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包策 黑白 之似是故人


书生默然,包拯也举着那张字条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公孙策给范大人写了这张字条,而后破例在入更之后见到了范大人。我还在永兴军公孙策寝帐里看到范大人送给他的书,据展昭说是范大人几十年间亲自整理的西北边陲地理风物志,十分珍贵。”
展昭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公孙大哥碰都不让人碰一下。”
“各位就不觉得奇怪吗?范大人与公孙策素昧平生,第一天见面就把自己半生整理的书稿送了他,再怎么一见如故,这份礼也太珍贵了。至于这张字条,‘风雪入三关’,如果解成死守三关一战,各位觉得范大人会因此为公孙策破例么?”
包拯说的不疾不徐,众人却越听越糊涂,齐刷刷看向作为当事人的公孙策。书生刚要开口,面上却一阵惨白,包拯赶忙将他扶到桌前坐下。公孙策抬头望见那张黑炭脸上的关切,轻轻摇了摇头,包拯一手扶着他肩头:“还是我来讲吧。”
说着,又举起手中的纸条:“那日要不是郎中来给公孙策看病,我差点就忘了其实他也是大夫。所以我去向郎中确认了一下,‘三关’也是‘三焦’的别称,是人体元气通行之处,‘风’‘寒’则是两种病症的名称,这五个字也可以解作风寒痹症已深入三焦,无法可医了。”
展昭也到了公孙策身边,这时候抬头一脸恍然大悟:“包大哥,怪不得你那天问了郎中那么多医理,原来是怀疑这张字条写的是医理,可是这么解为什么范大人就会为公孙大哥破例?难道说……是范大人病了?”
“不可能!”还不等包拯答言,永兴军中便有人反驳,“我们主帅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患病,还什么无法可医了,真是无稽之谈!”
“范大人当然必须身体硬朗,”包拯淡然一笑,“大宋与西夏战局一直吃紧,主帅病重势必会打击宋军士气。”
一直不置可否的师仲桓忽然问:“证据呢?”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包拯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师仲桓,缓缓道:“证据是那条入更不见客的禁令。在永兴军大营,王邵将军曾说这条禁令大约两年前立下,为了防止有人私下攀附,但风寒痹症最重要的症状就是关节疼痛行动不便,尤其入夜寒气重疼痛会加剧,严重者行走都会困难,所以我想两年之前,范大人的病症可能就已经开始恶化了……”
“哦,我知道了,”展昭眼前一亮,“所以包大哥你觉得小马看到的那个行走不稳的人是患病的范大人,而不是酒醉的苏努?”
“但那晚主帅亲自把钦差大人送回寝帐,这是无数人都看到了的,”师仲桓面无表情的插了一句。
“我也同样记得,展昭说那晚接风宴的时候,范大人甚至没有走出大帐迎接身为钦差的公孙策,这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通吧?”包拯也面无表情的反驳回去,又拿起从公孙策寝帐带回来的茶壶,“还有这壶茶,是接风宴之后范大人送来的,展昭说味道很怪,我拿给郎中看过,里面加了桂枝、生姜、甘草等几味药材,有驱寒解表之效,适合体质虚寒之人。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我想范大人大概是久病成医,也可能本来就通些医术,所以看出公孙策的寒证,而公孙策则应该更早就发现了范大人身染恶疾,因为这壶茶而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才会连夜去见范大人。范大人的病虽然已经不治,却可以施针石之术缓解疼痛,我想公孙策连夜求见的真正目的正在于此,所以范大人才能亲自把公孙策送回寝帐。”
“用不着这么麻烦,”公孙策的声音有些疲倦,眼中淡淡的惊喜却真切,“久患痹症的人四肢关节会变形,找稍微有些经验的郎中去检查一下,就会知道包拯所言非虚。”
“这样的话,这个案子就要重组了,”包拯眼中也闪过一丝不不易察觉的笑意,“范大人是在凶手后面走入巷子的,或者说,范大人和凶手并不是从同一个方向走进巷子的,但小马慌乱之下并没有看清。我想凶手应该是从格子间的窗户出来,行凶之后再从那里回去的,因为那扇窗户里的灰尘比其它的薄很多,显然是最近才被打开过。”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15 15:41:00 +0800 CST  

“包大人,照你这么说,范大人不是正好跟凶手打了个照面吗?”钟政一头雾水,“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点争斗的痕迹都不留下来啊。”
“就是因为范大人看到了凶手才不会发生争斗,”包拯望着公孙策因为自己的这句话猝然一跳的目光,“因为凶手根本不可能去杀范大人。”
“大包,你这到底在说什么?”夏桑始终在师仲桓身边怕双方再起冲突,此刻也忍不住发问。
“其实……凶手很聪明,他的杀人手法非常简单,越是简单的手法往往也越难找出破绽,而他的杀人动机更是隐藏很深,”包拯目光有些黯淡,“他唯一的败笔是不该在昨天夜里偷袭公孙策……”
“偷袭……我?”公孙策一愣。
“是啊,公孙大哥,包大哥真是料事如神,”展昭笑着接口,“我们正在永兴军大营查案,包大哥忽然说你可能有危险就往回赶,你不知道他那会儿多紧张,都没来得及跟王邵将军告个辞。”
“也不是什么料事如神,我只是怕……”包拯略略一顿,转身向书生解释,“我只是觉得我的一句话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我也没想到真被我不幸言中,不过也因为这个我终于想到了凶手的杀人动机。”
“什么话?”书生心思仿佛都在案子上,其余的全不关心。
“我和展昭去永兴军大营之前,夏桑姐问我有没有线索,我说你应该是找到了重要的线索……”
陆纡看着衙差急匆匆走进门来,显然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不禁插言:“包大人,凶手到底是谁?”
“这个凶手,首先要非常熟悉风月楼里的情形,知道苏努酒醉后会被搭到格子间,知道小马和颖娘在马车中私会更害怕被撞见……”
衙差走到堂上,虽然眼见得青天包大人在说话,但因为他带来的消息实在太重要不容耽搁,还是躬身一五一十的禀报:“禀钦差大人,圣旨到了,王邵将军正带着圣旨往这里赶,请各位大人准备接旨吧。”
包拯却充耳不闻的继续说着:“其次他还是一个让范大人面对面碰到也不会有戒备心的人。”
“大包,你这说的难道是……”夏桑因为太过惊讶几乎是脱口问出,却终究没有将那人说出来,而堂上猜出包拯所指之人的也因为一时间难以置信,竟几乎没人想起去理会将至的圣旨。
只有公孙策听着越来越近的铠甲与马蹄声,眼中浮起的讶异转瞬即逝:“圣旨居然到的这么快……包拯,你还是推错一件事,昨夜的偷袭恐怕不是败笔,而是有恃无恐!”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15 15:41:00 +0800 CST  
快完结了~这是柚子第一个平坑的坑【你还好意思说= =
所以俺是都写完改好一次贴过来~还是继续一章一章来呀?谢谢给俺回帖的各位,俺不太会说话~鞠躬~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15 15:44:00 +0800 CST  
为毛你们都一起出现了OTZ今天晚点会更。。。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09:18:00 +0800 CST  
一上来就有XX内容是多忧桑啊= =继续一段一段发。。。

