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展昭同人文《破天》BY------姽姒

二十 从未有过的温暖



每天刘斐儿都要早起做晨课的。
她做晨课是不允许人打扰。她虽不再是权倾朝野的太后,可是她的命令还是没有人敢违背,权倾朝野三十年如今余威犹在。
所以,当刘斐儿晨课做到一半就听见门口的喧哗,很惊讶的站起身。还未等她有所表示时,门就被人粗暴的打开,李依依红着眼睛站在门外。
一扬手便把一件东西扔在刘斐儿的脚下,叮咚咚发出一串清脆的声音。
“你骗我!”李依依冷冷的说,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香堂的烛光很暗淡,即便这样刘斐儿还是看清楚了李依依眼中厌恶的光芒。
刘斐儿后退了一步,低下头看着落在脚边的物体,没有出声。
李依依抢上几步,“珍藏楼,”这次,鼻腔浓浓的带上了哭音,“那里面藏着竟然是这样的东西。”
“它不是金匮。否则,我不会让那个孩子去的!我不会……”李依依悔恨交加的说道。
跪倒在地,李依依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大放悲声。也许在知情人身边,她那满腹焦虑、惶恐和担忧才真正能得到宣泄。
这一天一夜她挺得太过艰难。也许,她一直都挺得太过艰难。
不能哭不能喊不能守在日夜熬心牵挂的孩子身边,她要镇定要冷静要时刻提醒自己要有太后风度太后矜持太后的尊严。可是,当看到依靠在金桂树下那个浴血的身躯时,那双明亮善睐的双眼对着她紧紧合拢。那一刻,世界溃塌。
她哭,她唤,捶胸顿足怨怼悔恨,满心满眼的急切、担忧,周身上下恨不得以身相换……可是……没用,没有用,没有一丁点用处。那个孩子听不到。
“昭儿,昭儿,昭儿……”声声唤着藏在心里的这个名字。多少次想不顾一切呼喊出,不顾一切的想拉住那个躲避自己的身影,大声喊理直气壮的说,你就是我的昭儿,你不记得了吗,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姆妈…你的名字是我起得,你小时候在我的怀里哭过闹过也笑过……还有,在满园香玉兰的芬芳里,年仅四岁的你,郑重向我宣告你长大了…纵死侠骨香…你稚嫩的声音朗朗诵着我教给你的诗,大大的眼睛瞪着溜圆,你说要当侠客,你说和姆妈一起畅游天下,你说……
直到太医赶来,从她手上夺过展昭,李依依才从混沌中清醒。
“展大人的情况很危险!”太医拔出插在展昭胸膛上的刀子,带着喷溅出来的血滴,告诉李依依,“伤口很多,失血严重,尤其是,”太医顿了顿,看到再不能站立将自己全身重量交给了林若梅的李依依,还是硬着头皮的说了下去,“尤其是当胸一刀,展大人虽然避开了要害。可是刀刃透胸而出,重创了肺部,救不救的回来还得两说。”说罢,递给了李依依一块染满血迹的玉璧,“拔刀的一瞬,展大人清醒片刻,交给属下这样东西,说是幸不辱命!”
“够了,”李依依失态的喊出,“不要再说了。求你,救救这个孩子!”
现在,李依依充满希翼看着刘斐儿,“姐姐,求求你救救展昭。”拉着刘斐儿的衣袖,“姐姐曾是天机门掌门桑女,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妹妹。”刘斐儿难以启齿,“妹妹,你先起来。”要拉起跪在地上的李依依,“你现在是太后,你这样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可是李依依纹丝不动,紧紧攥住刘斐儿的手,“姐姐,求你。”刘斐儿无语,对着这样一张脸,她无法欺瞒,“我只是一位略通占卜之术的桑女罢了,如何能医生死肉白骨?”
死灰之色在李依依的脸上蔓延,眼神中一阵剧烈的痛楚过后是了悟的死寂。“我明白了!”李依依站起身,声音僵板冷硬,定定的又看了一眼刘斐儿,“是我失态了。”平平转过身体,再不发一声,慢慢走向门外。刘斐儿的手指微张,感触着李依依的裙裾一丝丝抽离,心乱如麻,竟然没有话语来打破这冷硬的沉静。
“姐姐,”临出门,李依依扶住门扇,低低道:“姐姐不去看看皇上吗?昨夜刺客进宫,皇上他受伤了!”
刘斐儿手一抖,腕子上的檀香珠串啪的落在地上。
李依依没有回头,听到身后珠串落地,随后一张慌乱的脸出现在视线当中,“什么,你说祯儿他受伤了?怎么会,重吗,严重吗?”
这是一张母亲的脸,没有了刚才那种优雅的冷静,悲天悯人的超脱眼神。她慌乱无措,焦急难耐。女人啊,对自己所珍视的孩子,就是这样放在心尖尖上,无论他长多么大,而自己又多么老,可是依然是一幅护犊舐舔,力有千钧万事皆出头的模样。
于是,凤辇上两个面色苍白的女人紧紧偎依,冰凉的手指互相捂着,希望这样就能有力量有希望。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1:13:00 +0800 CST  
公孙策不知是第几次的抬头看伫立在病床边的女子,看着她不时拿沾湿的棉布放在伤患干燥的嘴唇上,听她低吟,“展大人,展大人。”细细的哽咽般的从喉头发出来的声音,让人鼻酸。
展昭的伤很重,圆刀深入肺部,加上失血过多,亏他内力深厚否则就命丧当场。也幸而遇上了太医院中造诣精湛的老太医王一平,当机立断拔刀止血,为展昭赢得一线生机。只是,现在这线生机就要被高热活活夺走了。
林若梅家学渊博,他父亲更是对于医学研究颇深。可是面对这气势汹汹的高烧任何人都无计可施。
林若梅眼睁睁的看着展昭的气息一时微弱一时,只能用清水缓解高热缓解展昭不能够喝水的干渴。
“展大人。”见又一丝鲜血滑下了展昭唇角,林若梅呆愣片刻泄力般的跪倒在床边,握住展昭微微有些痉挛的手,低声啜泣起来,现在能做的好像只有祷告。“活下来,好吗?不要死,活下来!!”林若梅虔诚的跪倒,用最卑微的姿态来说出最殷切的愿望,
这是她从没有做过的事情。
林若梅一直很是心高气傲。在父亲众多的孩子中,她最聪慧乖巧。
十岁通晓医术,十二岁就与父亲出诊,十三岁在家中的草堂拉起布帘为人悬丝诊脉开方救人。早慧的她学会了用微笑来掩盖对他人的轻视。直到,她迎来了生命中最黑暗的灭顶之灾。在密林中她见识到了何谓野兽,突然对自己以往很是唾弃,一直她认为很洞悉的人性在这个地方月朗星稀的美丽夜晚来个彻底颠覆。
在那最不堪的时候,林若梅笑了,笑自己曾经年少轻狂。
就在她换上了一幅冷硬面具准备着余生时,上天安排让她看到了展昭。
对于展昭的大名,林若梅在新阜短短几日听到耳朵起茧——朝中新贵、江湖豪杰、草莽铁血、文武双绝……林若梅冷淡听着,想象勾勒心目中一个紥髯大汉,别扭古怪穿着儒衫,揣着铜铃大嘴说着文绉绉的酸话。
江南大户林家的唯一千金看多了所谓的青年才俊文武双绝。
一句话,当年登门说亲的海了去了。
所以,当那一袭红袍艳俗的落入眼眶时,林若梅还没有来得及嘲弄,就被温润谈吐夺去心神。紧接着是一双眼睛,宛似一双黑水银浸泡在泠泠的泉水里,澄澈明亮,温暖如春。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和着打在红袍上的阳光以及唇边清浅微笑,一时间,林若梅好似回到家乡,闻到微雨过后街头巷尾那清新馥郁的茉莉花香。一身艳俗的火红没有夺去半点风华反而为他添上了一份英武。
南侠,展昭!
