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
说明
原文连载在SJ，这里只放整章的，做存文只用，比较详细的说明都放在SJ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查看一下。
可能之后也会放在晋江。

如果有是医生或者医学生的同学在，欢迎对文章不符合现实的地方和错误的地方进行指摘。

最后一点：我知道中外的医疗体系，包括教育体系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文章，完全根据国内的来。

1Change and Holiday
“我要是以后有了小孩儿我绝对不会让他学医！”
图书馆里再次响起了菊丸英二抓狂的呻吟声。但是没有人会怪他，宽敞明亮可以坐满两百人的三层图书馆里只剩下十个人，而这十个人中还有五个是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放假的，剩下五个和他同班，完全能够理解他的痛苦。
基础医学最后一个学期代表了什么？就是每周五天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的八门课程外加一大堆乱七八糟要求极高的实验。基础医学最后一个学期的期末代表了什么？就是十天每隔一天一门考试，每一门考试都要求你把一整本可以当做砖头拍人的厚书完全熟练背下来，没有重点，没有范围，结果就是每天的睡眠时间，基本上只能保证4到5个小时。
身体的煎熬与精神的煎熬，终于在考药理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就连平时已经难得很努力看书做题的不二周助也已经感到相当的吃不消了。
“如果他非要学，你要怎么办？”从书上抬起头来，不二有些好笑的问菊丸，拿这个小子当作偶而的调剂是相当不错的放松精神的好办法。
“那我就打断他的腿！”菊丸横趴在桌子上哼唧。
不二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图书馆人少还都是熟人的一大好处就是做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
这样美妙的心情可以稍微理解成为，肆无忌惮的做坏事……吧？
学医可以有美妙的心情的时候本来就少得可怜，这样美妙的心情背后又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学医是什么？
虽然不二周助可以称得上是天才，并且有着从来不按正常人思路思考的大脑，但是在最开始，他对学医的理解，也不过是救死扶伤，或者……那句话是怎么来说的？在生于死的边缘，创造奇迹，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
但是渐渐的他，或者说每一个抱着相同的心情的人来讲，学医就变成了另外一码事情了，繁重的功课，绝对不会让你产生拼搏的想法，绝对会磨碎你所有的梦想，绝对会让你在现实中苟延残喘，你会不禁想，为什么要学医，为什么要当医生，以后会怎样？
最后还是幸村的一句话点醒了不二。
那天不二问幸村，你为什么要在填报志愿的时候选择医学。
幸村说分数合适，看着又是个有前途的职业。
这句话让不二想起了父亲当年在自己陷入迷茫时的建议，学一门一技之长吧，看看能不能兼顾爱好。
所以其实最初的选择并没有多少真正可以称得上是伟大的，要为人类奉献的，这样的心情在。
但是每个人都会得意洋洋的自欺欺人。
不二的很多同学选择医学是为了养得起自己，却在一开始并不知道医生那少得可怜完全不能和付出成正比的工资以及漫长的考试考不到尽头的职业生涯，曾经有一位优秀的女外科医生对不二抱怨自己值了30年的夜班终于可以不用在值了。而不二和幸村两个因为父母而生活优渥的人，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成为这个社会的嗯……废物。
你看，大家每天说着要为人类的健康奋斗什么的，都是为了给自己的私心装点上美丽的外表，所以在可以称得上懒惰的不二周助看来，还不干干脆脆赤裸裸的说是为了自己。
哦，其实他说的这帮人，并不包括身边的这个毛躁的红毛小子。只有菊丸英二才是心里真真正正靠着那样伟大的心情而与书本死磕的。
有时候不二觉得世界上像菊丸英二这样的存在，真是少得可怜，在这样一个感情如浮云的班级里，单纯到不会保护自已。
对，就是这样一个班级。
每个阶段的一半的淘汰率，每个人之间都是生死相搏的竞争对手，不二和幸村两个人都能够想到在本科学习的最后一年里，这一个班的同学，要多么的头破血流撕破脸。
其实现在这一次分班就已经可以说是撕破脸了。
互相质疑，互相谩骂，两年半来的友谊抵不上要去哪个班哪个医院重要。
班里现任的班长让留下来的同学选择投票，是一起去稍微差一点儿医院，还是随机分。虽然学校给了这样的规则，就是为了让班里的同学乖乖听话，但是最后的结果还是让人感到相当的不快。
不二在和母亲的远洋电话里聊起过这件事。

——“你们还有十几个同学不在乎要去哪个医院而选择在一起，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他们其他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去哪个医院，才是附和这个社会的思考方式，当然，他们将命运交给随机选择选，会适得其反。但是这并不是说你们当中谁对谁错，虽然可能非常令人心寒，但是，周助，你是留下来的那一个。”
是啊，就是因为自己是留下来的那一个。
在最后决定谁留在实验班里而谁要读完五年就要毕业的名单上，有他的名字，而且最后他被分到了在大多数人眼里最好的一家医院。而他，正是那个平时心不在焉，没怎么好好学习的人，不服气的人……太多了，而其中几个正是他同宿舍的同学，所以最近他也只好见了面绕道走，考了试就坐车回家。
“幸村呢？”菊丸抬起头环顾了一下自习室，终于还是奇怪的问道，“怎么今天不见他？”
“发烧了。”不二说道。
“又生病了？”
“你看看咱们半已经有一半的同学发烧，另外的一半也在感冒，何况是他？”不二伸了伸懒腰，继续翻阅砖头一样的课本，“像英二这样不生病的才是奇迹。”
“不二……你在笑我？”菊丸用他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瞪不二。
“哪有？是在赞美你，是在羡慕你。”不二微笑着说道。
不二这两天低烧倒是退了，却开始很严重的干咳，不咳的时候还好，咳起来感觉要把肺脏一起吐出来，还连带一阵发晕。
——“要不要吃点吗啡？哌替啶？”
幸村前两天的冷笑话犹在耳边。
但是不二还是只是在低烧的时候吃了两片阿司匹林，顺带把阿司匹林抗炎解热镇痛防血栓形成的机制以及不良反应背了一遍。
学医的人的一大特点就是生了病一点儿也不在乎，倒是把自己从头到脚生理病理分析一边，然后再分析用什么药。
“对了，英二，药物的英文名称你背了么？”
“啊啊啊啊啊……”
“……”光是看着菊丸英二的反应就让不二叹为观止开心不已了。
现在的时间是周日的下午，意味着不二的干咳又要开始加剧了，同样意味着药理考试还有不到24个小时就要开始。而不二也开始觉得自己捧着一本书，明明看了很多遍，但是却什么也记不住。
套用幸村的一句话——“我想吐……”——上百个需要背诵的药物唯一让人想要立即就去做的就是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一翻。
“病理、病理生理、药理……”
“不二你不要再念了，统计学和预防从开学我就没有碰过，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英二呻吟着打断了不二数手指。
“大家都一样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二难得认真点点头说道。
学医的另外一大好处就是可以让你发现自己的大脑真是潜力十足。十天掌握一本书不算什么，一天晚上用会贯通才是最平常。这样的一大好处就是面对再棘手的问题都能面不改色的拖到最后一天再着急。

外面的天空还是漆黑一片。
幸村揉着眼睛，拿过直接放在双人床上的闹钟眯起眼睛看着时间。
5：30
其实今天可以不用再起的这么早的。最后一门考试，他已经决定放弃挣扎，复习考试从来都不是坐在温暖的壁炉边，紧挨着友人，互相聊天，摊了一地的笔记这样幸福而温暖的事情。是事实，每一刻你都只能摊开笔记和书本，端正坐姿，一页一页的翻看，一页一页的背熟——记得一定要端正坐姿，否则就会像幸村一样脖子疼痛，晃晃脑袋就会嘎达嘎达的发出响声。
三遍可见整理，一遍不会的重点——剩下的交给命运。
这就是昨天清晨幸村做好的决定，并且决定，今天要睡到不会迟到的最后一分钟然后坐进教室写卷子。
是事实他现在就清醒了，再也无法入眠。
他还记得考药理的那一个晚上，他因为无法停止的紧张，而心跳加速到隐隐作痛无法入睡，一直到拿到卷子的那一刻才平静下来，他差点以为那么长时间的心跳过速会让他死去。如果在进入医学院之前，有人告诉他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以为这只是夸张的玩笑。
在进入大学之前，你觉得大学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刷夜、歌舞厅、交友、谈恋爱、聚会、野餐……