(十一)
公孙策听着越来越近的铠甲与马蹄声,眼中浮起的讶异转瞬即逝:“圣旨居然到的这么快……包拯,你还是推错一件事,昨夜的偷袭恐怕不是败笔,而是有恃无恐!”
再迟钝的人此刻也已反应上来包拯所说的凶手是谁,而公孙策的赞同让众人有些微妙的迟疑,有用眼角余光去偷瞟的,有压低声音和身边人交头接耳的,却没人把那个名字说出来,纵然这是大宋第一聪明人的结论,也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王邵就在这当口走进了风月楼,甫一进来也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但他生性冷峻,目光中甚至没有一丝询问的意味,只是稳稳捧着手中加了黄封的长条盒子走到上首。
师仲桓身后的永兴军见了王邵却都有些按捺不住,一人语声中带着些许屈辱道:“将军,包大人居然说……说师将军是杀害主帅的凶手!”
这个讳莫如深的答案冷不防被人说出来,堂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王邵却没有任何反应,冷冷环视屋中一周:“各位接旨吧。”
另一个同样波澜不惊的人却是正身处漩涡的师仲桓,甚至从王邵进屋的一刻开始,面上的阴霾便一扫而光,颇有风度的将包拯公孙策二人让到前面,仿佛丝毫不介意片刻之前所受的指证。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35:00 +0800 CST  

永兴军人人面上也都露出振奋之色,这道圣旨一定会重授兵权,事态紧急,按照惯例不外王邵和师仲桓中的一人,而只要能调兵抗敌,眼下的情势便不足为惧了。一时间人人摩拳擦掌,只待圣旨一宣便可出城与西夏大军再决生死。
王邵迅速展开从长条盒中取出的赭黄绢帛,不知为什么目光在上面停了有些长的时间,才用一向没什么起伏的语调朗声宣道:“上谕:礼部侍郎公孙策即日起暂代西北军前一切事宜,可凭此诏调集经略安抚使原所辖部署。钦此。”
“钦此”两字刚传进众人耳朵,原本跪在公孙策身后的师仲桓猛抬头从王邵手中抢过圣旨:“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圣上怎么会把兵权给他!”
公孙策从容起身,神色里没有一丝意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不可能?永兴军到汴京一往一返六天的路程,将军的部下不也五天就回来了?”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35:00 +0800 CST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37:00 +0800 CST  

公孙策正色道:“师将军,经略安抚使遇害,几乎要毁掉两国议和,这难道是小事?”
“可……”
师仲桓还想争辩,被王邵止住,后者看看钦差,仍是毫无起伏的语气:“公孙大人,圣旨言明由大人暂代一切事宜,永兴军自当遵旨,但大人毕竟不谙军务,如有不妥,我等职责所在定会直言相告。”
他一番话说得不偏不倚十分公证,在场众人都不禁露出信服之色,公孙策点点头:“这个自然。”
王邵略停了停,又转向包拯:“包大人既然认定仲桓是凶手,请拿出确切的证据来,否则末将也要按大宋律例,参包大人的污蔑之罪。”
包拯抽开落在书生身上的目光,有些自嘲的笑笑:“各位想看证据的话,随我到格子间一趟吧。”
又吩咐展昭:“展昭,搬个梯子到格子间。”
众人将信将疑的随着包拯到了格子间,却见展昭和两个衙差正往梁间搭梯子,格子间那扇冲着后巷的窗户敞着,深夜时分巷子里空无一人。
夏桑始终跟在师仲桓身边,没有只言片语的维护,眼中的信任却不言而喻:“大包,既然说到证据,那天师将军取酒回来你也在堂上,该知道那么短的时间要到地窖取酒再从后窗出去杀人,根本就来不及。”
“夏桑姐……”包拯看着面前女子的一派坦荡,忽然有些不忍,他深知风月楼的这几个女子虽然出身风尘饱经世事,却也因此飒爽磊落不让须眉,反而将“清白”二字看得更重,当下沉了沉心境,从脚边拿起一样事物:“夏桑姐,你还记得这个么?”
众人一看,包拯拎起来的竟是一只空酒坛子,冬梅道:“大包,这不是昨天地窖里那个空坛子吗?这个东西怎么了?”
包拯在通向地窖的楼梯前站定:“夏桑姐,那天你是亲眼看着师将军顺着楼梯走下去的,还是一面离开一面听着他下楼的声音?”
“我……”夏桑想说什么,却愣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春桃奇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人很容易用习惯经验来代替感观,这也就是为什么小马会认为他看到的是苏努,因为看到走路摇摇晃晃的人,一般人的反应都是他喝醉了,”包拯说着,将空酒坛在楼梯上放倒,轻轻一推,酒坛便顺着木板楼梯轱辘辘滚下去,真如同一个人快步走下楼梯的脚步声。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37:00 +0800 CST  