只是一个符号,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符号所代表的是一个这样的人。
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春天。
见到他,便看到了大海。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1:15:00 +0800 CST  
李依依站在门口已经有段时间了。
她和公孙策一样没有惊动跪倒在床边的林若梅。
热辣辣满眼的泪水,再看到王一平黯然摇首后,落了下来,“还是不行吗?”李依依问着,她把展昭留在宫中就是希望太医院能救展昭。只是现在王一平也无语摇头。
“展大人伤势沉重,恐怕……”老太医含糊说,却被公孙策一把攥住衣袖,“慕仁兄,你在想想法子!”公孙策喊的是王一平的字。慕仁——悬壶济世成义成仁,是作为一名医者最终目标。王一平苦笑,他知道公孙策惶恐,手足无措后将希望放在自己的身上。
“药医不死病……至于展大人……先生医术高明应该比我更清楚。”王一平说,拍拍公孙策的肩,转身离去。
徒留公孙策呆立原地。
王一平的话没有错,公孙策比任何人更明白展昭的伤势,也就比任何人更绝望。
自黎明时分陪同包拯进得宫来,他一直在寻找展昭。中殿上尸骨累累,让他惊惧的意识到这里所发生的事情远比他们想的更为凶险。
他离开包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离开他应该作为开封府主薄所站立的岗位。
因私而废公,公孙策做了自己曾最鄙弃的行为。
却还是无法挽回展昭。
公孙策回头,从洞开的门扉里他望见李依依已经取代了林若梅的位置,看到那个老人就像她上一次做的那样,伏在床头,一只手放在展昭的额头上,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用江南软语低柔的说着。看着李依依脸上渐渐滴落的一滴泪,两滴泪,在明亮的光线下反射着光芒扑簌簌的落下……
公孙策不忍看下去,抬头,一片蓝天,一阵清风,几丝微云。
公孙策没有想到自己会为展昭这样难过和绝望。
他曾经看不起这个号称南侠的江湖草莽。其实,让公孙策这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卜算医术无一不精的“知识分子”能看上什么也是很难为的。
这种“精装”知识分子能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跑江湖坐在一起吗?答案是否定的。我们必须承认阶级之间还是有差距和斗争。所以,刚开始展昭和公孙策是两看相厌厌。
公孙策城府很深,不会把自己所想挂在脸上。可展昭也不是傻子,喜欢还是不喜欢还是能分得出来,于是便躲着这位主薄先生。
但是情况不知何时就改变了,或许两个人都不爱吃羊肉包子不爱喝羊霜汤。展昭是南方人,纵是游历多年骨子里还是南方那种秀水青竹,远不是北方漠地里的钻天白杨。而公孙策秉性柔韧,凡事追求完美,更是无法容忍羊肉特有的腥膻。
还或许两个人都比较欣赏王摩诘的山水,李太白的诗句,韩昌黎严谨又不失情趣的文字。
更或许是展昭屋里那排珍品宣笔,虽然秃了毛,还是一样顺手。
或许是公孙策珍藏的那方端砚,有了裂纹便刻几杆劲竹掩盖。两个人都简洁但不俭朴,讲究精致讲究品味,东西虽然用旧了但还是精品的生活做派。
又或许月夜下,王朝他们包括包拯只能感慨月亮真圆真大时,只有展昭能和着公孙先生的七弦琴吹上那么一段萧。暗暗呀呀低低颤颤的抚慰作为一名志向远大却只能依附开封做一名主薄的高级知识分子悲风伤月暗自惆怅说不出道不明的失落感。
温暖是因同类而温暖。一位哲人似是而非的话,不尽正确可无限感伤。
孤单许久的公孙策在展昭身上找到同类的影子。因为这个同类而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因牵挂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1:16:00 +0800 CST  
“昭儿,昭儿!”李依依惊慌的叫声唤回公孙策纷乱的思绪。
几步并一步冲到屋里,不外乎看到展昭高烧之下的痉挛。伤重的身体无法挣扎移动,只有手指反射攥的死紧,烧的通红的脸庞在瞬间露出青灰色。公孙策眼疾手快的往展昭嘴里塞进一条棉布,才没有让他咬破嘴唇或者是舌头,“展护卫,展护卫。”边施针边痛心的呼唤,想拉回昏迷中展昭的神智,“不要放弃,展护卫,现在只有靠你自己……”说话间,声音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你很坚强,你一定可以挺过来。展护卫,不要放弃。”
喉头发出嘶鸣,却是窒息的前兆。
“展大人!”立于一旁的林若梅也惊恐扑上。
公孙策再顾不上展昭胸前的伤口,一把扶起展昭,让他侧翻在自己的腿上,一掌拍在后心,于是一大口暗色发黑的瘀血喷出口外,喷溅在林若梅的裙角上,星星点点。
“昭儿。”李依依被这幕吓的魂飞魄散,抱住展昭失声痛哭。
在这混乱的时候,展昭眼帘微启,竟然睁开双目,昏沉的注视抱着自己的老人,“是你吗?”声音微弱细小,还带着嘶哑。
顿时,三人静默。看着展昭费力的抬头,凝视着李依依,虚弱但固执的问着那句话,“是你吗?”
“昭儿?!”李依依一动不敢动的让展昭依靠,“昭儿,你在问我?”
“你不要我了,对不对?”依然不甚明朗的双眼凝视着李依依,“你说过要回来,回来看我。可是,你从来没有过,没有回来过。你不要我了,”说着喘息起来。心间突地窜起一阵尖锐的疼痛,这个疼痛甚至盖过了全身的伤口。长眉微拧,展昭疼的不由自主的弯起腰,好像这般便能让心脏不再这样疼痛,“不要孩儿了,”声音也渐渐含糊不清,“你不要孩儿了,姆妈。我一直等你,在路口,一直一直等,可是,你不回来……”反复的低哝,问着一直留在心底的疑问。
我就要死了吗?展昭在朦胧间询问,我要死了吗?为什么会看到自己小的时侯,会看到那个孤单的影子,徘徊在路口徘徊在开满荷花的池塘边。不停的问着,曾经最疼爱自己的如同母亲一样的人为什么不见了?那个含着笑温柔的抚着自己头顶的人为什么一去不返?我没有哭没有怕苦,乖乖的跟着师傅练习武艺,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走了呢?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就不要我了呢?
坚信着姆妈临走时一句承诺,会回来看你。可是……
在这个依稀还带着荷香味道的怀抱里,依稀温暖依稀熟悉,展昭放任自己的问出那牵扯血肉疼痛难忍的问题,“为什么呢?你没有回来……”声音渐细下去,终于停止,展昭又一次陷入昏迷。嘴角流下丝丝血迹染的李依依肩头一片血红,李依依却如同痴了一般,丝毫不觉,一双手紧紧搂住展昭,“不,昭儿,不是这样,不是。你听我说。”
“太后!”眼见展昭呼吸逐渐微弱,可怎么也扒不开李依依的双手,公孙策情急之下怒吼出声,“你快放开展护卫!你想让他死吗?”
李依依呆滞的转过眼睛,“没有,我没有不要他。你叫醒他,我要跟他解释。”
又是一阵混乱,最终拉开哭得要断气的李依依,才把展昭放平,就发现展昭已经是气若游丝时断时续了。这鲜活的生命现在犹如盲人走钢丝,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便会掉下消失在这算得上和煦的风中。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无法割舍的问题,所以,一定要自己亲自查问,不要把那些留在心里,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公孙策用被子小心翼翼的垫起展昭的身体,不让压迫到伤口,最后他静静的沉声说,“不要让我看不起你,展昭。”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1:17:00 +0800 CST  
刘斐儿走进来时,是在这个混乱的尾声。
她见过赵祯,因剑气伤到了腰背。伤势不重,就是血流的多了点,再加上赵祯是痛楚敏感体,才昏迷过去。知道刘斐儿来了,赵祯早把这点痛楚丢到九霄云外了。于是,和刘斐儿一同过来探望展昭。
刘斐儿和赵祯都听清楚公孙策最后的话,赵祯还可,刘斐儿却诧异的挑起眉毛看着一向清淡冷漠的公孙策。
公孙策师承先磬法师,师傅倒不是多出名,可是公孙策却以一手金针度穴闻名天下,更不要提他的先机神算,就算是天机老人在世也会甘拜下风。只是此人性格淡漠不喜合众,只在业内闻名,旁人是不大知道的。
刘斐儿因是卜算桑女,与公孙策有几次点头机缘,所以才深知公孙策的性格。此时,见清淡之人对于展昭也竟然是这样关切,不由对于床上躺的这个人大感兴趣。
于耀武殿前封官,刘斐儿是见过展昭的。除了感觉这孩子长的异常清秀端丽之外没有什么特别。这样的人,刘斐儿见多了,因此毫不上心。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先是牵扯了师兄郭槐的心思后是让表哥刘震赞口不绝,现在不仅李依依为了他尽失皇家风度,连一向喜怒不动的公孙策也难得露出了真性情,没有想到这展昭还真是个人物。
想到这里,刘斐儿不由动了一丝杀机。
她不允许除却赵祯之外,李依依还为其他人伤神动心。
“母后!”跟在他身后的赵祯,担心的叫了一句。
对于养母的心理活动,赵祯再清楚不过了。刘斐儿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温柔宽厚的人。她心智坚定,手段狠辣。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暗涛涌动的政坛上把持三十余年。
听得赵祯的声音,李依依抬起头,顾不上屋中的闲杂人员,一径的抓住刘斐儿,“姐姐,他叫我姆妈,他叫了。他是我的昭儿。姐姐,求求你救救他。”
刘斐儿气的脸都红了,顾不上自己早不是太后,也顾不上出家人不动嗔叱的缄言,一张手就要往李依依的脸上扇去。
但见李依依张着一双含水眼目,痴痴笑了开去,“姐姐,你会帮我是不是。我体会到了,你当年的心情。当年琉儿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痛不欲生吧!”
