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天下0307>【授权转载】【楼诚初次】涅槃by二百五十一

吃过午饭后,明诚就去见了黎叔。
说了近期的任务安排后,明诚在苏医生的诊所看到了正在给病人输液的程锦云。他露出一个笑容,“程小姐,我来取药。”
“先生稍等。”程锦云回了个恬淡的笑容。
明诚看到输液管的液体一点点输入人的体内……眼眸一闪,“程小姐,我去见见苏医生。”
苏太太正在办公室写着病例,看到明诚进来就先笑了。“阿诚,今天怎么来了?又来给明楼取药吗?”
“是的,苏太太。”明诚看看她书桌上摊开的医学书,“阿诚打扰您看书了,实在抱歉。”
“没有,做点笔记。”苏太太笑着摇头。
明诚笑了,“真后悔当初没有学医,诶,不知道现在学还来不来得及?要不苏太太收阿诚做个关门弟子吧。”
“你呀!”苏太太伸手点了点他,“是又缺一本看了就能入睡的床头书了吧。”
明诚有个习惯,经常被明楼拿出来取笑。那就是喜欢在床头放一本枯燥的书,睡不着的时候翻一翻,立刻能入睡。
“还是苏太太懂我。”明诚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修长的手指落在一本英文字封面的厚书上。“要不就这本吧,够我看一年的了。”
“那可是西方病理研究史,不过我也没工夫看,是前几天锦云翻出来的,你真想要拿去看就是。”苏太太一看不是什么要紧的书,也就借给了他。
明诚把书夹在臂弯里,“谢谢苏太太慷慨。不过,千万别告诉我大哥,不然他又该说我不务正业了。”
苏太太也被逗笑了,“不会的,一本书而已。”
明诚拿了明楼的药,就顺道去了趟图书馆……
下车前,他用手丈量了下厚度,把《西方病理研究史》塞到了副驾驶座下面,才锁车进了图书馆。
进了图书馆,直奔中国那些古书……
正想拿那本中意的《说文解字》,另一只手同时拿住另一边……明诚惊讶地抬头,看到的是笑得如沐春风的荣初。
明诚愣了一下,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其实,所有人都说阿次面瘫,脸上一年到头几乎没有表情。可是,他却见过年少的阿次,也如阿初这样笑过。
“荣老板。”
“明先生。”
荣初扬了扬手里的《说文解字》,“你也看这么老古板的书?”
明诚摇头,“拿回去垫枕头的。”
“算了,给你。”荣初重新拿了本旁边的《二十四史》,“我们家那个大少爷,就喜欢这些古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烦。”
“荣少博学。”明诚拿着《说文解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荣初和他一起出门,“走,一起吃饭?”
明诚笑笑,“好啊。”
兄弟终归是兄弟,荣初的有些习惯和阿次还是相同的。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找寒刀?还不担心杜旅宁发现……
他们有什么目的呢?
荣初和明诚进来一家茶馆,里面做的都是些地道的上海菜。两个人都是在上海长大,又同样是少年时出国留学,对上海菜还是挺钟爱的。
“其实,我和阿诚的经历很相似啊。”荣初突然发现,他和阿诚之间有太多相同的地方。“同样是被收养,同样送到国外留学,同样服侍着家里的大少爷……”
越说,越雷同。
是的,是雷同。
“阿初是杨家流落在外的世家公子,我算什么?”明诚笑着喝了口汤,边和荣初聊起了自己不对人说起的过往。“我是个孤儿,被明家仆人收养,从小受到虐待。咱们,出身不一样。”
“……阿诚,你怎么会……”很多话,就算在包厢,也不能说得太清楚。
好在,明诚听得懂。“巴黎的时候,一腔热血。说到底很简单,不过是这个世道太乱了。”
荣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曾经我不明白这样的信仰,我只希望我的家人平安快乐。后来……我知道,治标不治本没有用。”
“那就坚持你现在的想法。”明诚笑笑,“阿初,你可以的。”
“我也知道我可以。”荣初一点都不谦虚地开玩笑。
“你一定是和跃春待在一起太久。”明诚笑道。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2:35:00 +0800 CST  
明诚拿出两本厚度几乎一模一样的两本书,拆了封面,把两本书的内里做了个交换。然后将《说文解字》的内里和《西方病理研究史》的封面踢到了床底。
刚做好这些,门被推开了……
不敲门直接进来的,只有明楼。
明诚坐在床边抱着厚厚的书,猛地抬头,“……大哥。”
明楼看了眼他怀里的书,“《说文解字》,你这毛病就一辈子改不掉了?”看到明诚无辜的眼神,他笑了。“大姐看见你和荣初今天一起吃的晚饭,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哪有什么关系好不好的,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遇到的,总不能当作不认识吧。”明诚撇撇嘴,“再说,以后说不定大哥再要送首饰给汪曼春,去他店里还能够打个折呢。”
明楼拍了下明诚的脑袋,“又耍贫嘴!我花钱什么时候不是花在刀刃上的。”
“大哥英明。”明诚笑着附和,“这么晚,大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你房里了?”明楼听他这么说话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毫不客气地掀被子。“冷,和你一起睡。”
明诚无奈地看了看天花板,为什么他连晚上一个人睡觉这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了呢。为什么大哥变得、变得这么无赖?
“还愣着干什么?不冷啊!”明楼瞪了他一眼,看他不情不愿地在自己旁边躺下。“你小子翅膀长硬了是不,一副嫌弃我的样子!”
“我哪有……”明诚的表情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他有嫌弃他吗?
“没有最好。”明楼把他怀里的书往旁边一扔,“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明诚其实有点紧张,担心他大哥手贱去翻书看一看……于是,他把书往床头柜那边又推了推。
“阿诚,大哥平时对你严厉,又经常拿你撒气,你不要介意。”明楼的声音很柔和,他怕是这辈子没有对谁这么温情过。“不管外面怎么说,大哥心里是拿你当最亲最近的人的。”
“……”什么情况?明诚抬眼看明楼,“大哥,大姐又骂你了?”这张嘴一说这话就别有目的啊!
以为他是汪曼春,被他一张嘴骗得团团转?
明诚心里堵着气,酸涩不已。他相信明楼的一切,除了他说过的话……有的时候说的多了,就会让人信以为真。
他信过,可是得到的结果让他再也不敢相信。
“……睡吧。”明楼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敢再看明诚。他还能再怎么说得直白一点?你千方百计想让他相信,他却不懂。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2:38:00 +0800 CST  
明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时候他刚把阿诚从桂姨的手里救出来,遍体鳞伤的阿诚让他晚上睡着了都不敢闭着眼睛。
于是,他求大姐收养阿诚。
大姐一开始不答应。
家里有了个明台,已经让大姐的声誉受到了编排。再多个阿诚,明家会更加受到生意上的敌人的落井下石。
可是阿诚……
他答应了阿诚,从今以后要保护他的。
“明楼,我给你两年时间。如果两年之内,你能够靠你自己的能力,让明家的生意转入正轨,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大姐知道他无心打理家业,就用阿诚作为条件,逼他学他最不想学的经济,一步步把他逼入商场。
送走阿诚的那天,他就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
他眼睁睁地看着阿诚从他眼里一点点消失,被明镜送入明家资助的一个法国教堂里,由一位神父教养。
两年,他几乎日以继夜地专研。
十六岁的他,周旋在一群老狐狸中,只为撑起明家,只为早点见到阿诚。完成答应他的事情……
就在两年到期的时候,他准备了阿诚的房间、衣服,想着去接阿诚的时候,会见到一个什么样的少年。
阿诚应该十二岁了吧。
十二岁……
“……明楼,其实……”大姐却在他那个最兴奋的晚上,几次吞吞吐吐。
“早在半年以前,你去苏州谈生意,咱们家资助的教堂发生了火灾。很多人都遇难了,阿诚他也不见了……”
“阿诚、阿诚……”明楼不相信他听到的,明明他明天就可以接阿诚回家的。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
“大哥,大哥我在!”
明诚被明楼的呓语惊醒,他握住身旁人的手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浑身滚烫。
明诚顾不得夜深,赶紧套了件外套,下楼给苏医生打电话。
“……大哥突然高烧不退,苏太太,麻烦您了。”明诚打了电话,又跑上去,照顾明楼。
明楼人已经烧糊涂了,嘴里一直叫着阿诚。
明诚没有办法,只好抓着他的手,坐在他旁边企图叫醒他。“大哥,我在。没事的,苏太太马上就到……”
“怎么了?怎么了?”明镜也被吵醒了,她披着件风衣就进来了。“阿诚,你大哥这是怎么了?”
