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必须要离开这个家。
父母一再相逼，已经将她和与安推上了绝路。
她不愿再留在家里了，哪怕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也好过住在家里。

如今她被逼着找与安要补偿费。
是她这辈子里最难堪的一回了吧。
终于，她发消息给与安。
意思是，她父亲那里提出的要求，需要他了结。但是这个钱算是阿霜借的，她现在没有上班，以后上班了，她再还给他。
阿霜想，这样说，与安心里应该会舒服点吧，应该不会觉得她是只要钱的那种人了吧？
当初两个人初次见面时，他那句：是为了钱吗，实在是伤她太深。
如今她被逼着开口要钱，把说法换掉，换成借，以后再还给他，他应该会好受一点吧。
阿霜发完消息后，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她希望他能答应，这样她就能把钱还给父母。
她没有打算自己用，她会全部给父母。
这些天以来花的钱，全部，统统，还给他们。
让他们满意，让他们闭嘴。
她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阿霜说自己会还，就一定会还。她养好身体，以后再找工作，就可以还给他了。
况且她还有个私心——她欠与安钱，想必与安以后就不会再删她联系方式了。

可是她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起来，与安给她回的消息是：用钱来衡量我的感情吗？这是侮辱我。你说我们感情值多少钱？你开个价。

语气讥诮，愤怒，而冷漠。

再一看，他已经把情侣头像换掉了。

这一瞬间，黑暗终于汹涌地扑面而来。
撑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一直抱着希望。
每天是无尽的等待和期望，又是无尽的失望。
每天都强迫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就有转机。
每天都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不要放弃。
每天晚上睡前都害怕与安删掉自己。
每天晚上都为失去的宝宝而痛哭。
每天都面对父母的斥责和重压。
每天都强迫自己坚持，只要两个人相爱，就一定不能分开。
每天都在劝说自己要相信与安，相信他的逃避是因为迫不得已，是因为心有苦衷。


所有的坚持和信念。直到看到与安换了头像和说出这句话，轰然坍塌。
也许他真的不在乎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也许在他心里，自己永远摆脱不了“为了钱”这个烙印。
也许自己的付出，在他心里，终究一文不值。
他终于成功地，把自己伤到了体无完肤。

阿霜颤抖着，很艰难地一字一字打出来：我父母不是钱财可以打动的人，我也不是。不用你给钱了，我会自己还给他们。 也许在你心里，我就是只要钱的人，对吧。走到这里，我真的已经尽了力了。没想到最后却终成怨偶。再见。

然后，她狠下心，删了他好友。

对失恋的人来说，最好最快走出失恋痛苦的办法是什么？
是新欢，或者转移注意力，或者换环境，满足自己物欲，用物欲重新来刺激感官，用欲望重新唤起对生活的渴望。

从前和与安分手，她也陷入了噩梦，那时她迅速找了新欢，换了一个又一个侠侣，拼命打游戏麻，痹自己，用游戏的快感来麻，痹自己。因此从前那段分手的时间，她平安度过去了。
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她是能再次用这些办法扛过来的。
然而如今，很不幸，她待在家，她父母在她身边。
会发生什么呢？