这句犹如惊雷,震得刘斐儿眼前一片昏花。
力气顿时没有了,心脏里一阵紧缩,手软软的搭在李依依的肩上。刘斐儿没有想到此时今日还有人能记起琉儿。那是她亲生孩儿,死于六岁,死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她以为,那个单薄弱小的生命也只有自己记得,也只有自己会在独处时默默想起。
“你知道?”刘斐儿问道。
两个女人根本没有注意赵祯带着众人离去,留给她们一个独处的空间。
“我知道!”李依依看着刘斐儿,慢慢跪倒,“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我与你都经历过。求你,指点我一二吧。”
“你是太后!”刘斐儿紧皱眉头,慢慢道。
李依依摇头,“不,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母亲。”话音未落,就被刘斐儿一个巴掌打掉下面的话,“李依依你还需要我提醒你的身份吗?”
头被打转过一旁,李依依静静的擦掉嘴角的鲜血,毫不畏惧的迎向刘斐儿的目光,“我只是想,这种热油煎心的感觉,姐姐你会懂!”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00:00 +0800 CST  
站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展昭通红的脸,捂住冰冷的手,“昭儿他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不会撒娇也不太会哭。”
“每天我所面对的就是他一张大大的笑脸。可是,每个晚上,他会抱着我紧紧的,会害怕的不睡觉。那么小小一个孩子就恐惧我会丢下他不管。”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样的感觉,可是他还是猜对了。”
“我终究是丢下他,终究是不要他,让他一个人等我。我太傻了,回不去了就应该捎个信给他,不该让他那样的等我。”
“可恨的是,我现在才知道。他一直等我,他没有忘记我。”
“我还抱怨过他,抱怨他忘记了我……其实现在才发现,我才是那个无情无义无心无肺冷漠寡义的人。”
“你不知道,昭儿叫我姆妈。娇细的声音脆脆的,他会把那个姆字发音很短却会拉长那个妈字。每一天,听他这样叫我,我就会想叫不叫娘亲有什么分别呢,这样呼唤我,只要这样叫我,我就很满足了。”
李依依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姐姐你救得不是他,你救得是我。没有昭儿,我怎么还能活下去?”
“皇上只是受了那么一点伤,姐姐就已经承受不住。那我呢?一而再的摘去了心,谁又能够活呢?”
“妹妹!”刘斐儿也撑不住,掉下眼泪,狠了狠心,“好,我告诉你。”拉起李依依,“能救他的不是我,而是你。”
“是我?!”
“对。”刘斐儿点头,生怕自己反悔似的匆匆说出,“当年,先皇给了我们两个金丸。金丸是中空的,在那里面各有一丸药,名叫‘春神丹’能起死回生…..”
“姐姐,你怎么不早说。”李依依又哭又笑的,按捺不住站起身便要回寝宫拿金丸,又被刘斐儿一把拉住,“妹妹不再想一想了,以后你会有一劫,也许用得着它。”
一听展昭有救,李依依也恢复往常聪明,见刘斐儿一脸郑重,知道她真正的担忧所在,不由正色说道:“敢问姐姐的丹药现在何处?”
刘斐儿手一松,慢慢转过头,“祯儿九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
李依依反手握住刘斐儿的双手,认真道:“姐姐,你当时怎么就不考虑自己呢?”制止刘斐儿出声,“祯儿之于姐姐,就如昭儿之于我。”
祯儿之于姐姐就如昭儿之于我。
刘斐儿心下念叨着这句,走出房门,毫无预警的流下眼泪。终于明白当年真宗为什么会留下自己却让李依依流落民间,不外乎李依依更为宽厚善良,而自己更有可能训练出一个无情的君主帝王。
也许自己一直在那个男人的心里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而已。
什么坏事都让自己做了。
“母后!”耳听着赵祯在耳边低唤,感觉他扯起袖子给自己擦着眼泪。知道自己应该收泪应该给赵祯一个嘴巴子,告诉他皇上不是这样做的。可是,刘斐儿此刻再没有这样的心思,早上担惊受怕,方才一番情感交战,让她没有心思没有力量去装扮一个坚硬无情的皇家女人。
等擦完眼泪,才看到赵祯沉重的望着自己,“母后,把一切都说出来吧。西夏这次来干什么?还有地宫里藏的是什么东西?最后一件…是太后的孩子在哪里?…”赵祯顿顿,“展昭就是太后的孩子,对不对?”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01:00 +0800 CST  
二十一 前尘往事


静静的立于崇政殿上,刘斐儿没有管赵祯接下来要干什么。一门心思的抚摸李依依甩给她那个像玉璧一样的东西。
包拯一脚跨进来时,便看到刘斐儿嘴角带着追忆的微笑,眼光温柔柔的盯着这个通体流光还闪着隐隐血色的玉璧。就知道这个正是展昭从一品堂杀手下拼着性命夺回来的东西,不由心中大痛。
已经听完林若梅细述的前因后果,可是等真正看到展昭,包拯才明白让李依依失态的原因。任是谁看到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孩子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可能都和李依依一样,一样失态一样如同剜心割肉般的痛楚和难过。
再难过,包拯还是听从赵祯的提议,离开展昭来到这里。
就如他曾说过的那样,皇家事情从来隐晦阴暗,只知一而不知二只知其所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他不是来听八卦,包拯是怀着隐怒的心情,来听让他们不明所以就出生入死的原因和理由来的。
又一阵脚步,包拯抬头,到来的是从外面急急忙忙赶回来的八王赵德芳。
没有想八王会这么迅速的赶到,包拯有些错愕。
扫了一眼包拯,八王神色不动的提醒了一句,“今天本是太后的生日。”
哦,明白了。“那送信的人?”
“本王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所以快马加鞭,连夜驰骋。可是,好像还是晚了。
随后,赵祯带着丞相王翰也走了进来。
殿门关上,葛恒带着人马将闲杂人等支开,团团围住崇政殿。
宫门外大黄门高挂起金牌红灯,宋仁宗时代的第一次休朝伴着全城戒严,充击着不明原因朝臣们的心理和神经。
“母后。”赵祯打破沉默,低声唤回刘斐儿的注意力。
刘斐儿抬头注视座下的三人,没有出言指责赵祯对自己不合时宜的称呼。
已到紧急关头。刘斐儿明白此时没有必要再做遮掩,刘斐儿淡淡笑了。
在殿上鎏金的瑞兽口中吐出淡蓝色烟雾里,这个年过五十接近花甲的女人,轻轻笑出了声,“我想,这次西夏的目标就是放在地宫里的金匮。而我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这个金匮。八弟,整件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赵德芳说道。
女人长长叹口气,目光迷离,“想当年师傅因我天分极高,未及成人便让我执掌天机成为桑女。我刘斐儿自命聪黠慧丽,谋智超群,视天下如无物。怎能料到却是这样一个下场!”
众人皆料不到刘斐儿这样开场,愣了愣,只听刘斐儿说道:“坐下吧,我想一言两句还是说不清楚的。”
停顿片刻,刘斐儿慢慢道:“皇上,太后不来么?”
赵祯苦笑,想想才决定把李依依原话说出来,“太后言道,皇家之事与她无干!”
呆了会,出了半天神,才幽幽然,“依依她生气了。也是,她有这样的权利。”
大家出奇沉默,极有耐心的等待着刘斐儿说下去。一时间,大殿中寂静只听到呼吸声。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03:00 +0800 CST  
刘斐儿举起手边的玉璧,此物在手中温润细腻流光溢彩。
“此物名叫古今盆,乃桑女占卜用的器皿而已。”
“我们天机门以天机神算闻名于世。而这神算当中以桑女为最。桑女原意为农桑稼穑而问阴晴雨雪,所以才取名为桑。谁想到到头来却是为皇家帝王问却天下兴亡。”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我们眼中人人得而平等,无分贵贱无分高低。所以,桑女守候天机从不泄露一二,也不管天下世事。”
“可是,这种平衡在太祖赵匡胤夺取天下之时被打破了。”
听到这句话,八王赵德芳不由微叹出声,引来刘斐儿的注视,“八弟,看来此事你早已明了!”
