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文】《主子》BY:风弄(帝王受、温柔攻、虐、HE)

他心里一一暗数,又一一驳回,驳到后面,虽知道自己的想法幼稚,却终究忍不住难过。

心中对自己说,苍诺那个粗人武功高强,懂得收徒弟,也算聪明。武林中人,其实比朝廷的人有情意。

正想着,眼前的光亮却忽然黯淡下来,原来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当姐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对他道,“师父不喝,他要你喂。”黑浓的大眉蹙起,似乎对皇帝有什么不满。

皇帝听了,站直了身子,脸颊上带着一丝刚毅,“去和你师父说,天子遭难,虽惊不辱。朕不会听他使唤。”

女孩对皇帝狠狠一瞥,恶狠狠道,“若若,你看好他!”转身过去床边,又嘀嘀咕咕了一回。

苍诺已经醒了,不知是伤后无力还是故意压低了声音,皇帝不管怎么集中耳力,都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他一两个音。

见女孩和苍诺嘀咕一会,就回头来瞅他一眼。皇帝原本不怕的,渐渐却忐忑起来。

他们打算拿他怎么办?

死,他是不怕的。

要是折磨,也没什么,死都不怕了,还怕疼吗?怕就怕……

怕什么呢?苍诺已经那个模样,就算有心,又怎能再对他做那种可怕的事?

一边说不怕,皇帝的脸一边腾红火热,烧到耳后。

不一会,女孩又过来了,“师父说,请皇帝过来,我想亲口问他一句话。”

这个要求就不那么苛刻了。

脑子里天子的尊严问题还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但脚已经情不自禁地抬了。皇帝走到床边,总算看清楚苍诺的脸。

性格刚强的脸,若是论起英俊来,其实比皇帝本人也不差的。只是现在两颊正中火红火红,边缘青白青白,好像画了一团难看的胭脂似的,有点可笑。

皇帝笑不出来,他知道那是怎么来的。

刚刚抽苍诺的十几个耳光,用的力气不小,他现在仔细看,才发现苍诺的嘴角也被打裂了。

“你要见朕?”皇帝矜持地在床边上挨着一点点坐下,挺直了身子。

苍诺眼睛睁开一条缝,深深地凝视着皇帝。

皇帝被他的目光盯得不大自在,别过脸,又苦笑道,“不是有话想问吗?你的胆子大,两个徒弟胆子更大。闹成这样,要朕怎么包容?罢了,不要再挑拨朕的怒气,朕累极了,不想和你计较了。”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一个字的谎也没有撒。

他累了。

算了,都放过吧。

不得不和光同尘。

所有脏的烂的,都用一床锦绣夺目的天子绫罗盖着,掩着。

皇帝,谁知道皇帝的苦处呢?

凄怅无奈的寂寞,一点一滴从俊美清瘦的脸颊上挤出来,随风化了,淹没在这片过于耀眼的烛光中。苍诺静静瞅着他,没放过一丝一毫。

“你要问朕什么?”皇帝回过神。

“我问……”苍诺动动又干裂开的唇,“你帮我新要的煎药?”

皇帝没作声。

见苍诺锲而不舍地看着他,含蓄地点了点头。

“给大黑狗喝的?”

“你喝吧。”皇帝忽地不耐烦的提高了声调,瞥苍诺一眼。他叹了一声,又软了下来,“给你喝的。”

苍诺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欣慰,听这么一说,居然立即伸手,要去拿碗喝药。满满的药碗就放在床头,两个徒弟遵从师命,都呆在房门那头,在床边的只有皇帝而已。

见他咬着牙,瞪眼皱眉地伸手,也觉得自己矜持得大没意思,随手帮他把碗端了过来,递在他伸得长长就是够不着的手上,“喝吧。”

心里不禁又想,这个蛮子最会得寸进尺,这下示弱,等一下要是可怜兮兮要朕喂,那如何自处?

怎么办?

……

不一会,打定了主意,绝对不答应。

不料苍诺却压根没打算再提出要求,把碗举到嘴边,痛快地咕噜咕噜喝下去,在唇边把不小心流逸出来的药汁随手一抹,长长呼出一口气。

“铮儿,”他放下碗,半边身子靠在床头,勉强支撑着,瞳子亮晶晶地盯着皇帝,“你方才看不起我,说我是狗,我心里很难过。”

皇帝心里一痛,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看着苍诺的眼睛微微发热起来。

他唯恐自己莫名其妙地哭出来,日后可要招人耻笑,连忙从容地站起来,转过脸,轻轻笑道,“听见梆子响没?四更了。”

身后苍诺道,“我知道,你恨死我了。不管我说什么,你反正就是看不起我的。”

皇帝只当没听见,自说自话,“这里的事,没有外人知道,朕不想声张,明天,朕给你们安排一下,都出宫去吧。”

这个时候,却听见若若那两姐弟在一头争吵。

“谁说是情人?胡说!”

“怎么是胡说?师父说进宫是要找他心上人的。”

“心上人是心上人,皇帝是皇帝。”

“可师父说,皇宫里面最好的人就是皇帝。”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09:00 +0800 CST  
两个小人儿肆无忌惮,胡说八道,虽然都有压着嗓子,在同一间房子里,哪能逃过皇帝的耳朵。说到一半,他们才发现旁边忽然都安静下来了,不约而同转头,正好看见皇帝瞧着他们。

皇帝大窘,转了头过去避开他们,不料一回头,碰上的却是苍诺的目光,顿时如陷在一张四面八方布好的网一样,尴尬之余,还要动弹不得。

“师父,你好点没有?”两姐弟走过来,若若单膝跪在床头,打量苍诺的脸色,“师父,你怎么受的伤?这宫里有人打得过你吗?我们找他报仇去。师父,我说你的心上人是皇帝,姐姐说不是,难道真的不是?”

皇帝浑身一颤,几乎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开了门就直冲出盘龙殿。双脚却仿佛有钉子钉住一样,挪动不了丝毫,只好用背对着这三个无法无天、无礼无教的师徒。

他姐姐和他并肩半跪着,却柔声道,“师父,你终于肯喝药了。师父,这里阴森森的,一点也不舒服,不如这就走吧。”

皇帝浑身的神经仿佛被什么扯住了,凝神等着苍诺说话。

好一会,只听见苍诺粗重的呼吸声。

两姐弟都静默地等着。

终于,苍诺的声音传了过来,“彤彤,你和若若先走。”

“师父,那你呢?”

“那个皇帝说我们擅自进来,被发现是要杀头的。”

苍诺苦笑道,“傻瓜,这里是皇宫,很多侍卫。你们虽然悟性不错,学得好武功,在这里要背一个人离开,还是不行的。”

两姐弟同时道,“师父,我背你走。”

苍诺却又沉默了,“要走,凭我的本领,就算有伤,难道逃不出去?可是……”

皇帝手心攥了一把汗,苦苦等着。

可是什么?

担心两个徒弟的安危?

也难怪,禁宫森严,高手如云,闯宫难,出宫更难。谁当师父,也不忍让自己年纪还小的徒弟冒这么大的险。何况,又是为了自己这个师父冒大不韪而闯祸的。

对于皇帝来说,开门放行,只是一句话的事,大不了事后做点掩饰的功夫。

只要苍诺开口求一声,保证以后两人各不相搅,算把事情了结,那也就皆大欢喜了。

了结它吧……

皇帝凝视着前方,视线落在前方梨花大木柜上,仿佛在专心研究上面的龙纹样式,其实什么也没有入眼。

良久,他听见了苍诺的回答。

那契丹王子的声音,第一次显得有点支吾,“可……”

皇帝竖起了耳朵。

身后的声音就像力不从心到了极点,不得不认输一样,低低地叹气,“唉,有点舍不得……”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0: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次日早朝,每个人进殿磕头的时候都略略带了不安。

昨天走的时候,上面的九五之尊可是发了雷霆大怒的。

今天偷偷往上看,脸上似乎还是不大好,白中带青,仿佛昨夜没有睡足。说话还是沉着恬静的,但和往常同样轻抿着的唇,里面象藏了一点什么让人既叹息又欢喜的东西。

今日阴晴难测。

大臣们暗自警惕,互相用眼神暗示,一个字也不可多说,小心,小心。

这种时候,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报喜不报忧。

所以奏的第一件事,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昨日早上还在到处喧哗吵闹要求还他们王子的粗鲁蛮汉,昨天下午居然就已经破天荒地写了一封道歉信送到了吏部。

“契丹使者团的人说,昨日稍晚一点,他们已经接到契丹苍诺王子的亲笔信了,说他人很平安,多亏天朝军队保护,才逃离了贼子的毒手,不过另外有事要办,过几天才能回来……”

皇帝坐在四不靠边的龙椅上,一边听吏部尚书任安阐述事情经过,一边将小福子转呈上来的道歉信展开来看。

一目十行的扫过,不禁逸出一道清淡的笑容。

这群契丹蛮子,也不知道找了哪个天朝先生代笔。

从契丹行馆遇袭,到他们去吏部击鼓闹事,要求还他们王子,再到他们王子来信报平安,经过一一叙述清楚,加上表达对误会天朝友邦的内疚,以及契丹对天朝的友好之情,倒写得文情并茂。

只是里面王子被强盗劫持,天朝军队保护王子脱险云云,完全是胡说八道。天朝皇帝下旨命令军队抓拿苍诺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皇帝看得又好笑又好气,心里也知道是苍诺使了手脚。

不免又叹。

这个人情,总归是要欠苍诺的。

把道歉信放在一边,点头道,“事情了结了就好,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悬着也让人心烦。大家都担待点吧。”

都担待点吧……

大臣们哪里知道君主说这话时的心情,听了这句,只知道天上的乌云散了大半,纷纷松了一口大气。

看来昨天的不测风云已经远离,英明神武的主子又回来了。

和契丹开战,哈,那不是找死吗?

契丹王子君前无礼?那是什么大不过蚂蚁的鸟蛋罪过啊!

好!好!天下太平了。

“信是……”皇帝估算了一下,“昨天退朝后到的?”