事实是，你的生活一半给了考试，一半给了书本。
医学生是永远当着高中生的一群人。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下有着别样的痛苦。
幸村起身下床，决定给自己一杯咖啡，然后用这仿佛是上帝赐予的时间，再去看一遍看似不会的重点内容。
要知道学校超市的咖啡，已经在三天之内卖光了。三种，从口味最淡的，到口味最浓的。平时不喝咖啡的同学们也参与了分享咖啡库存的大军，所以你有时候不得不相信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但是你又不得不想……大期末的填的是啥乱啊。
不二和幸村都是咖啡瘾君子，看到被搬空的货架当真瞠目结舌。
你可能会觉得每天繁忙到脚不沾地的生活充满了生活的激情，但是事实是持续整整一个星期这样的生活，就会把你逼到发疯。尤其在你试图去努力，试图去掌控自己的生活的时候，最后的结果却不那么尽如人意，你需要尝试着自己走出来。
幸村不知道不二是否也有和自己相同的感觉，在最开始坐在公交上的时候，思考着，别人有怎样的人生，别人是怎样走向死亡的，走向死亡的那个瞬间，是否会的自己的人生失望。

“想好怎么搬宿舍了么？”
果然，两手空空站在教室门口的不二周助一样不打算再复习一遍，幸村也只不过背了一个没有放任何书本的单间背包。
“考完试收拾东西，然后搬回家。”幸村无聊的说道。
“亲爱的，知道你现在的脸色和难看么？”不二偶然扭过头去，然后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幸村的脸，“你有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不记得了，没胃口……至少昨天，早上一杯咖啡，中午一杯咖啡，晚餐在学校解决。”
“你想让我担心你，很好你的目的达到了。”不二听得瞠目结舌，幸村完全不会照顾自己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倒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是到这地步他只能感叹到底是幸村的精神力厉害，还是幸村的胃更厉害，“总有一天你会害死自己的。”
“谢你吉言。”幸村温和的笑笑说着，拉紧了深棕色外套的领子，一条耳机线从内测的口袋里蜿蜒而出藏进了他深紫色的头发里。
“幸村……”
“终于要结束了。”幸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却没有了焦距，“一切都要结束了。”
“是啊，我们都已经尽全力了。（we did everything we could.）”不二接着他的话说到，然突然坏笑了起来，“除了一件事。”
“什么？”
“你真的不再认真考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亲爱的？”不二加深了笑意，不出意外的看到幸村翻了翻眼睛。
“不二，虽然我很清楚，但是请不要再说这样引人误会的话。我不会考虑搬到你的公寓去的，不二，你真的应该和父母沟通一下找一两个舍友了。”
“不，不。精市，我是在真心的，为你的健康着想。”坏心眼儿被戳破了，不二依然说的非常正经。
“OK。”幸村扯下了耳机，右手一伸拉住了正走过去的菊丸英二，“英二，不二说他需要一个舍友，下个学期你要不要和他一起住？”
“咦？咦？”菊丸显然没有缓过神来，脸颊因为奔跑儿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反复看着温和微笑的幸村和难得露出无奈表情扶着额头的不二，“啥？”
“离医院很近，四居室。”幸村替不二介绍着。
“成交！”菊丸说道，一把拉住来的不二手，生怕不二跑了，“真是太好了！不二，考完试我就把东西搬过去！”
“好啊。”不二笑眯眯的对着菊丸说道，倒也不妨碍他用眼刀砍悠然自得的幸村。
“相信我，你还需要两个室友，最好。”幸村说道，晃进了考场。
不二从来没有发现，幸村有这么可恶。
“对了，不二。”走到门口的幸村突然回过头来，露齿一笑，“你的房间有收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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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你给我等着！！

就算父母外出多年可以算得上是定居国外，就算是弟弟还在高中念着住宿制学校，就算是不二一个人在家已经生活了好几年，但是你依旧不能指望他学会收拾房间。
对于不二来说的整洁，对于一般人来讲就是还念强算得上在容忍范围内的凌乱。

这一点，幸村是相当知道的。但是对于只知道不二外表光鲜的其他人来说，第一次去不二家心里不惊讶时不可能的。
菊丸睁着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把东西放在哪。
幸村抿着嘴笑，看着不二将最后一个大箱子拖进来，将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随意拖开另外两件衣服，瘫坐在沙发上。
幸村苦笑了一下，很认命的开始帮不二收拾客厅。
“精市……”
“不二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啊。哈哈……”
迎着面就是一块垫子，砸在幸村身上。
“鉴于今晚我要再次屈尊，那本人就不辞辛劳的帮你收拾房间好了。”幸村笑着说道。
“……”不二彻底被幸村折磨的有气无力，“楼上左边说第二个房间。”
“不二你直接说是你的房间就好了，我知道。”
第二个枕头继续低空飞过。
幸村呵呵笑着跑上楼梯，把平时装模作样的优雅仪态完全扔在一边。
英二伸着手指着两个人，张口结舌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二从沙发上爬下来，弯下腰开始捡乱七八糟的东西。顺便把装书的大箱子拉到自己跟前，坐在地板上开始烦恼。
医学生的书，是不能用多来形容的，而是需要用堆来形容，不二面前的大箱子里，只包括了一个学期的用书，而英二搬回来的箱子包括了五个学期的用书，再加上幸村暂且放在这里的书，足够堆满半个客厅。
“不二……那个……还是我来收拾吧。”英二手忙脚乱的开始满客厅乱窜，在不二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风骚残云般的将客厅整理出大致的摸样……
英二……你真是做家务的天才……
不二直接把心里的内疚给省了。

“英二真贤惠，不二有福了。”
晚餐过后，菊丸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网游，不二和幸村歪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上网浏览。
环顾完全变了个样子的客厅，幸村不由得感叹。
这个人啊，你永远不能说真正的了解一个人，就像不二和菊丸，要说谁爱整洁，十个人里九个猜错了都不稀奇。
“……家里哥哥姐姐……”菊丸憋着嘴巴说道，头也没有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来。
菊丸家里哥哥姐姐众多，两个人也是很清楚的，还记得大学第一天报道，两位兄长及两位姐姐结伴而来，倒不是过来帮忙的，而是对医学院无比的好奇。
“英二有多久没回去了？”不二把头枕在沙发的扶手上，半合着眼睛，淡淡的问道。
“……忘记了。”听了这一句问，英二抬起头，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难过的表情。
有一天，你不需要和家人抢电视了，你不再需要和姐姐抢牙膏了，你也再也不会和他们玩儿枕头大战了，因为你慢慢长大了，又或者因为你学习了医学。
也许真的不只英二一个，渐渐的开始感到和他人的沟通不良。
没有争执、没有矛盾，可是人和人之间，就是渐渐疏远了，无能为力。
“啊啊……死了死了……”英二指着电脑屏幕惊慌的大叫，果然屏幕上刚才还英姿飒爽的小人已经扑倒在地。
啊啊……明明就是个小孩子，我刚才这么温柔的心思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不二扶额哀叹。

菊丸和幸村订的机票都是下午从成田机场出发，唯一一个家住东京还有车的不二只能认命的开车一个小时的车送人，结果幸村居然为了耍菊丸，临走扔给不二两张作为“过路费”的大钞，弄得英二一脸难为情，不二自然挽起袖子就要揍人，幸村这才收了整人的心思。
“好好照顾自己。”
临登机了，幸村一手提着拉杆箱一手拍了拍不二的肩膀，戏谑的笑容终于不见了，微微皱起眉头，“裕太他……”
“没关系的。裕太他已经去参见合宿了，说这个假期不会回来。”不二依然微笑着说道，一脸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算了。我也不劝你了。”幸村说道，微微垂下眼睛，“对自己好一点儿，稍微放纵自己一下也无妨，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不二说道，嘴巴动了动，“罗嗦……”
“你说什么？”幸村一双眼睛又弯了起来。
“没、没……”
班里的真•boss其实是这个众人眼里温婉善良优雅俊逸的幸村精市。