赵德芳黯然点头,刘斐儿轻笑,“为一己私利置天下苍生不顾,太祖也不愧为一代人雄。”言语之下对赵匡胤竟然嘲讽意味浓厚。
赵德芳有些狼狈,不由辩道:“太祖志向远大,自然无法抵制住有心人的诱惑。”
这段公案包拯和王翰心中雪亮,当年太祖赵匡胤身为后周兵马大元帅,兵至陈桥,手下大将齐来怂恿改朝换代,罢黜柴王取而代之。于是黄袍加身,陈桥兵变,赵匡胤逼宫得逞,改国号为宋。也奠定了宋王朝怕旁人效仿,从而抑武扬文的基本国策。
而赵祯依然镇定自若的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面色不变。自他让自己的养母说出一切,便知一些龌龊难堪的事情就要曝光与人前,却不改初衷依然叫上包拯和丞相。不说别的,就凭这份心胸、气度就不知高出他父辈多少了。
当然也少不得被自己勾股大臣用仰慕钦佩的目光扫了几个来回。
这便是忠臣和奸臣的分别。在这敏感时当,忠臣只会用眼光说话。换上奸臣,早就拜倒在地故作惶恐汗流浃背山呼万岁英明或者罪臣惶恐。当然这也是因为包拯和王翰心中透彻,知道这是皇上特别信任,就凭这一点也不能给皇帝他老人家脸上抹黑。所以依然坐得稳稳的,心下暗自揣摩,这话头刚起便是这样隐晦秘密那后来的种种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果然,下面刘斐儿就让他们目瞪口呆。
刘斐儿听完八贤王的话后,只是摇摇头。手一摆,那个古今盆就树立起来留在空中。如同展昭的那次一样,几道蓝光闪过,犹如莲花般开放,光华翻卷叠涌层层光华涟漪缓缓回荡。紧接着众位发现刚才身处的大殿不见了,大家似立在一片幽蓝的光线里,悬空感十足。脚下不是那个锃光瓦亮的青玉地板,而是透明的幻变着五彩光线。
包拯一阵目眩,手臂被人捏的生疼,定睛看去,但见丞相王翰一张满是皱纹没有血色的脸。
“这便是古今盆的妙处所在。”刘斐儿的声音隐藏在蓝光里,不分喜怒,“铭刻过去,推断现在,预测将来。”怪不得要叫古今盆,包拯心中加个结论。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这古今盆就是一个时光记忆器罢了。
“当年,太祖赵匡胤机缘巧合,让他得到一件异宝相助,才得以改朝换代,兵不血刃的荣登大宝。其实这个异宝便是上古金匮。”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04:00 +0800 CST  
金匮,又是这个东西。王翰和包拯不由对望一眼,心里对金匮充满好奇。
刘斐儿又冷冷一笑,“人人都道金匮可以兴国安邦,改朝换代。有谁知剑有两锋,杀人亦是伤己。可笑太祖赵匡胤自命英雄无双谋智过人,但也是个利欲蒙心贪欲无限的一介凡人。只知眼前利益,又怎能看到这背后的危机。”
包拯听到此处,暗自摇头,想刘斐儿本是修真之人,哪里能明白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对人的那种极端的诱惑。
“那一日师祖用这古今盆演算出陈桥事变后,就知大事不好。匆匆下山想要制止赵氏改朝换代。可惜,却不料在半路遇上一人,自命无名。言道已将上古金匮送给了赵匡胤,天下早已改了名号。师祖当年已是八十有二,闻听此言竟然如同孩童嚎啕出声,连连顿足,只道苍生无辜。想我年幼时,每每听到这里总问师傅金匮有何可怕?现今看来当年的我真是幼稚可笑。现如今才知美玉无罪,欲壑难填。因为此事,师祖竟然一病不起撒手西归。”刘斐儿的声音在此时停顿下来,赵祯等了片刻,不见刘斐儿继续,开口出声,“母后,后来呢?”不见刘斐儿回应,又道:“是金匮吗?我曾听父皇说过,当年太祖夺得天下,于自己母亲相约传弟不传子,写成盟书让皇太后封于金匮之内,可是这样吗?”
良久,才听刘斐儿冷笑数声,“金匮的秘密确实因此而遮掩了十几年。金匮如若只是这样,又怎能让师祖一恸而亡,而连累我天机门上下近三百余口人命?”随着这话,赵祯四人周围发生了变化,原先幽蓝的光线尽数退去,远远近近的显出一片浩大平原。平原之上两队人马厮杀正值惨烈时分,马嘶人鸣,战火冲天,血流飘杵。目极之处冷刃翻飞残肢四溅。这般光景让四人未曾反应过来,只见一骑轻骑径自向他们飞奔而来,未到身前,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片断刃,竟削去骑兵的半片头颅,白花花的脑浆混着鲜血瞬间掩盖骑兵年轻的面部。身体僵硬的摔下马来,掉落在包拯的脚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众人,嘴角抽搐,喉结上下颤动,勉强吐出数语,“神仙?…神…”没有了下文。
四人无语,面面相对,皆有不忍之色。
猛然,远处传来轰鸣,天地风云变色,阴云压顶,光线渐渐暗淡,四周笼上一层鲜紫光芒,幽红色的闪电在云间鬼魅的闪动。但听浓云间轰隆之声滚滚不绝,猛然一声霹雳,远处山峰应声断裂,阴云被撕开一个口子,一条青龙赫然出现。还未等众人喘口气,只见地面耸动,喷涌出浅绿色的水来,一条细长的脖子从其中冒出,随即一个硕大龟背也出现在水面上。天上青龙飞翔,所到之处山崩地裂。地面上绿水翻腾从裂开的缝隙里凶猛涌出,那个龟背怪物细声长嘶,按着水头向两军逼去,一时惊恐之声不绝于耳,哀号凄厉。交战的军士不是被山峰压倒石块崩死便是惨号淹没在绿水之中,旋而苍白骨架便累累飘在水面上。饶是四人见多识广,心刚神定,还被一团蓝光笼罩保护,但对于这地狱般的场景也惊得四肢酸软唇白股颤。只听耳边有人细细长叹,“回来吧!”骤然回神,但见又是瑞瑙紫烟,屋脊密实,锦纱重幔,正是崇政殿的大殿中间。
王翰双腿一软,坐不住锦凳,翻身跪落于地。包拯也是冷汗湿衣,喘息不定。
“这是?”包拯惊魂未定,忍不住疑问。
刘斐儿手指轻点,半空中的玉璧轻巧翻了个,带有些血丝的一面对着包拯,华光流转血色,看在包拯眼里心下又是一痛。这才回答,“方才那一战是武王伐纣封神一役。也是金匮第一次面世所引起毁天灭地的一场战争。”想想,又道,“那次也算不上毁天灭地,毕竟鸿钧老祖还健在,还有太公姜子牙。”
老祖——鸿钧道人?
太公——姜子牙,真宗封的昭烈武成王?
神话传说吗,这是?众人又面面相觑。
刘斐儿不再绕圈子,手指微合,轻念咒语,光华潋滟,在大殿之上出现了一个金色雕龟,“这便是金匮。当年无名将此物献给赵匡胤,告诉太祖,此物为上下两阙,上一阙藏有治国安世的秘本,有改朝换代功成名遂心想事成的能力。这下一阕藏有一阵法,方才你们所见的就是这个阵法。”
“被辽邦垂涎三尺,现在西夏不惜一切的,就是它。它名叫六仪天罡阵。”
“六仪天罡阵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07:00 +0800 CST  
众人豁然开朗。
想来赵匡胤用了金匮上阙建立宋朝,势必要保住金匮下阙的秘密。
果然,“太祖用了上阙,成功的改朝换代。可是他也必需要用后代的鲜血生命来封印金匮下阙。所以才和太宗赵光义商定传弟不传子,相约三兄弟轮流坐定江山后,再传位与自己的儿子。可惜……”
可惜人性本贪,太宗赵光义登上皇位却没有照盟约去做,不仅杀害了弟弟赵光美,甚至怀疑自己的儿子悼献太子有篡位之心,遂贬太子去往楚地,致使太子死在半路上。
看来刘斐儿所说的欲壑难填也是事出有因的了。
刘斐儿转头对着八贤王,“当年太宗因你年幼,又因连杀了两位至亲,所以……”赵德芳摇头,不让刘斐儿说下去。刘斐儿注目赵德芳,“你还真是宅心仁厚,到了此时也不说你叔父的坏话。”
赵德芳摇头苦笑,“非是我仁厚,只因太宗是我长辈,还因先皇待我这片苦心真情。所以不忍说其父之长短罢了。”
刘斐儿点头,悠远的看向古今盆,带着憧憬般微笑,“是的,先皇他真是用心良苦……”话语未落,只见珠泪滚滚,哽咽起来,“有时真想再见见他,可是又害怕。见到他我又能说什么呢?”
