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渊虹
盖聂见卫庄还未回，便也要走，却不想刚起身便见人走了过来。
卫庄走到盖聂身旁坐下，伸手将人揽了。“宴清怎的不等我?”
盖聂抬眼瞧他，“想着你有事。”
卫庄低声笑了，俯身亲亲盖聂额头。“抱歉，今日有事耽搁了，宴清莫怪。”
盖聂摇摇头。“可用过膳了？”
“嗯！”言毕卫庄唇角微微勾起，抬手倒了杯酒递与他。“陪我喝一杯！”
盖聂伸手接了酒杯仰头喝下。
两人偎在躺椅里，喝着酒聊些闲话。盖聂早前已喝了不少，此时几杯酒下肚已有些醉了。
卫庄瞧着他眼神迷醉，唤道：“宴清！”
“嗯？”
“你瞧这是何物？”
卫庄递了个盒子到盖聂手里，盖聂眯着眼打开瞧见里面的物什，顿时酒醒了七分。
盒子里赫然是几年前被鲨齿铰断的渊虹。
盖聂抬眼看向卫庄。
卫庄将渊虹取出递到盖聂手里。“几月前得了块适合的玄铁，便托班大师寻了徐夫子重铸了渊虹。宴清快瞧瞧可喜欢？”
盖聂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有欣喜，也有愧疚。
两人成婚已有四年，卫庄一直对他极好，说是当成眼珠子也不为过。如今还记着被他铰断的渊虹，巴巴儿的寻了材料重铸，说不喜欢是假话。“重之！”
卫庄瞧着盖聂神态，将人揽住应道：“嗯！”
盖聂凑近卫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多谢！”
卫庄不知盖聂心中所想，只知此刻的盖聂与往日有所不同。如此的顾盼生姿，他不禁俯下身与之亲吻。
两人情到深处自然情不/自禁。只是此时幕天席地，下人虽已退了，盖聂仍觉得十分羞耻。他那处一直按着柳乾坤的方子保养，紧致得很。加上此刻盖聂有些紧张，卫庄险些控制不住。“宴清，宴清！”
“嗯！”
卫庄使出浑身解数，竟是盖聂求饶也不肯罢手。两人直折腾到寅时才歇下。
卫庄侧躺在床榻上瞧着盖聂睡颜，不禁笑出声来。他幼时凄苦，半生戎马才得来如今的位高权重。只是天下人皆知宁王卫庄性情残暴，喜怒无常。他本该孤独终老，偏偏盖聂入了他的眼。只是他这人贪心，不单想要盖聂的心，也想要这天下。如今盖聂的心有了，接下来便是这天下！

班大师在府里住了大半个月便向盖聂辞了行。他此次前来一为渊虹，二为查看修渠工具，三也是想见见盖聂。如今天气转凉，可是不能在耽搁了。
倒是盗跖与阿曼相识后简直相见恨晚。又在府里磨蹭了几日才带着大量的银票和上百人的护卫队离去。
这些盖聂并不知晓，他此刻正专心给卫琛启蒙。
小家伙也是天资聪颖，若好好培养将来的建树怕是并不比他低。
再说盗跖一行，表面上只有他和若初及车夫三人。实际上那上百的护卫队正乔装成商队不远不近地跟着。
盗跖脑子直，并不明白卫庄的用意。只隐约觉着不久会有大事发生，这些人便是要到那时用的。等回了江南定要好好同白凤说说。
紧赶慢赶也将近一月才到南塘镇，主要是若初还小，不便赶路太急。
只盗跖不急白凤早就急了，怕这主儿路上又惹出什么事来。好在也没耽搁几天。等见着盗跖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他怀中的小娃糊了一巴掌。
盗跖连忙握住若初的小手，装巧卖乖道：“白凤，瞧瞧咱闺女。叫白若初，盖聂给起的。可乖了！”
白凤脸色黑如锅底，挑眉瞧着他。“哦？”
盗跖见他面色不好，垮着脸说道：“白凤，你看盖聂一家三口多好，我也想。”
白凤抱着双臂并不开口。
盗跖再接再厉，“白凤，你就瞧一眼初儿呗！”言毕又对若初说道：“初儿，快叫爹爹，以后长大了可要多孝顺你白爹爹。”
若初倒是乖得很，口齿不清地叫了声：“嘚嘚！”
白凤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拎着盗跖的衣领往里走。又向身旁的管事吩咐道：“去找个奶娘。”
夜里，两人事后盗跖同白凤说起护卫队之事。“姓白的，你说卫庄到底意欲何为？他训练那么多人作甚？还弄那么些银子眼馋小爷？”
白凤勾了勾唇角，“姓白的？”
盗跖立刻怂了，“白凤！”
“嗯？”
“夫君！夫君行了吧！”盗跖破罐子破摔，反正早就没脸没皮了。
白凤这才满意地凑到盗跖耳边耳语了几句。
盗跖闻言直接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啊！姓白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六十三章：安排
大祁新政历经五年，各项政策已趋完善。如今百姓生活安定,无内忧外患，家中有粮有银，各地人口、税收也都逐年递增。这无疑是个好的开端。
荆州这几年的变化也极大。粮食产量提高，百姓日子一年好过一年，带动商业也繁荣不少。
前几日卫庄给扶苏上了折子，汇报近几年荆州的政绩。其余不说，单说从漓水至渭河的运河已完工半数，并已投入灌溉。
扶苏收到折子不可谓不震惊，古往今来修过运河的皇帝不知凡几，哪一个不是劳民伤财稍有不慎便落得千古骂名。卫庄到底是如何做到不及四年就修成了长达七百里的大运河？算算朝廷每年拨下的银款加一块儿也不超八百万两，这运河没个两万万两银子绝修不下来。
想到此，扶苏心中五味杂陈。他对卫庄是既敬佩又忌惮。卫庄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值得称颂的好事。可扶苏心中却不甚踏实。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大祁百姓只知宁王不知皇帝姓甚名谁，若有一日卫庄......？唉，只盼盖聂能驯服这批恶狼，莫让他有兴风作浪的一日。