放纵一下么……
看着躺在自己双人床衣冠不整的男人的时候——对还不到赤诚相见，不二周助觉得自己发痛的额头痛的要裂开了。就算再怎么说，这个“放纵一下自己”好像也放纵的有点儿过头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晃悠着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不二混乱一片的大脑才开始重新开机运转。昨天送了那两只活宝走了之后，他离家不远的家酒吧。
不二周助一直是个好孩子，即使已经到了成年的岁数，也没有踏进去一步，一半是因为学业，一般是因为没有兴趣，昨天他突然想起家里姐姐说在医院实习也算一半进入了社会，他就想不如就进这个所谓的社会看一眼，到底有什么稀奇。
灯红酒绿花花世界，穿着暴露的少女、衣冠楚楚的商人、朋克系打扮的小青年、酒吧一角的喧闹不休，还有无处不在的烟味汗味……倒也都在忍受的范围之内。
酒吧老板体贴的给了他一杯低酒精浓度的饮料，坐在吧台之上，他也不需要掩饰好奇的目光，四处打量，直到现在躺在他双人床上的男人大大方方坐在他身边与他攀谈，并且包揽了他一晚上的酒钱。
“Tezuka，好久不见！”又招呼了一大批熟客，酒吧老板惊喜的看到来人，伸手隔着吧台给了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和老朋友打招呼？”
“晚上的飞机，刚到。”被称为Tezuka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淡淡回应，但是不二依然感受的到男人周身的欣喜愉悦。
“Tezuka？”不二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弯起来笑眯眯的看着他。
“手冢，手冢国光。”
手冢有一张好面皮，英挺的鼻梁以及微微凹陷的眼睛让他显出一份不同于东方人的魅力，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透着内心深处的坚强与决断，金棕色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一身名牌西装，青蓝色的衬衫从第一个扣到最后一个，搭配着西阵织刺绣精工领带，俨然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社会精英。
就算是对于姐姐买回家的时尚杂志上的名模都能够挑三拣四的不二，面对这样一张面孔也无法说出什么讽刺的话来。
如果不是手冢脸上无法掩饰的书卷气，不二一定会怀疑他是从片场落跑的大明星。
“你呢？”
“嗯？哦，不二，不二周助。”
果然盯着人看得太久，很失礼。不二低头喝自己的饮料，男人似乎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请老板拿上不二没有听说过的名酒，搭在吧台上的手腕下刚好可以看到一枚典雅的酒红色宝石袖扣。
对于服装、酒、珠宝……不二可以说是知之甚少，但是他一样看得出来，手冢的这一枚袖扣并不是施华洛世奇人工（假）水晶可以与之媲美的。
“还在上学？”
“一半一半吧？我是马路对面那所医院下个学期的实习医生。”不二微笑着说道，并不想过多解释，毕竟一般人听说自己是医生（将要成为），都会露出一副“你们以后很有钱”的样子，一开始他还会争辩根本不是，后来也就懒得再说了。
“哦？”
手冢显然来了兴趣，顺便请老板给不二拿和他相同的酒。
“手冢，虽然我信任你的人品，但是给未成年人喝酒是不好的。”
根本没有听俩人谈话的老板皱着眉头倒酒，说出来的话却让不二把饮料呛到了气管里一阵咳嗽。
“我已经成年了，成年了三年了！”咳嗽完了，不二大声说道。
“哦？真的？我还以为你是高中生呢。”酒吧老板显然不信，“你知道很多孩子都有猎奇和违反规矩的心理，我还以为你是其中的一员，才给你拿了低酒精的饮料。”
“……”
不二这才反应过来，手冢刚才那句话是在质疑他上酒吧的年龄。
两人的目光让他忍不住考虑自己到底哪里像高中生。打扮穿着？衬衫夹身毛衣和浅色系的长裤，他确实没有穿的有多另类，但是穿着另类体现自己是个成人不是更幼稚的表现么？亚麻色的头发？这个是天生的，自己说的不算的事情。“清瘦白皙”？这个也不能怪他，就算他很喜欢打网球但是肤色却怎么也晒不黑都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少了某对基因。
我哪里像个小孩子了？
不二愤慨的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倒进自己嘴里。

？其实味道还不错。
然后又是一杯。
味道相当好。
“不二，慢一点儿喝……”手冢皱着眉头看着他。
“为什么要慢一点儿？”不二眯起眼睛疑惑的问道，很快他就明白了。
胃里一阵灼热，酒意直冲脑门，他支起胳臂放在吧台上，依然浅浅的笑。
这个就是醉了吧？
“没想到你还挺有量。”手冢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层雾，不二懒懒的眨眨眼睛，看着他从左到右接连五杯。
看来自己的演技在醉酒状态下也是无敌的。

昨晚是自己先醉的，但是先表现出来醉的却是手冢。酒吧老板无奈的拜托不二送人，不二只好一手架着人，一手提过手冢的箱子，在老板的帮助下把手冢塞进出租车。
谁知道手冢这个人醉过去就醒不来，还满嘴的英文……不二只好把他扛回家。
记忆的最后好像是……
手冢死死抱着他，不停的流眼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自己真的遇到了下丘脑长的不对的人了？

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名为手冢国光的男人正迷惘的睁开眼睛，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
“不二？不二周助？”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手冢君。”
世界上有很多种温柔，不二选择的那种名为离开。装作没有看到，装作没有听到，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至少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仅仅比陌生人稍稍近一点。对于陌生人的温柔，仅止于此。
“我可以住在这里么？”比刚才稍微清醒一点儿的男人突然问道。
“……？”这次反应不过来的换成了不二，“你……要住在这里？”
“我发现，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
敏锐的观察力以及绝对的厚颜无耻，不二对面前这个男人越来越好奇。
不二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我有合法的职业，会支付合理的房租。”
“可你有个不对劲的下丘脑。”
“我有……一个什么？”
“下丘脑。”不二重新坐回了床上，直视男人的眼睛，“嗯……原谅的我的修辞，我的意思是，似乎你喜欢男人。而Simon Levay证明，他们的下丘脑长得不太对。”
“我相信Simon Levay用的是‘差异’这个修辞，并且反复强调了这个修辞，而不是“病理”，他同时也强调了正因于此的‘核心特征’而非仅止于‘行为’。”终于清醒过来的手冢国光摆正了一张严肃的脸，“但是，我并不否认我是。”
不二周助听得咋舌。Simon Levay的观点还是他凭兴趣在神经生物学老师要求以外浏览的信息，他不相信随便一个人就能将这个观点头头是道的说出来。
社会学家？心理学家？
不二还记得在以前学习心理学的时候曾和幸村讨论过易性癖、同性恋等等的区别，他记得当时幸村说过易性癖和同性恋的差别在于易性癖认为自己的性别是不对的，而同性恋他们对自己的性别认知并没有任何错误，他们喜欢的就是一个同性，任何类似于“一个女人喜欢一个像男人的女人，和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像女人的男人”都是误解，就好像“一个普通的男人喜欢一个像男人的女人”一样奇怪。不二听得听得头痛，同时非常惊讶幸村怎么能找到合适的修辞并且没有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这个男人某些方面和幸村有一样的特质——咬文嚼字到一定地步，以及对问题的习惯性深入研究思考。这两点通常可以把不二逼疯。
等等……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啥？
“我可以留下来么？”
手冢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宣告自己不会饥不择食。
“可以。”他还能说什么？
如果幸村在这里，他一定会像研究实验室里的小老鼠一样好好研究一向手冢国光，不管怎么说homosexual并不常见。而且放在社会层面上接受起来也并不容易。
不二和幸村从小接受极端开放的教育，对于这个事情上也仅止于可以允许存在，不否定、不鼓励，当然，他们自然不会去特别关注这个全体，或者为这个群体谋求权益。
那么手冢这个人正是因为自己是社会中的少数人而为此付出，并且为了心中的信念而努力么？
——事实上，与手冢和幸村凿井般的思考方式不同，不二的思维方式天马行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应有的界限。