古今盆似感觉到刘斐儿喜忧参半的心情,忽闪忽闪,半明半灭,渐渐竟现出一副画面来。比起方才那地狱般的厮杀,此时这副场景美丽的好比天堂。
包拯、王翰、赵祯、八王浮在空中,身边绿柳如烟,莺飞鹂啼。到处翠色如流,满目清新。
“这是我的家。”刘斐儿梦幻般的站起身,走进画面,懵忡的将手放进溪流,小鱼竟然围簇过来毫不怕人。
猛然一阵欢笑清脆响起,树荫下转出一绯衫少女,巧笑嫣然眉目如画,赫赫便是年轻时的刘斐儿。
刘斐儿傻了似的立在溪边,眼中含泪,“那是我,是我。没有想到我还有这样快乐的时候。”
但见那位少女眼眉间狡黠灵动,一双美目秋水涟涟,和现在这高贵冷漠的贵妇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景色定住不动了。清脆的笑声轻响不绝。
刘斐儿手一挥,掩去景色,徒留一片翠色的桑林,然后继续道:
“太宗死后,先皇继位。原本金匮之事也早被人所淡忘。不料景德年间,辽邦犯境,在两军交战的阵前摆了一个天门阵。宋军将士死伤无数,连当时兵马大元帅杨延昭也伤在此阵之中。师傅心下不安,接到先皇的诏书后就带上我下山去到阵前,此时天门阵已被杨延昭的儿子杨宗保和穆诃寨的穆桂英用降龙木破了。我和师父来到阵前,但见烟雾弥漫,尸横遍野,一片狼藉。师傅仔细查找,终于认出了此阵,”说到这里刘斐儿似打了个冷战,众位也已然惊诧,“此阵就是六仪天罡阵。”八王赵德芳手上的茶盏与此时落于地上,脆响的碎裂声惊动了刘斐儿,只见她低下头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磁片,眼见滴滴眼泪又点点落下,不知她又想起什么。
片刻才幽幽长叹,伸手抹去眼泪,恢复到刚才平静,“虽然摆此阵者没有得到六仪,只有阵心没有阵眼空有其表,可是先皇惊诧之下,全无对阵僵持之心。匆匆与辽邦定下澶渊之盟,便班师回朝,彻查金匮之事。”
包拯暗自点头,当年澶渊交战,宋朝大胜,破辽兵左翼并斩辽国左路元帅耶律楚在内一十二员大将。谁知此后两国协定盟约竟然是宋向辽进以岁贡。虽然辽称宋为兄邦,可是这个亏还是吃大发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想当年,真宗在澶城之上猛然听说六仪天罡阵现予人世,应该是何等惊惧,想是连军队大捷都不能让他开怀一二。
丞相王翰官拜三朝,对当时的情景是记忆犹新,听此言悚然起立,“太后莫不是危言耸听,此阵当年陷我军将士近万余,竟然还只是空有其表吗?”
刘斐儿嘴角轻撇,目光嘲讽,“丞相竟不知毁天灭地的意思?如若真正的天罡六仪阵是如此好破,先皇何苦娶我,何苦灭尽自己后代传位祯儿?我和依依又何苦受这骨肉分离之苦?依依何苦颠沛动荡,我又何苦徒惹骂名,我表哥一家何苦落得满门抄斩不得好死的下场?还有我师兄……”
众人没有在听刘斐儿后面的话,被其中一句惊的目瞪口呆,八王赵德芳还尚可,赵祯强自隐忍,一双手捏的轻薄茶盏裂出一条缝隙。
“灭尽吗?”丞相失神低语,“何苦如此,禅位之说也不是从来没有过。”
赵德芳一脸痛泪,“我也曾这样劝过皇兄,凡事不可太过认真。就算我们太祖一脉不登大宝,也一定会拼死护卫金匮之谜。”
“命运又如何?人心又如何?赵恒他只是不愿做千古罪人。”刘斐儿用名讳代替了先皇的尊称,尽管失礼,但众人心神摇曳,根本无心指出刘斐儿的不敬。
“禅位八弟,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样一来难保金匮之谜不暴露于天下。自己父亲打破盟约,就让人得以一窥天机。这种冒险对于他来说真是要不得的。所以,他决定借力天机门,封存金匮。于是佯称得到天书,改国号为大中祥符迎娶了我。而此时八弟你竟然如师父所言那样先得一子,起名为受谦。生子那日我手边的古今盆竟然毫光大放。赵恒他深信不疑,因此就和我与依依商定瞒天过海,定下狸猫换太子之计,决定要传位与八弟的第二个儿子,想要拨乱返正,重归天道。所以,大中祥符三年,祯儿出生之时,我们已布置好一切,为祯儿登上大统做好了准备。可,人算不如天算,尽管这样,祯儿立为皇太子那年竟然出事了。”
“你是说……”丞相忍不住插话,显然那年的事情让他记忆深刻。
“对。”刘斐儿点头,一点没有隐瞒,“那年天降陨石,竟然落于天波杨府之中。一时间朝中上下说什么的都有。加上祯儿也是在杨府长大的。最重要的是,此时,我发现封藏于地宫的金匮竟然失踪了!”
赵德芳骤然立起,“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金匮失踪了。”刘斐儿沉静的说,看着半空中的古今盆,“不然,今日你们见到的会是金匮,而非我的这个古今盆。”
“怪不得,怪不得……”赵德芳喃喃自语。
“怪不得先皇杀杨宗保之心如此坚定是不是?”刘斐儿接口道,又改口先皇,“金匮失踪的蹊跷,加上陨石降与杨府。先皇怕以后杨家会是祯儿的大敌。纵是我百般劝阻,先皇杀意已决不曾改变。竟然与我虚与委蛇,假意应允。在杨宗保送祯儿进宫之时,一杯毒酒竟然了断了他的性命。等我得知已然相救不及。”
“不对!”一直很安静的赵祯嘶吼起来,“不是的。叔父是死在五年后的战场之上是死在郭槐的手里。不是父皇……”
“祯儿!”刘斐儿怜悯的看着有些失态的皇帝,“我没有骗你,祯儿。杨宗保是你父皇亲手所杀。我得知的消息正是师兄郭槐告知,谁知却晚了一步。”
“不是的。”赵祯抵死不信,“那五年里叔父一直捎信给我,还有托人给我带回的东西。他没有死,那时他没有死。”
“那是我师兄郭槐带给你的。他假扮杨宗保在边境上驻守,学着你叔父的语气给你写信给你捎东西。”话到于此,众人与刘斐儿一样,惊异的发现赵祯眼中闪闪烁烁的涌动着泪花。
“祯儿……”刘斐儿也哽咽无语,“你不要太难过。你叔父一直真的很惦念你,真的!”
“杨宗保想来知之甚深,临死前只是再三告知你的爱好,嘱咐师兄要给你捎一些好玩的。他说,祯儿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你还小不能让你太早知道…..”
“我不信,不信!”帝王哭着伏倒,不信所珍视的亲人因自己而丧失了性命,不信自己恨了那么多年的郭槐,竟然曾那样温柔呵护过自己易碎的感情。
一封封信,一件件小小的玩意,小到戈壁滩上的圆圆石子,敌人头上那珍贵的野凤翎,大到在野外猎到的豹子……每一个都浸透送的人拳拳心意,都曾经寄托过自己最纯真的孺慕之情。这怎能是郭槐送的呢?叔父杨宗保又怎么能在那时就不在了呢?
五年啊,漫长的近两千的日日夜夜,想着那个人,想着那个人给过的家。看着书信上字句,睹物思人思人睹物,却原来那个人早已不在了,化成风化为土,可笑自己却从来不知道。
还有郭槐,再杀他那时,他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呢?笑得认罪笑着伏法,那时他的心里怎么想,会不会还想着那些时候,在战斗的空余还在为送自己什么伤脑筋?
母后你也什么都不说,说一句,哪怕半句,就不会让我犯这样的错误。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瞒的死死骗着我恨一切人呢?
帝王无情,君主无义。你们就这么希望我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吗?