接下来的日子，是地狱。
阿霜先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然后是整夜整夜做噩梦。
她晚上睡不着，早上自然就起得晚。她母亲每天骂她，失个恋就跟死了人一样。她不得不顶着一夜没睡的状态勉强起床。
她吃饭难以下咽，吃的少。她母亲筷子就往桌子上一拍，厉声逼她吃饭。
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寻常人失恋总是要出去散心，换个环境缓一缓，可是她父母逼着她待在房间看书考公务员，不看就骂。
她想自己出去找工作，她父母却说，她出去了又会和与安联系，叫她死了这条心。
她想打游戏缓解自己要爆炸的情绪，她父母说，从前她就是和与安在游戏里玩，玩出事。不准她打游戏。
阿霜被囚禁起来，父母24小时看守着。
她坐在房间里，身后就是客厅，房间的门被父母打开了，他们坐在客厅里，冷冷地监视着她。
她低头看着书上的文字，皱起眉头，感觉理解起来很困难。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高楼，认真而又缓慢地想：这楼不到20层吧，跳下去也不知道是可以立刻死掉不，若是成了植物人，可不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霜一怔，意识到自己可能心理上出了点问题。
她立刻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然而没有用，这些念头，开始如阴云般缭绕在她的四周。
洗澡时她看着花洒，她会突然可惜家里没有浴缸，有浴缸就能躺在里面割腕。或者就用个水盆也行？
在厨房时看到切菜的刀，她会突然想，刀还是算了吧，自己没那个狠心，捅到一半停了手怎么办。
走到阳台上时，她会不自觉地比较着周围哪一栋楼比较高，哪一栋楼太矮了，跳下去不会百分百死掉。
跳江不好，还得忍受着窒息的痛苦。
想来想去，也只有找一栋30层以上的楼最好，这样死得快，几乎没有任何痛楚，万无一失。
......
她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也努力去挥开这些自杀的念头。
她告诉自己，活下去。
可是，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呢？
她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活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与安还活着。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如同有一只手，将她从溺水中拉出。
她大口地喘着气，终于能呼吸了。

阿霜想，与安误解了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吧。
尽管与安伤到了自己，可是他又何尝不被她父母所伤害？
他还在生病，她本来应该再多点包容。
可是她实在是撑到了极限，才断然删了他好友。

说到底，最后删好友，依然是二人性格原因。
同样骄傲，同样敏感。
她依然深爱着他。
她不能再加回他好友，加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再一次经历痛苦和折磨吗？
如果说，他们之间还有一丝可能，便是求她父母同意她去K市。

阿霜跪在自己父亲面前，苦苦哀求：父亲，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我这辈子就只求你这回，让我去K市吧。
她父亲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啊，人这辈子这么长，他要是去世很早，你以后怎么过？
阿霜流着泪：父亲，你活到五十岁，是不是觉得这人生就如同一场梦，转眼便到了五十岁的年纪。我不想这一生都有遗憾，不想这一生都后悔啊。我只求你这一回，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啊。
阿霜母亲走过来，说：你敢和他再纠缠，你前脚出门，我们后脚就会去找他，我们会报警。他是不是又在骗你说要你去K市？我打电话问！

她母亲如此威胁，阿霜说：他没有说过要我去K市，是我自己想去。不关他的事。

阿霜父母始终不松口，一直声音很大地跟她说他们死都不会同意这件事。

良久，阿霜静静地说：好，我以后不说了。
她心如死灰。

自此之后，阿霜父母对她看管更严。
可是阿霜日渐消沉下去，每日陷入抑郁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她清楚自己有抑郁症倾向了，于是跟自己父母说了实话，想去看医生。
可是阿霜父母觉得，只是失恋而已，抑郁症那些东西都只是情绪不好而已。他们听了这话又生起气来。
听着自己父母说着说着又要把她的抑郁扯到与安身上，阿霜沉默了一会，开口说：我没事，我没有抑郁症。

为了不再牵扯到与安，她自然是不会再说自己有抑郁症了。

阿霜母亲却不依不饶，当再一次逼得阿霜哭出来的时候，便骂道：你哭什么？哭丧吗？
阿霜看着她母亲，觉得自己的亲人已经很陌生了。
她说：妈妈，我现在还能哭，是因为我还能把情绪发泄出来，这是好事啊。你一定要我每天表面上开开心心，其实心底已经下了死志，那样你才开心吗？我还能哭，还能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不想像xxx一样一声不吭就跳了江。
阿霜母亲大骇：谁？
阿霜冷漠地说：我同学的前男友啊，前年自己一个人在xx江跳了江，死前清空了所有社交网站，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父母名字你们不是知道吗。这件事跟你们讲过吧。
阿霜母亲终于感到害怕。
阿霜再说：我这些天，一直就像是游离在阳间的鬼魂。我感受不到一丝光。我也努力在排解自己的情绪，你不要再给我压力了。
阿霜父母最后问：那他的补偿费呢？
阿霜极为疲倦，也不想再瞒着了：就在你们给他打电话那天，他病情复发了，别找他要了。我们也断了联系了。
阿霜父母一听，也沉默了。
良久，她母亲叹气：算了，不要了，都是命。要不是他这个病...哎！