现在不二凭借他天马行空般的思想，看着手冢国光的方式就好像看着神经生物学实验室泡在盘子里的大脑和脊髓一般。
这个社会最伟大的全体，就是社会学家和政治家，因为只有他们可以推动世界文明的前进，遇到一个精英型的，非常不容易。
——不二周助就是不能融入这个社会，不能按照这个社会既定思考方式思考的怪胎，所以根本不用奇怪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每一次当不二陷入与别人的争执，或者用幸村的说法“交流世界观”，幸村都只会用这么一句话来平息对方的怒火。

就算用最严苛的方式来看，手冢国光都是无可挑剔的室友，不会像所谓的“朋友”一般介入对方不应该介入的隐私，不会肆意评判不二周助乱七八糟的生活方式，不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间；会严守传教士一般严格的作息时间，会如同英国绅士一般在认为会打扰到对方的时候悉心询问，甚至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准备饭菜。
内敛，优雅，而完全不同于幸村的忧郁特质。
以及在家居生活中应该有的随意。
并且难得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和讲述者。
手冢国光确实是以为很懂得体谅别人的人，不二猜测这很可能跟他那特殊的社会身份有关，世界上或许可以分成两种人，一种是要将自身的苦难加诸他人身上的人，而另外一种就是正因为自己体验过而不愿意再让别人承受苦难的人，手冢显然属于第二种。
手冢身上所有优点加在一起，可以让任何一位淑女在他面前拘谨到僵掉，可惜不二目前对他并没有兴趣，也就根本不会注意什么形象问题。
比如现在，在两人同居的第二个周末。
不二坐在沙发上嚼着薯片，笑得东倒西歪。
“讲得什么？笑成这个样子？”手冢拿起被不二扔在沙发上的DVD盒子，突然想起这个好像是号称史上最伟大爱情故事，哭了几十座城市……
“那个男的把角膜给了那个女的，可是我怎么记得有法律规定不许活人捐赠角膜？这个编剧一点儿常识都没有……哈哈……”
——又是一个学医的悲剧。
“但是不二你不能否认他们之间真实的感情，虽然表达方式欠妥。”
“我没有否定，只是带入不能。”不二无所谓的摆摆手，“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情书》——我的爱已随风逝去——这个比较有感觉。”
“……”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狗血的感情，为了爱情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很久以后，不二才了解到，世界上真的就有这样一份感情，而自己以前是有多么浅薄。
“也许……”手冢收拾出沙发的一角，也坐了上去，看着不停变幻的屏幕。
“忙完了？”
“嗯。忙完了一个阶段。”手冢揉了揉额角说道，眼睛下一圈黑影。
手冢住进来的这几天只出了一次门，带回大量资料，然后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电脑前以及各种文件上。需要休息的时候，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或者陪不二看电影。
虽然表情单一儿无趣，但是手冢国光显然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这一点和不二没什么不同。
“假期没什么安排？”手冢问道，这几天住在这个除了去超市买吃的补充冰箱以外，不二每天就是宅在家里，睡得早起得晚，看书、看电影、发呆，闲得发霉，完全没有一个大学生该有的样子，就算是手冢大学期间也会被朋友拉出去玩儿的。
“没什么特别安排。”不二抱着垫子坐在沙发上又开始百无聊赖，“再下周要开始复习准备开学的考试了。”
“……要不要一起去打网球？”手冢说道，“我看到你房间里有网球袋。”
你才进我房间几次啊？
不二嘴角抽了抽，手冢国光住在他这里，除了第一个晚上以外，从没有进过他的房间——如果没有记错。
网球……么？自己放弃了那么久的，因为别人而放弃的，曾经有很多梦想的……网球。虽然有些事情是自己的选择，而且不二自认为不应该有任何怨言，但是心中的心结依然没有办法打开。
“我是说，如果你想……”手冢微微皱起眉头，可惜解释并不是手冢擅长的事情。
“好啊。”不二连忙恢复了神色照常微笑着说道，“手冢你知道哪里有场子么？”

“呼……跑死我了！”不二摊在驾驶席上大口喘气儿。
“……到底怎么回事儿？”手冢黑着脸问道。
“嗯……我忘了他们冬天也有训练……”
“……”
“好啦，快回去洗澡啦！”
插科打诨转移话题一直是不二的强项。

车开到公寓，不二才发现手冢靠在副驾驶席上睡着了。平时打理整齐的头发因为运动的缘故散乱的搭在额头上，肤色健康的皮肤上浮着浅浅的红晕，眉骨修长，不二这才发现，手冢的眼睫很长，随着睡眠轻轻颤动着。
快波睡眠？梦到什么了？
不二随手调高了车里的温度，解开了安全带，放松了身体，侧过身去注视着手冢的睡颜。
不再凌厉的手冢国光，不再一般正经的手冢国光，像个孩子的手冢国光。
他们并不熟悉，连朋友也只是勉强算得上，可是却在最一开始适应了有彼此的生活，就好像，对方本该就在那里。
手冢国光，我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若是朋友，就该像幸村和英二那样，彼此奚落，肆无忌惮；若仅是室友，就该平平淡淡，客客气气……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
可是到底为什么，自己突然觉得那么安心。
——难道自己的下丘脑也被对方传染的不对劲了？
不二冷笑着摇摇头，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喜欢男人，放着幸村那样的美人不动心算什么？
“……到了么？”
“到了，到家了。”不二转过头去，掩去了自己的表情，再回头，已经是那样优雅平静的微笑了。
与平时并无不同的晚餐，然后是电视剧和沙发，手冢静静坐在一旁，不发一言，不二看着屏幕，好像沉浸在剧情之中。
互道晚安，回到房间，然后是五分钟的阅读，然后关上灯。
可是，不二睡不着了。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要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感官却被无限放大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就在他真的要沉入睡眠的时候，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那个人站在床边，看着他。
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不二慢慢呼吸着，装着沉入了梦乡，却止不住全身僵硬。
“Fuji……”
那人轻轻念着他的名字，然后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温热的呼吸撩着他的皮肤。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睁开眼睛，可是那人的呼吸却离开了，房门再次轻响。

清晨，再次睁开眼睛，不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应该是需要上学的早晨吧？他真的要迟到了。继而他意识到，自己还在那该死的假期当中。
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份早餐。
“手冢？”
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气息消失了。
他快步走到餐桌前，才发现，那上面压着一张白纸，和几张钞票。
白纸上只写着——房租清付，手冢国光。
原来，我竟然要这样知道你名字的写法。

2At the beginning
临床期间，一半上课一半实习，每天8点开始上课，不许迟到不许早退；教学楼四层五层是宿舍区三层以下必须穿正装，男生衬衫领带，女生不可以散发不可以戴耳环不可以染指甲不可以留指甲；胸牌不可以丢失，丢失必须写1000字检查说明缘由；没有运动场，不可以绕着楼跑步打扰住院部病人休息……
“其实你们那里是个监狱吧？”前任班长被分配到另一个医院听说A医院的规矩之后愣了足有一分钟才发表感言。
A医院，可以讲最差的学生教成最好的学生，而C医院可以将最好的学生教成最差的学生，这就是差距。
可惜规矩什么的对每天混日子的不二来讲，就是浮云，仔细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之后，他就像往常一样，拿出碳素笔和笔记本，做到分好的位子上，准备在老师训话前开一会儿小差。
“不二君，你好。”正在一段漫无边际的思想中沉迷，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石君。”很快掩饰起自己的不快，不二微笑问好，“那么我接下来一个月的同桌就是你了？”
“目前来讲，是这样的。”白石放下了自己的东西，淡淡回应道。
不二和白石只能用水火不容形容，白石是这一年，才从普通班上来的学生，但是两个人的积怨可以说从大一就开始了，从在行政课上唇枪舌战300回合不二单纯看不顺眼白石，到不二有一次路过网球场看幸村练习，两个人开始互相看不顺眼。