扶苏心中所想赵高心知肚明，他有今日的权势全赖赢氏两代帝王的信任。若这天下易主，怕是再无他赵高容身之处。
当晚赵高便乔装去了左相府，两人密谋多时。没几日扶苏御案上便出现一道弹劾宁王卫庄的密折。
赵高深知李斯身为大祁丞相自然希望侍奉如扶苏这般的君主，若是换了卫庄哪还有他施展抱负的地方。正是利用这一点两人才能一拍即合。
扶苏认真看了李斯的奏折，心中惊疑不定。这人啊，心中一旦有了怀疑那便如疯长的野草，收也收不住。于是，当日便有一道圣旨从皇宫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等卫庄盖聂接到圣旨已是九月底。
卫庄瞧着圣旨上的内容紧了紧眉头。
待宣旨太监下去歇息，盖聂转头去看卫庄。“重之？”
卫庄舒展眉目，浅笑道：“陛下召你我回京许是为了修渠之事，如此也好，也该回帝京看看了。”
盖聂抿了抿唇，说道：“如此，我去收拾收拾。”
待盖聂离去卫庄立刻将吕临、墨尹召过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写了数十道密信。
吕临接过密信仔细看了一遍，面色也越来越冷。“王爷？”
卫庄大手一挥止了他发问，“此次回京绝不太平，提早部署以防万一。退下罢！”
吕临躬身道：“诺！”
卫庄又转头对墨尹说道：“麟儿可要同去？”
墨尹点头，“是！”
卫庄用中指敲了敲桌案，沉思片刻说道：“阿曼与你成亲之后还不曾回门，今年便随他去吉尔国过年罢。另外，将琛儿带上，他成年窝在荆州也该叫他跟着长长见识。”
墨尹心头沉了沉，垂首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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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用了早膳，卫庄盖聂便随着宣旨太监上路。两人身边就只带了吕临和半夏，照顾路上起居。
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再不是四年前来荆州时见到的情形。只风光再好也掩不住盖聂心中隐隐的不安。
要知道卫庄惊才艳艳天下皆知，可就是因着他太优秀了，才容易招人妒忌。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扶苏再贤明也总会心生忌惮。
想到此盖聂抬眼去看正靠在车壁上小憩的男子。这人正当壮年，眉目俊朗，气度卓然。早几年被灼伤的发丝已然齐腰，如丝绸一般落在肩头。盖聂瞧着瞧着竟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眉眼。这人都一把年纪了眼角却未有一丝岁月的痕迹，还是那么英俊不凡。
卫庄忍者脸上的痒意，睁开双眼便瞧见盖聂近在眼前的脸庞，他倏尔一笑。“宴清可是想要了？”
盖聂闻言心底那丝缱绻被这厮一句话破坏殆尽，自个儿又说不过他只好退到一边闭嘴不言。
卫庄低声笑笑，将人拉近了说道：“宴清想看直接看便是，不必拘着。”
盖聂抿了抿唇，“我去骑马！”
卫庄忙伸手取了斗篷给他，待盖聂出了马车才收起笑容。他抬眉盯着车壁上交错的鲨齿和渊虹，眼中晦暗不明。半晌又露出一抹嗜血的笑，若叫人瞧了定会觉着那个驰骋沙场的战神又回来了。
卫庄原想这一路该不怎么太平，却直到入了帝京地界儿仍是风平浪静。可他心里清楚，此时越是平静日后掀起的风浪越大。

临近腊月，一行人才到了帝京。好在映琴嬷嬷一直叫人打理着王府，他二人回来前长乐轩也叫人提前收拾了出来，两人沐浴休整一番便进宫给扶苏请安。
几年未见，扶苏已然褪去当年的青涩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帝王。
卫庄盖聂见了礼，扶苏赐座。
“皇叔、盖卿一路辛苦，这几年在荆州可好？”
卫庄微微颔首，“多谢陛下挂心，臣和内子一切安好。”
“那便好，朕还怕荆州苦寒委屈了皇叔。”扶苏抬手将御案上的折子拾起，打开看了一眼又放下。“这几年荆州大变全赖皇叔费心经营，这修筑荆州渠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知皇叔想要何种赏赐？”
卫庄心中冷笑，脊背往后靠在椅背上。“赏赐就不必了，我与宴清只想多过几天轻省日子。不如陛下派几名官员接手荆州诸事，叫我二人也歇息几日。”
扶苏闻言下眼眸，伸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借着这口茶的空档思考卫庄意图。待他放下茶盏才开口说道：“皇叔说笑了，你眼下正当壮年正是报效国家的好时候，谈什么歇不歇的。再说，能者多劳。朕还指着皇叔辅佐呢！”
卫庄勾唇笑笑，盖聂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想便说道：“启禀陛下，臣想去给淑太妃请安，还请陛下恩准臣先行告退。”
扶苏几年未见盖聂心中有些不舍，却是无法阻拦。“盖卿自去，晚膳就在宫里用便是。”
盖聂起身，抬手在卫庄肩膀上按了按。“我先去了。”