阿霜再说：你们是不是情愿我一辈子不结婚，也不愿意我和与安在一起？
阿霜母亲说：是。
阿霜冷漠地点点头：好，你们要记住。

今天无了。

既然与安还活着，那阿霜也得活下去。
或者说，既然她父母看守着，她是怎么也死不了的，流露出任何一点自杀的倾向他们都会怪罪到与安头上。
那她便只能活着了。

如果阿霜没有被囚禁在家里，没有日日面对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即父母，她可能不会那么恨他们，不会那么痛苦——然而万事没有如果，是她自己当初选择了相信自己父母，是她自己同意回了家，她便要承受这恶果。


如果阿霜和与安是因为感情变淡最后走不下去了分手，而不是在感情正浓时被父母强行拆开，她可能会好很多——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阿霜没有被囚禁在家里，她会自己去看心理医生，用不着自己扛。

如果她愿意找个新欢，随便在游戏里找个人陪着自己，也能好一些——然而这种做法她从前和与安分手后已经尝试过，世上再没有能令她心动的人，她也不愿再去吸收别人的热来暖自己冰冷的心，不愿拖到最后却依然只能拒绝别人的真心，就如拒绝溪风。她既不能真心接受他人，又何必去害了对方？

如果与安当初说的那句，时间是抹平一切的良药，真的有用的话，她也会好过许多，日子一久，便也能渐渐释怀，人性如此——然而这种做法也失效了，因为正是时间的流逝，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与安寿数难永，他的生命日日渐短，而她又度过了没有他的行尸走肉般的一天。

她自己一个人扛着，表面只是面无表情。
内心渐渐溃烂。
别无他法。

阿霜先是出现幻觉。
她坐着刷手机的时候，总会突然感觉与安就坐在她身边，她张口开心地准备对他说话，话说到一半，她才察觉出不对劲，又沉默下来。

接着出现幻听。
她总是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沙沙声，索索声，甚至说话的人声，她困惑地问父母他们听到了没，他们说没有。

再接着，由于痛苦剥夺了她所有其他情感，却导致五感格外敏锐。
夜里四周一片安静，她却总是觉得嘈杂，于是睡觉不得不戴上耳塞，后来，戴上耳塞后还是觉得吵，她便使劲将耳塞往耳朵里挤；早上醒来的时候，分明窗帘是遮光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她却总是感到有光进来，刺眼，于是每天都戴上眼罩。

由于父母的监视，她开始感觉呼吸闷，喘不过气，又不敢对他们说，只好借口走到旁边房间一个人待着，才渐渐缓过气来。

到后来，心理不适已经变成生理不适。
她开始感觉极度厌食，喉咙里咽下食物就想吐出来；窒息；干呕。

既然没有心理医生，又要活下去，她只能自救。
阿霜强迫自己想一些高兴的事呢。
什么是高兴的事呢？
她能想到的只有与安。
对她来说，与安之外的事，全都是痛苦，或者无情感。

她既删了他好友，不能再跟他说话，便尝试着开始给与安寄东西，从网上挑了点零食寄给他。
起效了。
在看到物流发货的那一瞬间，她终于感到内心的窒息有了一点点松动的迹象。
也许是自己的行为和与安有了一丝细微的联系，终于让她意识到，与安还在。
虽千里之遥，但是他还在这个世间，她便不是孤身一人。
与安签收后，给她歪歪发消息，叫她别买。
阿霜没有上歪歪，没看到这句话，或者说，她看到了也依然会继续买——她只有靠着这种奇怪的行为，才能继续呼吸。