——“哟？这不是青学的天才不二周助么？”
——“是啊，有的人，一辈子也成不了天才。”
不能说他们两个当时谁更生气，当年不二初三退出网球部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白石如同教科书一般的打法背后经过多少严苛的训练也是众所周知的。
白石有意挑衅，不二口不择言。
——其实你们两个之间只能说是家境不同、性格不同、思考方式不同什么都不同，能够做到互相忍耐对方的存在，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虽然说这句话很对不起白石君，但是不二，我相信，除了你我之外，很难再找出一个阅读涉猎能够更加广泛的同龄人，广泛，而不是深度，虽然，你我因为聪明，深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幸村放下拍子把人拉走的时候，只能如此劝慰。
从这段话就可以看出，幸村是个相当骄傲的人，骄傲，却很内敛。
在幸村看来，白石并不知道看似家世不错的不二真正的生活是如何的，而不二也不明白白石的努力付出并不如他看似的那样无用。但是幸村同样是生活优渥的人，而且喜欢站在人群以外，所以也不能说理解白石多少，后来两个人之间也是势同水火，但这也是后话了，现在，幸村不过当他是一位同学。
就比如这次的分班，白石就凭着自己的努力靠着年纪前十的成绩进了重点班，勤奋努力，从来都是解决医学课业的最好方法，而不二却是靠着兴趣，在某些科目上考出高分。
两人之间的不同显而易见，没有互相厌恶才奇怪。
“对了，不二君，我想起来了，实习的小组，好像我们也是一组的。你、我、幸村君、菊丸君，还有千岁。”
“那真是太好了。”不二微笑着说道，看着白石将一大本外科学搬上书桌翻开第一章，上面已经是仔细勾画过了。
不二在心中冷笑，果然是个好学生，这么早就做好预习了。
而自己的书上还是干干净净，崭新如初。
也许，这就叫差距。显而易见，而且不二也懒得改掉或者掩藏。
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新买的小说，放在桌子下面，不二开始阅读，并且很快沉浸到了情节当中，他旁边的白石继续在书上勾勾画画，画面算得上和谐。
直到……
“大家好，我是你们未来日子里的指导老师之一，手冢国光。”
不二猛地抬起头来，瞪着站在讲台上的那个人。
很好，干净崭新的白衣下是藏青色的衬衫和西阵织刺绣紫色领带，金棕色的头发长了一些，但是一样打理的一丝不苟，不二甚至知道这个人依旧保持着每天清晨沐浴的习惯，唯一的不同仅是他深棕色的眼睛藏进了金丝眼镜之后。
不二瞪着他，而手冢正将目光转过来，停留了一秒之后继续扫视全班同学，不二身边的白石明显挺直了脊背，身体微微前倾。
你以为戴了眼镜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你们可以叫我手冢医生，Dr.Tezuka或者手冢老师。在未来的两年半里，你们作为实习医生，就是医院里的最底层，值夜班、抄写病案，这些全部都是你们的工作，我要问我什么时候需要学习，从踏入医院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你们必须要学习的，当然包括每一台手术。”手冢继续说道，“但是凭现在的你们，即使是简单的清理，都不会允许你们进行操作。你们将要见习的第一台手术，将在下周一进行。”
说到这里，手冢再次停顿了一下。看得出来，教室里除了幸村和不二两个人，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生怕漏过了手冢国光口中的任何一个词语。
“你们现在，看不懂，这里也没有人指望你们看的懂。更好的形容，就是一个仪式，作为你们成为一名实习医生的仪式。”手冢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依旧会做出选择，谁可以进入OR（operating room 手术室）谁只能留在上面。One week。”
不二闭上眼睛都能感到教室里骤然紧绷的气氛。
好像还嫌我们之间的竞争不够似的。不二暗暗冷笑。
“如果时间合适，你们的另外几位老师也会到场，期待你们的表现。”手冢为自己的讲话作结，“下面进行课程。另外，不二同学中午请到我办公室一趟，神经外科。”

说完手冢就走出了教室，留着全班同学的目光聚集在不二身上，有人惊讶，有人不满，教室里面嗡嗡响。
没事儿。
不二对着幸村和菊丸担心的目光摇摇头，面上依然笑得云淡风轻。
“不二君？你认识手冢老师？”白石开口问道。
“不认识。”不二直接否认。
“不认识吗？”白石重复了一遍，挑了挑眉，“手冢国光，留学美国，全球首屈一指神外专家，两个月前回国，现任神外主任。”
“对不起，白石君，我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一半谎言一半实话。
真是一个相当好的开端啊。
不二打开笔记本，咬牙切齿。

“不二，到底怎么会儿事儿？”
连堂的课上下来，中间休息时间，幸村和菊丸将不二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开始“审问”。
“没什么。”不二显然不喜欢这样。
“不二。”幸村念他的名字。
“好吧好吧。”不二忍不住想要翻眼睛，“他假期住在我那里。”
“他住在你那里？”菊丸惊叫起来，然后被不二狠狠瞪了一眼，收了声音，但是他身后众人探头探脑又是一阵喧哗，“我是说，他住在你那里？”
“你们走后，三个星期，早就离开了。”不二忍不住扶额，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开端了，“我不知道他是个医生，还正好是我们的老师之一。”
“不二，这多好呀。”菊丸似乎根本没意识不二的担忧，“主任医，名牌神外医生，而且还是我们的老师之一，不二你也知道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决定我们的去留，如果能和他搞好关系，进他的科室，读他的研究生……”
很好英二，过了一个假期你长进了。
“作为医生的手冢国光，我不认识，而且，我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不二说道。
“为什么？”
“他下丘脑长得不正常。”
“什么？”菊丸显然没听懂，他身边的幸村直接失态。
“字面上的意思。”不二说道，心里想着少教坏一个是一个。
就像不二想的那样，至少这半天的话题，就是不二周助和手冢国光不得不说的故事，各种注目各种猜测。
直到中午在众人八卦的眼神当中，不二换上白衣带上胸牌，穿过停车场，花了十五分钟时间找到手冢国光的科室，却被告知手冢正在和另外一位医生协调手术室，指了个方向要他去前面找。
很快他就再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手术公告板前找到了手冢国光。
“……这个手术不能拖了。”另外一个高个的医生，正和手冢争辩着。
“这一台手术在两个星期前就已经定下来了，我不认为有什么必要调整计划。”手冢冷冷的说道，口气中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耐烦，“我应该提醒你，在我到这里的一个月内，调整的手术已经超过了十台。”
背对着不二的医生显然是这家医院的常驻医生了，而且，级别显然不在手冢之下。孤立无援的手冢国光VS明显根深蒂固的心胸外科主任，明显的好戏。
“手冢君，这一台手术明明可以拖到后天再进行。”
“我相信无论是病人的情况还是疾病的情况，我都比真田君更为清楚。”手冢国光将手交叠在胸前，口气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我没有看出让出手术室的必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去问一问其他医生可不可以为你让出一间OR，或者，如果你非要用my OR，请Chief直接找我。OK？”
谁都能听懂手冢的逐客令，真田一挥袖子，转身走了，脸色极是难看。
手冢冷冷看着手术公告板，过了半天似乎才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察觉到了不二的存在。
“你来了。”手冢的眉头舒展开来，嘴唇也没有刚才抿的锐利了，“这是一个很特殊的case，如果你不是刚进医院，我会很高兴你能参见这个case。”
“是，手冢老师。”不二乖巧的点头。
“不二……”手冢的眉头微蹙。
“在医院，你是我的老师。”不二淡淡笑着回应道。
手冢沉默了五秒钟，拿着一本夹子，大步走向前，不二只好一步一步跟着他。
一个月足够手冢熟悉环境，不二随着他左拐右拐，最后进了楼梯间。
“不二我很抱歉。”见四下无人，手冢开口说道。