卫庄拍了拍他手背，点头说道：“去罢，晚些去接你。”
待盖聂出了御书房卫庄又转头和扶苏虚以委蛇。

第六十四章：风起
盖聂直接去了淑仪殿。淑太妃听到禀报忙叫人去准备热茶点心。待盖聂进门便有人接过他身上的斗篷。
盖聂行礼。“太妃安好！”
淑太妃忙道：“不必拘礼。这大冷天儿的，一路上辛苦坏了罢？”
“不算辛苦。”盖聂摇摇头，将带来的礼物递给婢女。“这琉璃镜，是阿曼特意要带给太妃的。”
淑太妃瞧了一眼，心中喜爱。“难为这孩子还记挂着本宫。”
盖聂又拿了个白净的广口瓶出来。“还有这芙蓉雪花膏，是改了鬼谷古籍上一个方子制得的，效用不错，太妃试试。”
淑太妃笑容更深了。没有女子不爱容颜的，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哪怕你是七老八十也不例外。
淑太妃打开瓶盖轻轻一闻，笑道：“这个好，比芙蓉坊卖的还要好。”
盖聂浅笑道：“太妃喜欢便好。我这几年不在帝京，无法尽孝，也就这么点心意。”
淑太妃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两人接着话些家常。
淑太妃能在这后宫安然度日二十余载，心思绝对通透。不着痕迹的提点盖聂不少京中之事。她虽人在深宫，却还有个正二品的侄子在呢！
不知不觉已过了大半个时辰，盖聂不便再留便向淑太妃告辞。恰巧卫庄来寻两人碰头后直接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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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回了帝京自然少不了想来拜见的。如今帝京新晋的世家有不少，如王家、韩家、小李家、甘家俨然成了四小新贵。这几家在新政推行上出了不少力，扶苏重用他们也不难理解。
这些卫庄倒是没放在眼里，两人都是不喜嘈杂之人，来的全都被挡了回去。卫庄性子桀骜是出了名的，倒是没人说什么。
两人好生在府中歇了几日，待天气好些便约了张良颜路来府中小聚。
颜路比卫庄还大上一岁，如今续了胡须更显谦和。张良也比前几年稳重不少，如今是正二品的官职。
今日两人将卫苓也带来了，总归是宁王的表妹，一家人总该多走动走动。
半夏见了卫苓激动不已，拉着人说体己话去了。
男子不似女子那般多愁善感，寒暄之后便喝喝茶、聊些时下之事。
午时吕临来禀午膳已备好，几人才止了话头去膳堂用膳。之后又待了个把时辰三人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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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扶苏将卫庄宣进宫，说是大皇子赢烨大了，想趁着卫庄在京叫他指点指点。
卫庄嗤笑，四岁多的奶娃能领悟什么指点？当真可笑！
不过理虽如此，皇帝陛下有令也不敢不从。他便每日卯时中入宫，午时三刻回来。如此时长的课业，料想那小娃也坚持不了几日。
果然，没几日赢烨便闹着不干了。原因无他，卫庄讲的太深，单单《三字经》的前几句就讲了两日。从人之本性讲到家国天下，赢烨哪里听得懂？卫庄也没有好耐性，不懂也别问，他只管讲。到了武课时间更是严厉，拿着鬼谷弟子的标准来要求赢烨，结果可想而知。
只赢烨闹了一通扶苏却没有理会，只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话来搪塞他。
赢烨身上到底留着赢氏血，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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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小年，这几日天阴沉的紧，像是要下雪，却一直将下未下。
卯时初卫庄起身洗漱、用早膳，之后又去瞧了盖聂便要去宫里。不想盖聂似有所感，竟醒了过来。
卫庄倒了杯水喂他喝下。昨儿个夜里折腾狠了，盖聂有些恹恹的。“时辰尚早，宴清再睡会儿！”
盖聂不知怎的心中有些烦闷，说道：“叫吕临去宫里表了假，今日便不去罢！”
卫庄轻声笑了笑，“怎的如此舍不得夫君？左右不过几个时辰便回来了。”言毕又凑近盖聂耳边亲了一口，“等回来给你带翡翠阁的珍珠糯米粥和酒酿圆子。”
盖聂微微点头，却不想再吃到这两样吃食却是许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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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授完课正往宫外走，不想半路被赵高拦下，说是扶苏有事寻他商议。
这会儿外面下着雪，卫庄想着临出门时盖聂似乎有些不适，心中有些烦躁。“不知陛下寻本王何事？”
赵高说道：“回禀王爷，老奴不知，等王爷见过陛下自然就知晓了。”言毕，继续领着卫庄往前走。
只是路过御书房赵高却并未停下，而再往前走便是掖庭殿。卫庄眸色沉了沉。往日扶苏传唤都在御书房，今日却改在掖庭殿。难道......？