在众人的惊异中,包拯继续道:“如果师将军并没有到地窖取酒,而是事先将酒坛准备好放在什么地方,然后从格子间的窗户出去杀害范大人再回来,时间是否就够用了呢?”
“可是格子间就这么大地方,根本藏不了酒坛,”秋菊插言道。
“下面是没地方,但是……”包拯仰头,目光停在架了梯子的房梁上。
展昭将酒坛捡回来,向钟政道:“钟捕头,慎重起见,还是请您亲自上房梁去看看吧。”
钟政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依言上了梯子,不多时只听他在上面说:“房梁上有些灰尘被抹掉的痕迹,应该是有人上来过……还有……这里有两个圆环形的痕迹。”
展昭把空酒坛递给钟政,众人都仰头看着梯子上的人,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将酒坛放到梁上,片刻后有些吃惊的道:“包大人,这个圆形痕迹跟酒坛底部一样大!”
包拯环视众人一番,缓缓道:“案发当时并没有梯子,那么有这个轻功可以踏上房梁的……”
寂静中,春桃抢着开口:“大包,你就凭这个就说师将军是凶手?怎么证明这些都是他做的?关键是他的动机是什么?谁都知道范大人是将军的养父,是谁也不可能是他!”
“动机,”包拯看看师仲桓,又看看夏桑,“杀范大人,偷袭公孙策,还有五天就到达的圣旨,这三件事……”
“这三件事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春桃打断包拯,又转向公孙策,“公孙大人,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啊,大包这简直越说越离谱了!”
半晌无语的公孙策抬头看着师仲桓,神色有些复杂:“这三件事都有一个共同的动机,就是破坏和谈!”
“对,”包拯点点头,淡淡看了书生一眼,“议和期间宋军主帅被杀疑犯是西夏使臣,钦差大人又昏迷不醒,议和无论如何议不成了,再等部署兵权的圣旨一到,就可以重新开战。昨夜的偷袭确实不是败笔,只要公孙大人不醒过来,和谈就没法进行,只是师将军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圣旨里委任主持全局的人,竟然不是他也不是王将军,而是公孙策。”
公孙策与他对视一眼,影沉沉的目光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包拯轻叹一声:“整个永兴军,只有身为养子的师将军知道范大人的病情,若不是范大人病重不治,师将军说什么也不会杀掉养父来换取重新开战,所以他一定要用含情杀人,这柄剑至少能少给范大人一些痛苦……”
师仲桓狠狠盯着包拯,目光似要将他穿透,轻蔑一笑:“如此说来,末将在巷中行凶,义父为什么倒在巷口,他右手上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确实,”包拯毫无回避之意,“这两件师将军自己也不明白。”
“自己都不明白?”春桃几个重复一遍包拯的话,不禁面面相觑,“大包,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看他根本就是找不出师将军杀人的证据,怕王将军参他,在这儿胡搅蛮缠!”永兴军中一人忽然这么说,立刻得到不少同伴的响应。众人看看针锋相对的包拯和师仲桓,都有些不知道该相信谁。
包拯对周围的将信将疑并不十分介意,继续道:“因为范大人想保护一个人。”
“我为什么越听越糊涂啊,”秋菊碰碰冬梅,“你听得懂么?”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包拯不知道忽然来了什么兴致,放下说到一半的案情吟起诗来,“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38:00 +0800 CST  

展昭一直听到最后一句,眼前忽然一亮:“对对对!包大哥,你想出来了?公孙大哥说的就是这个诗,什么胶什么漆什么别离的!”
王邵冷冷问:“怎么回事?”
“那夜回寝帐的路上闲聊,范大人曾言及平生两桩心愿都已圆满,”接口的却是公孙策,一抹怆然在眼中淡淡氲开,“我问他是什么,旁边恰有要粉刷东西的彩漆和调漆的胶,范大人便将半碗胶倒入彩漆之中。我猜该是那句‘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然后才知道师将军喜事将近了。”
略顿一顿,继续道:“这诗写的是痴情思妇得到一匹绮罗,这本来没多贵重,却因为是远方情人捎来的,便不禁睹物思人。她看着绮上的鸳鸯文彩,不禁想到可以用它裁一条合欢被,里面蓄满丝绵,被缘缀上丝结。丝绵之‘丝’与相思之‘思’谐音,被缘缀线结寓意不解之缘,仿佛如此一来,两人虽然天各一方,情分却可以如胶漆相黏,永难分离……”
秋菊不明所以:“两位大人,这和案子有关吗?”
“夏桑姐的肚兜,那天小蛮说……”包拯提到小蛮,不禁愣了愣,忽然想到他应该是在县衙照顾公孙策的,而书生已来了半晌,却始终没看见小蛮,但此时此刻也无暇细想,“夏桑姐被苏努轻薄时,是当堂被挑开衣衫露出肚兜,那肚兜的样式,很像这诗里的合欢被……”
春桃看看夏桑:“你的意思是夏桑和范大人认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包拯也转向师仲桓身边的夏桑,“夏桑姐,可否借你的玉璜一用?”
夏桑默默解下玉璜递给包拯,包拯接过来,又从一叠案件记录中翻出一张,众人一看,竟是那张绘着范熙右手伤口和血迹的图样。包拯将玉璜放到图样之上,除了掌缘血迹有些模糊外,掌心没有血迹的地方居然几乎跟玉璜的形状严丝合缝。
“范大人手掌边缘的伤口确实也是含情剑所伤,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曾握住从咽喉下伸出的剑身,但是这样的话,整个手掌都应该有伤痕和血迹才对,除非他手中握了东西。”
“大包,难道你想说范大人死的时候手里握了夏桑的玉?”事情渐渐扯到夏桑身上,春桃有些急了,“夏桑不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系的!”
包拯不置可否的转向师仲桓:“师将军,你的玉璜是否也能借我一用呢?”
师仲桓冷冷看着包拯将腰间青玉解下递过去,包拯一手拿着一块玉走到当中:“展昭,你还记不记得昨天一早我们在院中遇到夏桑姐和师将军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我说过什么?”展昭看着那两块玉想了想,“我说……这两块玉看起来好像一对,是不是定情信物?”
包拯点点头,将两块玉轻轻对在一起,尽管色泽一青一红,却好好拼成一个圆环。
春桃秋菊冬梅呼啦一下围过来:“这怎么回事,不可能啊,这玉是夏桑娘留下的,怎么会跟师将军的是一对……”
公孙策望着包拯手中的玉璧,神色一黯:“美玉合璧,再圆满不过,却是故人身后事了……”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38:00 +0800 CST  