“For what？”不二加深了笑容，碧蓝色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手冢。
“我没有告诉你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虽然我早就知道你是这里的entrant（实习医生）。”手冢面部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甚至不二能分辨出那张冰山脸下的笑意。
听了这话本该平复心情，不二却觉得怒从中来。
“在我们同居了三个星期，在你不告而别之后，” 不二咬牙切齿，“You tell me that I am your entrant and you are my boss！”
“Yes，I am your boss, but I am your friend too. 我相信接下来两年半的日子里或者更长的日子里，你会很高兴这一点。”手冢依旧咬着标准伦敦腔和不熟练的日语，装着标准贵族绅士，但是不二相信，他这张伪善的面孔下，绝对不怀好意，以至于他非常想把脖子上的听诊器朝着那张看似正经八百实则衣冠禽兽的脸上扔过去！
“……”
“作为你的老师，这是你的额外作业。”手冢将手中的文件夹递向不二，“周三中午来找我，不要偷懒，不要敷衍我。”
愣愣看了手冢几秒钟，不二一把拿过文件夹。
很好，他真是爱死这个开端了！

下午上课前的五分钟，不二跑回了教学楼。
“你还好么？”幸村等在教室门口，问他。
“很好，很好。”不二慌乱的点点头，将白衣脱掉裹着资料夹丢进书包里，“你知道资料室在哪里么？”
“资料室？”
“而且，你的英文如何？”
“英文？”
“他的下丘脑，真的不正常。”
“哦……”幸村笑得意味深长。
“我是说他脑袋不正常。”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他看上你了。”幸村温和地笑着说道。
“What？！”

不二周助不是个高中生，他已经成年三年了。所以，他不可能像一个中学生一样（或者小学生）因为别人的一句“他喜欢你，你看他在看着你。”什么的而相信那个人喜欢他，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情愿）当这些是个笑话，尤其是手冢国光。
首先，他是一个男人，再其次他是他的老师。虽然在一起住了三个星期，手冢确实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绅士，但是，即使手冢真如幸村说的那样看上了不二，不二也只不过觉得，那是手冢一个人的事。而且，一个学生和一个老师在一起，任何人都会想到，他们已经开始这样想了，不公平竞争，更多的机会——很多很多。不二从来不想通过这些获得所谓的荣耀，同时也不想要别人如此猜想自己。这样看来与手冢交往绝对是个大麻烦。
某些方面，不二可以说是非常的迟钝和绝情。但事实上，他比幸村容易搞定的多——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
手冢就是一个绝对不缺乏耐心的人。
“……不二，不二。”正在资料室里走神的不二使得幸村不得不用自己的字典敲他，“你在想手冢老师？”
“……没有。”不二矢口否认，眼睛再次聚焦在手冢交给他的那一篇文献上。
“实际上，你有。”幸村说道，将十指交叠在一起，“不二，如果你不在乎他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又何必去想他呢？”
“……”
不管怎样，幸村确实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非常了解他的人。
“事实上幸村，有人喜欢上你，你总会在意那个人的。”不二争辩道。
“是吗？”幸村挑眉，轻轻笑着，“不二，你从就我所知的初中开始，就用装作不知道的方法，拒绝了十多个女生，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你是不二。”
“我是不二？”
“你不会为了别人喜欢你而感到骄傲和自恋……不管怎么说你不会区分不出是真正喜欢上别人喜欢自己时的那种满足感，还是真心喜欢那个人。”
“爱自己，或者爱着那个人？幸村，说实在的，有些话虽然是真理，但是你不应该说出来，还用这种语气，会让我觉得你……”
“得寸进尺，而且太过理性？”幸村继续微笑，无所谓的摇摇头，“这对我来说是赞美。相信我，只有批评我歧视才是贬低，而且，说句实在的，刚才那句话是一句赞美。”
“好吧，我知道你只有半勺的情感，并为此羞耻。”同样，不二根本不可能误会幸村的意思。

“没错。”幸村满意的点点头，将文献调转方向递给不二，“我这一部分的生词解释已经都写好了，需要我帮你翻译一些长句子么？手冢老师给你的这篇文献很有趣味。”
“可以啊，我这里也只差几个词了。”不二点头。
手冢给他的是一片25页有关将星形胶质细胞转化为神经元的前沿文献，而且对治疗神经组织外伤和癫痫有启发性的意义，不二还记得，在美国干细胞移植治疗脊髓损伤已经进入了三级临床。
或许，手冢就是参与者之一？
不二摇头否定了自己这项猜测。没有可能让手冢放弃这一项划时代的研究而回到日本。
不过这项研究，让不二想起了另外一项脊髓损伤研究，大概讲的是利用生物工程材料使脊髓由中枢端向下生长与外周端进行连接，不能说他们哪一个更为疯狂，尤其是在见识到了在白瓷盘里存活着的大脑与脊髓。
在三年级上学期的最后，伦理学老师给他们放了一部关于大脑移植的影片，绝大部分人都认为决定一个人是谁的，是大脑，也就是说大脑才是作为一个人的根本，所以联想起白瓷盘里存活的大脑，幸村忍不住打起冷战，如果，大脑还继续存活着，还具有感觉，那么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没有任何感受器，在一片幽闭的黑暗之中……大概还有无穷无极的痛苦——活着的那些神经末梢，唯一能传递的就是痛吧？
大脑，在作为一个人活着……
当时幸村将自己的想法描述给不二听的时候，不二难得露出恶心的表情，并且告诉他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可以多想。
“不二，幸村，你们在这里。”咋胡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一声巨响，英二将1000页的外科拍在资料室的桌子上，一脸的不爽。
“怎么了？”
“伪善！”菊丸嘟着嘴吐出一个词来。
“啊？”
“大石老师就是伪善！”
“啊？”不二更加不明白了，这个班的班导大石，看起来是负责而又温和的老好人，怎么就惹到菊丸英二了？
“还在为中午的事情生气？刚才他又找过你了？”幸村温和地笑着问道。
“中午的事情？”
看来他是错过了一场大大的好戏。
“不二你知道三理一化的成绩出来并且将成绩单贴在前面了？”幸村先一步开始解释。
“嗯，这个我知道，你、我和英二都通过了不是么？”不二说道，在去手冢那里之前，他匆匆扫了一眼名单，虽然不能称得上是高分，但是三个人的成绩也都还靠前。
“大石班导……”幸村微微眯起眼睛开始想措辞，“在你走之后说请每一位成绩不合格的同学去他的办公室，并且……念了一下名字。”
“哦。”不二不太高兴的眯起眼睛来，他相信这个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心理过程，绝对对那几位同学来讲是一场心理折磨，而且足够让英二想起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我就是气不过嘛。”菊丸说道。
“呃……所以菊丸当场和班导……嗯，争辩了起来。”
“……”
“用了一些，呃……过激的言论。”幸村最后评价道。
“本来就是，幸村，我只不过说了一些一针见血的话而且比起你的说辞已经算是委婉很多了。”菊丸说道，将下巴磕在桌子上。
“这么说，英二今天的举动有我一番功劳了？”
“……呃……你们两个可以告诉我英二到底说了什么吗？”不二忍不住掐了掐太阳穴。
“也没什么，就说他是装着为了我们好的样子，实质上根本没有顾及到同学的心情，说什么去安慰去激励实则都是些空洞无物的演讲罢了根本没有任何启发。请他真正站在我们的角度上考虑一下问题的所在，不要装着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竟做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而且也不要说什么‘你们现在经历的不算什么’这样的话，因为那根本就是对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的事情！”
菊丸生气起来也是很严重的。
“……”
“英二，也许大石班导并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用错了方法，或许他确实经历过比较痛苦的事情。”不二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更应该去体谅别人的心情，而不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活脱脱就是一个@#￥%&*！”