“回皇上,昨天退朝后,大约过了一个半个时辰,他们留在这里的领头的亲自送过来的。”

“哦。”那应该是苍诺入宫前,就写好命人送过去的。

任安见皇帝问时间,有点担心自己犯了小错,又忙补上一句,“这事紧要,微臣不敢擅专,当即就入宫,想亲自向皇上禀报的。但当时皇上事忙,命小福子挡了。”

皇帝也记了起来。

可不是吗?

昨天在盘龙殿,小福子忽然来说任安求见,还吓了他老大一跳。回想当时慌张的模样,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朕知道,不用辩解。朕也不会为这点子小事怪罪你。”

其他政事,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小福子在一旁端上热茶。皇帝接了,只啜了一口,环视众臣一圈,“还有别的没有?都没了?”静静等了一会,“退朝吧。”

本来想着会承袭昨日的狂风暴雨的早朝,在一片祥和中结束。

领着小福子和两个侍卫走出大殿,秋天的艳阳照得远远近近一片煞白。

“主子,当心毒日头。树荫下走,要不,奴才命人拿伞来?”

“不用了。”皇帝抬头起,太阳白得耀眼,直看过去,压根看不出形状,只是白晃晃一片,“秋老虎,秋老虎,到了秋天,太阳也就只能当这么几天老虎了。趁着好太阳,不如多晒晒,男人嘛,难道象娘们一样,怕晒黑了?”一边无所谓地往前面走。

小福子跑着细碎步子跟在身后,笑吟吟道,“今天太阳好,主子心绪也好。可见是个万事大吉的好日子呢。”

“哦?你怎么知道朕今天心绪好?”走到树荫下,皇帝脚步放缓了点,轻松地延着树荫踱步。

“不会看主子的眉眼,哪有资格当奴才呀?”小福子见皇帝脸色不错,大着胆子道,“主子今天起来,虽然脸色象睡不大好,有点发青,但说话可比往常多。有时候出神,还会咧嘴笑一笑呢。说句实话,主子平日里太沉静了,就算娘娘们见了皇上,要是没有什么大事,也常常不敢和主子开口说话的。”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0:00 +0800 CST  
皇帝瞅他一眼,“问你一句,就胡扯出这么多句。朕是皇帝,富有四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自然天天都尊贵安详。至于后宫里,也个个是贤淑安静的。皇后,管这个管得不错。”

到后面,本来高兴的心境却稍稍变了味,自己也知道是言不由衷,想叹气一声,瞥瞥身边的小福子和侍卫们,恐怕这声叹气不过半个时辰就能流传到后宫,让整个后宫揣揣不安,只好强忍了下来。

忽然又想起一事,皇帝道,“今日脸色不好,是昨天的政务闹的。其实朕一个人在盘龙殿,安安静静睡得不知多安稳,比平日你们十几个窝在附近,满耳朵垫脚走路、咳嗽、喘气声要好多了。下旨,盘龙殿是朕静养休憩的地方,从今日开始,无论任何人等,不奉旨不得入内,后宫妃子们,连皇后在内,都照此办理。至于你,还是照昨天的样子,小事别打搅朕,真有大事,隔着门禀告。”

“是,”小福子在旁边应了,从头到位把旨意复述了一次,又道,“主子睡觉喜静,那自然要紧,但主子穿衣吃饭沐浴,不要宫女太监侍侯,难道自己动手不成?主子的旨意,奴才自然不敢不遵,但侍侯主子……”

“穿衣吃饭沐浴这些事,常人都能做,怎么偏偏朕就不能动手作?就算真的不惯了,要找人侍侯,朕宣一声,宫女太监不是立即就来了吗?”皇帝冷笑道,“别在朕面前装神弄鬼。你是担心太后知道了找你,问起盘龙殿里面到底怎么了,答不出来,讨好不了吧?朕知道你疑心什么,哼,今天当着老大的太阳,朕给你一句话,盘龙殿的事你少管,里面藏了什么,朕在里面干些什么,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朕是天子,不是囚犯,容不得身边有人充当奸细,处处监视朕。”皇帝的话里隐隐带了金石之音,表情也变得无情起来,“无论谁问,你嘴巴都闭紧了,一概一问三不知。要是胆敢探头探脑,往盘龙殿里面瞅一眼,好,你先问问自己有几个脑袋。”

小福子没想到一句问话,引出这么大一番教训,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紫,双膝都软了,差点情不自禁跪下,只是皇帝一直往前面踱步,又实在没有跪的条件,只能抹抹一头冷汗,陪笑跟在后面,再不敢胡说一个字。

好不容易等皇帝独自进了盘龙殿,才把憋在肺里的气一股脑呼了出来。

推开房门,房间一切已恢复了七八成旧观。

床单换了新的,书桌上水迹都干透了,玉瓶里新呈的泉水。

就连地板上乌七八糟的血迹,也不知被他们用什么怪药粉给抹了。

“铮儿,早朝完了。”苍诺的头,从床铺底下伸出来,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甩给皇帝一个大笑脸。

为担心别的宫女太监误闯进来,没必要的时候他都藏在床下。就算有人从窗口看,一时也不会看出什么。

“他们走了?”

“嗯。”

“那你呢?怎么不走?”

“我伤重,走不了,再留几天。嘿,这其实都是假话,你我心里都明白。”苍诺道,“可是我说真话,你又生气,所以只好说假话啦。”

皇帝下死劲瞪着笑嘻嘻的苍诺,一时之间,倒找不出什么话来。

这个人,缠人的时候,吞不下撕不掉,活脱脱一块上好的牛皮糖;奸诈的时候,又像只狐狸;装傻的时候,就变了蠢死的笨熊;耍坏的时候……

停!不要往那晚的事上想。

皇帝没给他好脸色,在书桌前一坐,摆开纸,取了笔。

“写什么?”

沉默。

“朝政?在写圣旨?”

皇帝平心静气地沾了墨,往纸上点。

“还是你在自己画画?”

“……”

“铮儿,你一定会画人吧?天朝人画像真是一项大本事,帮我画一副怎样?”

“铮儿……”

“明天,给朕滚出去。”半天,端坐在书桌前运着笔的皇帝说了一句。

苍诺已从床下出来了,正蹲在一边逗那只大黑狗,转头道,“明天不行,我的伤没好。”

“你武功高强,明天一定可以走的。”皇帝冷冰冰的腔调仿佛是从严冬里借来的,又干又涩,“苍诺,别欺人太甚了。得寸进尺,迟早天雷轰顶,你真要逼得朕不惜两国开战也要杀了你?”

苍诺不答话。

似乎逗够了大黑狗,他从地上站起来,伸个懒腰,小心翼翼地不扯动背上的伤口。沉默了一会,走到皇帝后面,低声道,“你画画吗?我帮你磨墨。”

“走开。”皇帝皱眉。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1:00 +0800 CST  
心情本就烦乱,想借着画竹静一静的,却越画越心乱。皇帝放了笔,侧过身仰头,正面对着站在面前的苍诺,“朕实在不明白,你强留在这里干什么?王子身份,又是契丹的使者,硬不肯离开这个不测之地。万一消息走漏出去,或者不小心被侍卫宫女们发现了,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两国邦交的大事。朕……”

后面的一句话,实在让他这个为人君的难以出口。

迟疑了好半天,俊美的脸扭曲了一下,还是咬着牙,带着怎么也不明白的神色,涨红了脸,难堪地低声问道,“朕的身子……就那么……那么让你舍不得?”

苍诺听了,噗哧一声笑了。

皇帝怒得脸转了紫色,“有什么可笑的?”

苍诺见他真怒了,愕一会,道,“对不起,我不该笑的。”可刚说完,肠子又打结似的蠕动起来,碍着皇帝刺一样的犀利眼神,只好木着脸,不料忍到了极限,一个守不住,竟捂着嘴狂笑起来。因为想着怕被旁人听见,只不敢放声。

皇帝霍然站起,眼睛冒火,张张嘴,想到守在外面的太监侍卫们,压低声音,阴森森道,“好,你逼人太甚,别怪朕无情。”

还要说话,小福子偏偏这个时候凑热闹来了,在门外恭恭敬敬地禀报,“主子,太后派人来请,说主子得空的话,过去喝茶聊聊天。”

“朕这就过去!”圣君回答的声音有点不对进,仿佛有着怒气。

不一会,脸色铁青的皇帝开门出来,看也不看小福子一样就向前疾走,边走边问,“说了有什么事吗?”

“像是南方新贡来的第一批秋季果品到了,天热,请主子过去,吃一点,消消乏。”

皇帝却知道并没这么简单,随口道,“消乏?不添乏就算好了。”

虽这么说,还是赶了过去,在太后殿前整了整衣裳,放缓脚步。听见里面传报“太后,万岁爷请安来了”,这才换了笑容,踱了进去。

太后老人怕冷,虽只是秋天,榻上已经换了薄薄的灰狼毛垫子。皇上一进去,看见太后斜挨在贵妃躺椅的枕头上,桌上放着四五盘新鲜贡上的秋果,眼光一动,已经扫到皇后的身影了。

穿着全套子整整齐齐的国(百度)母朝服,竟是正跪在地上的。

“皇上来了,”看见皇帝,太后斜挨着的身子直起来一点,无奈地笑了笑,朝地上的皇后一指,“事情可真是一件连着一件,要我这老骨头怎么顾得过来?皇上来了就好,你说句话,要皇后起来吧。她今天一大早就过来,说昨夜冲撞了皇上,要来请罪,哀家怎么劝也不肯起来。你们是夫妻,自己的事,自己摆平吧。”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皇帝心里本来还不大的火,竟腾地烧起来了。

他瞥一眼跪下地上的皇后,虽然跪着,神色却不大畏惧,平平静静的,更加恨了三分,心里暗道,来请罪,怎么往太后宫里来了?

