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看见那个人的时候。
那个人匆匆忙忙。
冲进满是火红玫瑰的空间。
他当时抱着刚剪好的一束红衣武士。
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
请给我一束玫瑰。


那个人有点喘。
大概是讨厌流汗。
皱着眉。
他赶紧放下红衣武士。
看着满头大汗的人。


请问要几朵？


男子皱眉。


随便。
最浪漫的那种好了。


他听了忍不住微笑。
最浪漫吗？
那来个9999朵红玫瑰好了。
不过。
他没那样做。
他用刚刚的红衣武士扎了一束99朵的花束。
男子看也没看。
付了钱。
道了谢。
拿着花束走了。
他看着那背影。
叹息。
可怜的玫瑰。
落在了不懂惜花的人手里。
脱下手套。
他打了个哈欠。
才刚刚开始营业。
可是之前收到的订单一堆。
他熬了一整夜才把花束都整理好。
不过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啦。
毕竟生意好不是坏事。
他坐在柜台边。
喝着咖啡。
再打了个哈欠。
能懒一下就懒一下。
等等人多了就不能休息了。
那天。
果然很忙。
那天。
是情人节。

陈。
那个人姓陈。
陈先生。
情人节过后陈先生又来了一次。
很有礼貌。
就是那种很冷淡的那种。
有点拒人千里的感觉。
陈先生是来下订单的。
每一天。
让他自由选择花束。
送到一个指定的地点。
给一位女人。

价钱什么的不是问题。
只要每天给她选择一束的花束。
每个月最后一天我会来付清一个月的钱。
可以么？

陈先生皱着眉。
动了动肩膀。
大概是因为热。
他的花店很小。
也没有冷气。
只有满天满地的花和几只蝴蝶。
当然。
偶尔也有蜜蜂和其他虫。
电风扇在他身后吹。
T恤和头发飘啊飘的。
很凉爽。
个人喜好问题。
他就是不喜欢冷气。
点头。
他微笑。
当然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他开花店就是卖花的么。
陈先生见了也只是点了点头。
转身。
走出他花店小小的门。
真是可怜啊。
他的花儿们。
他看看自己店里的花。
红黄蓝粉紫和白。
还有很多很多的绿。
他有点好奇。
不知道那收花的女人会不会懂得欣赏。

陈先生下订单的隔天。
他扎了一大束的紫罗兰和满天星。
送到陈先生给的地址。
很大的建筑物。
人来人往。
女人住在8楼。
一个人。
风韵犹存。
看见他后微微地笑了。
他回以一笑。
却发现自己自作多情。
女人伸出手。
对他怀里的花束笑得很灿烂。
根本没有看他的脸。
他把花束给了女人。
女人也不理他。
只是抱着花束。
很安静。
哼着歌。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最后。
默默地离开。

如是一个月。
月尾。
陈先生来付账。
不少钱。
陈先生给了现金。
他默默地把钱收好。
没有问任何的事情。
他只是个卖花的。
陈先生是个付钱的。
那女人只是个收花人。
陈先生也是默默地。
给了钱。
离开。

再过一个月。
他开始每天带了蔷薇去看那女人。
那是他偶然的意外发现。
那天他带的是一束的向日葵。
另一手手上是他刚刚买回来的一盆蔷薇幼枝。
连花都没有。
只有刺和叶。
这是一盆的白玉堂。
是他自己的私人兴趣。
他卖花。
可他其实更喜欢种花。
女人连看都不看那束的向日葵。
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那盆光秃秃的蔷薇幼枝。
也是第一次看他的脸。
也是第一次哭。
他不知所措地手忙脚乱。
女人安静地哭完。
一双猫眼看着他。
目光清明。

蔷薇给我好么？

他有点惊讶。
女人竟然知道他手上的幼枝是蔷薇。
有刺有叶。
一般人通常都会认为那是玫瑰。

毕竟同科属的蔷薇和玫瑰和月季长得都很像。
可就算是同一个妈妈生。
孩子还是会有不同。
蔷薇是蔷薇。
玫瑰是玫瑰。
月季是月季。
但是。
不是行家根本很难分得出来。
他到那时才真真正正地好奇起来。
对这显然是惜花之人的女人。
可他没把蔷薇留了下来。
那建筑物内不适合种蔷薇。
他把蔷薇连同向日葵一起带了回去。
向日葵没有算进陈先生的帐里。
也没有收那盆蔷薇的钱。
对于懂得欣赏的人。
他乐得相送。