“夏桑姐和师将军都不知道,这两块玉都不是玉璜,虽然色泽不同,却真是一分为二的玉璧。这块青玉真正的主人也并不是师将军,而是范大人,夏桑姐是范大人的亲生女儿,”包拯听着自己这番话讲出来,格子间里顿时鸦雀无声,“这块玉和肚兜都是夏桑姐的娘留下来的东西,这在风月楼也不是什么秘密。范大人是一年多前开始隔一段时间就会光顾风月楼一次,大概是认出夏桑姐的这块玉,知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吧。”
包拯顿了一下,看看眼前相对而立的夏桑和师仲桓:“然后夏桑姐被苏努轻薄,露出了肚兜,我想那首‘客从远方来’大约是定情诗之类,所以范大人看了夏桑姐穿着有那样寓意的肚兜,明白这份感情夏桑姐的娘至死不渝,那桩了却的心愿,那‘以胶投漆中’的真正含义,大概在此。”
“我娘……”夏桑脸色煞白的抬起头,微微颤抖的手扶着胸前肚兜,“我娘的闺名里有一个‘绮’字……”
一直不动声色的师仲桓听到夏桑的这句话,终于变了脸色。包拯心中有些不忍,这一对好事在即的人只怕要自此陌路,默默移开目光,口中却并未停下来:“范大人到死都想保护的,是半生凄苦终于觅得良缘的女儿,所以他拼着最后的力气想毁掉这块可以证明夏桑姐身份的玉,但并不知情的师将军可能误会了,以为范大人要留下什么线索,反而把那块玉抢了下来。永兴军中有配玉璜的习惯,所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玉挂在腰间,反而最不引人注意。而范大人最终倒在巷口,我想大概也是想远离杀人现场,让我们想不到师将军是从格子间的窗户出来的……”
王邵盯着包拯的目光变得有些阴鸷:“包大人,证据呢?”
“证据有两个,”包拯不疾不徐接口,“公孙策第二次验尸的时候,在范大人胸前发现了硬茧,我想这半个玉璧,他应该是一直戴在胸前,玉璧以利器一分为二边缘锐利,戴久了就在胸前磨出了茧。这样范大人扯下颈间的玉想用含情剑毁掉,也顺理成章。”
又举起手中青色的玉:“沾过血的东西,就算看着再怎么干净,也有办法验得出来,何况玉上穿线的细孔,并不那么容易清理干净。”
“不用验了,”师仲桓惨淡一笑,目光中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包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我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却怎么也想不到风月楼的傻厨子会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这大概就是命吧。”
一旁公孙策冷冷道:“拿下!”
周围人却迟疑起来,即便师仲桓亲口承认自己是凶手,这结局仍旧太过骇人。师仲桓解下佩剑递给身边犹疑不定的士兵:“愣什么,钦差大人的话没听到么?”
说罢,径自向外走去,走过夏桑身边,终究还是停下来,郑重的向她一抱拳:“夏桑姑娘,义父曾提及令堂,当年边陲战乱四起,义父奉命戍边就此与令堂失散,但义父终身未娶,想来是始终未曾忘情吧。但姑娘是义父女儿的事情,我也不知情,大概他是觉得自己不久于人世,相认了只能徒增伤感吧。义父待我恩重如山,还将你托付给我,我看来是有负重托,只能说声抱歉了……”
“为什么?”夏桑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问道。
师仲缓缓垂下眼睛:“如果当年不是义父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就没有师仲桓的今天,但如果不是西夏人……”
师仲桓仿佛进入了什么极恐怖的回忆,脸色如同死灰:“好好一座村子,大家正忙着过年,半天之间就成了尸横遍野的坟场……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抢不走的一把火烧掉……爹娘哥哥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在我身上,我娘到死都死死抱着我,捂着我的嘴怕我叫出来被他们发现,我被全家人的尸体压着才侥幸活下来……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那种独活于世的切肤之痛,你们根本不会明白!”
扬眉对上怒意渐盛的公孙策:“我是杀了义父,自知罪孽深重,但求可以领兵挥师西夏直捣兴庆马革裹尸,不想朝廷已昏聩懦弱如此,竟将兵权授予一个书生!呵呵,我师仲桓无话可说,但若再来一次,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给我拿下!”公孙策冷冷开口,没有丝毫通融,“师仲桓,你可知道范大人两桩心愿里另一桩是什么?他怕他百年之后西夏趁军中无帅撕毁和约他就是千古罪人!你想没想过这些年永兴军浴血奋战无数人埋骨他乡是为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至亲死去却无能为力?原来他们用自己的命换你活下去,就是为了让你去延续这种杀戮与仇恨?”
师仲桓十分鄙夷的哼了一声:“公孙策,算了吧,你们读书人,一向只会讲些大义凛然的道理,苏努眼看就要大兵压境,你这些道理能退兵吗?”
公孙策皱眉看看他,又看看格子间里站得满满当当的人,淡然一笑:“区区两万兵马而已,这有何难。”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39:00 +0800 CST  

(十二)
深夜,风月楼堂上依旧灯火通明。
桌上的杂物都被移走,公孙策将一张地图在桌上铺开,图上西北两面群山堆叠,一水自山间蜿蜒而下,穿过一座城镇向东流去,正是双喜镇。
“大家看这条河,”公孙策揉着有些发涨的额角,神色却轻松,“这条河是自西南而东北、经山谷再转入双喜镇的,所以每年上游的河水会先于下游融化,到了下游再结成冰。”
手指点点图上河道的某个地方:“河水到这附近会再结冰,一层一层越来越高形成冰坝,冰坝太高,天气又逐渐转暖,经不住上游越积越多的水,就会造成泛滥,称为凌汛,也叫桃花汛。”
钟政看看陆纡,见上司显然没有搭腔的意思,才道:“正是如此,双喜镇几乎年年开春都有春汛,按往年的日子算,也就再过十天半个月吧,如果没有和谈,现在应该正忙这件事。”
“哦?”公孙策望一眼陆纡,“那你们每年都怎么准备防汛事宜?”
“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法子,”钟政叹了口气,“只能尽量多备砂石麻袋,有些住在洼地里的就让他们暂时搬走,春汛过去再看情况安置。”
公孙策摇头:“水来土掩只能应急,不然往后双喜镇的居民越来越多,每年都这么大动干戈未免太过劳民伤财。”
“我说大人,本县的事不劳您费心,您还是先想怎么退兵吧,”陆纡不耐烦的敲敲桌子,却压根不看公孙策,“要不是和谈出事,这会儿早就准备上了。”
公孙策气定神闲的端起茶,微微一笑:“要是这要命的春汛提前半个月,就跟在西夏兵马进城之后爆发,各位觉得如何?”
话音未落,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转向他。
“前几日我确实是在拖,计算在山谷冰坝埋炸药的具体地点和药量需要点时间,”公孙策迎着一屋子的目瞪口呆,温润的眼中泛着暖意,“现在一切已经就绪,只待请君入瓮,管他来的是二十人还是两万人,天亮进了双喜镇,都只能任我们鱼肉。”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如此温文尔雅连说话都不会高声的人,计策居然这么狠辣。
隔了半晌,钟政才带着仍有些无法置信的神情问:“公孙大人……那我们接下来……”
“按原计划、继续和谈,我奉旨来西北军前的目的本来就是和谈,”公孙策仍旧说得十分随意,仿佛平日闲谈一般,“一个苏努,一个安子罗,两万西夏精兵,再加上……真要鱼死网破他们就亏大了。”
“公孙大人……”春桃定了定神,“难道苏努下令调兵进城,是你故意给他下的……下的圈套?”
“是啊,”展昭作为屋里公孙策之外唯一知道内情的人,表情轻松得多,扬扬手里的字条,那是公孙策进屋时暗暗塞给他的,让他见机行事放苏努进后院,“不过公孙大哥,你跟包大哥在后院到底做了什么,让苏努那么快就上钩了?”
公孙策刚喝了半口茶,险些呛到,抬头看看身边的包拯,那人也正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一张脸因为太黑看不出喜怒。书生撂下茶盏清清嗓子:“咱们先把要紧的说完,陆大人,钟捕头,西夏兵马入城难免扰民,还是先请将镇中百姓聚集起来加以保护,告诉他们不用携带财物,今夜过后房舍内如有遗失破损由府衙赔偿。”
略略一顿,又转向王邵:“三件事有劳王将军。第一,调遣一百人随展昭进山谷与王朝他们汇合,具体事宜听展昭吩咐。第二,传令附近州府军队在所辖边境随时待命以备不测。第三,请将军带兵回营,西夏兵马一旦入城,立刻包围双喜镇的几个城门。万一到时候需要展昭他们引爆冰坝,那么洪水到双喜镇大概需要半个时辰左右,请将军守住城门不要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城去,我想守半个时辰应该不会太吃力,洪水一到,将军就可以撤兵了。”
王邵素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明显一惊:“大人,这……”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40:00 +0800 CST  