“大哥睡前说冷,就在我这里睡了。可是他半夜突然发起了烧,我已经打电话叫了苏医生。”明诚看明镜穿得少,“大姐,夜里冷,大哥这里有我,您还是去睡吧。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睡得着……”明镜赶紧回房穿衣服,想尽快来守着明楼。
明楼从小身体很好,一般的小感冒都没有,可是他一生病就是大病一场。
苏太太看了下,只说。“可能是晚上出去着凉了,心里压力又大,这才病倒了。给他打两瓶点滴,天亮退烧了就没事了。”
明镜出去送苏太太,回来的时候,看到明诚正一丝不苟地守着。她眼眶一酸,不知怎么地就想到那年得知阿诚失踪后,昏迷不醒的明楼……
明镜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明楼又看了看明诚。
阿诚回明家的时候,已经十四岁了。
很瘦,身上全是伤……
她和明楼都没有问过,阿诚失踪的那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活的。
她怕她一问,明楼会因为当年她的决定,对她这个大姐心生怨恨。毕竟要不是因为她的那个条件,阿诚就不会在街头流浪了近三年。
明楼也不敢问,怕让阿诚想起那段黑暗的时光。
“阿诚……”明镜唤了声。
明诚几乎下意识,对上明镜泛红的眼眶。“大姐,您别担心,大哥不会有事的。这里我会守着,您去歇歇吧。”
“我……”明镜哽咽着,眼泪就那么突然落了下来,没有任何征兆。阿诚越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那抹灿烂的笑容看她,她就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大姐。”明诚被唬了一跳,明镜的强悍这么多年他一直是看在眼里的。突然哭起来的明镜,让明诚有点手足无措。
他起身抚了抚明镜的后背,不料明镜抱着他就痛哭了起来。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2:42:00 +0800 CST  
明诚安慰了很久,才让哭累了的明镜安心地回房间睡觉。坐在床边,他看着冰冷的药水一点点输入明楼的身体里……
明诚抬起手腕,看表。
时而看输液管,时而看手表。如此往复好多次,明诚心里默默地开始计算着时间……
心里有了个大概后,明诚捧起了床头的那本医书,一目十行地在目录上寻找他想要的信息。
然后,一边看着晦涩难懂的医书,一边注意着明楼的情况。
上海的冬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暖的阳光了……
明诚的房间采光很好,朝阳透过玻璃窗,照耀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明楼睁开眼睛,就看到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的明诚。他只是轻轻一动,明诚就醒了。明楼可以轻易捕捉到明诚眼里的担忧……
“大哥,你醒了。”明诚赶紧给他倒了杯温水,给他润喉。
明楼揉了揉额头,喝了水后,才问。“我怎么了?”
“还说呢,半夜发烧,把大姐都吓哭了。”明诚扶着他半靠在床头,“苏医生刚离开,说你劳累过度,需要休息。”
明楼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可是他还记得自己做的那个梦。可能因为那本身就不是个梦,而是所有人努力忽视的过去,所以分外清晰……
那个伤疤,明楼也只敢在梦里想起。
阿诚面前,他连口都不敢开。只好顺着明诚的话问,“大姐怎么样了?”他从来不生病,大姐肯定吓坏了。
“睡下了,睡之前逼着我打电话去市政府办公厅请了假。”明诚给他掖了掖被角,免得他再受寒。“烧刚褪,今天还是多睡睡吧。”
“还想着让你睡个好觉,害得你又一晚没睡。累不累?”明楼很心疼,仔细算算,明诚好像一天休息的时间比他还要少。
“大哥,我没事。”明诚笑得还是那么灿烂,“阿香煮了粥,我去端来你吃一些。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明台那边有消息了。”
明楼突然觉得阳光太刺眼,刺得他眼睛都模糊了……
这样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的阿诚,完全违背了他当初接他进明家的初衷。他只想他的阿诚简单快乐的做明家少爷的……
“阿诚……”明楼捉住了明诚的手,看到明诚关心的神情。他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自己当心些,凡事慢慢来。”
“知道了,大哥。”
明诚穿大衣准备出门的时候,天上却下起了雪。明镜刚好下楼,看到明诚要出去,“阿诚啊,外头下着雪呢,你还出门啊。”
明诚笑笑,“大姐,有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当心些。”明镜难得给明诚整了下围巾,感觉到明诚一瞬间的僵硬后,她忙低头掩去自己眼眶里的泪。“早点回来,外头冷。”
“……哦。”明诚愣了一愣,“大姐放心,我会的。”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2:45:00 +0800 CST  
明楼的病来得蹊跷,去得也快。
只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精神奕奕地去上班了。
明诚也放心不少,“大哥,昨天76号那边说,让我去特高课报备一下您的习惯喜好。听说那个山下中岛吃穿用度都很精致,喝茶吃饭都精准到分分秒秒。不像个经济学者,倒像个宫廷里走出来的。”
“呵……”明楼冷笑,“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上人,耍威风耍到上海来了!有没有打听到他的真实目的?”
明诚摇头,“南田还没有绝对信任我,她只说山下中岛是日本的福音。从她的语气里推测,山下中岛的到来可能跟第五战区的中日战争有关。”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楼脸色沉重,“组织那边没有什么行动吗?”
“没有。”明诚继续摇头。“要不要申请组织展开行动?”
明楼想了会儿,“先按兵不动,等等看。看军统那边有什么安排,再说。”
军统……
——秘密狙杀,威慑一切来沪日本高层。
军统想恐吓日本方面,在上海制造一种恐怖气氛,让日本后方军心不稳,以达到“击溃士气”的目的。
明诚不得不说,军统的领袖是有绝对的魄力的。
“明台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经向上面提交了您的报告,戴老板同意了您的请求。任命毒蝎为上海站行动二组的组长,您是毒蝎的直接领导者。”
“有我安排,至少可以让明台不行踏错步。”
“明台的成绩很好,大哥放心吧。”
明楼并没有多放心,明台比阿诚还要冲动,又爱惹事,做事情又拖泥带水。要不是有股聪明劲,根本不适合地下斗争。
明楼突然问起了一个人,“玫瑰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明诚笑笑,“一直保持静默……大哥,其实我不明白。戴老板把上海站交给您,却给您安排的都是杜旅宁手下大将。他想制衡吗?”
“制衡玩得再好,他能想到,他派出的三个人当中有两个是我们这边的潜伏人员吗?”明楼对于戴笠那套非常不屑。想起“玫瑰”的真实身份,“阿诚,玫瑰是青瓷的下线,在上海沦陷前为破获雷霆计划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潜伏在杜旅宁身边那么久,她会不会是唯一见过青瓷和寒刀真面目的人?”
“就算她知道,大哥觉得她会告诉我们?”明诚笑着反问了句。“大哥怎么这么在意那个寒刀?”
明楼也不隐瞒,“我总觉得近来寒刀要出鞘……”
明诚挑眉,“大哥这是王牌特工的直觉吗?”料得这么准,以后完全可以去算命啊!明长官……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2:48:00 +0800 CST  
特高课的会议厅。
明诚去给那里的日本高级助理报备明楼习惯爱好的时候,特意了解了下这个特高课看守最严密保卫最严谨的地方。
“明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一位日本助理礼貌地询问。
明诚微笑以对,“我累了,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助理对着正在训练泡茶的人吩咐,“来人,给明先生泡杯茶。不知道明先生喝不喝得惯奶茶?”
“奶茶?”明诚露出个不解的笑容。
“是这样的,山下长官独爱奶茶加方糖。明先生要不要来一杯尝一尝?”
