习，很快就明白了。在咱们这样的家里，成不了棒槌。”
一家人一边看节目一边评价表演的水平，一台的旦角儿倒有四分之一是祝冰清的学生。雨梨说：”终于知道什么叫桃李满天下了。”祝冰清则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电视里的学生，一边告诉雨梨，这个人哪里好，哪里欠缺，通常应该怎样弥补，就像在课堂上教学生一般。小兵指着电视里的一个演员“妈，这姑娘打小儿的毛病，现在也没怎么改过来啊。您说她的这些，我都记住了，她怎么还没记住呢。”祝冰清轻轻地叹口气“毕业的时候也改过来不少了，到了团里没人看着，就又忘了。我也不能跟她们一辈子。”小兵凑了脑袋过去“还是我爸的招儿管用，一顿刀坯子管记一辈子。”祝老师却骄傲地回答“我是人民教师，不是你爸这样的科班儿师父，没这些法西斯手段。”学飞笑“学校里人民教师的法西斯手段也不输给我师父呢。您那一个动作一百遍就不法西斯了？”小兵却扬手拍了学飞一巴掌“你小子，胆儿肥了呢！我不在家这几年，瞧把你给惯的！”
武戏的锣鼓声响起，小兵的节目开始了。雨梨瞪着眼睛在人群里找小兵的影子，小兵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还没上来呢！哪有一开锣角儿先上的！”这个人，老是这么洋洋得意的样子。
终于四个一模一样的演员都上了台，学飞指了其中的一个说“这个是”接着就一边看一边自己手里也比划。方胜春则在一旁摇头，“也太水了。”小兵不服气“跟您说了，这个不能算。”老头儿说到戏就总是忍不住较真，瞪着眼睛，指着电视里另一个演员“怎么不能算，你看人家就比你强的多。”小兵撇着嘴“有本事真刀真枪台上见，录播的电视算什么！”方胜春也不再跟他纠缠“再有下回，你可仔细了！”
祝冰清依旧云淡风轻，“大过年的，爷儿俩也掐。”小兵得意地冲父亲做鬼脸。
沈老师刚坐下准备跟方胜春唏嘘往事，杨俊也来拜年了。祝冰清拉着杨俊的手“杨俊啊，学飞的事情多亏了你，他这个脚伤要是耽误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杨俊笑的很腼腆，“祝老师，您还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啊。”说着把两大袋子吃的送到厨房，“我妈妈自己做的香肠和腌肉，让我带给您和方老师尝尝。”接着在客厅里又向方胜春和沈老师问了好，跟沈老师聊了两句票房里的事情。方胜春说：“小兵他们在卧室聊天呢，找他们玩去吧。”杨俊进了卧室，雨梨正在跟小兵八卦沈老师的旧事。小兵说：“嗐，这都是上两辈的事儿了，甭问，有些事儿不知道的好。”学飞说：“师哥，你跟雨梨说说，不然她什么都不知道，说话得罪了谁倒不好了。我瞅着，沈老师要是听说雨梨打美国回来的，有点聊呢。”他们兄弟俩越是这样说，雨梨越想知道。杨俊在一旁凑趣儿，“嗐，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就说了呗。不过，这事儿说起来，还真跟电影里演的似的。”
时光倒转至1946年，彼时方胜春还在科班里学戏。科班的师父们总是念念不忘常提起他们的师兄沈竹。沈竹师兄方胜春也见过，嗓子又好，扮相又漂亮，一直是师父们最得意的弟子。他离开科班两年后就唱红了，还时常提携师弟们。常常是科班里的小孩子演完下午场，他会接着演晚场，来的时候总带些落花生炒栗子什么的分给小孩子。
有一天方胜春他们刚演了闹天宫，晚上沈竹接演《打金砖》几个小子围着师父求情，想跟着看戏。赶上当天下午的戏上座儿不错，师父心情好就答应了。