可是,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
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心不是一颗石头。
它丢弃不了那些东西,舍不下让它觉得温暖的人。

赵祯哭着,没有想到,那五年里虽然苦涩难熬可是还带着隐隐希望隐隐温暖的日子,却是用生命维护的,早早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弥漫的血腥气味,甚至穿透了时光,浓厚的萦绕在如今的崇政殿上。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08:00 +0800 CST  
二十二 在路上


看着哭得痛心的赵祯,赵德芳慢慢跪倒,哽咽着一把揽住赵祯,“对不起,对不起。”
无情帝王事,难耐百姓家。
前尘往事如此不堪回首。
刘斐儿暗自垂泪,突然想到那个人,有着帝王最硬的心肠有着最阴狠的手段可是也有着最柔软的眼神。
多么矛盾的一个人。
当年奉着师命嫁给他,却也不是不甘心的。
陪着他走过的日夜,看着他强壮的身体一日日佝偻,耀在眼睛中的火花渐渐熄灭,从坚信的开始日趋怀疑,“我这样做对吗?菲儿,我做的对吗?”不停的问不停地想,质疑着自己生存的价值。如此深重的恐惧深重的悲哀,又怎么能诉出于口,曝于人前?
说了又有谁信?毒杀杨宗保后,独自在殿外听着杨宗保字字和着鲜血留下的遗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人,会是他呢?
这是谁的不幸?谁的悲哀?
又是谁让这件事情变得如此艰难如此不可把握?
该去怨谁?该去恨谁?
是谁辜负了谁,谁又背弃了谁?
师门因金匮遗失遭到牵连,三百余条生命毁于一旦。紧接着辽国暗派杀手窃取了照胆剑,数十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却不知人间白头江山数度春与秋。
都道青丝易华发,怎知苦寒催人,身待江湖老。
人生路走的怎会是这样艰难!
一路上,竟然没有反悔的余地没有选择的权利。
赵祯终于止住哭声,抬起头。被八王擦拭得很干净的脸只有一双眼睛是红通通的。
“母后。”赵祯低声叫着刘斐儿。昨夜一夜惊魂,受了伤流了血,方才又那样翻江倒海的激动,现在软软倚在父亲赵德芳的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什么?”刘斐儿答着,也跪倒在赵祯的身边。
赵祯只觉的心里烦闷欲吐,满心的问题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可,这一切值得吗?为了那样一个小小的东西,值得吗?”这句话他问不出口。
时光流逝,也许伤口已然愈合,可是疼痛犹在。
“那展昭呢?”赵祯定了定神,问道,“他是太后的儿子吧?”
他明白无辜的岂止是杨宗保、李依依,还有她,这位手腕强硬的女人。别人也许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这将近三十年如何过来的。可是他清楚。
自己还能抱着一个人放声哭出委屈愤慨与悲伤,可是她呢?皇宫里支形影吊苦苦支撑,孩子、师门、亲人,到头来她没有保住一个没有得到一个。
刘斐儿的孩子,六岁的琉儿怎样故去是一个禁忌,赵祯从来没有问。那个孩子在这个宫殿里
就似一抹虚幻的影子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骨肉离散,亲人近在咫尺却犹如远在天边。赵祯不希望自己和刘斐儿受过的苦让他人再去品尝。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10:00 +0800 CST  
再次说明,赵祯真的是一位很独特的帝王。
在历史上,赵祯柔软又极具理智的个性是独一无二、无以伦比的。所以,在他执掌王朝的时代里,人才辈出,明星璀璨。
翻开这一页,你会发现婉约豪放交相辉映,清官能吏水乳交融。奔涌的诗情才艺在这里得到一波三回的唱和,划时代的文豪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有胸怀天下的欧阳修范仲淹,有奉旨填词桀骜不驯的词人柳永,有一门文豪的三苏,有编缀一代通史资治通鉴的司马光,更有包拯,一个吟唱了千年的青天传奇。两千年的封建制度里就出了这么一个开封府一个包青天。
而今这位死后被冠上“仁”字的皇帝,还活着,声声问着自己的养母,诚恳的一心一意的想让一个母亲能够认回自己的孩子。
刘斐儿背过脸去,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接受的是最严厉的帝王教育,可是他的心却从不冷漠。所以,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展昭就是李依依的孩子,而无视展昭实际年龄。
“不是!依依的孩子不是展昭。”她明明白白的回答。
“母后!”赵祯脱离了赵德芳的扶持,“母后,怎么会不是?太后她那么珍视展昭。”
刘斐儿沉默的摇头,面对赵祯失望的眼神,“真的不是。”
赵祯目视刘斐儿,有些伤感的笑笑,“母后你到现在还要隐瞒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做到让他们年龄不符合。可是,展昭身上有太后的九蓂,就和我的一样。”说着,赵祯从脖颈那里拉出一样饰物,一个扁圆的三角椎体。
包拯一怔,他知道展昭身上也有个这样的一个非玉非石的饰物。公孙策看到后,脸色奇特了很久
刘斐儿也愣了,不能置信的低吟出声,“依依连这个也给了展昭吗?也难怪,展昭伤的那样重,竟然不死。”
“母后!”
刘斐儿抬头,看着赵祯希翼的眼光,依然摇头,“我没有骗你,祯儿。展昭真的不是太后的孩子。先皇晏驾后,师兄发现宫中有人在暗中刺探,怕一时不察依依会受到牵连。所以才放依依走的。火烧冷宫以后,师兄指点依依去往江南找好友孟若虚。以玄衣客的威名,想来依依不会惹上麻烦,安全也有保障。四年以后,我总算腾出手,让林太医一家定居江浙接来依依一同居住,才免去依依颠簸流离之苦。我想,依依应该是在那四年里遇上了展昭。”
注视赵祯的脸色,刘斐儿轻叹口气,“祯儿,你还是不信吗?”赵祯还只是摇头,坚信以养母鬼神莫测的能力,若要她有心想隐瞒,就一定可以做到。刘斐儿很明白赵祯的想法,咬牙又道,“还有就是……当年太后生下的是一个女孩。”
“什么?”刘斐儿这吞吞吐吐的话又一次让四人皆出意外。
意外之下,包拯略一思索便知因果,“难道这就是寇珠死亡的真相吗?”
寇珠死了,陈琳没有死,本身就有些怪。如果是早已预谋,留下寇珠比留下陈琳更有说服力。可是这么一个有力的证人却死去了,其原因到了现在才明了。
刘斐儿无语点了点头。谁都没有想到李宸妃竟然生下一名女孩,刘斐儿和真宗失措之下强自镇定。怕夜长梦多,被人发现孩子的性别,便改了主意,让寇珠把孩子交给了真宗临时叫来的小黄门陈琳,马上送往了八王府南清宫。又让郭槐在那里等候把孩子带走,交给妥当的人。
事情麻利的解决。
而作为知情人的寇珠,刘斐儿却一时难以决断怎样处理。
寇珠却为她解决了这个难题。
刘斐儿还记得这个美丽的小宫女,眼波潋滟,盈盈拜倒,拒绝了安排她出宫的好意。她说,“奴婢怕疼,不愿受苦。”
她明白作为知情人有朝一日说不定会受人胁迫。她说怕疼,她说不愿受苦。却一转脸,怕疼的小宫女撞死在含光殿外的大柱之上。
鲜血溅起三尺……
刘斐儿闭上了双眼。
赵祯也闭上了双眼,“那太后的女儿现在何处?”
刘斐儿有心不答,可是环视一圈,四人双目大睁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垂下眼睛,不再看众人,“皇太妃的女儿也和琉儿一样早折夭亡,所以,师兄便把那个女婴抱给了皇太妃。”
宝和公主,赵祯唯一的妹妹,以近三十的年龄刚在前几个月嫁给了新科状元陈世美。
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赵祯连连呼吸才压制住心头的翻涌。片刻,他问出众人心头的疑问,“那太后知道吗?她知道那是她的女儿吗?”
轻轻叹气,“依依她应该不知道。她生下孩子就昏迷过去……我告诉她,是个儿子。”
怪圈和一堆疯狂的怪人。
包拯无言。包拯的心里有些憋闷。重证据的他不可避免的想到这些都是真的吗?负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如果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人凭空臆想捏造的,这些生命这些血泪向谁讨要呢?