“这只是做做最坏打算,”公孙策温颜一笑以示安抚,“苏努和安子罗应该没那么蠢,只不过部署的时候总要有备无患。”
说罢环视屋中众人一番,微笑道:“今夜辛苦各位,我们一鼓作气,之后还有真正的大事要忙。炸冰坝水淹双喜镇只是个逼西夏退兵的幌子,不过如果在不同的地方分几次将冰坝炸开泄洪,再分别加以疏导,春汛应该不足为惧。这几日我心里已有了大概的草稿,等今天的事过去立刻动手,应该还赶得及。”
众人先是一惊,旋即纷纷露出喜色,秋菊道:“真能这样,大人就是双喜镇的恩人了!”
陆纡带着衙差准备去召集镇民,瞪着一双金鱼眼看了公孙策半天,才极不情愿的丢下句话:“这么多天总算有点什么第一才子的样儿了!”
噎得公孙策半天说不出话来,展昭却还要望着开始分头忙碌的人们大发感慨:“什么才子,根本就是狐狸,公孙大哥,万幸万幸你不是坏人!”
公孙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展昭的意思,而那张黑炭脸居然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见书生面色不善,绷绷脸努力作严肃状,最终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笑出来。
“你们两个!”钦差大人终于恼羞成怒。
“哟,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秋菊端着一堆东西走进来。
包拯敛住神情摆摆手:“没没没!这么多吃的啊,折腾了大半夜我还真饿了,怎么没有包子?”
“这不是给你的,这是孝敬公孙大人的,”秋菊打走包拯伸过来的手,把托盘摆到公孙策面前的桌上,“公孙大人,吃点东西喘口气吧,您还病着,这么熬法可不行,对了,这是小蛮熬的药。”
看着那一碗深色的药汁,公孙策才想起自己醒过来之后是跟小蛮一起来的风月楼,却半晌都没见到她,不禁问道:“小蛮姑娘呢?”
“哦,她跟着春桃她们给陆大人帮忙去了。”
包拯给那些吃的相了半天面,拎起茶壶递还秋菊:“公孙现在吃药不能喝茶,这个拿走。”
被展昭一把夺过去,拿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不喝咱们喝啊,难不成还真要他吃我们看着。”
“展少侠你不知道,”秋菊笑嘻嘻开始八卦,“这是大包的私藏,南边来的好茶,我们这穷地方才没人喝这么金贵的东西,去年开春货郎也就带来了几两,让大包都买了,天天掖在柜子里不知道是要闻味还是等着发霉,前天夜里公孙大人夜审范婆婆,我们才跟着沾光头一次喝到呢。”
展昭低头看看茶盏里的一汪清碧,喝到口中似乎是比平日的茶清香不少,而且就像那一晚的感觉一样,透着些莫名:“这是……”
“敬亭绿雪,”公孙策一面喝药,一面微微挑眉看包拯。
展昭愣了愣,才问:“公孙大哥,这该不会是那年包大哥奉诏独自进京之前,咱们在宣州敬亭山喝的那个什么当地名茶吧,我记得你那时候就不喜欢这个茶。”
公孙策像品好茶似的细细品着那一碗汤药,听了展昭的话点点头:“记性不错。”
“什么私藏,私藏还不是被你们翻出来了?”包拯若无其事的往嘴里塞着馒头,“没有包子啊,这个凑合吧。”
六年之前,赋闲在家的三人,过完年本打算去武陵游访桃源,却因为那道宣包拯进京的密旨,筹划良久的春游只来得及走到宣州便夭折了。既然是春游总不能太败兴,索性到城外敬亭山游览一番。记得上山的一路公孙策都在不遗余力的找茬,展昭还当他是被败了游兴公子哥脾气又上来了,包拯却知道那多半是出于对自己独自上京的担忧,只是依那人的性子,嘴上是绝不会承认的。
半山腰的茶社里,当春的新茶香气盈杯,公孙策对着那张黑炭脸上没心没肺的悠闲没一点好气:“这大好春色没有美人在怀,却要对着你这么一块黑炭,真是煞风景!”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40:00 +0800 CST  