“好啊。”
明诚单手支着下巴,坐等那个泡奶茶的日本助理端过来。
他的眼角,将腕上手表上的时间全部纳入眼底。
倒奶茶入杯,七分满,七秒。
助理拿旁边罐子的方糖,饶过琉璃台桌,取回方糖,一共二十二秒。
方糖融化在奶茶里,搅拌,二十五秒。
从琉璃台到他手里,走了七步……
“谢谢。”明诚喝了口香浓的奶茶,“很不错。”
“他们还需要严格训练,山下长官需要的是分毫不错。给明先生这杯是在下经手,分毫未差。”助理骄傲的语气,让明诚笑意更深。
明诚喝完奶茶,却打了个哈欠。“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失态了。”
“茶水间上面就是休息室,明先生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助理非常好意地说道。他还有引明诚上楼休息的意思……
“阁下怎么这么客气?”明诚不解。
“南田长官交待,明先生是帝国的贵客,必须好好招待,在下不敢怠慢。”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明诚走进休息室,先是不动声色地将这小小的休息室打量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后。将手臂上缠绕的输液管解下来……
还是那天明楼输液好了后,他偷偷留下来的。
他准确地丈量着方位,确定输液管里的液体能够准确地滴入楼下茶水间琉璃台上的那杯送到山下中岛手里的奶茶。
输液管里,有两滴药水,无色透明。
明诚拿出小型卡子夹住,藏在他坐着的沙发缝隙里。输液管从沙发底部一直延伸到地板缝隙处,通过地板缝隙,针头正对着一直放在那个位置的杯子。
计算好时间,明诚觉得万无一失后,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下楼。
离开的时候,看到杯子正上方的针头……
明诚露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多谢招待,请留步。”有的时候,过分的强迫症真的会送了命的。夏跃春说的不错……
“怎么样了?”回家的路上,明楼问明诚今天下午的事情。
“就那样。”明诚从副驾驶座上把一个精美的盒子递过去,“听说山下中岛喜欢法国香水,这是法国25年出品的萨丽玛,你比较喜欢的水仙花香。”
“女人香水,我才不喷。”明楼最不喜欢的就是法国那些女人香水。
“为了你能够明天在商场上如鱼得水,我可是跑遍了上海滩。你难道想让我花的这五百美金打水漂?”
“一小瓶这个要五百美金,败家!”明楼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还嘀咕了两句。他的确还是比较喜欢水仙花的……“明天回家,顺路去花鸟市场买几盆金盏银台。还有一个多月要过年了,家里正好摆上。”
“好啊。”明诚笑着应了声。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2:51:00 +0800 CST  
用过晚饭,明诚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准备做一礼拜做一回的家务。将大厅打扫干净,尤其是放明家家人照片的地方。
这里,最大的那张照片是明台的母亲,是明楼亲手画的画像。
除了这张,就是明家三姐弟的合影,还有他们的个人照片。没有一张上面有明诚的身影……
他不是没有拍过照片,唯一的那张四个人的合影,在明楼的书房。
至于放在大厅……
永远都不可能的,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是明家承认的一员。
“阿诚哥,你又打扫啦。”阿香边收拾着餐桌边和明诚说话,“今天才星期四,你平时不都是星期五才整理的么。”
“今天比较空。”明诚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真的要这么做吗?
明诚有点不确定……明台的母亲是明家的救命恩人,尤其是明镜,对这个女人的感恩愧疚都回报在了明台身上。
他记得有一次大哥不小心弄坏了这张照片,被大姐罚跪在小祠堂整整一个晚上。那么,如果换做是他……
今天晚上半夜会下小雨,跪在外面会很冷……
——想要撇清你的嫌疑,你首先得是个需要同情、怜悯、甚至是个需要照顾的弱者。有的时候示弱,是一种极好的生存手段。
他想到,那个如师如父的人的耳提面命……
——师哥,如果这次我不能活着回来。我大哥,就拜托你照顾了。他虽然聪明,但是不会拳脚,在这乱世没人护着我不放心。
他想到,临终前将亲人郑重嘱托交付的阿次……
——我现在对你狠,是你将来能够活下去的最大资本。
他想到,曾经一次次生不如死的刑讯模拟课,深入骨髓的疼痛刺激得他的手不住的颤抖……
——帮我报仇,我的仇人是日本人。赶他们出我们的国家,是我毕生的心愿。
他想到,他们共同的信仰……
对不起,明台,原谅我此刻的选择。或许这张画对你而言是珍宝,可是我有我不能够放弃的信仰与责任。
明台母亲的画像掉落下来的时候,明诚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的。他仿佛听不见大姐的斥责与怒骂,也听不见大哥的严厉责备。
大姐骂得对,他是不懂事,不细心,他的确吃明家的用明家的,还不对明家付出。甚至,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用他们去赌。
大哥也骂得对,他就是怎么教都教不会,他就是笨,还不懂得感恩。他已经利用大哥了好几次,还一直潜伏在他身边。
就连这一次,也利用了他。
“对不起,我错了。”
他除了这六个字,给不出别的答案。
但是,不管要承受多少责难与辱骂,他都要坚持他要做的。
从小就是!
他阿诚,从小就没怕过痛,他只怕死过。
现在,他连死都不怕……
他什么都不怕!
“滚!滚出明家!我不想看到你!”明镜捧着画像流眼泪,指着门口让明诚出去。她现在不想看见明诚!
明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火上浇油。他帮着大姐数落明诚,也是为了让大姐解气,没想到大姐会赶他。
看到明诚一言不发地出去跪在外面,明楼没能忍住……
“你给我回来!”明镜一声断喝,喊住了明楼。“如果我让你滚,你会不说一句话就滚吗?会吗?”
明楼僵住了,他看着在外面跪在地上的明诚,沉重地摇头。
“他明诚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明家的人!”明镜一针见血。“他不知道明台母亲对明家的意义吗?他……”
“大姐把他当明家人过吗?”明楼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明镜的所有问题。明楼回头看她,“你没有,我也没有。所以,他才不敢把自己当明家人,不是吗?大姐觉得,他有那个胆子回嘴吗?”
认错、道歉、下跪、挨打,明诚在明家里承受的只是这些。
不是吗?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2:59:00 +0800 CST  
明楼站在窗户旁,看着院子里跪得笔直的身影,泪水盈眶。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那瓶香水,他的阿诚刚刚才送给他的……
突然,蒙蒙的细雨打在窗户上,明楼惶然一惊。
午夜细雨里,阿诚跪着的背影依旧一动不动。
明楼想出去,可是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因为长久的站立有些麻了。他咬了咬牙,才上楼找明镜。
他没想到,明镜也站在窗边看着阿诚,脸上还有泪痕。
“恨我吗?弟弟……”明镜的声音有着脆弱,“我逼你放弃过收养阿诚,逼着你放弃过追求汪曼春。汪曼春也就算了,可是阿诚这孩子……”
“没有。”明楼摇头,“大姐,我没恨过你。是我不够强大,才没能保护好阿诚。让他小时候颠沛流离,三餐不得温饱,流落街头。”
“他跟你说过他那几年……”
“没有,一句也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明楼才觉得更加心疼……
“阿诚善良,温和,一双眼睛清澈透明。从他进明家那天开始,我就是把他当成弟弟的。可是因为明台,我总是忽略他。刚刚……是我激动了,你去让他进来吧。外面冷,别冻着。”
明楼松了口气,“谢谢大姐。明天,我让他来给您赔罪。”
明镜摇头,“不必了,他是无心之失,不要让他再和我们疏远了。再远,就连这个家门他恐怕都怕进了。”
明楼去明诚的房间拿了件大衣,才跑下楼去。
将衣服裹住人的时候,明楼被他周身的寒气给震慑住了。“阿诚,走,大姐让你回屋休息。来……”
“谢谢大哥……”明诚的声音有点沙哑。
他朝着二楼看去,看到窗前大姐的身影,忍不住流下泪来。他知道大姐也在看他,那双眼里全是关心。
他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无声地说了句。“谢谢大姐。”
这一刻,他能感觉到,这就是家人。
然而,他是愧疚的。
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第一次走进明家的阿诚,他是经历火灾涅槃归来的阿诚。他身上的所有优点,不过都是为了摄取他们的温情。
如果有一天,他伪装的面具,被一层又一层扒下来……
血肉模糊的阿诚,谁还会认识呢?
明诚换了衣服,就没有再入睡。他坐在台灯下,看着面前的三样东西。
烟标!照片!纸条!