“那他刚才有跟你说什么了？”不二嘴角抽了抽问道。
“他说跟我道歉。”
“这不是很好么？”
“我说他应该跟另外几位同学道歉。”
“……”
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事儿才能让一向大大咧咧万事不放在心上的菊丸气到口不择言抛弃理智的地步，不过大概也只有菊丸能够真正想清楚这件事情。有时候幸村甚至觉得，不同的事情，看得是否通透，并不是由年龄和地位决定的。
实质上菊丸并不是对大石这个人生气，而是对社会上一种既定处理事情的方式生气。
——“这不算什么。”小孩子最恨的一句话，而且说这句话的大人也相当的不负责任，因为他们根本无法理解那件事情对小孩子来说会造成怎样的心理伤害，并且这是大多数人的常态，令人无法忍受的常态。

令不二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早晨第一节课之前，大石特意用五分钟的时间来道歉。
不管怎样说，是不是用错了方法，大石都是一个非常宽厚的好人。
不二难得真心的笑一笑，英二依旧嘟着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说实在的，大石班导这样一点也没有师道尊严，而且靠了不好的成绩受一点小小的惩罚也是应该的。”不二身边，又考了第一的甚至基础药理学满分的白石薄凉的评价道。
“那不叫惩罚，而叫侮辱。”不二冷冷的说道。
“哦？侮辱？好吧，这叫自取其辱。”白石说道，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不二周助，幸村精市，还有菊丸英二，你们三个要不要每一次都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侮辱？真的有这么严重么？”
“那么将所有其他人的事情看得无关紧要，是白石君你的特长么？或者说仅仅除了千岁千里？哦，对了，他也是被叫进大石班导办公室的人，看来你连他也不在乎。”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应该在乎他？”
“他对你很好不是吗？温柔体贴。”
“他对我好，我就要在乎他？他连朋友都不算。”
“你不想在乎他仅仅因为他是班里的吊车尾，你瞧不起他。”
“没错。不二君能理解到这一点我很高兴。”
“不二同学、白石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前面的老师终于忍无可忍。
早晚有一天，白石藏之介会成为一个傲慢自负令人讨厌的然而无疑是优秀的外科医生，他可以发誓！

“你在这里，千岁君？”
周三的中午，不二强行拉着幸村一起去找手冢，在不知所谓的对话与手冢略有所悟的眼神当中度过了尴尬的二十分钟，并且再次得到一篇35页的文献之后，两个人在诊疗楼里迷路了，最后在新生儿观察室前遇到了并不熟悉的同班同学。
“不二君？幸村君？”黑发的千岁惊讶的转头看向两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迷路了。你呢？”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到这边来看看。”千岁一派轻松的说道，指了指观察室中一个一个码放整齐放在保温箱里的小面包。
“……对不起。”不二说道，“英二有时候做事太莽撞了，他并不是在……可怜你们。”
“我知道，当时他突然站起来的时候，样子，比我们更难看。”千岁微笑着说道，“我并没有在生他的气。”
“……”
其实如果知道了菊丸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每一次都在他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倒着念所有人的成绩，而在他考高分的时候充耳不闻，以及每一堂课上假笑着讽刺奚落他，找个种各样的借口请他去办公室承认错误重写作业，一定不会对此表示惊讶。即使现在，这样的心理阴影也没有办法从菊丸心里完全消失。
“不二君和幸村君不想好好看看他们么？”千岁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小孩子们身上，“幼仔总是惹人怜爱。”
“我不喜欢小孩儿。”幸村说道，皱起眉头来看着保温箱里动来动去的小家伙。
“是么？”千岁温和的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一张白纸，什么也不用在乎，并且有人疼爱。”
“……等等。”幸村突然说道，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你们看那个孩子。”
“哪个？”
“左边数第三排第二个。”幸村一边说着，一边拿下了听诊器推开观察室的玻璃门。

“Yuki，等一下。”不二说道，紧跟在幸村身后拿下了听诊器挂在耳朵上。
“等一下你们两个！”千岁低声叫道，生怕惹来旁人。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做的事情都是不被允许的。
“……”幸村将听诊器在手心里攥了攥，然后小心的打开了婴儿的保温箱，将听诊器贴了上去，孩子细弱不过食指的手臂胡乱挥着，似是十分难受，幸村过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说道，“不二，你来听一下。”
“……”不二听着听着眉头也皱在了一起。
“怎么了？”千岁站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Yuki……这个是？”
“没错，我想没错。”幸村说道，放下了听诊器，瞥了一眼标签，“不二、千岁，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找这个孩子的父母和心外主任。”
说完幸村就急匆匆的跑出了观察室。
“等等！到底怎么了？”千岁大声问道。
“我们怀疑这个孩子有动脉导管未闭。”不二说道，反复检查胸部的声音确定两人并没有听错。

然而走了好几圈，幸村也没有找到与孩子手上数字相同的病人，他只好硬着头皮找到了心胸外科。
“真田医生。”幸村在走廊里拦住了刚做完一台手术正回科室休息的真田。
“……”真田看着面前的少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和疑惑。
少年消瘦而高挑，并不是真田时常接触的医生类型；没有实习医生的慌张，也没有住院医和主任医的嚣张自负，几乎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是他却穿着整洁的白衣，佩戴着院内独有的名牌。
——幸村精市。
真田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
“华村医生要我过来找你，有一个孩子的胸腔可以听到在第二肋间有杂音。”幸村非常冷静的说道，但是暗中却握紧了手掌。
“华村医生要你来找我？”真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他不记得华村医生手下有这样的一个人。
“是的。”幸村说道，露出焦急而又诚恳的样子。
“带路。”真田简短的说道。

“华村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到新生儿监护室，有着酒红色卷发美艳的女医生双手交叠在胸前，抿着嘴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学生，听到了真田的声音抬起头来，脸上的愤怒难掩。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两个学生在这里，告诉我这里有你的病人，真田医生，我也很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华村回答道，细跟的高跟鞋轻轻敲击着地面。
“这个孩子第二肋间有杂音。”千岁毫不畏惧的说道。
“……”华村的嘴抿得更紧了，“是什么让你们觉得作为主任医的我会察觉不出来这个孩子有问题？又是什么让你们觉得你们有资格请两位主任医到场？又是什么让你们觉得作为第一年来到临床不过一个星期的你们可以随意出入监护室？”
“……”真田回头冷冷瞪着一脸平静的幸村，然后将目光转向另外两个学生。
黑发的少年微低着头，神色却不卑不亢，浅色发的少年……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千岁千里、不二周助。
“我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应该得到应有的救治。”幸村平静的说道，根本不为自己的撒谎感到内疚。
真田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他，难以相信他的平静和坚持，以及满脸的无辜。这实在不是一个想要成为外科医生的人的脸。勇气与紧张都会在人们的脸上显现出来，而只有这个人，冷静的像一个旁观者。
可是如果真的毫不在意为什么他还要去他？
满腹心机、捉摸不透看不透，这个幸村精市。
真田挂上自己的听诊器，攥热了贴在小孩的胸腔上，另外两个少年尤其是千岁明显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我也想知道你不通知我的原因，华村医生。”真田开口了。
“救治这个孩子？”华村瞪着幸村和真田，“可以啊，首先要得到父母的同意以及治疗的费用，很可惜这两样一样都没有。”
“……”
扫了一眼三个少年惊讶的表情，和真田了然的神色，华村轻声叹气。
“这孩子是个弃婴。”
“……”
“所以，我们就只能站在这里等着他死去？”不二说道，冷蓝色的眼睛闪过一抹悲伤。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这恐怕就是你们作为医生要学的第一节课。”华村说道，再次叹气，“绝对不可以感情用事。”

“我想你们已经错过了大半节课了，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现在回去。”真田不容置疑的开口说道，“我会向你们的班导说明此事的。希望你们不要再犯。”