“行了行了,”包拯不笑还罢一笑在公孙策看来只有更加欠揍,“你看人家李白还是诗仙呢,不也只能给座山写诗,你再不济也有我这么个大活人跟你相看两不厌。”
“不必,”书生显然不打算领情,“我可不稀罕。”
第二日的分别平淡无奇,却没料到真应了那一句戏谑,自此天各一方,生死难猜。
包拯看着那柔和恬淡的眉目,心里有些钝钝的痛。即便所有人都惊异于他可以如此波澜不惊的就将这样一场危机化解与无形,包拯却记得庐州城那个少年博学、一身骄傲坦荡的府尹公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锋芒?可是这样的人,却被岁月与世事砥砺得,敛尽锋芒。
公孙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向包拯,却被展昭打断。年轻侠客忽然想起那夜公孙策有些焦躁的情绪,只是后来被小风筝的死讯掩盖起来,忍不住问:“公孙大哥,你那晚是不是已经发现包大哥就在风月楼了?”
公孙策笑笑:“展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天到风月楼重演案情,被春桃她们拉着喝茶叙旧,她们问了你也问了我,却没人提起包拯,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公孙大哥,”展昭看了一眼包拯,有些小心翼翼,“你……该不会早知道包大哥……其实还……”
公孙策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片刻后苦笑着摇摇头:“展昭,你太高看我了,这怎么可能。”
略顿一顿又提醒道:“你差不多该出发了。”
展昭便不再耽搁,和秋菊一起走出门去。堂上只剩包拯和公孙策两人,包拯不禁苦笑:“展昭对我……”
“谁让你没死,”公孙策打断他,一脸幸灾乐祸,“害他两年多都白伤心了。”
“你,早知道我没死。”
仿佛一句疑问,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公孙策不禁失笑:“包拯,私通大辽调兵压境是多大罪?我却被准辞官安然回了庐州,只能说明,他手里有能压死我的筹码,是什么还用猜吗?”
“所以他敢一道圣旨把西北大权都给你。”
“他是算准了你不会忍得住不见我,我见你还活着又哪敢出半分差池。”
“那你还来!”
“可以平息干戈造福苍生,我为什么不来?”公孙策反问得理所当然,“包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人人知道你是大宋第一聪明人,可在有些方面你实在是蠢得可以。我永远不会去跟皇帝做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一画之缘,他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十分介怀,因为我对他没有你那种期待。”
包拯望着自己的青梅竹马,耻笑道:“结果钦差大人还不是给自己了一条最吉凶难测的路。”
“我不是还有大宋第一聪明人陪绑么,”公孙策把空药碗放下,瞥包拯一眼,“这不是刚才你说的么?还是现在想赖账了?”
包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公孙策看着那有些孩子气的烂漫笑容,终于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展昭跟王邵一起来辞行的时候,名满天下的大宋第一聪明人和总揽西北军务的钦差大人仿佛正为什么事争得不可开交。包大人用一根筷子沾着茶水已经热热闹闹的画了一桌子,向来温和的钦差大人越看脸越黑。王邵刚想上去劝解,却被展昭拉住,一副司空见惯的架势。接下来王将军眼睁睁看着包大人将手里的筷子反过来插上公孙大人手里的馒头往嘴里送,一面说:“承让承让,最后一个也归我了,美中不足不是大包,哎!”
“他们经常这样的,习惯就好了,”展昭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伸手敲敲身边的柱子。
堂上两人循声看过来,顿时一个正直敦厚,一个温文尔雅。
展昭上前道:“包大哥,公孙大哥,我要进山谷了,王将军也准备回永兴军,来跟你们辞行的。”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40:00 +0800 CST  

“行了行了,”包拯不笑还罢一笑在公孙策看来只有更加欠揍,“你看人家李白还是诗仙呢,不也只能给座山写诗,你再不济也有我这么个大活人跟你相看两不厌。”
“不必,”书生显然不打算领情,“我可不稀罕。”
第二日的分别平淡无奇,却没料到真应了那一句戏谑,自此天各一方,生死难猜。
包拯看着那柔和恬淡的眉目,心里有些钝钝的痛。即便所有人都惊异于他可以如此波澜不惊的就将这样一场危机化解与无形,包拯却记得庐州城那个少年博学、一身骄傲坦荡的府尹公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锋芒?可是这样的人,却被岁月与世事砥砺得,敛尽锋芒。
公孙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向包拯,却被展昭打断。年轻侠客忽然想起那夜公孙策有些焦躁的情绪,只是后来被小风筝的死讯掩盖起来,忍不住问:“公孙大哥,你那晚是不是已经发现包大哥就在风月楼了?”
公孙策笑笑:“展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天到风月楼重演案情,被春桃她们拉着喝茶叙旧,她们问了你也问了我,却没人提起包拯,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公孙大哥,”展昭看了一眼包拯,有些小心翼翼,“你……该不会早知道包大哥……其实还……”
公孙策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片刻后苦笑着摇摇头:“展昭,你太高看我了,这怎么可能。”
略顿一顿又提醒道:“你差不多该出发了。”
展昭便不再耽搁,和秋菊一起走出门去。堂上只剩包拯和公孙策两人,包拯不禁苦笑:“展昭对我……”
“谁让你没死,”公孙策打断他,一脸幸灾乐祸,“害他两年多都白伤心了。”
“你,早知道我没死。”
仿佛一句疑问,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公孙策不禁失笑:“包拯,私通大辽调兵压境是多大罪?我却被准辞官安然回了庐州,只能说明,他手里有能压死我的筹码,是什么还用猜吗?”
“所以他敢一道圣旨把西北大权都给你。”
“他是算准了你不会忍得住不见我,我见你还活着又哪敢出半分差池。”
“那你还来!”
“可以平息干戈造福苍生,我为什么不来?”公孙策反问得理所当然,“包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人人知道你是大宋第一聪明人,可在有些方面你实在是蠢得可以。我永远不会去跟皇帝做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一画之缘,他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十分介怀,因为我对他没有你那种期待。”
包拯望着自己的青梅竹马,耻笑道:“结果钦差大人还不是给自己了一条最吉凶难测的路。”
“我不是还有大宋第一聪明人陪绑么,”公孙策把空药碗放下,瞥包拯一眼,“这不是刚才你说的么?还是现在想赖账了?”
包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公孙策看着那有些孩子气的烂漫笑容,终于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展昭跟王邵一起来辞行的时候,名满天下的大宋第一聪明人和总揽西北军务的钦差大人仿佛正为什么事争得不可开交。包大人用一根筷子沾着茶水已经热热闹闹的画了一桌子,向来温和的钦差大人越看脸越黑。王邵刚想上去劝解,却被展昭拉住,一副司空见惯的架势。接下来王将军眼睁睁看着包大人将手里的筷子反过来插上公孙大人手里的馒头往嘴里送,一面说:“承让承让,最后一个也归我了,美中不足不是大包,哎!”
“他们经常这样的,习惯就好了,”展昭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伸手敲敲身边的柱子。
堂上两人循声看过来,顿时一个正直敦厚,一个温文尔雅。
展昭上前道:“包大哥,公孙大哥,我要进山谷了,王将军也准备回永兴军,来跟你们辞行的。”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41:00 +0800 CST  