她开始估算着时间给他寄东西。寄过去物流要多久，签收是什么时候，寄一次自己大概能扛几天，几天之后又扛不住了就再寄。

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其实有些自私。
对与安来说，收不到阿霜任何消息，彻底断绝，才是最好的，他才能有新生活。
可是阿霜走投无路了。
她并不是想和好，他们之间已是死局，她也看不到有什么转圜的可能。
她犹如溺水之人，只想他伸出一只手，拉自己一把。

尽管阿霜终于因此好了一点点，然而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人为什么会活着？
是因为欲望。
有欲望，就能支撑一个人活下去。
想要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想实现梦想，想走遍世界，想要豪车豪宅，想和自己爱人在一起——这些统统都是欲望。
欲望推动着人前行。


然而阿霜如今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吃，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好看，更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
从前她也跟所有女孩子一样，想要好看的衣服，想吃好吃的零食，想看好看的电影。
然而这世上她最想要的，已经失去了。
其他所有东西对她来说，都是一片苍白而已。
她终于成了一个没有欲望的人。
什么都行，什么都无所谓。
她觉得就这样也行，也能活。

她就这样不死不活地过了几个月。
噩梦依旧隔三差五造访。
阿霜梦到自己杀了父母，惊醒后，心里竟全是恨。
她梦到自己抱着与安，贪恋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与安问她：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没能再一起吗？她在梦里回答：是因为我们的性格，和家庭。

梦醒后，阿霜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四周。
她突然想到在他们分手不久前，她也做过一个梦。
那个梦里，她叫与安滚，哭着说：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坦诚过。
当时还是半夜两点，她醒后慌乱的打电话给与安。
与安当时叹气说：如果你要和我分手，我应该是不会回头的。
阿霜当时也说：我知道。你不会回头，我也不会回头。我们三年前不正是这样吗？

热泪涌上她的眼眶。
一生热爱，回头太难。

阿霜再次给与安买零食时，挑了光明的无糖酸奶，可是附赠了蜂蜜小包，让她为难，她担心与安会吃掉那个蜂蜜。
慢性肾炎不能吃甜的。
于是阿霜联系客服，问包裹里能不能备注纸条写上不能吃蜂蜜，客服说不可以。她之好请客服打电话给与安，撒谎说收货人有糖尿病，请客服交代他不能吃。
她自己不愿意打电话主动联系他，怕再生出什么幻想，便只能假手他人了。
客服虽然觉得奇奇怪怪的，也答应了，给与安打了电话。
半晌，与安给她淘宝发消息：糖尿病？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阿霜瞠目结舌，只好解释原由。
然而几天后，与安再给她发消息：借你吉言，确诊糖尿病。绝症+1

阿霜又惊又悔。
惊的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是个乌鸦嘴。
悔的是她不该乌鸦嘴。

与安要她别寄东西过来了。
几个月熬下来，阿霜的情绪已经平稳，不再想寻死。
她寄了最后一次。
她剪下自己一缕头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然后又缝了一个小香囊，绣着平安二字。
——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与安收到后，恶狠狠的说：我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
他说：你别老是待在我歪歪频道。
他说：眼不见心不烦，我要把你删了。

阿霜知道他的意思，他始终不愿拖累自己。
她努力平静地说：我不来你频道了，不给你寄东西了，也不会和你说话了。
她打出几个字：师父，不要删我。

与安终究是没有删她。
她也没有再找他说过话。

她只是去了与安的另一个频道，每天挂在里面。
许是他的频道，就像她真正的家一样，能让她安心。
她静静地待在这个频道里。

阿霜走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她要去剪头发，所以出了门。
外面阳光明媚，天气真好，路人欢声笑语。
她却终于感觉不到了。
这个世界，与她，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无形的隔膜。
她漠然地看着路人兴高采烈的脸，心里有些淡淡的疑惑：为什么他们这么高兴，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值得高兴的吗。
走到理发店，坐下来。
理发师拨开她头发夹上夹子时，手一顿。
理发师声音诧异：美女，你头发里面是白的啊
阿霜淡淡地说：是吗，白的多吗
理发师看了看：不少，藏着倒是看不见。
她漠然地说：嗯，染了吧。