还有五个小时……
走出这一步,他将再也回不了头。
出鞘了的刀,怎可轻易收回。从天亮的那一刻开始,他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在谋杀的黑暗阴影下。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3:03:00 +0800 CST  
十二月十日,风和日丽。
地上一层薄薄的积雪,被太阳一晒,立即化为了雪水,消失不见……
在一群日本宪兵的守卫下,明诚陪同着明楼踏进特高课会议厅。他的脸色很苍白,明楼一直蹙眉,担心他的状况。
明诚坐在他身后,做着会议笔录……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发着高烧,随时可能昏迷。可是,他意识非常清醒,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状态。
至少不是这个时候倒下。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明楼频频回头,看到的都是明诚抬头给他的微笑,让他放心。那双眼睛告诉他,他很好。
九点二十六分的时候,明诚一头栽倒了身边另一位秘书身上……
“阿诚先生……”
身后的动静,让明楼的情绪更加不稳。
“明长官放心,会有人送阿诚先生去休息室休息,一切等会议完毕再说。”南田也有点着急,她低声对明楼说了这么一句。同时,表示她对明诚别样的关心。
明楼如她所愿,给了她一个怀疑的眼神……
明诚觉得到了休息室后,装作脚下不稳,一头栽在了唯一的沙发上。他的手状似无意识地搭在坐垫上,在身边的那个日本女秘书看不到的地方,抽回了夹住输液管的小型卡子……
“阿诚先生,我给您倒杯水,稍等。”
明诚趁着她背对着自己,对着表计算着时间……
“阿诚先生,感觉如何?”
“……”明诚喝了口水,“谢谢,好多了……”
“会议还要一会儿,您可以休息一下。我会守着您的,放心。”
“麻烦你了。”
女秘书给他盖了件军用大衣,真的非常尽责地守在明诚身边……
头很晕,明诚觉得自己的脸要被烧着了一样,可是他还是尽量保持清醒。他计算着时间,直到楼下发出一阵混乱。
女秘书扔下他就跑了下去……
明诚用力一抽,将自己的右胳膊的袖管捞起。输液管被他一圈圈地缠绕好,他整理好衣服,继续躺着装睡。
“阿诚……”明楼来得很快,他一模明诚的额头就被吓了一跳。“这么烫!走,我们去医院。”
“会议开完了吗?”明诚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高烧变得很嘶哑。
“中断了,山下中岛突然死了。”明楼扶起他,“特高课的人慌作一团才没时间管我们,我们先走。”
明诚这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明楼背着明诚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梁仲春。“你,上回去的那什么医院来着?还认得路吗?”
“春和医院,认得路。”梁仲春被明楼唬了一跳,“阿诚兄弟他……”
“晕倒了,你开车送我们过去。”明楼直接下达命令。
梁仲春看看那边汪曼春和南田洋子,再看看这边的明楼和明诚。果断地选择抱后者的大腿,日本人什么的真心靠不住……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3:08:00 +0800 CST  
梁仲春其实不明白,明明明楼对明诚挺好的呀!
看看,人都急成啥样了。
不过明诚怎么突然病成这样,昨天不还是活蹦乱跳的么。难不成明家家暴,明楼担心名誉受损才这么紧张?
梁仲春自己打了个寒颤,想太多不好,真的!
夏跃春看到的是昏迷的明诚,送进病房的时候他还以为明诚受了很严重的伤才来这里。一检查不过是感冒发烧……
“明先生放心,退烧了就好。”夏跃春说着就准备给明诚打点滴。
夏跃春抬起明诚的右手……
“夏院长,我弟弟习惯左手挂点滴,麻烦你换一只手,谢谢。”明楼抢过明诚的右手,眼里流露出一丝丝心疼。
夏跃春有些恍然,他想起来,明诚的右手好像断裂过。从那以后,打针挂点滴都会疼痛非常……
看着明楼,夏跃春有些明白,明诚为什么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明楼知道了。
毕竟,是家人,都不希望亲人每时每刻都那么危险。
明镜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明诚才退烧,还没有醒。她轻手轻脚地进来,摸了摸明诚的额头,看到退烧才放下了心。
“大姐,有我在呢。”明楼守在旁边一直没有离开。
“你在管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什么会那么重要!”明镜说到这个就来气,“昨天晚上让你好好照顾的呢!怎么会这样!”
谁让人滚出去来着……明楼无辜地看着他大姐。
明镜自觉理亏,“我守着吧,让你守又要瞌睡的。每次明台生病让你守着你自己都睡得像头猪,真不知道在法国那几年你怎么照顾阿诚的。自己养得那么好,把我们阿诚养得这么瘦,看着就心疼……”
明楼觉得,此时此刻,他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他什么时候守阿诚瞌睡过?
“看看,衣服都不给他换。”明镜把自己拎着的袋子打开来,“我带了阿诚自己的衣服,医院的那些不好不要穿。你,等阿诚醒了让他换了。”
“好的,大姐。”
明镜又不放心地看看明诚,“我回去煲个汤给阿诚补补,晚上过来。你可不许把阿诚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然我饶不了你!”
其实,明镜来的时候明诚就醒了。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明镜,才在明镜离开一会儿后,缓缓睁开眼睛。他一动,就看到明楼那双关心的眼睛,“阿诚,你醒了?别动,我去叫医生。”
明诚看着明楼出去后,才迅速地解下右胳膊上的输液管。他扫了眼墙角放着废弃输液管和针筒的垃圾箱,顺手一甩,把输液管扔了进去。
一样的输液管混进去,再也找不出来了。
明诚才轻松地开始换衣服,正扣着衬衫的纽扣,夏跃春就跟着明楼进来了。明诚动作停顿了下,“大哥,我没事了。”
“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的。”明楼把他按着躺下,“让医生再看看,不要落下什么毛病。身体健康,最是重要了。”
夏跃春认真地复查了一遍,“身体很好,就是休息不足,作息不规律。明先生,再这么日夜工作下去,你至少少活二十年……”
“你怎么说话呢!”明诚火了,想起身却被明楼按着不能动弹。
明楼眼睛很亮,点漆的眸子寒意深深,看得夏跃春汗毛直立。“夏院长,谢谢你的忠告。我会时刻监督我的弟弟,早睡早起,他一定长命百岁。”
突然有种把狮子惹毛的错觉,怎么办?
夏大院长故作严肃,无视明楼的威胁。“那样最好,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就可以出院了。记住,院长问诊,诊金双倍。”
夏跃春一走,明诚就嘀咕,“怎么把我送这里?明明就是黑店!”
“你还有脸说!自己身体怎么样自己不清楚吗?你要是有个……你让我让大姐怎么办!”明楼非常严肃,“从今天起,我看着你,夜里不许出去!”
夏跃春,我掐死你!
明诚不敢去惹暴怒中的明楼,只好诅咒夏大院长……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3:43:00 +0800 CST  
第二天,日本赴沪经济学者山下中岛会议中离奇死亡,成为了上海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
特高课在尸检中,震惊地发现,山下中岛是中毒而亡。
更加离奇的是,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毒源,包括山下中岛死前半个小时喝下的那杯香浓奶茶!
“又是一起离奇案件。”明楼假装震怒,“你们76号就是这么应付上级的吗?自己去特高课说去!”
汪曼春却递上了一份电文,来自重庆。“明长官,这是重庆政府明目张胆发过来的电文。请您过目。”
明楼看到电文内容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寒刀出鞘,谁与争锋。凡来沪者,献命祭刀。
“寒刀,军统最锋利的一把刀,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曾在多国狙杀中国投日者。此次山下中岛之死,正是寒刀所为。”汪曼春拿到这十六个字的时候,罕见地退缩了一下。
明楼则是不然,他在想昨天的每个细节。
寒刀是怎么做到的?让山下中岛死得……那么让人难以置信,甚至就死在所有人面前。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死神就在身边!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3:45:00 +0800 CST  
第五话 吻血
明楼坐在后座,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寒刀。
汪曼春有句话说得太好了——寒刀,军统最锋利的一把刀。
淬炼十年,游刃于烽火狼烟之间,吻过多少汉奸侵略者的鲜血。书写的死亡名单长得无法想象……
现在,这个人就在上海。
他蛰伏于某处,磨刀霍霍,等着猎物主动撞上他的刀锋。
明楼扯开了自己精美的领带,让自己可以不那么窒息……可怕,真的很可怕。山下中岛死的时候,眼珠子只转了半圈,就栽在了会议桌上。
一刹那,有多么短暂。
佛曰: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一个人死,只用了一刹那。比开枪的速度要快无数倍……
他一直以为山下中岛是意外死亡,那个时候他还十分欣喜于老天有眼……原来不是,一切都错了。
军统在他们所有人的头顶悬了一把刀,无声无息……
你永远无法判断,这把刀下一个会捅进谁的心脏。
明诚看到后视镜里难得这么坐立不安心事重重的明楼,有些讷于开口。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主动交代一切……
长兄威严。
兄弟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难得的静谧却更像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家里明镜正等他们两个吃晚饭,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正是那一页“山下中岛离奇死亡”的头版。
明楼极其自然地从明镜那里拿了过去,发现报纸上还写着一行大字。
十六个字,透着深深的寒气。
——寒刀出鞘,谁与争锋。凡来沪者,献命祭刀。
和重庆那边的电文,分毫不差。
“这就是昨天和你一起开会的日本人,他真的是寒刀杀的?怎么杀的?”明镜已经憋了一天了,早就忍不住问明楼这个当事人。
明楼摇头,“不知道,我就看他突然倒下,还以为怎么了呢。如果不出重庆那边指明是谋杀,恐怕76号就要定为其他案件了。”
明镜见问明楼问不出,转而问明诚。“阿诚,你昨天也在,你知道吗?”