“真是残忍啊。”华村看着三个少年一步一回头的离去，讽刺的笑了笑摇头说道。
“你后悔了？”真田挑眉问道。
“怎么会？”华村的手指打着圈儿玩着酒红色发尾，“这么有趣的学生，好久都不见了。”
“嗯。”真田点点头。
“看到他们就想到了当年的我们，你、我、还有手冢君，不是么？”
青涩的、莽撞的、同样也是执着的。
“……”
“如今手冢君回来了，可是，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不管是因为开学的第一个星期可能就会受到处罚的忐忑心情，还是因为突然直面什么叫无能为力，三个人在接下来了两天里都陷入了不同程度魂不守舍当中。
尚且不说不二，幸村更是一个喜欢思考感受力超强的人，他想要自己不去想整件事情，然而还是将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想得通透。
白石自然不会在乎这三个同班同学出了什么事儿，菊丸却强迫两个好友说出了事实，然后每天往监护室跑，一天比一天更沮丧。
“华村老师说还是没有找到孩子的父母，更不可能有什么领养机构。”周四的中午菊丸将下巴搁在桌子上郁闷的说道，“什么样的父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金钱。”幸村凉凉的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的，如果再往下深究就是制度的问题，在英国加拿大等国家，在医院是不必花一分钱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支付医疗费用，而是因为医疗费用已经从他们的纳税中扣除了，所以医生在救人之前不必考虑病人是否花费得起。但是在这个国家被要求现场买单的是公众——当然还有医生。”
当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幸村的这番话，竟然有一天成为了现实。
“Yuki，不要把话题扯远了，我们现在谈论的是那个孩子的问题。”不二站在一旁说道，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将幸村手里的小说抽走了。
“没有什么办法。”幸村说道，淡淡一笑，“恐怕他还是会死去。”
——孤独的躺在那里，没有得到任何的疼爱，就会死去。
——还没有经历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和悲伤，就会死去。
——这是他人生的开始，亦是他人生的结束。
——At the very beginning……
“大概我们以后都会习惯的。”幸村微微皱起眉头最后说道，谁也没想着问他到底是习惯什么。

处罚的内容迟迟不下，三个人却并不在乎。
孩子还是在星期四的晚上死去了，菊丸一直守到最后一刻，当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儿的时候，拉着大石的白衣哭得一塌糊涂，大石尴尬的看看站在一旁的华村医生然后继续低着头安慰着怀中的少年，忍不住眼睛也有些热了。
华村说这个孩子不仅是有动脉导管未闭的问题，即使做了手术也有很大的可能缓不过来，所以大家在一开始在心里就放弃了他。但是这句话却让菊丸哭得更加难过任凭大石怎么哄都没用。
五岁的时候他养的小兔子去世了，他哭了一整天。
十岁的时候他养的小乌龟去世了，他哭了五个小时。
十八岁的时候他养的小狗去世了，他哭了一个小时。
后来有无数的实验小动物在他手上死去，他再也没有哭过。
今天这个和他相处了不到两天的孩子去世了，曾经虚弱的拉着他的手指的向着他转过头的孩子，就这样去世了。
“我还以为，我已经够心软了。”看着里面的人，幸村苦笑着说道。
“可惜，你知道自己的心软。”不二似笑非笑的说道。
幸村闷笑着把额头抵在不二肩膀上，身体一颤一颤的。
站在一旁的千岁似乎也被逗笑了，嘴角抽了抽，最后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祝你来世平安喜乐。”千岁轻声说道。

这一周的最后一个星期五，在四个人都感到好像过了足足有一个世纪的一周将要结束的早晨，笑容明朗的大石再次走进了教室。
每个人都坐直了身体，除了不二、幸村、菊丸和千岁依然一副两眼无神的样子，然后他们也在5秒钟之内意识到了自己遗忘的事情。
“我下面公布一下这次在手术室里观摩的四位同学，”大石说道，温和的环顾了一下班里每一个同学，最后目光落在了菊丸身上，笑容加深，“不二周助、幸村精市、千岁千里和菊丸英二。请四位同学今天中午找神经外科手冢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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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在SJ，更新也在SJ先。。。这里只放整章

回复：1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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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22楼
哈，遇到同僚了XDD
嗯，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有办法体会到吧？明天才是去临床实习的第一天。
关于现实不现实的问题，却是这个文章带了我很多自己的感触，但是写的其实更多的是身边的同学，我也是那种做不到怀抱希望的人哟。上个学期差点儿疯掉了……

回复：27楼
现实么？能够让人觉得很现实实在是让我很开心的评价

3 fall in love with ……what？
“你来了？”结束了一台从今天清晨开始将近10个小时的手术，手冢揉着发胀的额头心里却十分高兴的看到再次走进他的办公室的不二周助。
这是周日的傍晚，只要做完总结手冢就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剩下的周末。
事实上，上个周五的中午，不二和幸村再次迷路，四个人带着完全没有缓过神来的样子梦游一般的辗转了各层被人围观了很久之后才找到目的地，手冢内心闷笑脸上还装得一般正经的样子将手术资料交给四个人并且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进行详细的说明和讲解，这段时间内不二的表情从惊讶和懵懂令他吃惊的转成了咬牙切齿。
“我不会预习，我上课不专心，我的成绩很一般，如果不是你，我什么额外的东西也不会看，我没有经验，没有天分。所以，手冢老师，我看不出你为什么非要选择我站在你旁边观摩手术。”不二深吸了一口气，将酝酿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不二，有没有天分，你说的不算，我说的算。”手冢国光交叠着双手，一如既往简单干脆。
“可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二，但是这一次，是真田医生和华村医生直接点的你们两个人，我并没有偏袒你。虽然我非常想偏袒你。”手冢接着说道，摘下了眼镜，深棕色的眼睛没有任何阻碍的望向不二，“而且，说实在的，如果是其他人，只要是他们两个人推荐的，我绝对会拒绝。”
“真田医生和华村医生？”不二疑惑的问道。
“没错。新生儿监护室发生的事情是上周的谈资。”手冢说道，将下巴放在十指之上，“这家医院比你们想象的要宽容的多。”
说完，手冢又从桌子上拿起另一份活页夹，递给不二。
“手术是明天上午8点准时开始，我相信你需要补充资料。”手冢说道，摊开双手，“我能做到的偏心只有这么多，而且我估计你也会和他们分享的。”
“……”
你还真了解我。不二无语腹诽。
“那么，作为偏心的回报，不二，Will you have a dinner with me?”
“……date？”
“没错。”手冢大方承认。
“呃……恐怕很抱歉，我今天晚上还要熬夜看这些‘偏心’。”说完，不二鞠躬行礼，逃出了手冢的办公室。
嗯……自己是不是最近追的有点急了？
好笑的看着不二奔出自己的办公室，手冢有点头痛的想到。
约会的事……还是等手术之后吧？

Date……like……love……anything……nothing……
不二坐在驾驶席上额头抵着方向盘上。
从来都没有想过让自己的生活这样混乱，而且还是下临床的第一周。
他还记得老师宣布名单的那个晚上，他和幸村两个人因为回家的关系晚到15分钟，一个年级坐在教室里，空气沉重的令人窒息，他们却百无聊赖，直到名字被先后念出来。
幸村形容过，这个感觉就像圣诞大餐突然被取消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有被踢出去的觉悟，并且规划好了未来的人生道路，幸村自然有自己的追求目标，而不二甘愿碌碌无为。
最后的结果，却是如此，他们不得不加入更严酷的竞争与竞赛。
——“如果太过优秀而让你不幸福，那么久放弃吧？”
不二微微皱起眉头，他知道，曾经那个心结一直都没有解开。生命中的某一个时刻，会彻彻底底的改变自己的人生，最后让自己的生活如同死水一般。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自己大概还会继续打网球吧？参加四大满贯也不是不可能。他知道，自己最不缺的就是天赋。
就如同如果有一天所有人离你而去了，你不可能再去相信任何人一样。他可以试图走出来，但是却无法再次敞开心扉了。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有些东西一辈子只能放下一次，放下了，就再也拿不起来了。
然后生活就如同死水一般。
手冢国光……你何苦搅和进来？
——曾经有一天，他爱上了网球，然后他失去了网球；在未来的一天，他爱上了手冢国光，然后他失去了手冢国光。
想一想就会觉得好难过。
所以还不如不去爱上。

幸村脸色苍白的在后座上睡着了，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会让她的额头磕到玻璃，晚上9点，东京城依然灯火辉煌，天上飘起了雪花，这应该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不二从后视镜里看着光斑从他的脸上消逝而过，他突然想到，幸村给了他很多，他却没有一次回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