想当贤后,想学前朝忠淑皇后一样千古流芳,都想疯了。

皇帝呆笑着,先给太后请安行礼,到太后身边挑个位置坐下,才故做轻快地笑道,“额娘想哪里去了?儿子不为这些小事和皇后闹别扭。她当皇后这些日子,何曾出过差错?昨晚的事,还有今早的事,将来贤后列传上都会记着呢,为规劝皇帝不惜犯颜挡驾,又清晨就向太后长跪请罪,不但明理,而且知礼,真是天下人也挑不出过错的。倒是朕这个皇帝,成了个半夜闯皇后寝宫的色鬼。”

这番话说出来,太后已经变了脸色,坐直了身子,仔细打量皇帝片刻,才徐徐道,“皇帝今日可真的动气了。”

皇帝对着宫内的妇人,向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尤其是皇后,几乎从来没让皇后如此难堪过。今日不知为何,火气一起,竟把心里想的刻薄话不留余地地说了出来,自己也是一惊。

瞅瞅跪着的皇后,身子微颤,两只死命拽着衣服的手关节都发白了,又觉得她有点可怜,忙对太后陪笑道,“太后怎么了?儿子不过说笑罢了,皇后为人明白,也知道朕的脾气,朕想着天气热,说说笑笑,大家都疏散一下。皇后,还站着干什么?快站起来吧。上好的果子在这里,你当媳妇的也亲自削一个给婆婆尝尝。”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1:00 +0800 CST  

“皇后起来吧。”太后干巴巴了吩咐了一声,沉默好一会,看看左右,“侍侯的人都下去。”

当即太监宫女们都鸦雀无声溜个干净。

太后等人都去清了,皇后也站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陪在一边,才对皇帝道,“皇帝,你真是说笑?额娘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不但厌烦皇后,恐怕就连我,你也是厌烦的。”

皇帝站了起来,“儿子怎敢如此不孝?”

“你也别忙着辩解,哀家并没有说你不孝。天子最重孝道,你要是不孝,传了出去,你这个皇帝是什么名声?天下怎么看你?又怎么看我?”太后脸上,隐约流露出伤感,“你的心事,老人家心里都明白。哀家也年轻过,是在宫里一辈子熬过来的,若是做个小妃子,顾着自己就行了,可当了太后,皇后,就要顾着皇上,顾着后宫妃子们,顾着名声、天下、社稷。”

“额娘……”

“先听我说完。”太后拉过皇后,抚着她白皙纤细的手道,“你有这位皇后,不但是你的福气,也是天下的福气。儿啊,你要好好珍惜。你是人上人,是真龙天子,美女妃子要多少,有多少,你还年轻,日后不知道有多少妖精入宫呢。可皇后呢,只有这么一个。有她在,你的后宫才安宁,才有规矩,你才能安心朝政。没错,她是要当贤后,可想当贤后有什么错?你不也是要当圣君的吗?圣君,要有贤后来配。有她在,多少也能帮帮你。”

皇帝低头听了长长一段教训。

要在平日,太后这样循循教导,又事事都说得合“礼”,必定心悦诚服,点头称是的。

今天却不同,听着太后每一个字,皇后平时规劝的情景就一幕一幕闪过脑海。

想和她说说朝局上的事,顿时就跪下,摆出祖宗家法,说女子不得干涉朝政。

想和她说说外面流行的民间逗乐小戏,有空叫起来夫妻一块听听,她立即给你来一句“天子虽然要与民同乐,但尊卑有分,这些俗戏里面有不少违背礼法的地方在,皇上看了恐怕惹起非议。”

要是论起夫妻恩情来,除了晚上那几个时辰,平日连摸摸手,都是端庄矜持的国(百度)母所不该做的……

越想,越觉得身边这个结发女人,活生生就是一个木偶。

低头恭听完太后的教训,皇帝挑了皇后一眼,低声道,“额娘放心,皇后的好处,朕都知道。朕心里爱敬皇后,向来都是一样的。”

“那我就放心了。”太后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转过头,对皇后柔声道,“好孩子,皇帝脸皮薄,是个安静人,心里爱你,面上也不会露的。你也要体恤他一点。先回去吧,我们娘俩再聊聊,皇帝晚些就去找你。”

送走了大大扳回面子的皇后,太后才将皇帝招到身边,吩咐他坐下。

她从怀里取了一枚钥匙,将椅子后面紫金柜里一个镏金小盒子取了出来,亲自打开了,从里面取出一包被丝绢包裹着的东西,递给皇上,“拿去。”

皇帝接了,疑惑地打量着手里的东西。

“这是药,晚上吃了,去见皇后吧。”太后扯动着嘴角,笑了一笑,“本来这事,哀家不该管的。但皇上,你已经好一阵子,没真的和皇后在一起了吧?”

皇帝脑里轰地一响。

确实,最近虽然也有去皇后那,但多是说话吃饭沐浴睡觉,至于那事,根本没兴致。

可,太后怎么知道了?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1:00 +0800 CST  
“这是皇宫,有什么能瞒得过别人?”太后向后靠了,惬意地躺着,似笑非笑,“就你那盘龙殿,里面的事我也大略猜到,不外是哪里弄来的野女人罢了,还要再三对太监宫女们下旨不许这不许那的。”

见皇帝张嘴,太后摆手道,“年轻男人哪个不喜新厌旧?这事哀家懒得过问,你自己知道小心就好。但皇后那……”她又缓缓坐起来,靠近了皇帝。

“儿啊,这话只到你我母子为止,再不能向外面传的——额娘知道,这皇后,让你腻味透了。”

皇帝俊秀的眉蓦地一跳。

太后又道,“这么一个木头,谁不腻味?她天天陪着哀家,笑是呆笑,坐是呆坐。哀家难道不觉得腻味?但皇帝,不管怎样,不能冷落皇后。冷落了她,对你也不好。”

这些话,确实是私下的交心之言。

在什么都被礼法遮盖着的皇宫中,要听一句都不容易。

皇帝听了,心里不禁一热,身边竟真的还有一个可以说说私话的人,顿觉昨日对太后不恭的想法太不恭敬了,带着一丝感动道,“额娘这些话,都是只有真心为儿子着想的人才能说出来的。儿子怎会不明白?”

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儿子何尝不知道要对皇后好。可是她……能对她好得起来吗?这事,朕已经尽力了。朕是个皇帝,也是个男人,男人对着女人,要心里喜欢,才愿意亲近。这种事,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是丈夫自己作主,绝没有为了安慰妻子而强做的。额娘,您管着后宫,这事,您要帮我。我虽是天子,也是个人啊……”长长叹息一声,仿佛把这几日的心酸苦楚,都吐出了一半,心头舒服不少。

“你是天子,不是常人,不能拿常人的例子来比自己。”听皇帝的话锋没有随着自己的方向转,太后被保养得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变得平板,没有一丝表情,“哀家厚着老脸,连药都帮你备了,还不是在帮你?”

听了这个,皇帝刚刚从窒息的水深处浮出一半的心,好像被人用手一按,又重新沉入了水底。

“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何况,你是个皇帝?”太后放缓了声调,“这不光是后宫的事。皇帝别忘了,皇后在宫外还有娘家,一门都是重臣,兵部吏部,带着几个掌兵的将军,都是她一家子。冷落了她,这些臣子的心也会不安,这是关系朝局的事。没兴致,吃点药补足了就是了。”

渐渐的,太后的语气沉重起来,凝视着前方披挂着层层彩纱的嵌铜深兽,叹着,语重心长道,“后宫三千,雨露均沾,才能祥和,可不能老是往盘龙殿那跑。皇帝,哀家是为着列祖列宗的基业,才开这个口。”

这些话,一字就是一把尖刀,全部噗、噗、噗、噗,戳在皇帝的心上。他也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何如此容易激动,不过听了太后几句话,激动得要咬紧了牙才可以不让身体颤抖,在喉咙里暗自吞了一口唾沫,平和地道,“额娘,你也为儿子着想一下……”

“不为你着想?哀家就不说这番话了。”太后干涩地说着,呆了一会,有点感叹,“算了,算了,你是天子,圣心独断,谁也不能勉强你做什么。哀家一个后宫的老不死,能算什么?不过皇帝,哀家要说一句刺心的话,自古忠言逆耳,你听了,是高兴还是发怒,都由你。”

顿了一顿,太后身子已经坐得比枪杆还直,双手平放膝上,平视着皇帝,道,“这江山贡你万物,百姓奉你衣食,你都一一享用,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是天子。天子者,不但心血,就连身子,也是国家朝廷的。”

她的声音不大,语调不疾不缓,却宛如一道闪电,横劈在皇帝头上。

皇帝僵住了。

整个皇宫,不,整个天下,恐怕只有太后有资格,有胆量,对他说出这样赤(百度)裸裸的实话。

太后这个位置,不是为了给皇帝找一个亲人的。

是为了让皇帝,更象一个万众期待的皇帝而已。

“皇后的事,你也该从这去想,去看。只要想开了这一点,分清楚大局轻重,什么事都会容易点了。儿啊,你这身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身子,是天下的身子啊。当皇帝只有公心,没有私心,听额娘一句话,你可别想偏了方向。”

皇帝几乎捏碎了手里的丝绢包,脸上毫无表情,等太后说完,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道,“额娘说的话都在理,儿子都听明白了。”也不等太后再说什么,径直行礼退了出来。

到了殿门,恍恍忽忽,连在外等候的小福子都没理睬,失了神似的抬腿。

不必自讨其辱地去问。

太后最后说的一番话,如果说出去,不但皇后,就连妃子们,大臣们,甚至太监宫女们,百姓们,恐怕都会点头称是。

天子,是属于天下的。

心血也好,身子也好,都不是自己的。

何等正大光明!

心好像从什么高地方猛地掉到了深渊底下,都变成了一团肉泥,不但如此,还要遭人践,遭人踏……

他就象空有神力的巨人,却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里,来往的人都仰慕夸赞道,好一个巨人,然后都笑着看他被暴雨狂风吹打。

皇帝默默走着,一股酸酸辣辣的气直冲鼻粱,眼前的路在视野中摇摇晃晃。

一个活人,被放到一个死位上来了。

他们只是要一个皇帝而已。

皇帝可以给他们权势、金钱、宠爱、保护,比庙里的木偶泥塑更实在。

他仿佛踏在云朵上似的,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虽然失着神,但还认得一点路。

盘龙殿,就在前面了。

咿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1:00 +0800 CST  
“回来了?”