《锁麟囊》里有戏文曰：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她深爱与安——此为爱
她曾对父母有恨，对与安有恨——此为恨
她曾无比希望二人白头偕老，苦苦坚持不愿放弃——此为贪
她曾心有怀疑，出言伤害与安——此为嗔
她心属一人，矢志不渝——此为痴

阿霜和与安，天涯永隔，相爱却无法相守——此为 爱别离
他二人相处日久，却因缺少信任终至悲剧，又因父母插手而至矛盾爆发，相处不睦——此为 怨憎会
此二人相爱至深却束缚于疾病、世俗、孝道诸多干扰终致分离——此为 求不得

爱恨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命中，该有此劫。

阿霜漠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后来你没死，年轻为你抵了命。

『十城』之 第七城——一世长安·完

——后来呢？
我写到此处时，不禁问阿霜。
阿霜：没有后来了，就这样了。
我叹气，再问她：你现在还一直待在与安频道里吗？
阿霜：嗯，其实也是习惯了。
她笑道：就是一直挂着歪歪手机耗电有点快
我奇怪地说：你可以用电脑挂啊。
阿霜：我前段时间是一直用电脑挂的。不过后来老是注意他频道显示有几个人在，又多了哪些马甲，心里实在是难受，受不得，就把电脑歪歪卸载了。
我提醒她：你既与他分手，就该知道他终有一日会与别人在一起。
阿霜：是啊，我知道啊。我给不了他的，自然有别人能给他。
她说：你知道吗，我既希望他忘记我，又希望他永远忘不掉我。我真是个矛盾又自私的人。
我说：你也别怨你父母了，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阿霜：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与安也是为了我好，不想拖累我。只是，世界上的人，往往都是成全自己容易，成全别人难。他们成全的，不过都是他们自己而已，因此我父母高兴了，与安也不用背负拖累我的罪恶感。他们都满意了。我？没有人成全我，我不过是被放弃的那个人而已。
我只能叹气。
阿霜：我只是有些遗憾，最后见到他的那个雨天，没有好好地看看他，竟不知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若此生我们再无缘相见，那就只能百年后，黄泉相见了。
我说：你相信来世吗？
阿霜：从前不信，可是现在除了信，还有别的路吗？《枕上书》你看过没？
我说：看过
阿霜：沉晔和阿兰若本是一对有缘人，却因旁人横插一脚，两人从此走了无缘路。但是也正因如此，凤九和东华才能续上这段缘分。我想，或许我和他也本是有缘人，因父母插手而走了无缘路，或许这样，我们来世便能在一起了。
她又笑笑：你看，我竟只能寄这样的希望了。
我问：你说的这些，到底是真事，还是只是故事？
阿霜：真事，故事，又有什么分别？即使是真事，到旁人眼里不过也是故事而已。其实这人生说不定真是一场梦，庄周梦蝶，蝶梦庄周与？我盼着这场梦早些醒罢了。顺便对你贴子里的读者说，既然人生是梦，游戏也是虚假，那么二者本就没有什么区分的必要。想打游戏就打游戏吧。快活最重要。
我再问：现在写到第七城，还有后面三城呢？
阿霜：此事倒是对你不住。本打算模仿十世镜讲10个故事，然而我的经历，到此为止了，抱歉，只能永远停在第七城了。
我问：游戏呢，你还玩吗？
阿霜：跟三年前一样，与安再也没有上过他的号，我也知道他不会回来了。然而号上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我喜欢看着他们，偶尔会玩。况且，游戏很能麻，痹，人的感官，我很喜欢。
我说：若是有一天，他删了你歪歪号，你会难过吗？
阿霜：或许会吧，然而我的其他情感都已经被痛苦剥夺，活着只是木然的本能而已，再坏也只能坏到这样了。我希望自己不要得什么大病，不然应该会自行了断，省得折磨。
我问：你知道与安也看到了这个贴子，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阿霜笑道：希望他长命百岁，天天开心。
我说：对你自己呢？
阿霜：希望早日超脱红尘，脱离苦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