公孙策便不免又细细叮嘱他一番,展昭安慰似的拍拍他,笑道:“公孙大哥,放心,你已经筹划的那么细致了,我肯定不出差池,好好回来。”
说着拉包拯到一边:“我跟包大哥说两句话。”
包拯看着堂上仿佛正跟王邵闲谈的公孙策,也拍拍展昭,学着他刚才的口气:“展少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公孙大哥,等你回来检查。”
听得展昭一愣,完全没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居然被包拯猜中,转瞬年轻英气的脸上又泛出笑容来,真诚而郑重:“包大哥,无论如何,你回来真好!”
一时间包拯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努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展昭对堂上三人一抱拳:“那我走了,等这件事过去,咱们来他个不醉不归!”
三人目送展昭离去,公孙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包拯,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
“嗯?”包拯偏过头去,完全不曾防备另一边王邵抬手在他后颈上狠狠一击,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当场不省人事。
王邵扶着包拯在椅子上坐下,神色间难得有了一丝迟疑:“大人,一定要这样吗?”
“王将军,奉旨和谈的本就是我,我们两个都留在双喜镇也没什么意义,”公孙策从袖中取出一封公函,“等包大人醒了,劳烦将这个交给他,万一遇到最糟的情况……”
见王邵始终盯着自己,忍不住笑着宽慰:“王将军,我是说万一,以防万一而已,十有八九是用不上的……”
王邵又盯了他一阵,才道:“那么请大人让师仲桓留下以防万一,也算是让他将功折罪,末将以性命担保,他已一错再错,决不会再糊涂下去。”
公孙策有些讶异,王邵冷冽的言辞里,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心却是冲着自己来的,神情间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心中不禁一暖:“如此,有劳了。”
包拯醒来的时候,映入视线的是带着弧度的帐篷顶,周围仿佛正有千军万马驰骋而过,踏得大地都在战栗。
后颈上逐渐清晰的疼痛让他一下清醒过来,自己明明是在风月楼堂上、跟公孙策在一起,这又是哪里?!
不及细想奔出帐外,已是天色微明。鲜艳的朝霞里,双喜镇遥远得成了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团,而那座孤城一侧正有淡淡烟尘腾起——
正该是西夏兵马入城的时候了。
不远处正在集结的兵队飘着永兴军的旗帜,此时此刻,眼看双喜镇就要陷入重围,他竟然身在永兴军大营!
包拯很快在人群马队里找到王邵的身影,刚要过去,对方也看到了他,快步走过来。
“王将军,借马匹一用,我要回双喜镇!”
王邵取出一封公文模样的信札递过去,当做回答。
包拯立刻认出那是钦差签发的公文,接过来启封展开,借着渐亮的天光,王邵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张专门用来写钦差谕令的雪白信笺上除了落款签名和一枚殷红如血的印鉴,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写。
原以为那个很爱说“以防万一”的钦差大人又有什么环环相扣的布置,可这张空着的公文岂不是等于是在说,如果事情发展到最糟的情况,一切生杀大权就都交在包大人手中?
王邵向来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此刻却觉得那位看来比谁都温和恬淡的钦差大人,这一半日给他的惊心动魄,实在太多了点。
晨风里,包拯将那张信细细笺折好,又插回封套中,不置一词,只是目不转睛望着双喜镇的方向,仿佛要将那座遥远的孤城,刻入眼中。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50:00 +0800 CST  
下一章就完结啦XD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5 15:52:00 +0800 CST  

(十三)
从严冬到初春,往往只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钟政一把捞起险些跌入河中的孩子,交给身后吓得全身筛糠的娘,两三岁的小孩对危险还没什么概念,两只小手不甘心的乱舞着,眼里全是对河水的好奇。
双喜镇的居民是站在料峭晨风中迎来这个春天的,西夏兵马如何一夜之间布满了大街小巷已经不重要,山谷中的冰坝竟然比往年提早了小半月决堤,眼看着干涸的河床积起涓涓细流,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席卷一切的洪灾,而他们还没有任何准备。
县衙门口,一袭绛紫的钦差大人却浑然不觉的陪着西夏使臣看河水,忽然跑出来的孩子的小小插曲过后,衙差在空地上点燃一支报信的火箭,不多时,远处山谷方向回应似的闪起同样的白光。
公孙策含笑对钟政点点头,后者便向苏努安子罗一躬身:“如二位大人所见,这河水是山谷冰坝炸开一小截而引出的,双喜镇与山谷中以火箭为信,镇中每半刻发一只火箭报平安,逾时不报,谷中便会引爆所有炸药炸毁冰坝,到时候……”
进城时的嚣张跋扈早就荡然无存,苏努脸色铁青的站在公孙策旁边,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仓郎”一声长刀出鞘,与此同时,一道影子从公孙策身侧斜掠而出,剑光如雪抵住苏努的长刀,正是面如寒冰的师仲桓。
永兴军几乎已悉数退出城去,只留他下他和若干士兵保护留在双喜镇上的公孙策。
“公孙策!你这个阴险小人!”苏努咬牙骂道。
公孙策并不介意他说什么,目光淡淡掠过不远处的人群,耶律兄弟都是寻常打扮混迹其中,也都神色有些复杂的向他看过来。
有两位辽国重臣藏身双喜镇中,这是永兴军、陆纡、甚至包拯都不知道的事情,如果真要在双喜镇鱼死网破,又怎能把渔翁得利的局面留给大辽?管他是南院大王还是镇远将军,只好跟着陪葬了。
这么想着,回身对上苏努,公孙策有些无所谓道:“为大宋百姓之计,别说是做小人,就是要我公孙策这条命,我都不在乎,何况,此番还有苏大人相陪。”
“……你!”
“苏大人,您身为西夏使臣,谈是不谈,尽早拿个主意吧,”公孙策撂下这句话,拂袖走进县衙。
提早融化的河水最终也没有化作洪灾泛滥,只是湿了湿干燥的河床。而那些怎么看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西夏铁骑居然开始退出城外,不久两国终于签订停战合约的消息风似的传遍全镇时,一手促成此事的钦差大人正在城门口跟西夏使节依依惜别。
即便是三年前便与公孙策相识的钟政,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唏嘘,钦差大人对着对方那种脸色,竟然还能谈笑风生,苏努压在刀上的手就没松开过,若不是被师仲桓看死了,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6 15:53:00 +0800 CST  