苍诺认得他的脚步声,早从床底钻了出来,高高兴兴迎上去,仔细瞅他一眼,“怎么脸色那么差?”

皇帝听见他的声音,恍惚的神智清醒了一点,笑道,“差?朕好得很,后宫三千,艳福不浅。”

到了书桌前,低头一看,临走前铺好的纸张上画着两根细竹,那是自己画的,不是谁加了几个字,一根竹子上面写着苍诺,另一根写着铮儿,根部却被人添了一笔,把两道竹根连了在一起,显得怪里怪气的。

苍诺见他表情古怪,唯恐有失,走到他身后,“这是什么?”

他指了指皇帝手里攥着的东西。

“这个?药。”皇帝打开手掌,把里面的两颗黑色药丸倒了在桌上,痴痴笑道,“真是周到,连药都备好了。朕,朕这个天子,可真是无所不能。契丹兵强,被契丹男人强要了,朕不能开战,要忍;皇后娘家势大,朕心里腻味,还不能冷落,逼朕吃春(百度)药,去尽人夫之职……天子不是人,是个会处理朝政的工具,是个摆出来让万人看的木偶,是个……是个要看着朝局来用身子慰籍后宫的男妓!哈!哈……这可真是只有九五之尊才能有的风光!”他干笑两声,猛地双臂一展,往书桌上发狂似的扫去。

顿时,纸、笔、纸镇、玉杯、插着新花的小银瓶,连着苍诺方才趁他不在时,为他磨好的满满一砚墨,全往地上砸去。

乒乒乓乓,一阵墨雨撒过大半个房间。

砰!随后一声巨响,却是皇帝踢腿一蹬,狠狠蹬翻了书桌,眼神狰狞,咬牙道,“朕不愿意!朕不愿意!朕、不、愿、意!”

磨了半天的牙,脸上又泛出苦笑。

苍诺见他神态举动都不像往日,好像要被人逼疯了一样,又内疚又心疼,悄悄靠近了,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地喊道,“铮儿……”

皇帝缓缓转过头,凄然问,“你叫我什么?”

“铮儿。”

“再叫一次。”

苍诺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铮儿。”

“好,很好。”皇帝瞪着他,却渐渐勾起唇角。单薄的笑容在苍白的脸上看起来脆弱到了极点。皇帝的声音轻了许多,听起来竟有一点温柔,点着头,缓缓道,“我喜欢你这样叫。”

他把手朝地上指了指,“那个药,你给我捡来。”表情既尊贵,又决烈。

苍诺的心,更加悬了起来。

这位内外深受煎熬,骄傲而年轻的皇帝正处在崩溃边缘。

胆大如苍诺,也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他把被皇帝狂扫到地上的药丸捡起来,给了皇帝,紧紧盯着皇帝,连眼也不眨一下,心里暗道,要有什么不妙,立即打晕了,用衣带捆在背后,先带他离了这活地狱再说。

只是背着他,侍卫们要是发觉阻拦,说不定连他也伤了。

可恨自己太蠢,竟在这个时候受伤。

皇帝握着两颗药丸,出了一会神,又问,“有水没有?”

另一个小桌上还摆着一个盛水的玉瓶,苍诺过去,倒了一杯给他。

皇帝接了,冷笑一声,喝一口水,把头往后一仰,竟将两颗药丸都往口里扔了下去。

吞了药,皇帝咬着细白的牙,把苍诺上下打量了一番,忽道,“你过来,好好抱朕。”说话已经没有刚才的迟疑呆滞,反而带了帝王该有的威严,像下一道圣旨似的。

苍诺心里大喜,眼光又有点狐疑地,瞅了皇帝一下,“铮儿,你还记得我是谁?”

“你是契丹王子,苍诺。你以为朕疯了,对吗?”皇帝笑得有点凄冷,倔强地咬着下唇,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朕心里很清醒,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脸上的凄然更明显了,往常总是发亮的瞳仁,此刻黯淡得象快被日出淹没的星星,“朕的心血是天下的,朕的身子,也是天下的。”他的眼睛忽然闪了闪,神色一变,狠狠瞪着前方,沉默一会后,缓缓勾起唇角,轻蔑地笑起来,“朕的身子,是朕自己的。朕偏不如他们的愿!”

苍诺看着他,自己反而几乎淌下泪来。

挨过来,试探着伸手,接着一把搂紧了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皇帝。

“铮儿……”

皇帝笑道,“放开胆子做吧,这是圣旨,不会治你的罪。你的手很热,身子也很热,朕都记得。”

苍诺怔怔看着他,强笑道,“你这个表情,比那晚更可怜,我怎么放开胆子做?”

“朕已经吃了药。”皇帝挑起眼帘,幽幽晃晃地飘了他一眼,“你不遵旨,就给朕滚。”

这话一出口,双脚已经腾空,被苍诺打横抱起,放了在床上。

不一会,一双温柔的大手褪下裤子。簌簌凉意在下(百度)体只稍微窜了一下,一种湿润的激烈的灼热,把皇帝狠狠吞没了。

“啊!”皇帝沙哑地叫出来。

后仰着曲线优美的脖子,他伸手向下摸索着,触到苍诺埋在他两腿之间的头,猛然抓紧了苍诺的头发。

苍诺含着他的昂扬,口腔温暖地包裹着玉柱,舌头强硬地展开上面的皱褶,狠狠地,狂乱地,疯了似的舔噬。

“不要用嘴……”皇帝不安地扭动下身,猛弓起身子轻轻喘息着,“朕……朕……我要听你的声音……”

苍诺回应了他,放开在他口腔里弹跳脉动着的阳物,轻轻拉着皇帝的双手,让他先将自己的头发放开。

双臂放到皇帝身侧两边支撑着,伏上去,将自己的影子将身下的皇帝完全笼罩起来。

他的宝贝比一片花瓣还脆弱,现在根本无法承受他的热情。

“铮儿……”

苍诺在皇帝的耳边喷着热气,一边轻轻地,用手揉捏皇帝被药性催发挺立的欲望。

皇帝尊贵的身躯完全展开,在床上不规律地喘息着。

总是恬静从容的脸,此刻随着苍诺指尖的些微动作而呈现几句变化的扭曲挣扎,每一丝变动,都美得让苍诺恨不得就此死去。

“铮儿,铮儿……”

“嗯……”皇帝断断续续,若有所觉地低声应着。

他听见自己的名字。

那是属于他的。

唯一的,不属于这天下,仅属于他自己。

被人呼唤的名字,温柔地呼唤,宛如一首久未听闻的老歌。

皇帝放开了自己,轻轻呻(百度)吟着,和应着苍诺的呼唤。

一颗晶莹的泪,从眼角悄悄滑下。

有人,

用舌尖帮他拭去了。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1: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夜在月色苍明中,变得温暖。

暖意不知从哪里来的,洋洋然贴着前胸背后,连里面的五脏六腑都烫贴舒服。

虫子在御花园里和院外的池塘边上低鸣,此起彼伏地应和,一切安静而又欢欣。

白天的悲痛失望,被这片静谧安详冲刷殆尽。

倦透了又终于沉沉入梦的皇帝,正睡得安稳香甜,却忽然被吵醒了。

“主子?主子!”小福子压低地在门外唤着,等了一会等不到回答,又不得不稍微提高了嗓门,“主子?”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门。

“嗯……嗯?”皇帝从梦中猛地惊醒,身子还不习惯清醒似的挣扎了一下,“怎么了?”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被什么阻住了。

一只从后绕过来的手臂搂紧了他的腰,此刻,才发现身后靠着的东西软中带硬,不是往常的床板或软枕。

哦,苍诺……

皇帝想起来了,睡前……算了,别去想……

他抱着他……

怪不得那么暖和呢。

小福子的声音有点焦急,“禀皇上,皇后病了。”

“病了?怎么回事?”皇帝有点吃惊。

“好像……是昨晚窗户没关好,吹了冷风,过了半夜,就发起热来。叫了太医去看,当时就开方子拿了药,但药喝了没用,到了现在,人都变得昏沉了。皇后原本吩咐不许惊动太后和皇上,但是看现在的模样,奴才们都不敢瞒了……”

“得了,少废话。太后知道吗?”

“太后已经过去了,其他妃子得了消息,也一并过去请安。”

“朕现在就去。”皇帝一边说着,一边企图把强势地占着自己腰的手臂挪开,“等一下,朕先把衣裳穿好。”

这人,睡着了竟然还抱得那么紧?他回过头,蓦地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苍诺醒着,脸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放开。”皇帝低声道。

“你那个皇后我见过,身体比你还壮,死不了。你又不是医生,过去也没用。”苍诺不在乎地笑笑,“知道吗?你刚刚睡得好香。”

“松手。”懒得和他纠缠,皇帝沉下脸,“她是朕的皇后,天下的国(百度)母。”看着苍诺不赞成的表情,似乎能知道苍诺心里想什么似的,他略一迟疑,又叹了一声,低低道,“娘家势大,其实也不是她的错。今天的事,怪不得她头上。”

“那该怪谁?”

怪谁?皇帝没作声。

太后吗?

太后也没错,她说的,哪句不是金玉良言?

落寞的表情浮上皇帝的脸。

苍诺不等他再次开口,识趣地松开了手,看着皇帝挪动两腿下床,白色的绸子里衣底下露出两条白皙漂亮的小腿,眼睛像被吸引住了似的移也移不开。

“我帮你。”看着皇帝拿起龙袍亲自穿戴,苍诺跳下床,也来搭上一手。

“你?”