“我昨天连山下中岛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明诚也摇头。
“对,你昨天还进医院了。”明镜的重心立马被转移了,“对了,今天好点了没有啊。我给你炖了汤,待会儿多喝点。”
“谢谢大姐。”明诚扬起了个灿烂的微笑。
明楼看了眼明诚,并没有说什么。继续拿起报纸来看……就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阿诚生病不是个巧合……
明诚看明楼晚上吃得不多,切了些水果,端给他。进门的时候,明楼的目光还没有从那张唯一一张四个人的全家福上移开……
“大哥,吃点水果。”
明诚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光从照片上掠过。“今天是有什么事吗?我看大哥心事重重的,担心明台?”
“他自有疯子担心。”明楼摇了摇头,“担心的是我们。”
“我们?”明诚非常不解。
明楼沉重地点头,“我在想,寒刀若是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会怎么做。会不会哪一天,我们也会和山下中岛一样,自己都没有反映过来就告别了这个世界。如果有那么一天,又该怎么应对。”
明诚没有说话,只用他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看明楼。
他觉得,在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这个时候的明楼,敏锐异常。
一个字说错,就会被察觉。
所幸,明楼也没指望明诚会接他的话。“寒刀是军统的杀人机器,不得不说,这一局,杜旅宁赢了。”
杀人机器,也要看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就寒刀而言,从未染过爱国者的血……明诚觉得难受,他的这种不被理解,尽管早有准备,可是当听到这话从明楼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受不了。
寒刀怎么了?
寒刀没有错,现在外面但凡有热血的中国人,无论男女老少,谁不觉得山下中岛死有余辜。
哪一个,不把寒刀当成孤单英雄。
“你在想什么?”明楼察觉到明诚的走神,沉声问他。
“我在想,这会不会就是寒刀的目的。”明诚深呼吸一口气,真诚地看明楼。“威慑所有侵略者和卖国者,让上海的所有人都知道,中国还有担当者。”
“……”明楼看着明诚,良久没有说话。
是因为阿诚太善良,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还是因为,他根本就认识……不,阿诚一直在他身边,怎么可能认识军统叱咤风云的寒刀?!
“大哥,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明诚追问道。
“不,不是。”明楼为自己怀疑明诚而觉得有些惭愧,他眼神躲闪了一下。“你说得很对。”
如果连为自己的行为辩驳一下都做不到,他明诚枉为男人!
明诚看到明楼的躲闪,就知道这一关他过了。可是,他心里还是压着气的。“大哥如果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出去了。”
明楼察觉的了明诚的情绪,有些出神,“……好。”
明诚从明楼房里出来,整个后背都是湿的。说不害怕,是假的。明楼是长兄,多年威慑不是空谈,身份暴露了他只能离开,或者死……
离开明家或许无所谓,可是死……他不能,他肩负的责任,胸怀的抱负,还有崇高的信仰,这些都不允许他毫无价值地死去。
明诚从对着党旗宣誓的那一刻,就告诉自己,就算死,他也要死得其所。
他刚踏上楼梯,就被阿香叫住了。
“阿诚哥,外头信箱有你的信,我给你拿回来了。”阿香递上一封信,上面是端正的楷体。
只是,信封口,是情人牌烟标。
明诚捏着信,冲着阿香笑笑。“谢谢阿香,省得我出去跑一趟了。”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3:48:00 +0800 CST  
明诚反锁了房门,拉好窗帘,才打开台灯。
暖黄的灯光下,他修长的手指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
日本军官的半身照,胸前的勋章共有七枚。
明诚翻过照片,后面用硬笔书法写着一行字——12.11,31,HP。陆军大佐津野次郎奔赴第五战区,经沪,除之。
烧了照片和信封,明诚看了眼手表。
七点四十八分。
津野次郎,日本陆军学校刚卸任的校长,因远东战立下战功,授大佐衔。手上粘着无数中国人的血……
即将奔赴第五战区,看来那边的战争越来越胶着了。
明诚换衣服。
名贵的手表被他扔到了床头,袖扣,领带……凡是阻碍行动或者会被按图索骥的,全部卸下。
黑色背心,藏蓝色套头毛衣,黑色皮衣,黑色马裤,长筒马靴。
一柄手掌长的军刀,塞在马靴旁边。
明诚的手刚想推窗……
“叩叩”地门响,让明诚瞬间动作定格。
门把手被扭了一圈,门外的一声熟悉的叹息。“阿诚,你早点休息。医生说了,熬夜不好……”
“知道了,大哥。”明诚轻声回了句。“您也早点睡,晚安。”
门外安静了两分钟……
明诚一直保持着推窗的动作没动,他知道明楼就在外面,没有离开……
“晚安,阿诚。”
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明诚果断推窗,从外面把窗户用一根铁条拴紧。从二楼顺着家里的管道,一直从后花园出门而去。
出了明公馆,明诚奔跑在阴暗的小街小巷里……
七拐八拐,到了和平饭店的厨房一角。他灵活地顺着厨房外的管道,像壁虎一样攀岩而上。
和平饭店阴影的一面,根本无法发现,有个人正在悄悄地从三楼的通风口进入走廊……
31号套房。
三楼唯一一个精致的豪华套房。
明诚紧贴着门,观察二十步以外的31号房间……
门口两个日本兵守着。
房间里……会不会还有人?
明诚决定赌一把!
他赌,津野次郎秘密前往第五战区,一定不会带太多随从。两个人跟着,已经是普通旅客配备的极限。
明诚的速度很快,他突然出现在两个日本兵面前,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掏枪、甚至开口之前,一手捏碎了一个人的喉管。
“嘎啦”一声,轻微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又消失……
明诚将断了气的两个日本人推到房门左右两侧,一手抽出马靴里的军刀,另一只手抬起……
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敲在精美的房门上……
“叩叩”两声敲门声。
“有事就说!”微微怒意的日本话,出自一个日本男人略粗噶的嗓音。此人,就是日本陆军大佐津野次郎。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安静。
明诚站在门口,嘴角噙着一抹灿烂的笑容,等待着津野次郎开门。
津野次郎边骂边出来开门,“为什么不说话!混蛋……”门还只开了一条缝,一抹刀光就从他的眼前闪过。
“呃……”津野次郎瞪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可是,血不断地从他的脖子里涌出。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明诚伸手把人轻轻地一推,还没有死透的津野次郎仰面倒在了毛茸茸的波斯地毯上……
“吧嗒”轻微的一声,房门再次合上。
一切恢复平静,除了门外原本站着的两个人倒在地上,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明诚出了和平饭店,走在上海的小巷子里。黑暗的巷道,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他却走得异常坚定。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3:50:00 +0800 CST  
明楼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厨房里有明诚的背影。从来不进厨房的他,也很有兴致地走了进去。
“做什么好吃的呢?”