”金乌坠，玉兔升“唱的满宫满调，第二场再上，就好像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好在后面都是身上的活儿，走吊毛、摔僵尸都干净利索，台底下自然是炸了窝的叫好声。花篮也流水般地往后台抬。散了戏，北平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少奶奶一个个地都不肯走，要往后台道乏去。管事儿的一个也拦不住，干脆在门口支个桌子写礼单。谁家留了钞票，谁家给了金戒指，反正这些人情，角儿都得还。沈竹哑着嗓子应酬着这些人，好容易应付完，端起水壶，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壶水才开始卸妆，休息。
第二天还有戏，但沈竹没来，回了戏。后来，这一期的戏都回了。再后来，方胜春听师父叹气”沈竹的嗓子毁了。”唱戏的毁了嗓子就是毁了饭碗，丢了饭碗的沈竹只能回科班来教戏。他心情不好，还吸上了大烟。一个绝代芳华的名伶，几个月就败光了家底儿，面黄肌瘦像个幽灵一般。科班儿里教习挣的三瓜俩枣儿哪够抽这个，况且班主也不敢留这样的抽大烟的教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给了他一些钱，让他走了。
小孩子们终究对这个昔日的红角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很感兴趣，总想一探究竟。师父们提起这件事却讳莫如深，也不许人议论。有一回方胜春的师父听见几个小子凑在一堆儿咬耳朵说有人在八大胡同看见了沈竹，大为光火。结果全戏班儿孩子都跪在院子里挨个趴在凳子上打了十个刀坯子。自从被打了通堂，从此以后再没人敢提起这个名字。
1949年解放以后，国营剧团成立，沈竹却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他结了婚，戒了大烟。走进剧团领导办公室的时候，没带着厚底儿，而是拎着两把胡琴。他留在了剧团，新的职务按照当时最流行的说法是“演奏员”
传言向水波一样扩散开来，版本不一，但都有鼻子有眼，能坐实的事情是，当年一个嫉妒他的同行，说起来也是同门的师兄，在他饮场的水里下了药，让他哑了嗓子。一个八大胡同里的窑姐儿给了他钱，帮他戒了烟。解放后取缔妓院，他把这窑姐儿娶回了家。人们说起这个事儿常常摇头“年轻唱红的孩子，哪知道这行儿里的深浅。饮场的水壶哪能交给别人管呢！”
雨梨听了这个故事，瞪大了眼睛，“沈老师是沈竹先生的儿子？那他妈妈是？”小兵忙把手放在嘴巴前面比划“嘘，你小点声，外头听见了。沈老师是养子，说沈老先生家里那位生不了孩子。”雨梨压低了声音说“哎呀，真的能演一部电影啦。”小兵刮着她的鼻子“以后我演出你都跟着啊，我的水杯你给拿着，不能让人害了我。”杨俊嘲笑他“你一个唱武生的，有没有嗓子能怎么样啊？”雨梨悄悄问杨俊“那谁给你拿水杯啊？”杨俊笑的前仰后合“我一个票友，谁来害我呀，又不指着这个吃饭。就算是现在的演员，大家都挣工资，好了坏了能怎样？你别信小兵的。”小兵瞪着眼“不行，你就得给我拿着。当年梅先生都是太太管着饮场的水壶呢。”雨梨啐他一口“你先唱成了梅先生再说！”
时光倒转至1946年，彼时方胜春还在科班里学戏。科班的师父们总是念念不忘常提起他们的师兄沈竹。沈竹师兄方胜春也见过，嗓子又好，扮相又漂亮，一直是师父们最得意的弟子。他离开科班两年后就唱红了，还时常提携师弟们。常常是科班里的小孩子演完下午场，他会接着演晚场，来的时候总带些落花生炒栗子什么的分给小孩子。
有一天方胜春他们刚演了闹天宫，晚上沈竹接演《打金砖》几个小子围着师父求情，想跟着看戏。赶上当天下午的戏上座儿不错，师父心情好就答应了。