夜深人静,小福子又在外面,两人的说话成了真正的窃窃私语,压低嗓门,贴近着开口,热气都吐到对方脸面耳际。

明知道这样只是迫于环境,却有一种刺(百度)激的感觉,仿佛是正在和谁偷情,连听见对方一个简单的字,都觉得心里痒痒。

“你不是皇帝,九五之尊吗?让我这个契丹王子亲手侍侯你穿衣服,不是挺威风的?”

皇帝怀疑地打量他,“这衣服,你会侍侯?”

“和我们契丹的王袍差不了多少,只是多几层罢了。”

不打算脸皮薄的皇帝会接受的,不料,却没有听见拒绝的回答。

皇帝不作声,在房里站直了。

苍诺大喜过望。

拿起里面的小内里子上褂,帮皇帝套起来。

天朝皇帝的一套龙袍,和天朝的礼仪一样繁多复杂。他一件一件拿起来,琢磨思考着怎么帮铮儿穿戴,偶尔错了,铮儿就会动一动,或者轻咳一下,或者扭扭身子,或者挑一下眉毛,他就知道错了,立即又换过一件来套。

他的动作如此轻柔,藏着说不出的小心翼翼,皇帝在半梦半醒中仿佛也察觉到了。

浑浑噩噩地站着,平日练就的铜皮铁骨,天子威严,都不知不觉抛到了别处,只隐约中有点印象,曾经试过外国进贡的珍宝里,有一件极希罕极惹人喜爱的,他挑了来,细细磨娑欣赏,大概也是这样地小心地触碰。

现在,他,成了那件宝物。

为他做小伏低的契丹王子站在他身后,靠近得过了头,热热的鼻息吐在敏感的耳垂上。

皇帝受痒似的,慵懒地眯了眯眼睛,乌亮的瞳仁半闭着,成了一只倔傲此刻却毫无防备的猫。似乎睡意还在困扰着这位九五之尊,他竟然还向后缓缓地,微不可察地倾了一倾,仿佛知道身后有人随时会支撑着,让他靠个扎实。

这么个几乎难以发觉的动作,几乎只是身体一瞬间的犹豫,已足以让苍诺在心里大声唱起赞美天神的歌来。

欢欣不尽。

一切都那么自然默契,他看得懂铮儿的脸色,铮儿也懂他的每一个意思。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2:00 +0800 CST  
虫子们还在欢快地叫着,声音从远处隔着门窗传来,所有的一切都被夜的宁静安详笼罩着。

让人舒服极了。

静静站在那里,接受着契丹王子亲自服侍的皇帝,脸上虽没有表情,却依然俊美不凡。

他本来,就是一尊俊美尊贵的神邸。

苍诺全心全意地侍侯。

光亮美丽的丝绸,经过他一双粗糙的大掌,温柔地覆盖在皇帝身上。

每一秒相处,都闪烁着珍贵的光芒。

想起昨天铮儿对他的态度,太过幸福的苍诺有一秒片刻,仍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发生在眼前。

可真的,这个神经比身子更纤细的皇帝,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他可以用手轻轻地、小心地触碰,那种心情,宛如孩子真的亲手触碰了彩虹。

里衣,内上褂,裤子,中长衫,外面的五团龙褂,围腰,玉佩,皮领子……终于都弄好后,苍诺让皇帝坐在椅上。

他单膝跪下,捧起皇帝的脚,一只手,提起了绣上龙纹的龙靴。

肌肤晶莹近乎透明的脚,仿佛承载了此时此刻全部的旖旎柔情,散发淫(百度)糜的光芒。

啾……

苍诺情不自禁,低头在脚背上重重亲了一口。

一直配合的皇帝被这个狂妄的举动给惊醒了,吃了一大惊,刹那间,温馨暧昧的睡虫全被惊散,条条道道的天子规矩被人狠狠地,一股脑塞了进脑里,皇帝猛地把脚抽回,低叱道,“大胆!”自己也有点惊魂未定。

“是!是!奴才不敢大胆!主子,奴才也没胆子催主子,但……但太后那边又派人过来了,问主子怎么还没来?主子,不如……让奴才进来侍侯主子穿衣吧,最多,奴才闭着眼睛侍侯……”小福子在外面战战兢兢地磕头禀报。

小福子的话,让皇帝立即回到了熟悉的氛围。皇帝在门内听了,不觉冷静下来,反而莞尔一笑,“你闭着眼睛,还侍侯什么?就一会,朕这就出来。”转过目光,脸色又沉下来,声音也跟着沉了,盯着苍诺,“别以为有了昨晚的事,朕就要受制于你。那是朕心里不舒服,给你一个旨意,侍侯着让朕高兴一下。你听清楚了,昨晚是昨晚,以后是以后,朕不是你爱碰就碰的。”

说着,站了起来。

苍诺默默听着,脸色淡然。

皇帝走过时,他忽然伸手一捞,把皇帝捞到身边。皇帝仓猝受袭,差点惊呼出来,还没有站稳,迎面阴影直盖下来,双唇已经被热气覆住,顿时肺部运气不畅,又惊又怒地瞪直了眼睛。

好一会,苍诺痛吻够了,心满意足地松开他,往后一退,啪地一声巨响,脸上已经挨了皇帝毫不留情的一个耳光。

这巴掌着肉声响彻全房,连外面的小福子都听见了。

不过他昨天才被皇帝警告过,自己只有一个脑袋,现在就算里面传来救命声也不敢插手去管,只跪在门外全当什么也没听见。

皇帝这个耳光用足了全力,连自己的龙掌都隐隐发痛,瞪着脸上一边肿起五条红印的苍诺,冷冷道,“朕的话,你真的只当耳边风?”

“没有,我都听了。”苍诺揉揉自己的脸,嘴里有点发腥,他举手一擦嘴角,果然打裂了。满不在乎地看一眼沾了血的手掌,脸上的表情,居然又变成了那种让皇帝最痛恨最咬牙切齿的无赖相,眼里电光闪烁,微扬起唇角,似笑非笑,“这是你的地盘,要打要杀要凌迟,随便你;我心里面,想抱想摸想亲你,谁也阻拦不了。”

皇帝阴骘的眼神直射过来。

苍诺毫不让步地回瞪着他,“大丈夫顶天立地,喜欢就是喜欢,我不是天朝人,不懂你们那套假东西。”

皇帝被气得一滞,满腹经纶,匆忙间竟找不到一句最适合的出来反驳这混(百度)蛋,哆嗦着攥拳,半天才挤了一句,“你……无礼!”狠狠一跺脚,推开房门。

小福子跪在门口,俯首闭眼,听见皇帝的声音恶狠狠地传过来“小福子,还不快走!”

“是!是,主子。”

匆忙爬起来,皇帝大步而去的背影,已经快到走廊那头了。

皇帝出了盘龙殿,仰头朝天上看看月亮的位置,才知道天其实快亮了。

昨晚睡得好,居然什么噩梦也没发,舒舒服服睡到了现在。

要不是皇后的事,说不定能睡得更好……

急匆匆地跟着领路的火光往皇后寝宫走,想起皇后,皇帝轻快的心又沉重起来了。

过去,是一定会受罪的。

别的不说,首先就要对上太后难看的脸色,要是太后还问起药的事,问起为什么昨晚没有去找皇后,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不当场作出不恭敬的事?

难说。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2:00 +0800 CST  
“主子,当心看路。”小福子小心地劝着,他这位近来喜怒无常的主子,越靠近皇后寝宫,叹息的频率就越往上升。

皇后的急病,可真让皇上忧心了啊。

只是主子他……换衣裳的时间也未免长了点……

皇帝没有理他,径直向前走,看见高高的刻了象形凤纹的檐楼时,才猛然刹住脚步。

皇后的寝宫到了。

罢了,当皇帝就是要受折磨的。

受邦国的折磨,受天灾人祸的折磨,受大臣们的折磨,受后宫妇人们的折磨。

他硬着心肠,沉着地踱了进殿。

小福子在后面尖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里面呼啦啦出来了一群穿红着绿的妇人,连昨夜过来挡驾的两个宫女也在里面,统统手忙脚乱地跪下迎驾。

皇帝没理会她们,径直往里,太监们连忙打起门帘,进了两进,才是皇后的寝室,病人怕吵,这里侍侯的人反而没有外面多,咋一进来,让人有鸦雀无声的感觉,床帘子垂了下来。

“皇上……”

“万岁……”

御医正在床边隔着帘子看脉,赶紧下跪。旁边一色站着几个妃子,也都行礼。皇上轻轻应了一声,点点头,目光扫到怀有身孕的淑妃也站在里面,太后却坐在床边的一张透雕靠背玫瑰椅上,踱步上前,对太后轻轻喊了一声,“额娘,你也来了?”

太后脸色不大自然,微不可闻地应了一下,好像觉得不宜太冷落了皇帝,只好开口说了一句,“皇上也该来了。”

宫里的人个个玲珑聪明,这种语气谁听不出来。皇帝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刺了一下,心里隐隐不快,碍着太后的面子,又不好发作,只能转头对身后的小福子呵斥道,“你们也太不用心了,皇后病了,怎么现在才来禀报?朕就在盘龙殿,走一趟,还能累死你们?”

下人们知道主子闹了脾气,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作答。

妃子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也不敢说话。

太后脸色更沉,矜持地端坐着,一言不发。

皇上刚刚从盘龙殿里过来,那梦境般的一切仿佛还在脑里存着,一丝不苟地回味着,猛一被这种冰冷的气息包围,似乎忽然坠入华丽的冷漠地狱一样,满心里难受。

他矜持地站着,扫视了屋内一眼,“你,过来。”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指了御医问,“皇后的病,到底怎样?”

“回皇上。皇后是着了凉,另外,心里郁结了一点……”

“方子开了吗?”

“开了,皇后万金之躯,微臣不敢用猛药,用的是中和平顺之法,取陈皮三钱,香桂一钱……”

“药熬好了?”