月尾再一次结帐。
陈先生皱起了眉头。
不是因为贵。
而是因为不贵。
那盆的蔷薇就在他的收银台上。
长高了。
叶子大了。
刺也多了。
也已经有了小小的花苞。
他每天就是那蔷薇带去女人那里让她看。
然后再一起为蔷薇浇水施肥。
女人的手法很熟练。
让他看了也赞叹不已。
女人的目光很温柔。
看着蔷薇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终于。
看了帐单的陈先生开了口问原因。
他就只是指指那盆收银台上的蔷薇。

那位女士这半个月都是在看它。
所以我就没再扎花了。

有蝴蝶飞在他的蔷薇上。
花苞未开却已招蜂引蝶。
他目光坦然。
陈先生还是皱眉。
还是一样满头大汗。
一身笔挺的西装。
站在他小小的花店里。
他背后的电风扇还是吹着他。
t 恤飘啊飘。
头发也飘啊飘。
很凉爽。
他不热就行了。
其他人热不热是其他人的事。
陈先生的眉结更深。
看了看那盆蔷薇。
一双猫眼内是满满的厌恶。

白玉堂。

低沉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再次惊讶。
他原本以为粗鲁对待花儿的陈先生是个不懂得惜花之人。
却没想到。
他竟然连蔷薇的名字都知道。
他好奇。
很好奇。
非常好奇。
陈先生和那女人。
真的太让人好奇了。
他的惊讶也许太明显。
因为陈先生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
总是保持着冷淡距离的脸上有了笑容。
虽然不是个什么善意的笑。
但至少有了温度。
陈先生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了皮夹。
付了现金。
离开了。
留下好奇的他。
和那盆的白玉堂。

新的一个月。
花苞已经微微张开。
他很兴奋地去到了女人那里。
有点迫不及待想分享一起劳动的成果。
可是。
他只看见了陈先生。
脸色不怎么好。
落地窗的窗帘在飞扬。
阳光普照。
让一室的白更加地刺眼。
他呆在门边。
抱着蔷薇。
错愕。
女人一直呆在上面的床空空如也。
整个空间很干净。
白。
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陈先生就站在落地窗边。
沉默。
毫无预兆。
他的泪水就那么地流下。
蔷薇已经快盛开。
也许今天。
也许明天。
他自己被自己的泪水吓了一跳。
陈先生显然也是。
看着他。
一脸的讶然。
他赶紧用手背擦擦眼睛。
陈先生朝他走来。
轻轻地。

有时间吃早餐么？

他点了头。


陈先生带他去的餐厅很僻静。
火腿蛋很好吃。
牛奶咖啡也很好喝。
他慢慢地吃着。
含苞待放的蔷薇就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陈先生吃着跟他一样的火腿蛋。
手边是红茶和早报。
看来花店今天不营业了。
他想着。
反正他营业很随性。
有时睡迟了不开门。
不高兴也不开门。
所以他不赶时间。
陈先生大概也不赶时间。
在车上只是打了通电话。
然后就一路沉默。
他用叉子把蛋黄戳破。
看着那黄澄澄的液体流了一碟。
拿起吐司。
沾了一大片。
送进嘴里。
含糊不清地。

节哀顺变。

陈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不屑地冷哼了声。
挑起了嘴角。

我看起来有哀要节吗？

他撇嘴。
咬着吐司。

暗骂自己多嘴。
用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自讨没趣。
于是。
他沉默。
看他不说话。
对面的陈先生倒是又开口了。

她很喜欢花。
老是呆在花园里。
不然就呆在温室里。
浇水。
修剪枝叶。
蔷薇。
是她的最爱。

陈先生抿一口红茶。
白净修长的手指跟那白瓷杯子很相衬。
他放下吐司。
仍是看着那黄澄澄的蛋黄。

满院子的蔷薇。
红的白的粉的。
很漂亮。
她眼里全都是那些蔷薇。
照顾那些蔷薇是她最重要的事。
忘我。
简直是病态。

陈先生轻笑。
他却觉得背部发寒。
不自在地在椅子上移了移。

她眼里只有蔷薇。
没有其他人事物。
有人说她是被花精迷了去。
才会如此地着迷。
很可笑对不对？

陈先生看着他。
他抬头。
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听着女人的故事。
但眼前浮现的却是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在那院子和温室外。
傻傻地望着一个不回头的背影。
很可怜。
他看着陈先生。
咬了咬唇。