卫庄紧了紧手指，思量后说道：“赵总管，本王临出门时王妃便有些不适，现下也不知如何了。烦请赵总管先行禀明陛下，待本王回府瞧上一眼，再来见过陛下。”
赵高闻言抖了抖佛尘，说道：“王爷还是先去见过陛下罢，稍后老奴便请御医到王府为王妃请脉。”
卫庄垂眸片刻，旋即抬头觑一眼赵高。“那便有劳赵总管了。”
赵高忙道：“王爷客气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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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章：云涌
卫庄刚踏入掖庭殿便觉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他不禁勾了勾唇角。看来今日这掖庭殿便是龙潭虎穴了。
待卫庄随赵高入了正殿便见到端坐在御案内的扶苏。他今日倒是穿了常服，少了些勤政殿上的威严。
赵高上前对扶苏道：“启禀陛下，宁王殿下已带到。”
“嗯！”扶苏挥挥手，赵高便退了下去。
卫庄上前欲向扶苏行礼，扶苏先是免了他的礼，又着人上了茶才道：“朕昨日得了几斤上好的乌龙，皇叔快尝尝。”
卫庄觑了一眼桌上的茶盏，又瞧了眼对面的几名朝廷大员。伸手将茶盏捞了过来，掀开盖子闻了闻。“的确是好茶！”上好的十香软筋散,果然极好。
扶苏见卫庄夸了茶好却不喝，不明所以。“皇叔，可是这茶不合心意？”
卫庄隔着蕴热的水汽扫了对面的几人一眼，才对扶苏说道：“不过有些烫嘴罢了。”言毕将茶盏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对面几人见卫庄终是喝了茶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在卫庄眼里。
卫庄勾了勾唇角，问道：“不知陛下宣臣有何事相谈？”
扶苏从御案上取了份奏折递于贴身小太监金宝，说道：“李卿递了折子联合十几位大臣要弹劾皇叔，此事事关重大。朕想着总要顾忌皇叔颜面，便请皇叔走一遭这掖庭殿。”
卫庄接过金宝手中的奏折，一目十行的瞧了一遍。无非说他利用身份以权谋私大肆敛财。呵，也就这点本事了。
将手中的奏折掷在地上，卫庄右手捻着左手上的戒指，头也未抬。道：“李大人口口声声说本王以权谋私，证据何在？”
李斯正襟危坐，“御林军已去王府搜查，证据很快就会送来。”
卫庄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扶苏早就看本王不顺眼，你们君臣二人沆瀣一气想将本王除之而后快，是也不是？”
李斯闻言面色不改，道：“宁王殿下竟直呼陛下名讳，可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卫庄抬眼睨了李斯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扶苏是本王的侄儿，现下又不在銮殿之上，本王唤侄儿名讳有何不可？”
“你......”
“李卿！”扶苏示意李斯稍安勿躁，又转头对卫庄说道：“朕不明白皇叔方才所言何意？李卿要弹劾皇叔，自会拿出证据。皇叔若是清白，朕自会还你公道。”
卫庄冷笑，干脆闭口不言。

众人见状也都不再开口。约么等了一刻钟的功夫，赵高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御林军统领宋乔山求见。”
扶苏道：“宣！”
片刻，宋乔山便进到殿内。他先给扶苏见了礼，末了又看了一眼端坐一旁的卫庄。才道：“启禀陛下，臣在宁王府上搜出了一件要紧东西。”
扶苏说道：“呈上来！”
言毕便有侍卫捧了个木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件衣服，赫然与扶苏身上穿的龙袍一模一样。
扶苏惊骇不已，卫庄竟真要谋反？
他面向卫庄，痛心疾首道：“皇叔，朕自认待你不薄。你为大祁征战数十年，朕许你高官厚禄，难道还不够吗？为何还要谋夺朕的皇位？”
卫庄讽笑，答非所问道：“不想宴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言毕抬眼瞧着扶苏。
扶苏被他瞧的一愣，“皇叔此言何意？”
卫庄抬眉与他对视。“陛下演的一出好戏，只可惜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自个儿。”
扶苏气急，卫庄竟以为他伙同李斯一同陷害他。“你......！”
李斯见状对赵高使了个眼色，赵高上前馋住扶苏说道：“陛下莫急，李大人还搜到了宁王通敌卖国的信件，不怕他不承认。”
赵高话音一落金宝便将一个木匣子抱了过来。卫庄扫了一眼，都是这几年同吉尔国来往的信件。看来王府出了内鬼，想到此卫庄不由担心起盖聂。他猛地站起身来，说道：“王妃今日身子不适，臣就不就久留了。至于李大人弹劾臣谋反一事，还请找足了证据再来与臣详谈。”言毕抬脚就要离去。
李斯忙抬手打落了桌上的茶盏，霎时六道身影闪进殿内。来人正是六剑奴，罗网天字一级的杀手。这六人身如鬼魅，上来便将卫庄所有的退路封死。
卫庄眯了眯双眼，“看来陛下是准备动用私行了。”
扶苏见状也有些错愕，“不是，朕......”