明诚的厨艺很好,在法国的时候多亏了明诚的一日三餐,他才不致于天天与面包牛奶为伍。
“蟹黄包,大姐爱吃的。”明诚看着蒸锅,抬起手腕看表。“还有一分钟就好了,大哥你准备吃早饭吧。”
明楼瞪了眼蒸锅,嘀咕道,“蟹黄包有什么好吃的……”
明诚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砂锅。“今天腊八,我用西米、莲子、百合、薏仁煮的粥。阿香煮的传统腊八粥,你一定不会喝的。”
“这还差不多。”明楼一手叉腰,一手扯了扯明诚的袖子。“给我先来一碗,一年没吃了。”
“行,明长官。”明诚无奈地笑了,取出明长官专用的骨瓷汤碗,给他舀了满满的一碗。
明楼就站在那里捧着碗喝粥,边呼哧呼哧地喝着滚烫的粥边点头。“阿诚,手艺见长。好喝……”
“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也不怕烫着。”明诚把蒸锅端了下来,锅盖一掀开,白白胖胖的一笼蟹黄包香气扑鼻。
明诚一个个夹在碟子里后,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拉着明长官。“走,桌上吃去。大姐看到你这样,又该骂了……”
“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过了年都三十四岁的人了,这像什么话!小孩子都知道吃饭上桌呢,你看你……”巴拉巴拉,明镜刚下楼就一顿数落。
明诚偷笑,幸灾乐祸。“让你嘴馋。”
明楼嘀咕,“那也是你惯的……”
“明楼!”明镜怒了,“你还把不把我放眼里,我说你两句你还敢偷偷回嘴,你做了长官了不起啊!你再大,这个家里也只有我说了算!”
明诚忍着笑忍得好辛苦,赶紧夹了个蟹黄包给明镜。“大姐,刚出锅的,您尝尝好不好吃。”
明镜瞪了眼明楼,“看在蟹黄包的份上,今天放过你!”
嘿!敢情我连蟹黄包都比不上了,是亲姐弟不……明长官非常委屈地看明诚,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明诚看懂了明楼的眼神,偏偏故意摇头。冲着他,说了句唇语,“你活该!”
明镜喝着粥吃着蟹黄包,还不忘念叨。“阿诚,以后这种事情你交给阿香做嘛。我们明家的男人,哪能做这个。以后大姐给你找个能干的媳妇,你还怕她短了你的吃喝啊!那样的媳妇,我们明家可不会要的……”
明楼手里的调羹一扔,叮咚一声响。“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明镜和明诚都被吓傻了……
明镜反映比较快,她以为明楼是担心她的话勾起明诚的伤心往事。她立即没有了声音,说实话明楼发起火来她也是怕的。
而明诚……抱歉,真的吓到了。
不过,家里突然响起的电话,拯救了明诚。他跑去接电话,意料之中,是梁仲春打来的。“梁处长,一大清早你不会又被绑架了吧。”
“阿诚兄弟,可不敢开玩笑。赶紧让明长官来上班吧,出了大事了。”梁仲春在电话那头,都快哭出声来了。
明诚皱眉,“好好说话,能有什么大事!”
“日本的陆军大佐津野次郎秘密来沪,昨晚住在和平饭店,被人一刀毙命。现在特高课和76号都在等明长官来一起调查真凶,初步怀疑是寒刀干的。”
明诚的脸色变了又变,“知道了,明长官马上就到。”
看见明诚脸色不好,明楼知道发生了大事。“梁仲春又怎么了?”
“不是他……”明诚看了看非常好奇的明镜,对明楼道。“日本陆军大佐津野次郎秘密抵达上海,住在和平饭店,被杀了。”
“你说什么!”明楼一站而起,脸色白了又白。他难以置信地问明诚,“76号那边,说是寒刀?”
“初步怀疑,是的。”明诚严肃地点头。
明楼赶紧穿衣服准备出门,阿诚在一边等着……
“这些日本人都被寒刀杀了才好,要我说那个寒刀才算是我们华夏民族的热血男儿。让那些侵略者和汉奸看看,什么才是中国人!”明镜觉得今天的早餐更加美味了……
“大姐,您少说两句。”明诚扯了扯明镜的袖子,没看见大哥的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么。
“怎么,我自己没本事去杀那些畜生,还不准我为民族英雄鼓鼓掌啊!”明镜不以为意,“不是你们这样的才叫曲线救国,多学学人家寒刀。”
“民族英雄?”明楼觉得头更疼了,“你这叫盲目崇拜。”
“我就崇拜了!现在上海哪个人不崇拜寒刀!阿诚,你说你崇不崇拜寒刀!”明镜和明楼杠上了,就开始企图把阿诚拉进她的阵营。
明诚嘴角抽搐了下,“大姐,大哥该上班了,这个问题我们下班了再回来讨论……”然后赶紧跑出去开车。
明镜一巴掌拍在明楼的后背心,“都是你给带坏的!”
“又怪我!”明楼无奈地叹气,“我去上班了,大姐。”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3:52:00 +0800 CST  
到了市政府办公厅,特高课和76号已经等着了。
汪曼春首先拿出了现场照片,“明长官,这是案发现场。死去的两个守卫已经尸检了,这是尸检报告。两人是被捏碎喉骨,一招毙命。这种手段,只有老牌的军统特工才会。从力度和角度上分析,杀人手法堪称完美。”
汪曼春又拿出津野次郎被杀的现场照,“津野大佐是被割破颈动脉,放干全身血液而亡。刀法专业,角度刁钻,而且津野大佐死前没有任何抵抗。可以判定,凶手是从正面动手的。”
明楼转向愤怒不平的南田洋子,“南田科长,非常抱歉,让贵国大佐在上海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大佐来沪,我们政府事先没有接到一点风声,凶手也太……”
没接到风声,就和新政府无关。明楼话里的意思很明确,把76号也撇了出来。完全成为特高课的案件!
南田洋子无从反驳,事实是她也是今天接到报案,才知道被谋杀的是津野次郎。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她甚至不知道津野次郎来沪!
保密工作这样严密,居然还能泄露消息!
他们小看了中国军统的特工。
“这个寒刀,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南田洋子也是恐惧的,那么一个摸不着人影的人。何况山下中岛昨天刚死在她面前……
“我也很想见见这个寒刀。”明楼笑得风轻云淡,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汪曼春深深地呼了口气,她毕竟是个女人,当然被寒刀带给上海的恐怖气氛给震慑到了……
而梁仲春,头上的冷汗一直在流……
他们都走后,明诚才泡了杯咖啡端进来。递给明楼的时候,他看到明楼的眉紧锁着,显然很烦心。
“大哥,你在担心寒刀?”
“这么出色的特工,为什么就偏偏是我们的对手?”明楼叹息道,“杜旅宁对整个军统的特工说过,寒刀是他最最优秀的学生。那个时候,我不信……可是现在,这份尸检报告足以证明一切。”
蛰伏十年依旧隐秘的特工,身手了解,手段干净,刀法超绝。
真的就是军统珍藏着的一把绝世好刀。
“大哥真的没见过寒刀?”明诚看着尸检报告,对那张津野次郎躺在血泊中的照片,觉得隐隐作呕。
“要真的见过,会这么棘手?”明楼喝了口咖啡,定了定心神。“明台那边,波兰之鹰如何了?”
“箭在弦上。”明诚微笑着说了四个字。
“开弓没有回头箭,明台一旦开了第一枪,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明楼很是感慨,那个从小被他们宠着的孩子,终究还是走上了那一步。
“有时候,换条路走,说不定更好呢。”明诚轻声道。
明楼的耳力向来是好的,而对于明诚说的话,他总是习惯性地去揣摩。他觉得,这句话一定是明诚亲身经历后的感慨。
于是,他反问了句,“是吗?”
“不是吗?”明诚少有地不答反问。
明楼看着这样的明诚愣了很久,“你当时加入共/产/党,是怎么想的?”