“回皇上,皇后已经喝了。刚才皇上进来的时候,微臣正为娘娘请脉,脉息已经转稳……”

皇帝举起手,让御医闭了嘴,头一转,目光停在了淑妃身上,“你有身子了,不用守那些规矩,坐下吧。”

淑妃得了重视,脸上大有光彩,但不久前的教训还没有忘,羞涩地行礼谢了龙恩,找了一张小椅挨着坐下半边屁(百度)股,还没有挺直腰,耳边猛地听见太后极不痛快地咳嗽了一声,吓得淑妃连忙站起来,不安地看着太后。

“怕什么,坐下吧。”皇上柔声道。

淑妃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太后发话了。

“既然皇后的病已经好点了,都不用白陪着,全部下去吧。”太后的声音好像一条直线,没有起落高低,“让皇后好好静心养病,妃子们也别侍侯着了,太监宫女们,都退到外面去。御医在外头守着就是。”

她一发话,谁不遵从,顿时人人行礼,立即无声地退下。

不一会,偌大的寝室就只剩下他们一对母子,和帘子后的皇后。

太后这才轻咳一声,“皇帝,你这是摆脸色给我看吗?”

皇帝扯中嘴角笑道,“额娘别疑心,儿子怎么会摆脸色给额娘看?”

“那今晚,怎么就睡在了盘龙殿?”

皇帝沉默。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5:00 +0800 CST  
太后等了一会,叹道,“那药,怕是送了盘龙殿里面的女人吧?”

昨晚的事,皇帝哪里会肯和太后透露,抿了庄严的薄唇,不发一言,一双眸子盯着垂下的床帘,仿佛要把那里看透似的。

“皇后的事,皇帝打算怎么办呢?”太后又问。

皇帝反问,“什么怎么办?”

“你还问哀家?”太后冷冷道,“皇后为什么会得病?好好一个人,怎么会着凉?怎么会心绪郁结?这都要问皇上。受了丈夫的冷落,当妻子的……”

“朕不和这女人上床!”皇上猛地低吼了一句。

话音落下,不但太后,连皇帝自己都有点怔住。尴尬的沉默将房里的每寸都塞得满满的。

好半天,太后才压低了声音,惊讶地问,“皇帝,你这说的是什么呀?”

“朕,不和不喜欢的人上床。”皇帝的胸膛起伏着,眼里的光一闪一闪的,渐渐冷静下来,语调也从容了,“朕是天子,这万里江山,是父皇托付给朕的。朕就不信,冷落了皇后,下头就敢造反。”

“荒谬!”太后怒喝一声,显然也动了气,喘了几下,才沉重地道,“这是皇后一个人的事吗?如果是皇后一个人的事,哀家何必过问?你是皇帝,牵一处而动全身,举手投足,多少臣子百姓看着你?你是帝,她是后,帝后和睦,是国家一大祥和之气。你想想,一个皇帝,和自己的皇后闹别扭,那成什么体统?皇家威严何在?要是传到了外面……”

“让他们传。”皇帝冷笑一下,不知为何,他今天特别不耐烦听太后说话,面上虽然还算恭敬,但语气却悻悻的,“天下没有完人,朕也不打算当完人。她要当贤后,尽管当去,朕不奉陪,朕要……”

太后气得手都颤了,偏头看着皇帝,“你要什么?”

皇帝不屑地扫一眼床那头,“朕要真心实意为朕着想,替朕欢喜,为朕忧愁的人。”

“谁不真心实意为你着想了?谁不替你欢喜,为你忧愁了?你是在说哀家?还是在说皇后?”

“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额娘……”

太后声音骤然拔高,“那是什么意思?”

她向来雍容端庄,声音猛一高,自己也知道失了体统,顿时止了声。

霎时,房中又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额娘,”良久,皇帝低声道,“皇后看似贤惠,其实不贤,您心里是知道的。朕也有累的时候,也有心烦,难过,要人开导劝慰的时候……朕……身边要找个……找个……”他似乎一时之间难找适当的措词,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能和朕并肩站着,让朕有时候靠一靠,缓口气的人。皇后,不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吗?”

话说出口,心里一下子轻松了,慨然叹了一口气,一股又喜又悲的滋味,泛上心头。

太后听了,也半天没吭声。保养有功的脸平滑娇嫩,没有一丝表情。

窗外一缕一缕白光隐隐约约透进来。

天快亮了。

“皇上记得自己的龙椅吗?”太后动了动唇,干涩地道,“天下最宝贵的椅子,就是天子的龙椅,其实坐上去,四不靠边,空空荡荡,一点也不舒服啊……你要靠,靠哪边?靠谁啊?你不能靠,谁也不能靠。”

太后缓缓摇头,脸上带着一种沉重的悲哀,“皇帝,是天下最大的靠山,所有人都依靠着他,仰仗着他。可皇帝,是不能依靠别人的。就好像河容纳溪流,江容纳河,海容纳江,洋容纳海。可是,没有东西可以容纳洋,因为再这样下去,天下就会都被水淹没。你是天子,懂吗?”

这位天下最尊贵的妇人对世事的洞察都藏在眼眸深处,一直心生怨恨的皇帝逐渐地心平气和。

“朕懂,朕是天子。”皇帝低声答了。

“天子,可以使唤别人,命令别人,关爱别人,宠溺别人,可以抓放升贬奖赏惩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你不可以……”太后语重心长,“不可以被别人使唤,被别人命令,被别人关爱,被别人宠溺,你就站在最高的地方,你是世上最顶尖的人,没有人可以摸你的后脑勺,告诉你别怕,别担心,别忧虑。你……懂吗?”

“……”

“皇帝?”

“……”

“你是这天下的主子,乾纲独断,圣心独裁,你是唯一的,没人可以和你并肩站。即使是皇后,她也要往后退半步,她也要向你下跪行礼。”太后的声音仿佛在很远的地方,沉重而朦胧地传来,“皇上,你明白吗?”

“朕……明白。”

皇帝别过脸,俊秀的脸上逸出一个淡淡笑容。

朕明白了。

乾纲独断,圣心独裁。

天子的事,别人谁都管不着。

那个苍诺……

也可以这样处置。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5: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苍诺很想知道当天早上,在皇后寝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定有什么事。

因为那个脸皮其实薄到了极点,又别扭到极点的皇帝下朝回来后,居然没有再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给朕滚?”

事实上,他一回来,正眼就没有瞧过苍诺一眼。坐了在书桌前,把裹着明黄色绫子的奏折拿到手边,一份一份仔细地看,一脸平心静气,偶尔抬头,目光扫到在一边玩味地盯着他看的苍诺,也出奇地没有露出恼色。

“倒茶。”雅致的房间里,午后终于响起了皇帝的声音。

正瞅着他出神的苍诺猛地一醒神,“嗯?”

“倒茶。”皇帝拿着奏折,漫不经心地,眼睛也没看,随手指了指水杯的方向。

苍诺走过去,用手一摸,“凉的。”

“就喝凉的,热的喝了心烦。”

他倒了一杯,给皇帝端过去。

皇帝似乎被奏折里的事给吸引住了,没有接,随手在桌上敲了一下。苍诺把茶放在他手边的桌面上。

“看什么?这么入神?”

“这是国事,你没资格问。”皇帝语气淡淡的,用词却很犀利。不一会,搁了手上的奏折,又去看下一份。

苍诺不动声色地在他后面站着,像一个心里转着念头想打点野味的猎人。

“累了吧?靠过来点。”他小声说。

皇帝似乎没听见,没有搭理他。但过了一会,他搁下这一份,又拿了一份奏折后,微微舒展了一下坐僵的腰,就势向苍诺边上挪了挪。

苍诺速度何等惊人,立即靠了过去,让皇帝非常自然而舒适把他当成了一个热乎乎的靠枕,挨了小半个身子上去。

国君事务众多,奏折在书桌上堆起半座小山。

接下来的时间,皇帝都没怎么说话,专注地把奏折一份份仔细看过,偶尔说一声“磨墨”,或者指尖在空了的玉杯上点一下,“倒水”。苍诺就暂时免除靠枕的工作,为他磨墨或者倒水,堂堂契丹王子,居然甘之如饴地当起使唤宫女来。

皇帝脸上冷淡,其实心里也有点吃不准,不知道苍诺会怎么反应,见他这般听话,又好笑又觉得有趣,再三指示他干这干那,这个蛮族脸上竟是毫不气恼,反若透着高兴。

皇帝毕竟多日独寝盘龙殿,一向被人众星捧月地侍侯惯了,没有宫女太监的日子毕竟不好过。现在苍诺听使唤,一个晌午下来,皇帝很快习惯了这种感觉。

处理了奏折,天已经暗了三分,皇帝把小福子叫来,命他把朱批过的奏折都给两位丞相送去,传膳上来,都放在门外。

看着外面没人,苍诺开门出去,很快把东西都拿了进来,他手脚麻利,不一会就布置成一桌,居然一丝不苟,菜式荤素间隔,摆得头头是道,对皇帝道,“铮儿,过来吃饭吧。”

皇帝扫了一眼,暗赞他聪明识趣,不知为什么,心里暗暗觉得有几分高兴,似乎和后宫的女人们在一起,最舒服也不过如此,放下朱笔,在饭桌旁坐下。

苍诺在他旁边理所当然地坐下,皇帝似乎有点不习惯,瞥了他一眼,沉吟着,终于没说什么。

“伤好点了吗?”慢慢夹着菜,皇帝问。

“好点了。”

“明天我把九弟召进来,药不够,叫他给你。”

“好。”

“不必谢恩了。”

苍诺拿着饭碗,冷不丁一愕,抬眼看了看正斯条慢理咀嚼着饭菜的皇帝。

最后一句,怎么听怎么别扭。

皇帝却仿佛没察觉,沉默地吃完饭,停食了半个时辰后,命小福子在侧室里准备热水沐浴。被选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个个伶俐,也不用多吩咐,备好了一大桶热水和干净的布巾猥衣等,立即无声无息退下,走得一个不剩。

吃饱了饭的两个人打开直通侧室的门到了大木捅旁边,看着热雾袅袅,都凭空生出一种暧昧而淫(百度)媚的感觉。

皇帝才举起手到襟口,苍诺低声道,“我来吧。”

挨了过来,站在皇帝身后,把手绕到前面为他解扣。

才触了一下,怀里的颀长身躯就微微地震了震。

皇帝不满地皱眉,“哪里有这样侍侯更衣的?站到前面来。”身后被包裹的暖意消失了。

苍诺笑了笑,果然移到了前面,面对面地解他的扣子。

可正面对着的迫力,更让人难以忽略。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该如此。

从小被人侍侯惯了,更衣沐浴都是有人在旁服侍的,宫女们,太监们,妃子们,谁都不曾让他这样心虚害怕过。

这个苍诺,明明也不过是个应该比他矮一个头的人,除了他是个蛮族,是个粗鲁的没礼仪的男人外,还有什么和别人不同?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6:00 +0800 CST  
昨晚被他侍侯穿衣是半梦半醒间,今天皇帝却很清醒,越发地察觉到面对苍诺的那份不自在来。脱到里衣的时候,皇帝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千军万马在跑,唯恐再这样下去胸膛会被闷坏,只好消解似的挑起苍诺的下巴,“这样侍侯朕,你心里服气?”