卫庄也不在意，他此时并无鲨齿在手。闪身躲过一波剑雨便栖身来到宋乔山近前，一个擒拿手便夺了他手中的佩剑。
赵高与李斯互相交换了眼神，秘制的十香软筋散竟然对卫庄全无用处，果真不愧是鬼谷弟子。
青钢剑虽是凡品可到了卫庄手里那便与名剑无异。只见他出剑快如闪电，见光闪动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六剑奴身为罗网顶级杀手，实力自然不俗。他们的剑路皆为杀招，行招诡异叫人防不胜防。
卫庄身法再快，毕竟以一敌六，受些小伤在所难免，却也不算落了下风。这样的实力怎不让人忌惮？

扶苏已是久不见这样的场面，他被身边的影密卫牢牢护住，内心一阵惊涛骇浪。
李斯见六剑奴久攻不下，忙从怀里取出一物。“宁王殿下可识得此物？”
卫庄此时正好面向李斯，瞧见他手中之物眸色一沉。那是卫琛三岁时盖聂送的随身玉佩，如今竟到了李斯手中。那卫琛、麟儿和阿曼岂不......？可此时强敌在侧，容不得他有丝毫分心。
李斯见卫庄仍不就范，又说道：“宁王殿下果真无情，连自个儿的亲生儿子的安危都不顾！”
卫庄闻言一招横贯八方逼退六剑奴，转而栖近李斯剑指咽喉。“李大人果真不愧为国之栋梁，专干些无耻小人的行当。”
李斯面不改色，“王爷也不逞多让！”
卫庄面色阴沉，“这玉佩的确是卫琛的。只是李大人可知你们若伤了阿曼王子便是与吉尔国为敌。”
李斯冷哼一声，说道：“弹丸小国，何须放在眼里？”
卫庄嗤笑，吉尔国虽小实力却不俗，这几年在他的扶持下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可怜这些人仍旧故步自封、目中无人，等到被人扼住喉咙的那一刻想必表情会十分精彩。

第六十六章：噩耗
扶苏不是傻子，听方才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李斯劫持了宁王世子。“李卿？皇叔此言何意？”
李斯躬身道：“回禀陛下，臣只是请小世子回帝京过年。毕竟陛下也好几年未见他了。”
扶苏闻言压下心中不快，叮嘱道：“万万不得怠慢世子。”
李斯眸色闪了闪，应道：“诺！”
卫庄冷脸瞧着二人惺惺作态，不禁嘲讽道：“陛下果真大义！”
扶苏面上一热，“世子一事是朕的不是。”言毕瞪了李斯一眼。又说道：“只是现下还是请皇叔到大理寺待上几日。待朕查明李卿所奏，定会还皇叔一个清白。”
卫庄嗤笑，他不信李斯会善待卫琛，说不定他此时已惨遭毒手。可若是卫琛真在他们手中......！“臣若不依呢？”
李斯指着六剑奴插口道：“那就只能由他们请王爷走一趟了。”
卫庄对李斯抢白置之不理，只神色淡淡地瞧着扶苏。
扶苏现下哪里还不明白，他这是被李斯摆了一道。先前的安排他并不知晓，可如今就是不认卫庄也不会信他。依卫庄的性子，今日若放他离去，他日必会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可若强行将他扣下，他岂不成了陷害有功之臣的昏君，死后怎有脸面去见赢氏的列祖列宗？
李斯啊李斯，当真胆大包天！
扶苏此刻骑虎难下，半晌才深吸了口气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叔虽贵为王爷也不能例外。”
卫庄“呵呵”笑了两声，“陛下果然好算计。可知诓骗天下百姓视为不忠；为人子侄不敬长辈视为不孝；身为一国之君陷害臣子视为不仁；不顾师徒之情杀其夫君视为不义。陛下果然是大祁历代皇帝之楷模。呵呵！”
扶苏羞恼不已，他哪里有那么不堪？他、他都是被逼的。
卫庄嘲讽够了便丢了手中的剑。卫琛，他不得不赌。
真刚见状上前点了卫庄周身几处大穴，又一掌拍向卫庄胸口废了他的武功。
卫庄吐出一口血，鲜红的血液瞬间便浸透了地毯。
扶苏一见着血瞳孔微缩，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卫庄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扫了扶苏他一眼。说道：“陛下，臣曾应过宴清。若陛下能放下心中芥蒂，这大祁的江山便永远姓嬴。那时宴清说陛下不会，可如今......？呵，当真讽刺!咳咳......”
扶苏闻言心中酸楚，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无话可说。事已至此，已无转圜余地。他闭了闭眼，对赵高说道：“带走！”
“诺！”

赵高朝真刚抬了抬下巴，真刚和断水上前将剑架在卫庄颈肩。两人正待抬脚，殿门外霹雳乓啷一阵剑击声响起，不过须臾一人便已携剑而入。
而章邯紧随其后，他手臂受了伤血流不止，看来伤的不轻。
卫庄见到盖聂微微勾了勾唇角，这人果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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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上朝之后盖聂便又睡了，朦胧之间似是听到蝶翅鸟的声响，他立时醒了过来。
一睁眼果然瞧见窗前的谍翅鸟，盖聂披了衣衫起身。想来是卫琛他们到了吉尔国，来信给他报平安的罢！
他小心翼翼将信件取下，打开只瞅了一眼便浑身血液倒流。
信上竟说卫琛一行途中遭遇暗杀，阿曼身死，墨尹重伤，卫琛不知所踪！
“主子，主子！”盖聂还未消化信中的消息，便被吕临的呼唤惊醒。