为了这个问题,明楼当时给了明诚一巴掌,可是再怎么做都已经晚了。他不希望阿诚走这条路,和他一样不能在阳光下行走……
可是,他知道得太晚。
那个时候,他问过阿诚为什么。
阿诚的答案是——我是中国人。
而现在,他又问了。
“信仰。”
明诚的答案更加简洁了,然而却比很多年前更加铿锵有力。振聋发聩到让人无法反驳……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3:56:00 +0800 CST  
汪曼春约明楼吃饭,明诚本想随便去个地方解决温饱,刚走出新政府大厅,就看到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荣初。
荣初不是一个人来的,作为上海商会的会长,他是来开会的。
“阿诚。”荣初笑容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大冬天的让人都觉得暖洋洋的。“走,去我家吃饭。”
“好啊。”明诚扬起了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左右今天明楼不要他接着下班,一整个下午他都是空闲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个人就突然熟稔起来了。
荣初的家一直在福佑路松雪街,没有变动。或许是因为这里还有着阿次生活过的痕迹,荣初不愿意搬走。
两个人的厨艺都不错,在厨房里一人做一道拿手的菜……
“我小的时候不爱吃胡萝卜,我干娘就在蒸蛋的时候,把胡萝卜汁倒进去。味道可好了,我一顿能吃一大碗。”荣初说着自己小时候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的干娘就是他的姐姐。
明诚笑笑,“那你倒和我干娘一样了,最讨厌吃胡萝卜。有一次非要我给她做扬州炒饭,还这个不让放那个不让放。”
在德国的那一个月,他享受到了来自母亲般的关怀。虽然,现在那个女人是人人喊打的头号汉奸,可是……
她终究是疼过他的。
“你也有干娘!”荣初欣喜不已,“这么说来,我们就更像了。”
“嗯。”明诚只是笑,“我很感激当初明家收留了我,不然我现在可能还是上海滩的一个混混。”
“说到混混,那也没什么不好。”荣初耸耸肩,“像青帮,我觉得就挺好的。”
“所以,你就给他们洗黑钱?”明诚笑出了声,“要让你家那古板的荣大少爷知道了,肯定得家法伺候了吧。”
“你觉得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吗?”荣初毫不留情地反驳,“你家明长官要知道你是青瓷,有你好果子吃的!”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事能不能就翻篇了啊。”明诚把炒菜盛出锅……
“除非你贿赂一下我。”荣初笑得跟个狐狸一样。
两个人边吃边聊,享受着一顿非常惬意的午餐。荣初先问的明诚,“听说,今天早上又死了个日本高级军官。寒刀干的?”
明诚梗了一下,“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说这么恶心的事情,想到那张血糊糊的照片我就想吐。”
“那有什么,我能边解剖尸体边吃着意大利面条呢。”荣初不以为意,继续着他的话题。“说说呗。”
“一刀割断颈动脉,活活流血而死。”明诚简单叙述,埋头吃饭。跟学医的做朋友真是闹心……
“山下中岛中毒而死,这一个又这么……你说,这个寒刀会不会是个学医的?”荣初给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咳咳……”明诚呛到了,“你怎么那么关注寒刀?”
荣初怀疑地看他,“我说到寒刀你突然这么激动,心理学上称这种是因话语刺激而收获的身体条件反射。阿诚,你认识寒刀?”
明诚觉得,他要离这些修心理学的,远一点。
“认识。”
荣初眉心一跳,“真的?”
明诚放下碗筷,“明长官说,你和夏跃春查寒刀,还要让杜旅宁无法察觉。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担心一步走错,荣初就会掉下悬崖。
荣初认真地看着明诚,他决定赌一次!赌明诚的真心……
“你能确定,我是谁吗?”
“……”明诚瞪大了眼睛看荣初,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两年前,他还和阿次偶尔通信。最频繁的就是阿次得知自己身世的那段时间……
他记得有一次突然收到来信,那是阿次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阿次信里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每当入夜,惊梦连连,不知自己是何人。镜中总有另一个自己,他在我在,他亡我亡。
纵然隔着那么远,他依然能感觉到阿次那时候的不知所措……
“阿次是因为我,才加入组织的。”明诚选了一个话题开头,“我对他很了解。阿初,阿次的牺牲……”
荣初纵然心痛非常,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明诚声音哽咽了一下……“你和阿次,是怎么认识的?”
然后,明诚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荣初都快要放弃这个答案……
“寒刀从没见过阿次,你放心。”
他明白了荣初的担心,军统、甚至是杜旅宁都以为现在的荣初是杨慕次。而荣初担心,寒刀作为杨慕次的师兄,会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明诚一直在挣扎,他到底该不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荣初。想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决定隐瞒。
现在的寒刀,是一个危险人物。
从他决定杀人开始,就决定一个人行走在这长久的黑暗旅途中。拉荣初下水,或者让荣初为他犯险,这违背了他的初衷。
荣初没有他陷得深,也不能因为他陷得更深了……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4:02:00 +0800 CST  
“先生,买包烟吧。”兜售香烟的半大小子拦在了明诚的身前。
以前,明诚是抽烟的。
黑暗里待久了的人,是需要香烟派遣寂寞的。
后来,明楼硬是逼着他给戒了。从那以后,他就没有买过烟……
刚想拒绝,却在一排排各色各样的香烟盒中,看到了唯一一盒情人牌香烟……明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钞,“不用找了。”
将那盒香烟塞在口袋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轿车。
关上车门,他才打开烟盒的包装,里面果然内有乾坤。
卷成香烟一样的纸条……
——12.12,下午四点,上海火车站,日本间谍之花小野淳子赴沪,除之。
一张被卷成卷的照片,一点点暴露在明诚眼底……
日本的间谍之花,名不虚传。
长这么漂亮,本身就是致命的一个弱点。
明诚看了看手表,才不到一点……
上海火车站人多眼杂,又是如今的非常时期,特高课一直在逮捕寒刀。作为间谍之花,小野淳子肯定是一个警惕性非常高的女人。
算了,还有三个多小时,先去接明长官……
把车开到西餐厅对面,在路边停下。
明诚点了根烟……
剩余的这几根总要抽完才好……
抽到第五根的时候,他看到明楼和汪曼春相携出门。临别之际,明楼又耍起了他的那种小把戏。
汪曼春看到明楼突然变出的玫瑰花,喜形于色,踮起脚尖在明楼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上了她的烈焰红唇。
明楼下意识地朝明诚的方向看去……
明诚却是正好露出一个灿烂到刺痛人眼球的笑容……有了!任何女人都会喜欢玫瑰花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明先生,汪小姐。”明诚恭敬地为两人开车,等他们都坐好了后,明诚才开车回新政府办公厅。
“阿诚,久等了吧。”汪曼春寒暄道,“你午饭吃了吗?”
“吃了。”明诚笑笑,礼貌地道谢“谢谢汪小姐关心。”
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明楼忽然间看不懂这样的明诚,什么时候这个人打官腔打得这般好了?而且,行事作风和他看到的那个阿诚完全不一样。
“阿诚就是客气。”汪曼春对于明诚的知进退很满意。
明诚朝着后视镜看了眼明楼,“明先生,下午海关总署那边有点事情要处理,我想请个假。”
海关总署除了走私还能做什么?!明楼严肃地点头,“准了。”
“阿诚管着海关总署可是个肥差。”汪曼春寻找话题,却不料找了个明诚唯恐避之不及的话题。“师哥,你也是够精明的。自己进了经济局,还安排阿诚去管海关。周先生那里,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明楼的眸色暗了下来,平静的眼神下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他声音平和,没有半点起伏。“肥水不流外人田。”
明诚握着方向盘的手颤了颤……明楼生气了。
这是一种下意识反映,他就是知道,明楼生气了,没有任何的原因。
“等你从海关总署回来,告诉我你是怎么捞到这个肥差的。”明楼进办公室前,很平静地对明诚叙述道。
明诚低头,“是,明先生。”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4:05:00 +0800 CST  
十二月十二日,下午四点,从南京开往上海的火车准时停靠,从火车上走下一位穿着雪白洋装的女人。
精致的妆容装点着她美丽的容颜……
她刚走出上海火车站,就被一个半大小子拦下来了。反常的,她并没有生气,因为那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怀里捧着一大束的红玫瑰……
“这位漂亮的小姐,买朵花吧。”
女人爱花,是天性。
何况,她面前的这束红玫瑰鲜艳欲滴,尤其是其中一朵,开得尤为动人。
“我要这一朵,多少钱?”她声音柔和,普通话说得很流畅,只是在平仄之处还稍有所欠缺。
“一块钱,谢谢小姐。”少年将花捧到她面前,任她自取。
她拿过花,低头嗅了嗅,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
她手里拿着玫瑰花,走出上海火车站。刚出关口的时候,脚下突然不稳,摔倒在旁边一个一起出关口的男人怀里……
“走路当心,小姐。”低沉悦耳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身为日本皇军引以为傲的间谍之花,她已经感觉到,在劫难逃。
揽着她腰的手轻佻地抚着她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修长的手指攀附上她的脊柱。她感觉到了危险……
身为间谍,最本能的反映。她要反抗……
然而,她只能跟着他走,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她像一只被狼咬在脖子上的兔子,死亡一点点地朝她靠近。
“咔啦”一声骨头分裂的闷响,让她瞳孔散裂……
外人羡慕地看着这对情侣相互依偎着,坐在了离火车站最近的咖啡馆外面的休息区。男人低头不知说了什么之后,迈着优雅的步伐消失在咖啡馆拐角处。
服务生出门的时候只看到转角处飘过的那铁灰色的风衣一角……
“这位女士,您要喝点什么?”服务生看女人低着头不应声,他只好靠近了些。“女士,您……啊!”