笑意在苍诺眼里一闪即逝。

“朕,在问你的话。”

苍诺一心一意地帮他脱下衣服,看着晶莹几近透明的胸膛坦露在眼下,狠狠压抑着不去用指尖磨娑。

“有什么不服气的?”苍诺让皇帝坐下,帮他脱裤。

皇帝僵了一下,不论心里怎么叮嘱苍诺不过是个和小福子一样该侍侯他的人,到底还是不愿意,轻轻推开苍诺的手,背过身自己脱了,坐进暖洋洋的温水里。

苍诺也不在意,站到他身后,主动帮他揉肩。

男人的力道和手掌粗糙的感觉,都远异于女人和太监,皇帝惬意地叹了一声,向后仰着肤色过白的细长脖子。

“要留在朕身边,就要懂得上下尊卑。”皇帝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语气像谈心。

苍诺低头看去,清秀俊美的脸在雾气中朦朦胧胧。

他有点想笑,又有点悲哀。这个倔强的人,从小就被教导得认死了一条至高无上的路,不论什么事,都中毒似的要往这上面靠。

不循着这样的思路往下想,就会不知所措。

苍诺的手在光滑的肩膀上缓缓揉着,问,“什么是上下尊卑?”

“朕在上,你在下,朕是尊,你就是卑。”

皇帝笃定地回答了,以为苍诺会有所反应,不料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隔了一会,苍诺又问,“我这样侍侯你,你喜欢吗?”

“嗯。”皇帝想了想,叹气,“打一开始就这样多好,有规矩,什么事都好办,你又何必去挨一刀狠的?”

苍诺忽然停了手。

好一会,他笑道,“你的规矩真多。”虽然笑着,语气却有点冷。皇帝后仰着头,想瞧他的脸色,隔着雾气,觉得他脸上还是和刚才一样的表情。

“起来吧,水变冷了。”苍诺说,声音又变柔和了。

皇帝敏感地察觉气氛变了。

从水里起来,心里添了一丝新的烦乱,这次他没让苍诺帮自己穿衣,悻悻地把衣裳随便穿了,自己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不自在。

对,要是问心里那句真话,他是有点喜欢这个蛮族在身边的感觉。

这里面应该多少有着喜新厌旧的意思,毕竟这人是个王子,又是外族人,就算不懂礼仪,里里外外透着新鲜。

以他天子之尊,这么一点乐趣,怎么也不该被剥夺。

太后的提醒,他记在心上。天下之大,予夺予求,只要记住了自己的位置,别让有的人高过了自己,其实对一个人好点坏点,让一个人对自己挨挨碰碰,都不是过错。

这是……君恩。

留着苍诺服侍几天,闲时天南地北地聊上一两句,等新鲜劲过了,遣他出宫,最多赏赐点什么。

想通这个,皇帝满脑子要把苍诺弄走又不大想苍诺立即消失的冲突顿时化为乌有,所以今天对苍诺的态度,自然就好多了。

但现在……只是浅谈了两句,满心的不愉快又莫名其妙被勾了起来。

皇帝穿好了衣服,径直回到寝房,身后有声音,苍诺跟着他回来,还随手关上了门。

皇帝坐上床,把两条从热水里浸泡过,现在泛着粉红色泽的小腿伸进被里。

“朕要睡了。”他生硬地说了一句。

苍诺一言不发,过去把几个大蜡烛都吹熄了,房里顿时漆黑一片。

沉默的房间让皇帝觉得憋闷。

“开点窗。”皇帝吩咐。

他也觉得自己今夜别扭得像个胡闹的女人,可又按捺不住心里的烦躁。

苍诺过去,把窗开了半扇。秋风从外面跑进来,将帘帐狠狠抚摸了一遍,皇帝察觉到冷意,反而觉得舒服了一些。

帐外一点声音也没有,苍诺似乎站在原地没动。

刚刚还打算快点入睡的皇帝,现在全无睡意。那个人就在帐外,无声无息,存在感却大得惊人。他情不自禁压着呼吸,想听清楚苍诺的动静。

好一会之后,皇帝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睡着难受。

他,居然有点想念苍诺抱着后背的感觉。

也没什么,不过就和有时候会忽然想抱着妃子睡觉一样。皇帝踌躇了半天,却没能说出那句简单的吩咐。

你过来抱着朕睡。

这样的话,怎么听都不像一个威严端庄的皇帝会说的话。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6:00 +0800 CST  
“你大胆!你……你想干什么?”

苍诺没回答,直接分开尊贵的大腿,压了上去。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想起前几天的遭遇,让他大大打了个冷战,压低声音警告道,“你敢?朕杀了你!”

在黑暗中,苍诺的目光冰得让人害怕。

“你杀吧。”苍诺冷冷地说,“我不当你的奴才。”

灼热的器官抵在羞涩的入口,皇帝受惊般地往后躲。

苍诺却不受影响地长驱直进了。

撕裂似的痛楚让皇帝张大了嘴拼命后仰,苍诺伸手,无情地捂住了他的嘴。

皇帝怨恨地盯着他。

“尽管恨我,当仇人好过当奴才。”苍诺说着,狠狠挺腰。

被掩住嘴的皇帝发出低促的悲鸣,在苍诺身下拼命挣扎。

练武有成的人要制住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真的不难。

甬道几乎被扩张到裂开的感觉,伴随着体(百度)内隐隐约约升起,而且越来越强烈的快(百度)感,让皇帝既难堪又愤怒。

漂亮的眸子射向苍诺,是极端的恨意。

那么艰难的培养出来的一丁点好感,一丁点似乎能在一起相处几天的幻想,却被男人粗鲁的抽(百度)动频率震散。

“我就算是个坏人,起码还是个活人。”

插(百度)入的动作很大,让皇帝又痛又刺(百度)激,不知改如何是好。

苍诺显然气急了,进去的力道根本不加控制,“进宫,我是为了你;挨刀子,我心甘情愿。”

皇帝蹙着眉,被迫承受他的怒气。

甬道里敏(百度)感的黏膜备受折磨,进进入入,都哭喊着传递着痛与快(百度)感。

“我就是,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

黄豆大的,热热的液体,溅在皇帝脸上。

被体(百度)内的异物折磨得神智游离的皇帝,也不禁怔了一怔。

汗水吗?

粗暴地在上方野兽一样律动着的人,在黑暗中只是一个无比大的阴影,深深笼罩了自己。

那样的野性强悍,胜过自己这个天子百倍。

不应该会淌泪。

“你不像个活人,铮儿。”

又一个深深的挺入,皇帝抽着气,无助地扭曲着身子。扩展到极点的黏膜叫嚣着求饶,被占据的感觉,却又隐藏着让人安心的气味。

苍诺的声音就在耳边,贴着耳垂,可以感觉到他独特的热气,听见他喃喃,“你这个样子,让人心疼……”

他的指尖在皇帝脸上磨娑。

不温柔,强硬地,仿佛要剥下皇帝脸上戴得太久的面具。

“我好心疼……”苍诺的脸,挨在皇帝的脸颊上。

“哭吧……”苍诺轻轻地说,“哭吧。”

轻轻吻着皇帝的唇角。

皇帝知道自己不该哭的。

他应该愤怒,高声唤来侍卫,下旨,惩治。

可眼泪从眼眶里不听使唤地滑了出来。

他的胸膛被什么给填满了,不再疼,也不再感觉到酸楚,难受。

当他遭到钳制的双手被松开时,他不由自主地往下,抱住了覆在他身上的身影。

没道理……

他没时间去想道理,根本无暇去分析自己的举动是对是错。

他只是执拗地抱紧了这个正折磨着他,让他浑身发疼,疼到几乎哭出来的男人。

“朕……”他嗡动着唇,吐出一个字。

苍诺的指尖停在他的唇上,“不要说朕,我,就说我。”

皇帝咬住了他的指头,轻轻地。

“我……”皇帝问,“我的名字,是铮儿吗?”

“是。”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苍诺低声说,“就记在了心上。”

体(百度)内的异物,疼,羞耻,或者还是别的,让皇帝忍不住想哭。

记在了心上。

皇帝长长的,仿佛要把一直憋在肺里的闷死人的气,一口都吐了出来。

心上。

心坎上。

他被一个蛮族,记在了心上。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7: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次日,御花园的鸟儿叫得特别爽快,特别早。

也许是皇帝感觉太过敏锐,只听了一两声鸟叫,就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还是半灰的。

醒来后,感觉身后空空。

回头,床边深深凹下去一个印子,摸上去还有点暖意。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胆大妄为罪该万死的混帐,神色不善地唤了一声,“苍诺?”

房里寂静,自己的声音传进耳里,有几分陌生。

皇帝翻身坐起来,发觉下身的猥裤已经换了新的,似乎有人帮他擦洗过。他挪动着双腿下床,被蹂躏了一晚的身子让他疼得直蹙眉,往房中一扫,却没有看见苍诺的人影。

“苍……”皇帝的心跳了跳,空荡荡的房间让人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苍诺?”