包拯不太相信这些鬼怪玄幻的东西,包括林若梅向他述说的那条蟒蛇,包括刚才在古今盆里看到的那些场景。
接下来,他没有心思再去追究那些陈年往事。想当然的他还是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那就是照胆剑回归的原因。
也是辽邦使节留恋不去的原因。
他要想好措辞,要为这次戒严和休朝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比其他人更迫切的想知道他所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和敌人。
“云使?”刘斐儿原本想要藏匿的还是被包拯追问出来,她有些佩服包拯,在耶律洪那语焉不详的词句里他敏锐的抓到了重点。
“看来还是瞒不住你。”刘斐儿自嘲道。“天罡阵之所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就在这六仪神君上。”
“六仪就是上星下渊还有包括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在内的四方神。”
“北神青龙行云称孟章云使。”
“西神白虎驱风号监兵风伯。”
“南神玄武布雨名执明雨师。”
“东神朱雀掌火字陵光火君。”
“看来辽邦以略知六仪天罡阵的精要所在,他们现在寻找的就是四方神。”
“金匮之上的六仪天罡阵原是上古大神伏羲氏从河龟所献八卦图上演变而来。本身就极具灵性。封神一役被鸿钧老祖和武成王姜子牙拆的零落各自封存。如若找到,练成天罡阵,不要说这人世间,道佛三界也要卷土重来。”
“那将是一场灭绝人寰的浩劫!”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13:00 +0800 CST  
刘斐儿终于走出大殿,四周夜幕低垂,远近的宫殿上皆亮起灯光,银月明朗星子疏稀,空气中流转的一种静谧安详的气味。
仿佛昨夜的那场暗杀好似一场梦幻。
刘斐儿长长呼出一口气,在大殿上的那沉甸甸的心情放松了很多。还有就是把保了半生的秘密说出去,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姐姐。”背后传来低低的呼唤声。刘斐儿转过头,看到李依依带着几个打着风灯的宫女立于身后。原来,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展昭养伤的寝殿来了。
看着李依依打发走宫女,单身走向自己,刘斐儿也迎上去。
借着皎洁月色,刘斐儿看到李依依脸上的指痕,有些后悔自己的急躁。“还疼吗?”轻轻抚摸,问道。
李依依一笑,还带着点年轻时的那种娇憨,“怎么不疼?姐姐打得很重。”语气轻松,看来展昭是脱离危险了。果然,“再疼,也要谢谢姐姐。救了昭儿的命,高烧已经退了下去。公孙先生和太医都说过了危险期。”
“你,”刘斐儿一字吐出,便紧咬住下唇。她想问李依依为什么会那么重视这个人。只是因为失去了孩子而去找的一种感情寄托,还是他们之间有着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发生?刘斐儿不太明白那么短短几年怎能形成这样深厚的感情?李依依怎么能漠视公主,却又那样执着疼爱一个外人,不是说血缘是割不断的,母子天性吗?李依依怎么会舍得将自己传家珍宝九蓂给了展昭呢?展昭那时还是一个多么小的婴孩,他又怎么能记住生命里的这样一位过客呢?
刘斐儿咬住唇,没有把这些疑问问出。她细细打量着李依依。当年那个天真娇憨的女孩现在还依稀有点影子。刘斐儿记得李依依心直口快的性子,常让真宗开怀不及。现在看来也是没有什么变化——不管不顾的抱着展昭哭个死去活来。
也就是她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哪里都可以坦然而过吧!
“依依,这些年,你过的好吗?”刘斐儿问着,拉起李妃不太光滑的手。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16:00 +0800 CST  
“还好!”李依依回头,月光下刘斐儿的容貌竟然如同当年一样。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不嫉妒刘斐儿比自己显得年轻。当年,在孟若虚那里遇上展昭就已经把所有的不甘心和委屈通通丢掉了。从抱起还满是奶香味的昭儿那刻起,她便衷心的感激上苍待已不薄。她从来没有因为孩子而去找个替身的想法。只是再见到展昭的第一眼起,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孩子。她相信,谁处在那个场面都会爱上的。
那是一个多么惹人怜爱的小可人,多么懂事的小不点。身世堪怜,却又坚强柔韧。刚满四岁,便郑重的告诉姆妈自己已经长大,可以帮着姆妈出去打柴,可以帮着姆妈碾豆子煮饭了……
李依依满足的在月光下微笑。
此时,一串灯火连绵的向宫外走去,刘斐儿知道那是包拯他们已离去。
想必明日里对于今天和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们已有了解决的对策。
“依依,如果有来生你会选择怎样生活?”水光月色下,凝视如冢的宫殿,刘斐儿试探的问道。
李依依摇头,她没有说话。其实,在心里她已经有了答案。如果有来生如果可以选择,她也许不会选择如何生活,她会选择再做一次展昭的母亲。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可以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不再会让那个孩子独自在路口空等独自徘徊在荷塘,而形成心底下永远的伤痛,只能在神志不清楚的情况下才能放任的说出。
“那今生你后悔吗?”刘斐儿又问这个被父亲当作棋子送进宫中又被丈夫当作棋子最后被自己送出宫外的女人。
扭着头说话太累,李依依索性转过身,“姐姐,当年郭槐送我出宫的时候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在路上就不要回头看。”在路上不要回头看,看了必然会后悔,但是已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又有什么可看的。“其实,你们说的做的都太过沉重。我和你们不一样,无法做到家国天下时刻放在心里。我只是一介弱流,我做不到这样伟大。若说没有后悔、怨恨,那怎么可能呢?但是,因为这些让我遇到了昭儿,所以……”李依依没有说完,只是释然、开怀的笑了。
所以,一切苦难就有了价值。
所以,一切不甘心和委屈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18:00 +0800 CST  
这一年,康定二年九月宋史记载,崇政殿亲从官颜秀作乱捕而杀之。随后歇朝一日,开封府包拯上奏知贝州张得一坐降贼,放陕西盗匪入京,随后伏诛。
因掩护慕容锦之辈入宫的禁卫都统王则同坐罪名磔与都市。
十月,辽邦使节在汴京待了近七个月后,带着丰厚的礼物返回辽国。
十二月,辽国致谢,称汴京一行令人终身难忘。
谁都默契的没有提及西夏,没有提及李元昊。
其实,在慕容锦他们出事后的月余,李元昊就已经详细的知道了那一夜在宋朝皇宫大内里所发生的一切。
这位荣登史册千载留名的枭雄,难得流下眼泪,咬牙切齿的嚼了几遍展昭的名字。此后西夏国历记载,也是短短一句话,“九月,雷旗入宋遇敌,雷旗灭。”
连他们自己也选择了回避,没有说雷旗在外漂泊了近一年之久,没有说雷旗怎么去了敌人的地盘,也没有说遇上的敌人是谁。
历史真是一件很大的遮羞布与谎言书,这句话,在这里看上去是非常正确的。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18:00 +0800 CST  
番外 不见长安不见家(郭槐)


郭槐再死前心情是很平静的。
展昭特意送来一瓶好酒,他眉头不皱的笑纳了。
喝着酒,同时分给了刘震一半,还不忘打趣展昭,“怎么?送了酒就后悔心疼了,看你眉毛拧的,跟个老头子一样。”
心情愉快,视死若归。
其实,这个下场,在他净身入宫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
他是天机门的大弟子,虽然他的天机神算不及刘斐儿,可是大概的命运他还是知道的。
“为什么?”师傅难掩心痛的问。
“为什么?”刘斐儿明知故问的问。
“为什么?”忘年之交孟若虚不解的问。
他都如同现在一样,笑而不答。
让他如何说呢?心里有了一个人,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也甘之如饴。
这样肉麻的话他说不出来。
他选择回避。
于是,师傅叹道;“痴儿啊痴儿。”
刘斐儿在很久以后,才面带戚戚说道:“师兄,我不值你这样!”
孟若虚只是很干脆的与他击掌为誓,“若有驱使,定当效命。”
他,一直很清醒,他明白自己命运不过是个小小的棋子。
也不曾在乎被人是否重视是否关切。
但略有悲哀。
因为,有一次杨宗保见到过他,微微摇头,“兄台气质高洁,为人坦荡,非是池中之物!”那是他换了便服,行走在市井之间,状看悠闲实则监视天波杨府而来。
那一日,他悲哀的笑了。
暗卫监视何来坦荡?
足见杨宗保毫无作伪的赤子之心。
那一刻,他的心微微抽疼,他知道当杨宗保接下南清宫的抚养太子的任务之时,就不可避免的踏上死路,这是当权派一如既往的手段而已。
真宗想保全的是自己的弟弟。
关己者乱当务者迷的八王千岁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己之私会带给挚友灭顶之灾。
忐忑之中,迎来赵祯八岁,
伴随这一年是一种很混乱的感觉。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20:00 +0800 CST  
陈州放粮
二十三 这年的冬天 第一场雪


展昭封为御猫的第一个冬天,没有如往年一样回江南。
除却职责外,就是倚着暖榻从窗口看着开封府上方的一汪蓝天。
如果,天气还好,公孙先生会允许他去后厢房的那块小小花园溜达溜达转转圈。
被圈养起来的一只“猫”。陷空岛的五员外锦毛鼠白玉堂如是说,笑得眉飞色舞幸灾乐祸。
听到展昭被封为御猫,本来寻晦气的白玉堂看到开封府里那只怏怏不快的某某,心情出奇愉快,不厚道的哗笑几句,就在展昭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潇洒离去。根本不管身后的这个人被自己气的火冒三丈,心情郁卒。
只是被禁足,而已,矣!展昭安慰自己,全然不觉从齿缝蹦出的字句是如何心不甘情不愿如何的咬牙切齿如何的杀气逼人。
很小啊,这事。只是被开封府里最好脾气的好好先生公孙策禁足而已矣!