吕临闯进寝殿急道：“宋乔山带了御林军前来搜查王府，说是王爷密谋造反。半夏此刻正带人拦着他们，还请主子拿个主意。”
盖聂闻言将手中信件递与吕临，转身取了一套紧身的衣裳快速换上。他将鲨齿背在背上，手中握着渊虹对吕临说道：“从此刻起王府与流沙便交与你了，待我救出重之，咱们云梦汇合。”言毕抬脚走了出去。
吕临盯着手中的信件，抬手抹了把脸。他心知此刻不是伤感之时，须得赶紧联系紫女商议营救之事。
吕临转身慌忙往书房赶去，沿途瞧见伺候映琴嬷嬷的婢女便将手中的信塞进钱袋里，命她想办法送进张相府交与卫苓。之后便从书房的密道离开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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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来到正门之时一名御林军方将半夏砍刀在地。见此情景盖聂眼圈瞬间通红。他足尖轻点，一夕之间便到了近前。那御林军一见盖聂便吓的倒退几步，盖聂一挥手那人便已身首异处。
王府的护卫见状纷纷退到盖聂身侧，与御林军对峙。
盖聂单腿跪地将半夏抱起，她此时浑身是血却还想扯出微笑。“半夏莫动！”
半夏揪住盖聂的衣袖，艰难地说道：“主、主子，半夏、今后、不、不能再、伺候主子，望主子、和、王、王爷、千万、珍、重！”
盖聂抬手擦去半夏嘴角的血迹，“半夏放心，我与重之定会如你所愿。”
半夏粲然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盖聂轻轻将半夏的尸身放在雪地上，殷红的鲜血晕染了一地，如冬日里盛开的寒梅。可这花一样的女子，从此便香消玉殒，消逝在这世间。
盖聂起身，看向宋乔山。
宋乔山被他盯得大雪天的冷汗直流。这人可是闻名天下的剑圣，瞧他刚才那一招，自个儿都没看清他到底拔没拔剑。
盖聂伸出拇指轻弹剑柄，渊虹出鞘杀气四溢。只见寒光一闪，宋乔山顿觉灵魂离体。
这人太可怕了！
不待宋乔山感慨，盖聂已然出剑。
宋乔山大骇，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动也动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银光一闪一柄短剑激射而来挡住了渊虹的去路。
盖聂侧头，是章邯。
章邯身后跟着个脸上刺了字的男子，那男子身高八尺有余，体格壮硕。他身后背着一把重剑，正抱着手臂冷眼瞧着盖聂。
盖聂薄唇轻启：“巨阙！”
陈胜勾起唇角，下巴微抬。“剑圣嫁了人性子也变得娘气了，当年虽胜了我不知如今可还能拿得起剑？”
盖聂闻言神色不变，只道：“出剑吧!”
陈胜也不欲多言，挥剑朝盖聂砍去。巨阙剑身极重且长，陈胜挥起来却毫无压力。盖聂并不正面迎敌，脚下轻转便躲了过去。
陈胜一击不中转身紧随盖聂而去，两人一追一逃，片刻便逛了半个王府。
“盖聂你是**吗？为何要逃？”
盖聂不理陈胜，仍不出招。约么一刻钟的功夫陈胜耐心告罄，祭出巨阙朝盖聂劈去。
盖聂似背后长了眼睛，瞬间回转，渊虹出鞘，剑身贴着巨阙拐了个弯在空中飞旋起来。几息之后巨阙被卸了力道重重甩在地上，紧接着一招长虹贯日陈胜便受了伤。
渊虹的剑身沾染了鲜血，盖聂捡起一片枯叶擦拭渊虹上的血迹。“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需戒骄戒躁，更诫轻敌。我虽五年不入江湖，却也从不备懒。今日、你仍赢不了我。”说完最后一字盖聂已在十丈之外。

第六十七章：纵横
盖聂击败了陈胜却还有章邯等着他，影密卫早已伺机而动将盖聂团团围住，像是要生擒他。
盖聂心中明白，这些人不过拖延时间罢了。“你们挡住了我的去路。”
章邯上前道：“今日便是要请剑圣留下！”
盖聂眯了眯双眼，“我要走，谁也留不住！”
言毕执剑向章邯攻去，出手便是杀招。这人虽曾与他是同僚，可如今两人站在敌对的立场，并不值得心慈手软。
鬼谷纵剑加上流云剑法，盖聂以一人之力对战数十影密卫高手，虽是耽搁了些时辰，还是先于章邯赶到了掖庭殿。
盖聂飞身进入殿内，还剑入鞘。
他早晨未来得及束发，只随手扎了根布条在脑后。此时墨发飞扬，白色的衣袍上染着斑斑血迹，倒显得有些不羁。
盖聂一进正厅便闻到一股血腥味，侧头便见卫庄面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痕。
盖聂眉头紧皱，刚上前一步，魑魅、魍魉即刻便朝盖聂袭来。扶苏大喝一声：“退下！”，那两人又隐匿到暗处。
卫庄闭着眼，听着盖聂走近。感觉他执了自己的手诊脉，末了又问：“疼吗？”
卫庄摇头。
盖聂拍拍他手背起身面向扶苏。“陛下，臣要带重之离去！”
扶苏眉头微皱，“盖卿，皇叔不仅私造龙袍意图谋反，还通敌卖国，朕不能放他走。”
盖聂瞧着桌上的箱笼，随手取了几封信件翻阅，旋即勾唇笑了笑。他这人向来面无表情，这笑意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欣慰，却叫扶苏看不懂。
盖聂看过信件，又去瞧那龙袍。他将衣袍抖开却见正面绣龙的地方已被人剪去，只留了半个龙头？
盖聂拎着手里的龙袍问道：“这便是陛下所说的证物？”他又将箱子里的信件倾倒出来，露出许多空白的纸张。“这便是陛下所说的通敌信件？”
盖聂摇摇头，“陛下真叫人失望！”
扶苏已惊骇得瞪大了眼，这怎可能？明明、明明......?