”金乌坠，玉兔升“唱的满宫满调，第二场再上，就好像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好在后面都是身上的活儿，走吊毛、摔僵尸都干净利索，台底下自然是炸了窝的叫好声。花篮也流水般地往后台抬。散了戏，北平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少奶奶一个个地都不肯走，要往后台道乏去。管事儿的一个也拦不住，干脆在门口支个桌子写礼单。谁家留了钞票，谁家给了金戒指，反正这些人情，角儿都得还。沈竹哑着嗓子应酬着这些人，好容易应付完，端起水壶，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壶水才开始卸妆，休息。
第二天还有戏，但沈竹没来，回了戏。后来，这一期的戏都回了。再后来，方胜春听师父叹气”沈竹的嗓子毁了。”唱戏的毁了嗓子就是毁了饭碗，丢了饭碗的沈竹只能回科班来教戏。他心情不好，还吸上了大烟。一个绝代芳华的名伶，几个月就败光了家底儿，面黄肌瘦像个幽灵一般。科班儿里教习挣的三瓜俩枣儿哪够抽这个，况且班主也不敢留这样的抽大烟的教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给了他一些钱，让他走了。
小孩子们终究对这个昔日的红角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很感兴趣，总想一探究竟。师父们提起这件事却讳莫如深，也不许人议论。有一回方胜春的师父听见几个小子凑在一堆儿咬耳朵说有人在八大胡同看见了沈竹，大为光火。结果全戏班儿孩子都跪在院子里挨个趴在凳子上打了十个刀坯子。自从被打了通堂，从此以后再没人敢提起这个名字。
1949年解放以后，国营剧团成立，沈竹却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他结了婚，戒了大烟。走进剧团领导办公室的时候，没带着厚底儿，而是拎着两把胡琴。他留在了剧团，新的职务按照当时最流行的说法是“演奏员”
传言向水波一样扩散开来，版本不一，但都有鼻子有眼，能坐实的事情是，当年一个嫉妒他的同行，说起来也是同门的师兄，在他饮场的水里下了药，让他哑了嗓子。一个八大胡同里的窑姐儿给了他钱，帮他戒了烟。解放后取缔妓院，他把这窑姐儿娶回了家。人们说起这个事儿常常摇头“年轻唱红的孩子，哪知道这行儿里的深浅。饮场的水壶哪能交给别人管呢！”
雨梨听了这个故事，瞪大了眼睛，“沈老师是沈竹先生的儿子？那他妈妈是？”小兵忙把手放在嘴巴前面比划“嘘，你小点声，外头听见了。沈老师是养子，说沈老先生家里那位生不了孩子。”雨梨压低了声音说“哎呀，真的能演一部电影啦。”小兵刮着她的鼻子“以后我演出你都跟着啊，我的水杯你给拿着，不能让人害了我。”杨俊嘲笑他“你一个唱武生的，有没有嗓子能怎么样啊？”雨梨悄悄问杨俊“那谁给你拿水杯啊？”杨俊笑的前仰后合“我一个票友，谁来害我呀，又不指着这个吃饭。就算是现在的演员，大家都挣工资，好了坏了能怎样？你别信小兵的。”小兵瞪着眼“不行，你就得给我拿着。当年梅先生都是太太管着饮场的水壶呢。”雨梨啐他一口“你先唱成了梅先生再说！”
四個年輕人在房間裡嬉笑著，祝老師來敲門：“小兵啊，來幫忙燒炭，中午咱們吃火鍋”
“得令！”
四個人都去廚房幫忙，學飛被他們按在客廳里陪方老師和沈老師說話。小兵在廚房里開著油煙機燒木炭，楊俊在客廳地上鋪了兩張報紙，拿一塊布和一管牙膏細細地擦拭銅火鍋。他一邊擦一邊問“沈老師，吃完飯能調兩段嗎？”沈老師笑了“能啊，我帶著琴呢，不能白吃飯，怎麼也得傍你祝老師兩段啊！一會兒章老師他們兩口子也來呢。”