不遵医嘱,小小出门了一次,被逮到了,然后就被大人说了被先生骂了连带着四大校尉好几日都灰溜溜的了。如果不算昏迷几许灌药几许连着咳嗽几天最后竟然吐血,不就是一件小事吗!
展昭叹气,羡慕的看着那袭白衣越去越远,知道自己这次不歇到身上长蘑菇公孙先生是决不可罢休了。
起因很小,展昭从床上勉力的爬起,就是为送一个人。
展昭明白公孙策生气的原因。可那件事由不得他不去,虽然导致伤口缠绵不好;导致现在还是一碗碗苦药的挑战自己极限;导致在这个寒冷的北方第一次出现畏寒特点……可是,再来一次,也许还是相同的选择。
展昭送的是幺七,和假颜秀喝过酒的其中一个。
因为此间事情,被安排卸职返家。
有部分人暗暗为幺七抱屈,年纪轻轻的绝了仕途,此后再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了。
当张龙惋惜的说起这件事,也是同旁人一样感叹不己。
谁也没有想到展昭会去送他,会不顾伤重的在西门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就在开封府为失踪的展大人忙的鸡飞狗跳时,展昭迎上一身青衣大氅打扮的幺七,“我能和你谈谈吗?”
幺七哑然而笑,注视展昭良久,才淡淡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展昭也笑了,手臂展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夕阳残照里两人都笑的高深莫测。
是什么原因让展昭在西门守候,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不顾自身?包拯没有问,公孙策也没有问。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22:00 +0800 CST  
月上中天,展昭回府。看到通明的大堂,包拯立在灯火之处,光影照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上,“展护卫!”年长展昭二十余岁的长者,制止展昭的跪倒,一把扶起,明亮透彻的眼睛带着一切了然,“夜深风凉,展护卫有伤在身还是快些歇息。”
“大人,属下有下情回禀!”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大人,学生觉得展护卫该治伤了!”公孙策似笑非笑倚在大堂的门口,没有让展昭再说下去。
包拯点头,将还想说些什么的展昭推给公孙策。
此时,展昭才明白原来这二位竟是不要听他的话。他们都知道?展昭扭着脸看着灯影下的包拯,眉头之上的弯月肃穆的沉静在那里,一双狭长细目闪闪烁烁,脸上是平静带着一丝宠溺的微笑。
摆摆手,显然明白展昭的想法,“展护卫,一切以养伤为重!”明显告知,展昭要说的他一概不听。
再看身边端着一副好脾气的主薄先生,抿着嘴的手下使劲。让展昭心生错觉,觉得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下一个举动就是恨不得掐死自己。
“刀伤有些崩开,你受了凉着了风,还有……”公孙先生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展昭一阵激烈的呛咳掩去。
虚汗浸透的内衣冰凉凉的贴在身上,展昭才发现透骨寒冷。是冬天了啊,御猫大人像是刚刚发现这个季节。
短促又忙乱的一瞬间,竟然就是一年了。
一年前那雨中相逢,与包大人挽着袖子洗碗,在邀月楼的后厨房里偷吃大厨师的珍珠丸子,鲜明的就像昨日。
一年,时光沧海中渺小一粟。却让人改变很多,记住很多,也习惯了以往不曾想到过的情景。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23:00 +0800 CST  
不同于江湖那种悠闲自得,随心所欲,他习惯了忙碌;习惯了宫中轮值,巡街,抓捕;习惯了观察细微之处,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个转身,一个目光的波动,也许就是案件得以堪破的关键;习惯了开封府主薄公孙先生絮叨的叮嘱;习惯了一入夜就有些鼠辈上门的打扰。
一年的时间也让汴京城的老少爷们俱熟悉了四品大员巡御街的场景后,也逐渐接受了开封府一入夜之后便如打铁般的声响。再往后就更加接受了某种高里来高里去的行为方式,还有就是指不定哪时哪刻哪里哪个地方会落下穿着夜行衣的不明物体,然后便是玉树临风的展大人出现,接着是开封府衙役们利落出现捕人后利落的消失。
从一开始还惊惧这样的场面,到了后来,看多了去了,一句真理,就是鱼翅吃多了也是萝卜和白菜。二十七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何况这一年三百六十日?于是,在萝卜和白菜在不同的时间里上演相同的戏码,于是大家视神经疲劳感觉神经大条,于是在街上遇见这样的情况后,自动清场挪窝然后仍旧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负责任的恶搞:曾经有这样一名刺客,被判流刑后,在发配的路上写了一部感受录。名字就是“不是我不行。”这个貌似某种春药的广告词据说在杀手界卖的挺火。因为他详尽的介绍了在开封府附近除了一些常规的防御武器之外,还要留意一些非常规的东西。比如清场时不知是不是故意留下的冒着热气的汤锅;泼在地上炸过茄合藕合还有什么合的沸油;还有不知从哪里就飞过来一条脏兮兮的抹布油乎乎的围裙滴着汤汁的众多筷子。这些一般不会冲着开封府里可爱可亲的展大人去的,所以倒霉的就只有他们了。
以后,很久很久以后,在中国解放战争时期,敌军很喜欢说的一句话,其实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冷兵器的年代也曾流行过一段不短的时间,那就是“非是兄弟无能,而是共军火力太猛。”哦,我必须负责任的说,那些刺客不会说“共军”这个词,他们说的是“点子”。语气里恨恨又气呼呼的感觉很像小偷说警察“雷子”那种样子。)
渐渐街头巷尾的小泼皮小霸王小无赖少了,增加了许多小商小贩小地摊儿,有溜街有窜巷,叫卖声唱卖声,喊着哼着挎着背着,汴京城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大卖场。尤其一到夜里,更加热闹。开封府的夜市想必就是从这里开始兴旺并且发达以至流传了千年以至到了现在还红红火火的存在着。
“民之天性商也。”包拯的这句话堪称经典。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26:00 +0800 CST  
于是,展昭挺拔着一身红衣的身子,行走在这一片喧哗热闹更是琐碎的繁华之间。
一双带着一点婴儿蓝的眼睛,就这样有些弯弯的泠泠的闪现在街头,警觉又不失喜爱的看着这片自己精心呵护的市井繁华人家快乐。
似乎一切远去,不曾享受过的母亲关爱,留在心底的那些隐痛,频繁的刺杀还有那个阴森地宫硕大的蟒蛇,远去了,就像是不曾发生过一样。
展昭微笑,一副放下重担后轻松的样子。甚至白玉堂撂下的那句严重侮辱并带有强烈挑衅意味的话语,也让展昭云淡风轻的松松放过。
那时困苦的孤女林若梅被太后收为义女,现在已是若平公主。想必不久就可以找一个很爱她的人出嫁。展昭放松的想着,甚至幻想着林若梅得到爱情,幸福为人妻为人母的情景。太后虽然也时不时走动,即便一见面便拉起手嘘寒问暖。可是,好像不若以前那样反感。经此一役,反而不那样排斥这个老人。也许是那双透着真切关怀的眼睛,也许是她身上依稀仿佛有着自己熟悉的淡淡荷花香。
让展昭愉悦的原因一般很简单,没有什么深刻值得不停挖掘挖掘再挖掘。
只是有些人不那么想。
自入冬以来,赵祯和太后轮番的对展昭表示出高度重视和密切关心后,很多人才彻底的领悟并正视开封府里还有一位不仅仅是四品御前护卫的展昭。一波波跟赶场子一样的刺客也好像突然明白过来,这位四品大员原来就是江湖上曾经的南侠。
原来开封府里不仅仅有包拯还有展昭。
圣恩正隆。
多种多样的目光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开始明地里暗地里的的探询揣测。
上下朝后,官员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对这个草莽嗤之以鼻视而不见,反而时不时停下来打个招呼,虽然态度带着那么一点倨傲一点蔑视一点无奈。
也许展昭发现了并没有上心,也许他那宽厚的性格体贴到不去注意众人形形色色投注到自己这里的目光。一如往常,他微笑、行走、巡街、送包大人上朝还一样守在外面。并不因自己有了赵祯亲口封的御前无障碍行走就如何如何。没有改变,平时干的没有落下什么,还是一样又快又好很狗腿的帮公孙先生整理卷宗。

楼主 思劲无止境  发布于 2019-10-18 18:27:00 +0800 CST  

楼主:思劲无止境

字数:260454

发表时间:2019-10-17 20: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3-19 19:39:4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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