盖聂又说道：“重之想要这天下，轻而易举。”
此刻扶苏已然明白，卫庄早已洞悉一切，只是今日唯一的变数便是卫琛。
盖聂瞧着扶苏一瞬间似没了精气，心中不忍。却仍是说道：“陛下，臣要带重之走。”
李斯立刻大声道：“陛下不可，卫庄威望甚高，此去便是放虎归山。”
扶苏瞧了眼李斯又看向盖聂，左右为难。半晌终是说道：“抱歉，盖卿，为了大祁的江山社稷，朕、不能允。”是啊，今日若是放卫庄离去，天下岂不皆知他身为皇帝却容不下有功之臣？
盖聂面上无悲无喜，只平静道：“陛下若执意如此，那么、陈州、通州、陇西、鄂州等九座城池即刻便会沦陷。”
扶苏惊骇，“盖卿？”
盖聂淡然。“陛下五年前亲自下的调令，逆流沙专司暗杀，想必取几个官员的性命易如反掌。”
扶苏这才想起来，当年卫庄确实递了折子将手下调往大祁各处。原来那时这人就在防着今日。
扶苏深吸一口气，说道：“盖卿不必威胁朕，区区九座城镇如何与大祁整个江山相较。朕乃赢氏后人，秉承先祖遗命，定不能让大祁的江山社稷落于外人之手。”
盖聂垂眸。

此时赵高接了禀报进来对扶苏说道：“启禀陛下，帝都上万百姓受人煽动，跪在宫门口为宁王请命，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扶苏闻言一口气憋在胸口，不曾想卫庄在民间竟有如此威望。他侧头看一眼盖聂，也是，这几年卫庄为百姓做了许多事，在百姓看来，有奶便是娘啊。
他今日若是执意拿下卫庄，怕是天下百姓真会骂他这皇帝心胸狭隘，连大祁的功臣都容不下。那还有谁会拥戴与他？
卫庄真真好算计！
可今日卫庄若不除，来日必后患无穷！
扶苏思忖再三，说道：“盖卿可还记得朕儿时问你卧薪尝胆的故事？今日我若放你二人离去，难保他日皇叔不会为报私仇而另立旗帜。”
盖聂瞧了眼围在四周的各路人马，心下黯然。卫庄武功被废若想带他杀出重围必是两败俱伤。何况就算杀出皇宫宫外还不知有多少刺客。“陛下，卫庄武功已废，今后不能再习武。”
扶苏皱眉，“盖卿你不要逼朕。”
盖聂微微摇头，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陛下可记得十五年前？”
扶苏闻言看向盖聂，十五年前，他怎会忘记。
盖聂又往前走了一步，“那时陛下年方十岁，还是个不懂家国天下的稚子。臣奉太皇遗命辅佐陛下，数年相伴，亦师亦父。臣从未向陛下索求过什么。今日，臣请陛下放过卫庄。”
扶苏瞧着盖聂想起往日种种热泪盈眶，“盖卿！朕......”
盖聂此时已到扶苏近前，他缓缓抬起手抚上扶苏发际。“陛下！卫庄于大祁有功，不该有此下场。”
扶苏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事好，他身为帝王却要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
忽然，盖聂手指动了动。
伺机在一旁的赵高佛尘冲盖聂一扫，喝道：“来人，快救驾！”闻言六剑奴与御林军立刻围了上来。
盖聂闪身躲过赵高的一击，伸出指尖缓缓说道：“我不过替陛下拔了一根白头发，也值得赵总管如此兴师动众？”
赵高双眼一眯，他方才看得清楚，盖聂明明想挟持扶苏，若不是他及时制止岂不让他得逞？

经此一事扶苏也清醒过来，他有些难以置信盖聂方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盖卿？你、你要背叛朕？”
盖聂摇摇头，“我只想救回自己的夫君！”
扶苏闻言恨声道：“夫君？呵呵！盖卿，你可知卫庄从初始便是存着利用你的心思，他对你的好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盖聂垂眸不语。
扶苏又道：“再者，卫庄就真的不曾觊觎过大祁的江山？朕不信！”
盖聂开口，“陛下所言臣都知晓，可此时此地，没有宁王卫庄、没有流沙首领，只有臣的夫君——卫、重、之！”

第六十八章：捭阖
卫庄闻言睁开双眼，他侧头看向盖聂。两人对视，盖聂神情淡然。
卫庄勾唇一笑，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邪魅。“宴清，我对你是真心不会有假，可对这天下也从未放弃过。”之所以拖到今日，无非不想你也背上犯上作乱的罪名罢了。“如此，你、可还要救我？”
盖聂抿了抿唇，“你先前......都是骗我？”
卫庄说道：“是！”
盖聂握剑的手指紧了紧，“那你今日、可是为了琛儿？”
“是！”
盖聂终于明白，卫庄这几年看似收敛锋芒处处退让，可推新政、剿私兵、清世家、修荆渠，没有一件事少了他的参与。他又是大祁的战神，正是这些功绩，成了逼迫扶苏对他出手的筹码。而他、也算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盖聂倏尔一笑，“不愧是鬼谷横剑！”
卫庄闭眼，半晌才轻声说道：“你、走罢！”