我可以去她的告别式么？

陈先生挑眉。
唇动了动。
耸肩。
他把牛奶咖啡喝了。
陈先生把他送回家里。
他抱着蔷薇下了车。

告别式在后天。
10点正在这里等我。

陈先生简洁地。
摇上车窗。
绝尘而去。
后天么？
他看着怀里的蔷薇。
莫名地想叹息。

他把盛开的白玉堂种在了女人的身边。
陈先生默许的。
告别式后是一阵的连绵细雨。
他打着透明的伞。
跟在陈先生身后。
下山。
告别式上是满满的白色蔷薇。
照片里微笑的女人却是抱着一束红色蔷薇。
他看着陈先生高大挺直的背影。
觉得自己很想走过去摸摸那棕色的头。
他们上了车。
他打着安全带。
突然意识到。
也许以后他和陈先生。
就不会再见面了。
女人已经不在了。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交集点。
他低头想了想。
然后对开车的陈先生说了一句。

送我去花店。

陈先生没有说话。
安静地把他送到了花店门口。

在这里等我一下。

下车前他对陈先生说着。
陈先生挑眉。
可也点了头。

他回到自己小小的花店。
找到了风扇旁自己平时养在迷你花盆里的迷你仙人掌。
圆圆的。
布满毛茸茸的刺。
他拿了。
笑着回到车窗边。
把迷你仙人掌放在陈先生的掌心上。

这是我亲手种的。
不照顾也不会死掉喔。

他对陈先生笑。
有点俏皮有点灿烂。
雨还在下。
于是他挥挥手。
跑回了店里去。
心满意足。
就当是个纪念吧。
看着墙上的日历。
他微笑。


日历一页一页地换。
陈先生没有再出现。
他也并不特别地失落。
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只不过是回归原点而已。
他打着哈欠。
手上不停顿地忙着。
又是这个季节。
他这随性的小花店就只有这种时候最忙。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认真。
他喜欢花。
也喜欢别人以花寄情。
他一直忙到早上。
黑眼圈严重。
下巴胡渣一堆。
为了方便工作。
他额头上的刘海还用了个红色夹子夹了起来。
天才刚亮。
他伸了个懒腰。
陈先生没有穿着一如往常的西装。
白色polo 衫和灰色牛仔裤。
走了进来。
掌心上是那肥了一大圈的迷你仙人掌。
他有点讶异。
却也笑了起来。
陈先生走近他。
把仙人掌递给他。
他接过。
低头看那两朵的黄色花朵。
仙人球竟然开花了。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仙人掌好养。
但要仙人掌开花却是很难的。
条件很苛刻。
一年以上的成熟度啦。
充份的日照啦。
要剪枝啦。
他没想到陈先生竟然会好好地照顾他的仙人球。
他抬头。
陈先生的眼睛底下也黑了一圈。
仙人掌是在凌晨开花的。
到了早上7点过后就会凋零。
他看着那成双的小黄花。
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养了一段时间才知道。
仙人掌的花语。

陈先生挑眉。
也挑起嘴角。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他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原来你喜欢我啊。
我都不知道。
真不好意思。

陈先生上下打量他。
他猛然抬头。
还拿着那开了花的仙人掌。
目瞪口呆。

花语是得不到的爱不是么？

陈先生凉凉地。
一双猫眼里是浓浓的戏谑。

是坚强才对！！！
坚强！！！

他气急败坏地大叫。
他的含蓄安慰竟然被误解成那样！！！
不过。
得不到的爱么？
他皱眉。
脑海中又浮现那小男孩的身影和女人不回头的背影。
他有点闷闷不乐。
自己好像又不小心做了坏事。

干嘛那个脸？
我又没有拒绝你的告白。

陈先生笑了笑。
语气很轻松。
他迟疑地抬头。
两手握着那仙人掌。
很认真。

我不是故意讽刺你的。
真的。
仙人掌的花语是坚强。
我
我

他有点不知所措。
陈先生嗤之以鼻。
把他手上的仙人掌一把抢过。
放在掌心上。

我也不是开玩笑的。
你的告白。
我接受了。

他石化。
嘴巴张得很大。
蝴蝶在他身边飞过。
风扇在吹着他的发丝也吹着他破旧的蓝 t 恤。
阳光开始四射。
陈先生还在对他笑。
修长的食指还挑着他的下巴。
完全是电影里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模样。
天啊！！
他只不过是好心送了一棵仙人掌！！
招谁惹谁了？！！！
又不是送玫瑰！！！
什么得不到的爱！！
狗屁不通！！
他在心里着急呐喊。
欲哭无泪。
现实里却还是继续石化。

我会像照顾它一样好好地捧你在手心的。

陈先生皮笑肉不笑。
在那白净掌心上的仙人掌很茁壮。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
嘴角发抖。
他无言。
满室的玫瑰香。
一棵开了两朵小黄花的仙人掌。
他。
还有陈先生。
又是一个情人节。

·终·

被某高富帅采花贼采了的花店老板。XD

？

我指的是最后啦。T T

得不到的爱
或
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