女人毫无预兆地从椅子上栽倒在了地上,面容扭曲,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眼角几乎开裂……
“不好了!死人啦!”周围的人一哄而散,生怕惹上人命官司。
海关总署办公处。
负责人捧着文书,看到明诚坐在办公桌前,立即狗腿地凑上去。“长官,货已经全部装好了,就等着您签字了。您请……”
明诚一目十行,在签名处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你这里倒真是个睡午觉的好地方,行了,这次算你过关。”
“谢长官体谅,长官慢走。”
对于明诚的突击检查,负责人是捏了把汗的。好在人只是在办公署休息了三个小时,没拿他开刀,不然……
明诚开着轿车出了海关总署,车子经过空无一人的江边,他打开车门,将一包衣服扔了出去。
涌动在江面上的纸袋几个起伏之后,被江水冲得再无痕迹。
明诚扫了眼副驾驶座上的自己的海关总署任命文书……还有明楼那里一关要过,其实他是做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明楼会在返回上海后这么长时间才注意到海关总署是被他捏在手里的。
明楼似乎一直以为,他只是海关总署的一个文员……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4:09:00 +0800 CST  
这天,明楼没能按时下班。
市政府办公厅的气氛降到冰点……
明诚没有进去,也能感觉到里面压抑的空气。他安静的站在明楼办公室门口,听着里面汪曼春和梁仲春你一言我一语的案件报告。
“……小野淳子由南京特高课调令,调至上海是辅佐南田科长调查寒刀的。她十一号上午启程,今天下午刚下上海火车站,就被一神秘男子当街暗杀。”梁仲春的声音在抖,“据路人的口供,他们都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只说穿着铁灰色及膝风衣……”
“明长官,这是小野淳子的尸检报告。”汪曼春停顿了一下,“尸体脊柱软化,第四与第五脊椎断裂,窒息而亡。背部留有凶手的指印,根据比对,是男人的手。还有这个,是小野淳子口袋里的。”
一张画了把短刃军刀的白纸……
明楼声音阴冷,“又是寒刀!一天一条人命,你们居然到现在只拿到这么一张纸来交差!政府养你们有什么用!”
“至少……至少能确定就是寒刀……”梁仲春磕磕巴巴地回话。
“屁话!”明楼一怒而起,“你们一直被寒刀牵着鼻子走!要不是他留下这个,你们是不是还想告诉我、告诉特高课,凶手不明!”
“明长官,卑职会加紧人手调查的。”汪曼春见到盛怒的明楼也是慌了一慌,她师哥得气成什么样才说粗话?!
“查!就算把上海翻过来,也要找到这个寒刀!”
“是!”
汪曼春和梁仲春灰头土脸地走出来,梁仲春看到明诚的时候,做了个非常颓丧的表情。把人拉到一边,“阿诚兄弟,明长官心情不好,你离他远点。”
能离得远,要你说?
明诚无奈地看看他,“谢谢你的好意,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明诚拿着自己的海关总署署长任命文书进办公室,硬着头皮放在了明楼的面前。“明长官,请过目。”
明楼深沉地看了眼他,拿起委任状,直接看签发单位。
军统局。
“军统上层为了更加方便您在沪行动,任命我掌管海关,作为最后的退路。同时,方便军统上层以走私换取前方战略物资。”明诚见明楼身上的煞气逐渐消散,他知道自己一关又过了。“我以为您知道,所以一直没有提起。对不起,是我的疏忽,下一次不会了。”
明楼按了按抽痛的额头,明诚赶紧给他倒水,给了吃了药片。
“已经是第三个了……”明楼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什么第三个?”明诚轻声问道。
“从山下中岛到津野次郎,还有一个小时之前的小野淳子。寒刀在三天内,杀了三个日本来沪高层。手法不尽相同,干净利落。”明楼把桌上小野淳子的案件报告递给明诚,“我们,包括特高课都没有这些被杀者的行踪,寒刀从哪里知道的?还有,明天会不会有第四个……”
“大哥,他杀的都是日本人,和我没有关系……”明诚打断明楼的话,刚说到一半,话又被明楼接了过去。
“没关系?军统培养出的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能保证他只杀日本人?戴笠在我们头顶悬着这把刀,不仅是威慑日本人,还在提醒我们!”
明诚沉默了一会儿,“大哥,下班了,大姐等我们回去呢。”
明楼看了看手表,“走吧。回家再说。“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4:12:00 +0800 CST  
出了市政府办公厅的大门,明诚越过明楼,去给他开车门……
“怎么了?”明楼明显感觉到明诚浑身紧绷了一秒钟,他盯着明诚的脸,发现他蹙了蹙好看的眉。
“天冷了,手臂疼。”明诚揉了揉自己的右手臂,有点局促地笑了笑。“待会儿开车,明长官不要嫌弃不稳……”
“坐进去。”明楼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室,熟练地发车。看到车旁的明诚还愣在那里,他按了按喇叭。“还不上来,不想吃晚饭啦!”
“……喔。”明诚躬身坐上了后座。
明楼从后视镜里看到明诚的脸色不好,路边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的时候,浮现出惨白的颜色。
明楼的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当年,要不是为了救他,明诚也不会一到天气骤冷的时候,右手臂就疼痛难当。“疼得很厉害?”
疼的不是胳膊,而是掌心……
一张烟标,烫得他的掌心生疼。他明白出现这个烟标的时候,又是一件任务需要完成……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明楼因为他找的借口,主动做了司机。
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没事。”明诚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想或许明楼是真的很在意他……只是,这份在意是为了感谢他当年救了他一命?
明楼抿着嘴,眸色深沉,把车尽量开得很稳很稳。
晚饭的时候,明诚几乎没有吃饭。
“阿诚啊,是不是不合胃口啊?”明镜忙对着厨房叫阿香。“阿香,你赶紧看看还有什么菜?有鱼片吗?做个他爱吃的醋溜鱼片……”
“大姐,我不饿。”明诚赶紧给明镜夹了道菜,“您和大哥慢吃,我先上楼了。”
明镜看着明诚往楼上走,看了看明楼。“明楼,你是不是又骂阿诚了?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改改你大少爷的脾气?阿诚他这么听话……”
“我吃完饭上去看看他。”
明楼听着明镜念叨完后,说了这么一句。因为担心阿诚,他也没有多大胃口,奈何大姐在旁边,还是随便吃了些。
到了自己的房间,明诚才敢把叠成掌心大小的纸展开。纸的最外面就只印有“情人牌”香烟标记……
——12.13,03,Queen7,酒井隆源,除之。
酒井隆源的照片后面,硬笔书法写着这么一句话。尽管没有介绍这个日本军官是谁,明诚也认识……
济南惨案,幕后的刽子手。
打火机的火焰渐渐将照片和纸条一起吞噬,阿诚站在窗前,望着面前的黑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此刻的天空就像是毫不眷顾中国的上帝,吝啬得不肯给予半丝光明与温暖。
“阿诚……”明楼很少看明诚的背影。
一直以来,阿诚跟在他身边,总是与他错开一步。仅仅是那一步,就是他们之间永远跨越不了的距离。
阿诚可能看够了他的背影,他都从来没有见到过阿诚的……
阿诚的背很挺拔,背影像戈壁上屹立不倒的胡杨树,坚韧顽强。好像,无论多少磨难都无法使他弯了脊背。
可是,阿诚的背影又透着浓浓的忧郁。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这黎明……”明诚缓缓转身,清澈如水的眸子认真地凝望着明楼的眼睛。他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后半句。“到底何时才能降临。”
明楼愣住了,真的。
阿诚的问题,恐怕是全世界陷入战争的普罗大众都最为关注的了。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答案。

楼主 江蓝羽辰  发布于 2016-03-13 14:15:00 +0800 CST  

楼主:江蓝羽辰

字数:451928

发表时间:2016-03-07 19:3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8-06 03:03:35 +0800 CST

评论数:908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