熱騰騰的火鍋端上了桌，紅白相間的羊肉片，翠綠的青菜都在湯裡翻滾跳躍。沈老師一邊吃一邊高興地說“大姐，我就愛吃你弄的鍋子，芝麻醬，韭菜花兒都特對味兒”祝老師笑他“山珍海味不知道吃了多少，到頭來就饞這一口涮羊肉。”
雨梨縮縮脖子捂嘴笑起來。沈老師打趣她“別樂別樂，一笑起來眼睛就沒了。”這下小兵可撐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沈老師好像突然想起什麼，摘下被熱氣覆蓋，不太清楚的眼睛，在衣襟上擦了擦，又戴上，才偏著臉問“雨梨，你在美國學什麼專業？”雨梨答“工商管理”沈老師又問“好找工作嗎？”雨梨想起沈老師的女兒也在美國，應該是為孩子問的，才反問道“您女兒讀什麼專業啊？”沈老師說“計算機啊！”雨梨笑起來“這您不用擔心了，我還沒見過讀這個專業找不到工作的人呢！說起來，中國留學生基本上工科讀計算機，文科讀會計學，總不會有問題，都是掙飯吃的手藝”祝老師笑“我們學唱戲的，也不過是掙飯吃的手藝啊！”雨梨卻搖頭“您可不知道，藝術專業在國外都是貴族專業。都是大家族的子弟學來修身養性的。”
沈老師長歎一口氣“也不知道哪兒能修身養性，沒看出養出什麼來。”楊俊低頭說“我倒覺得還真是可以的。”桌上的人都抬頭看著他，好像都很期待他能說下去。楊俊看了看大家，復又低下頭去“有時候心裡有些事情不能排解，唱一唱能好些。”雨梨聽了，摟著祝老師的肩膀“我真得跟您學兩段，回頭心裡不舒服了就唱唱。”小兵拍著她的頭“心裡不舒服跟我說就行。”
“得令！”
四個人都去廚房幫忙，學飛被他們按在客廳里陪方老師和沈老師說話。小兵在廚房里開著油煙機燒木炭，楊俊在客廳地上鋪了兩張報紙，拿一塊布和一管牙膏細細地擦拭銅火鍋。他一邊擦一邊問“沈老師，吃完飯能調兩段嗎？”沈老師笑了“能啊，我帶著琴呢，不能白吃飯，怎麼也得傍你祝老師兩段啊！一會兒章老師他們兩口子也來呢。”
熱騰騰的火鍋端上了桌，紅白相間的羊肉片，翠綠的青菜都在湯裡翻滾跳躍。沈老師一邊吃一邊高興地說“大姐，我就愛吃你弄的鍋子，芝麻醬，韭菜花兒都特對味兒”祝老師笑他“山珍海味不知道吃了多少，到頭來就饞這一口涮羊肉。”
雨梨縮縮脖子捂嘴笑起來。沈老師打趣她“別樂別樂，一笑起來眼睛就沒了。”這下小兵可撐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沈老師好像突然想起什麼，摘下被熱氣覆蓋，不太清楚的眼睛，在衣襟上擦了擦，又戴上，才偏著臉問“雨梨，你在美國學什麼專業？”雨梨答“工商管理”沈老師又問“好找工作嗎？”雨梨想起沈老師的女兒也在美國，應該是為孩子問的，才反問道“您女兒讀什麼專業啊？”沈老師說“計算機啊！”雨梨笑起來“這您不用擔心了，我還沒見過讀這個專業找不到工作的人呢！說起來，中國留學生基本上工科讀計算機，文科讀會計學，總不會有問題，都是掙飯吃的手藝”祝老師笑“我們學唱戲的，也不過是掙飯吃的手藝啊！”雨梨卻搖頭“您可不知道，藝術專業在國外都是貴族專業。都是大家族的子弟學來修身養性的。”
沈老師長歎一口氣“也不知道哪兒能修身養性，沒看出養出什麼來。”楊俊低頭說“我倒覺得還真是可以的。”桌上的人都抬頭看著他，好像都很期待他能說下去。楊俊看了看大家，復又低下頭去“有時候心裡有些事情不能排解，唱一唱能好些。”雨梨聽了，摟著祝老師的肩膀“我真得跟您學兩段，回頭心裡不舒服了就唱唱。”小兵拍著她的頭“心裡不舒服跟我說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