盖聂摇摇头，他走到御案前取过纸张，又随手拈了支狼毫蘸了墨汁，思忖片刻才下笔。待落了笔转身走向卫庄，“这是和离书，写的是明日的时期。今日、我会救你！”
言毕盖聂抓了卫庄的手想按下指印，卫庄喝道：“盖聂！”
盖聂手顿了下，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听卫庄如此唤他。
卫庄武功被废这会儿十香软筋散的药力也上来了，他挣了片刻却是无用。
盖聂将和离书叠好放进卫庄随身佩戴的香囊里，又拉住他的手腕，说道：“我带你走！”
盖聂话语未落四周便杀气升腾，六剑奴提剑封住二人退路。他微微侧身揽住卫庄肩膀，脚尖点地猛地跃上房梁，又借力向屋顶冲去。房顶立时破了个大洞，瓦砾纷纷落下。
这会儿功夫盖聂已带着卫庄到了掖庭殿外，与早已埋伏在此的罗网对上。今日之事乃是皇家密梓，这掖庭殿怕是已被封锁起来。此时他身负卫庄，想要突围绝非易事。
不过须臾功夫六剑奴也追了上来，盖聂以一敌六还要顾及卫庄，不消片刻身上便多了不少伤口。
这会儿雪下的正大，掖庭殿外恰植了一排寒梅。漫天飞雪为衬，梅花傲雪凌霜，分外好看。不过美景虽好，众人却无意欣赏，一双双眼睛直直盯着场上激战的双方。
六剑奴实力不容小觑，六人呈合围之势攻势猛烈。盖聂即便是剑圣也禁不住如此消耗，渐渐便有些不支。
卫庄急了，“宴清快走，自有流沙救我。”
盖聂充耳不闻，心道：你如今经脉尽断武功被废，怕我一走你便立即没了性命。
见盖聂不为所动，卫庄气急却毫无他法。
这会儿雪越下越大，刀光剑影间血色纷飞。盖聂提剑的手有些颤抖，俨然已是强弩之末。
卫庄瞧着扶苏脸色也不好，怕是这会儿正在放与不放之间纠结。扶苏既怕盖聂会因此丧命，又怕放了二人日后后悔。
他正待开口，这时一道童声响起，“父皇！”
扶苏转头见赢烨从远处跑了过来，他慌忙喝止六剑奴的攻击，不想叫赢烨瞧见这血腥的场面。
盖聂趁此喘了一口气，卫庄扶住盖聂的手臂两人靠在一处。
赢烨来到近前，顶着冻得通红的小脸儿问扶苏：“父皇，那些人为什么要打宁王爷爷？你看他都流血了。”

扶苏被这称呼酸了一把，抽着嘴角问道：“烨儿怎么来了此处？伺候你的宫人呢？”
赢烨转头瞧了远处的卫庄一眼，眼珠转了转对扶苏说道：“是烨儿偷跑出来的，又问了别人才知道父皇在这里。”他才不会说自个儿是从狗洞里爬进来的。
扶苏皱眉，显然不信。营业怕扶苏怪罪忙又说道：“今儿个宁王爷爷讲了三字经，儿臣有些不明白，便想问问父皇。”
扶苏蹲下身子，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扶着他的肩膀问他：“那烨儿何处不明白？”
赢烨皱了皱小脸儿，过了一会儿才说：“儿臣不明白何为“君则敬，臣则忠。”呢？”
扶苏闻言诧异，何为君敬臣忠？当是君王能尊敬臣子，那臣子自然也会效忠君王。于情于理卫庄并不欠他什么，且他对大祁有功。可他今日却对有功之臣大开杀戒，还连累盖聂一同受累。
赢烨见扶苏半天不说话，便拉了拉他的衣袖。“父皇，宁王爷爷是生病了么？”
扶苏并未回答，他站起身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花，顺势挡住他的视线。“来人，送大皇子回宫！”
扶苏话音一落金宝便上前对赢烨说道：“大皇子，跟奴婢走罢！”
赢烨点了点头，侧身想偷偷瞧一眼卫庄，却被扶苏的大手挡了视线。于是便回头看向扶苏，问道：“父皇，那明日宁王爷爷还能来给烨儿上课么？”
扶苏摇了摇头，抬手示意金宝快走。两人很快离去，隐隐还能听到赢烨的抽泣声。
待彻底看不见赢烨的身影扶苏才深吸了口气，他挥了挥手说道：“都退下罢！”
李斯一愣，“陛下！”
扶苏吼道：“朕让他们退下！”
李斯不敢再多言，转身挥退六剑奴。
至此盖聂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的手几乎已握不住剑柄。若再战下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他必败无疑。可不待他有所松懈，一支带着劲风的箭羽朝卫庄急射而来。盖聂大惊，可他已无力拦下，只得微转脚步挡在了卫庄身前。
“噗！”利箭入肉之声。
卫庄一时还不曾反应，直到盖聂直直倒下才慌忙间想抱住他。可他此时浑身酸软，哪来的力气？只得顺势倒在雪地上。
这一切来得突然，叫人始料未及。卫庄挣扎起身抱住盖聂，瞧着他伤口处流出的黑血目眦欲裂，这箭上有毒。“宴清！”
盖聂侧头吐出一口黑血，他微微眯着双眼转头看向卫庄。“抱歉，没能、带你离开。”
卫庄伸手揪住他衣领，“傻子！我要走谁能拦得住？”
盖聂扯出一抹浅笑，凑近卫庄耳畔。“珍、珍、重！”言毕便昏了过去。
卫庄大吼一声：“宴清！”
此时扶苏被卫庄一声爆喝惊醒，待看清眼前的情景心中巨痛。他急急向二人跑去，等到了近前刚要俯身，卫庄却一挥袖袍喝道：“滚”！
扶苏被扫坐在地上，他惊愕地瞧着眼前二人，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