好在终究有惊无险。
送走西夏使团,公孙策眯起眼睛有些出神的望向双喜镇青石砌成的城墙,几缕炊烟自城中袅袅升起,变淡,最终融入苍茫天际。
想来城中百姓都已散去,各自回家煮饭烧菜,看天色,也将近晌午了。
“大人!”蓦地身后有人这么喊,公孙策茫然转身,风中一声凄厉的疾响。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贯穿身体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几乎窒息。公孙策怔怔看着眼前猛然多出的清秀儒雅的脸,心背上竖直的箭羽苍白得有些刺眼。
远处快缩成黑点的马队,依稀是苏努弯弓射箭的样子。
寥寥十数人的永兴军几乎是同时冲到前面,训练有素的排开一列,做好战斗的准备。
公孙策陡然清醒过来,伸手扶住面前的人,厉声呵斥:“不得轻举妄动!师将军中箭了,先送他回去治伤!下令紧守城门,有情况立刻禀报!”
“不……不用了……”师仲桓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跌到公孙策身上,书生一个踉跄险些也站不稳。
“什么不用了!”公孙策声音有些哑,语气却不容置疑,“我是大夫,这种事得听我的!你们几个过来,抬稳师将军!”
公孙策用力压住伤处想帮他止血,鲜血却从师仲桓嘴角溢出来,滴在地上,一路触目惊心的殷红。
“大人,我们去哪里?”一名士兵有些慌张的问。
公孙策抬头看了看前面:“风月楼,那里近!”
“我……不去风月楼……”口中溢满鲜血,师仲桓的声音变得含混而断续,“劳烦大人帮我跟夏桑……”
“我不管!”公孙策冷冷打断他,“你有什么话活着回去自己跟她说去!”
又一面疾走一面吩咐身旁的衙差:“你,去风月楼叫她们准备一下!你,去请个郎中到风月楼,让他带好伤药和工具……”
“大人……”师仲桓吃力的抓住公孙策衣袖,“大人不必为我忙了……我本就是来……来将功折罪的……”
公孙策根本就不想听:“你省省力气,马上就到!”
“大人……我不行了……我自己知道……”师仲桓脸色已作灰白,双目无光彩,却是在笑的,“我救了大人……总算是……算是可以去见我义父了……请大人好好……好好保重,大宋若多几个大人这样心中只有社稷百姓的……好官……大宋就……太平……太平了……”
“师将军!”得了衙差的报信,风月楼全体都奔出来,七手八脚的将人抬到堂上,另一名衙差也一手提了药箱拽着踉踉跄跄的郎中赶到了。
公孙策翻出银针迅速下了几针,开始检查他的箭伤。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都翘首等着钦差大人的诊断。片刻后,公孙策垂着眼摇了摇头,羽箭正中后心,神仙也难救。
“师仲桓你混账!”夏桑扑过去,语中已带了哭音。
公孙策直起身,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压着,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快步走到门口想透透气,却差点和匆匆走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公孙!”包拯看他满身血迹,心脏几乎漏跳一拍,手忙脚乱的在他身上摸索想看看他伤到了哪里,平日最不喜欢让人碰的书生却一动不动任他摆弄,包拯停住动作抬起头,“你怎么了?”
公孙策看着那张写满关切与焦急的黑炭脸,摇了摇头,忽然间觉得,疲惫刻骨。
……
双喜镇是边陲,世居于此的人家并没有几户,多半是搬来的,终老此间,也是客死。
因此双喜镇有个放河灯的风俗,灯上写了亡人的名姓与家乡,沿河而下,身死异乡,至少魂魄能回到家乡。
“爹,遇着娘没有?她等了你这么多年,可别让她再等了,”冰雪初融的河边,夏桑将一盏河灯放入水中,一面看它飘远一面喃喃说着。
春桃又递过第二盏,夏桑若有所思的接过来,最终默默放入水中。
这放河灯都是要祝告的,春桃看着河灯飘远叹了口气:“师将军,夏桑并不恨你,有些事大概是命中注定吧,你这辈子冤孽缠身,还是早些超生,去个平安富贵人家吧……”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6 15:53:00 +0800 CST  

人群最后的包拯轻轻拽了拽公孙策的衣袖,示意他跟来。到无人处,公孙策刚要开口问,只见包拯从身后拿出一盏河灯,灯纱上没有字,只有一只纸鸢,借着风不知要飞往何处。
小风筝,也是客死他乡的。
公孙策有些愣怔的看着河灯,良久,才缓缓伸手。
却不知从哪又凭空多出一只手,将河灯抢了去。
两人转过身,竟是耶律兄弟并着已经从县衙大牢放出来的侍卫耶律宏。
耶律文才拿着河灯,对上公孙策的目光,问得仿佛很随意:“你不是说,她是天地间最好的女子,要一生陪着她?”
公孙策神色一黯,无言以对。
耶律文才笑笑,俯身送河灯入水:“我愿为你舍弃一切,你却至死心中都只有他一个,却不知他心中装了多少东西,能把你排在哪儿。即使如此你还是想回大宋去……也罢,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只是你下辈子要慧眼识人,别再遇到这号人了。”
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枚卦牌,放入灯纱。
即是无心之感,不如无疾而终。
耶律俊才看看这两个看来相似其实截然不同的人,也不理会耶律文才,对包拯和公孙策道:“我们是辞行来的,这几天多谢两位关照。”
他特意把“关照”二字说得很重,目光扫过公孙策时有一瞬阴郁。
包拯下意识往前跨出一步,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耶律兄弟都在双喜镇,而公孙策的布局里竟然也把他们计算在内。万一此刻这两兄弟要做什么,他俩还真只能乖乖交待在这儿。
耶律俊才大概是察觉出了包拯的心思,捋着辫子哈哈一笑:“大宋第一聪明人也会紧张吗?本将这次真有些意外,想不到文文弱弱的公孙公子竟有如此气魄,若不是宋辽立场不同,你倒是很合我胃口。”
公孙策苦笑一下,仍旧没说话。
耶律俊才又转向包拯:“包拯,咱们就此别过,如今你重新现世,这次本将不方便姑且放你一马,你自求多福,别让我将来找到杀你的机会!”
耶律兄弟已经离开一阵,见公孙策始终一言不发,包拯想不到怎么开口,只好也站在他身边陪他沉默,而那盏为小风筝放的河灯,已经远的只剩一个淡淡的光点。
“若有来生,别再遇上我了,”耳边响起这样的话,声音却好像那灯影似的遥远,不用扭头看,包拯脑中甚至刹那就勾出此刻书生脸上正该有的浅浅笑容——
温和浅淡得叫人心疼。

楼主 柚子s  发布于 2012-06-26 15:54:00 +0800 CST  

楼主:柚子s

字数:83571

发表时间:2012-02-24 18: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07 18:02:06 +0800 CST

评论数:20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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