他蹒跚地站起来,伏下在床底瞥了一眼。

空的。

怔了半晌后,一股既酸且涩的失落滋味席卷过来。

苍诺走了。

象一场梦就要醒了,那股似醒非醒的难受劲却没过去。皇帝怅怅地,好一会,才发现自己仍在地上,空洞地看着苍诺平日藏身的床底,他缓缓站起来,扶着床边坐下。

那个蛮族,干了大逆不道的事,竟然不吭声就走了。

皇帝想恼怒,可心里却一丝恼怒的情绪都挑不起来。心里只是沉沉的,闷闷的,他像被醉蜂狠狠扎了一针,知道应该觉得疼的,却只是觉得一阵悲哀的麻木。

“皇上……”不知过了多久,有声音传来,“主子,该起来了,今天要早朝呢。”

小福子在门后小心地候着。

他昨天听见了皇帝夜里那声急促的惊叫,知道主子又做噩梦了。

这种时候,皇帝通常都是一夜无眠的。就算再睡过去,也不会安稳,翻来覆去,有时会误了起床的时辰。

他认真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许久,里面传了一声叹息似的回答。

“朕知道了。”

身边一众侍侯得细致周到的奴才,没人察觉皇帝不寻常的心境。

天子的心思,是不容人揣测的。

早朝上,皇帝一如既往的从容沉静,细心的大臣在偶尔一瞥间,可以洞察到他脸上掠过的一丝冷峻。

明智,冷静,镇定。

一丝不苟。

这样的皇帝,很令人安心。

早朝后,皇帝随口叫住礼部尚书,漫不经心地问,“契丹的王子,还没回去?”

“嗯……这……”

看见臣子吞吞吐吐的模样,皇帝心里明白,也没有责怪,只是淡淡下令,“去查,有消息来报朕。以后办事,要尽心,不要一问三不知。”

礼部尚书骇出一头冷汗,唯唯诺诺地退下,不过半个时辰,消息回报过来,苍诺还没有在行馆出现,其他契丹人,倒是都安分守己地呆在那。

皇帝只是静静听了,不再过问。

就这样过了几天,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只是盘龙殿少了一个人,总觉得空落落。

大黑犬每天呆在里面,好吃好睡,比原来送来时胖了好些。苍诺不在,它晚上就蹲在门口守护着皇帝,湿润的大眼睛朝着皇帝的方向看,总让皇帝忍不住学苍诺的样,走过去蹲下,轻轻抚摸它毛色亮丽的头,有时候还轻轻喃喃,“朕昨日又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觉得……很冷……”

小福子看来,除了偶尔显得有点落寞,皇帝的状态好得不能再好。没有再莫名其妙地发怒,至于落寞,主子从前就有这样的毛病。

礼部尚书有了上次的教训,对契丹行馆严密监视,一旦得到苍诺的消息,立即给皇帝报了上去,“那个契丹王子,已经回到行馆了。”

皇帝怔了一下,说了三个字,“知道了。”便没有继续往下问。

没人能明白,皇帝听见苍诺行踪时,心头那股瞬间就爆发出来的激流,就连皇帝自己也不明白。

为什么只是知道他的下落,知道了那个该死的可恶的契丹王子身在何方,就已感动得想落泪。

苍诺走了。

皇帝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攥紧了五指。

他觉得,有很珍贵的东西,从他攥得死紧的指缝中溜走了。

他想起自己叫苍诺做奴才。

他想起了苍诺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那个耳光其实并不重,第二天早上,脸上就消了指印。

想起这些,都会很心疼。

时间还在飞快地跑,皇帝仍是九五之尊。早朝干净利落地处理国事,退朝后依旧常常去太后跟前请安问候。

所有事都变回了原样,不过半个月,凤体微恙的皇后也大好了。

太后欣慰之余,颁下懿旨,“秋高气爽。叫下面准备茶果点心,把新贡上来的大肥螃蟹煮上几大盘子,命后宫嫔妃晌午都到这来,也请皇帝皇后过来。一者,贺皇后病愈,二者,皇帝处理政务辛苦了,也让皇上舒服半天,乐一乐。”

后宫得了这个消息,顿时人人摩拳擦掌,拼了劲地选衣裳化美妆。

皇帝无可无不可,听了太后的话,朝会散后径直来了。

果然各色瓜果都摆上来,红黄紫白,甚是好看。太后坐在最上面,皇帝和皇后坐了一排的两张大椅,其余嫔妃们都按位份赐了座位,一个个娇笑着,似羞似怕地拿眼睛偷偷往皇帝处勾上一两眼,又悄悄把目光挪到别处。

万岁爷,实在太久没有翻牌子了。

那么长的时间,怎么都独宿在盘龙殿?

“皇帝,”太后微微笑着,“怎么不吃东西?”

“嗯。”

个个兴高采烈,只有皇帝这个主角,颇为意兴阑珊。

各种浓密的脂粉味混杂在一起,太后还点着安神静心的熏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捏着酒杯,缓缓地品尝着,不知不觉,记不清有几杯下肚了。

“皇上,”皇后在旁边一直冷眼看着,忍不住低声道,“皇上不能再喝了。”

皇帝早知道她要说话,听见她的声音,拿眼睛往皇后脸上一瞥。这皇后病了好一阵,他都没有怎么去探望,今天见了面,居然也没见她脸上有一点不高兴,仍是那副贤后的模样。

“朕……为什么不能再喝?”

皇后简单地答了四个字,清晰明白,“龙体要紧。”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7:00 +0800 CST  
“朕身体很好,病的是皇后,又不是朕。”皇帝把优美的唇轻扬起来,泛出一个只有君王才懂得演绎其中深意的微笑,“今天不是贺你病愈吗?朕多喝两杯,也是为你祈福。”

“臣妾……不敢要这种福气。”皇后轻轻道。

“你说什么?”他一反问,周围的喧哗都消失了,人们安静下来。皇帝缓缓扫了周围一圈,仍在微笑,漫不经心地甩甩手,“好,就算与你的福气无关。朕心里……烦闷,喝一点酒,痛快点。”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伸过来按住了。

竟是皇后。

不但按住了酒杯,她还站了起来,正正经经地在皇帝面前跪下。

“皇上,”皇后声音还是轻轻的,没有低头,眼睛直对着皇帝,“皇上心里烦闷,臣妾应该尽量为皇上解闷。请皇上,不要再喝了。”

国(百度)母都跪下了,妃子们惊惶起来,通通不安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地跪下。

太后原本挨在靠枕上,也肃穆地坐直了。

皇帝低头,盯着皇后,“你解不了朕的烦闷。”

皇后侃侃道,“要是不能为皇上解闷,后宫又有什么用处?后宫管理不善,那是臣妾的罪过,请皇上降罪。”

皇帝炯炯的目光定在皇后脸上。他轻蔑地审视着这个根本挑不出错,句句在理的结发妻子,目光上挑,停在远处的大门上。

“后宫有什么用处?一是生衍龙子,二是侍侯帝王。”皇帝冷笑着问,“做好了,就是功劳,做不好,就是罪过,对吗?”

皇后没有张嘴。

不过看她的表情,谁都知道答案。

“朕在你的心里,不过就是个……赏赐或者降罪的天子,对吗?”

皇后挺了挺腰杆,缓缓伏下身子,“皇上是天子,君恩深重,赏赐或是降罪,都是臣妾等的福气。”

“哈哈哈……”皇帝猛然大笑。

俊秀的脸有点酒后的微红,眸中却没有醉意。长笑了几声,收敛了,目光也阴冷下来,“皇后,你是个木头,不,石头。”他平静地说着,手一伸,指着墙,“你可以被刻在墙上,画在画上,供奉在贤后祠里,可是,你不能为朕解一丝的烦恼。”

“皇上,你醉了。”太后沉稳的声音,从身后极有分量地传来。

“我醒了。”皇上冷冰冰的道,“人人想盼我当个好皇上。好皇上是什么样的?就是一个木头,不知冷暖、喜怒、哀乐,凡事都只有理,有节,遵从礼仪,堪为民之楷模。”

太后已经站了起来,沉声问,“皇上,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有理,有节,遵从礼仪,为民之楷模,难道错了吗?你醉了。来人,给万岁爷送醒酒汤。”

“没错,只是没人可以做到。这里面缺了情,缺了人气。”皇帝倨傲地看着太后,“只要是活人,就做不到。”

太后看着皇帝的眼睛,被他眸子深处的决断吓得心里一跳。

皇帝没理会太后抚着胸口仿佛要晕过去的愕然表情,转过头,把指头对准了皇后。

“皇后,当着太后的面,你给朕听清楚了。”清朗的声音沉下,显得分外有力道,“老让皇帝不痛快,就没当贤后的资格,甚至,连当皇后的资格也没有。朕今天开导你一句,不要再泼朕的凉水。不然,天朝第一个废后,说不定就出在我朝。”

一语既出,下面跪着的,不但皇后,就连妃子们都僵住了。

天威果然难测。

每个人都觉得仿佛掉进了冰窟里。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8:00 +0800 CST  
“都听好了。朕不要你们体恤,也不要你们解什么烦劳。明白的说,朕在你们心里是怎样一个位置,大家心里明白。讨赏的,要升位份的,想家里父母兄弟升官的,都朝着朕这里下功夫。各人下去仔细想清楚,要是朕不是皇帝,你们又不是妃子,只是寻常夫妻,应该如何相待?”皇帝朗朗说了一番,脸上不屑地笑了笑,“不过,你们那些所谓的真心相待,朕也不希罕。”

爽爽快快地借着醉意吐出心里话,皇帝大觉畅快。

回头瞧瞧,太后犹在直挺挺站着,似乎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又像不敢相信眼里看的,耳里听的。

皇帝笑道,“多谢额娘帮儿子设宴散心,果然散了心。烦劳额娘和皇后妃子们再聚一会,儿子有事处置,先告辞了。”潇洒地行了个礼,头也不回,意气风发地回了盘龙殿。

一路上舒服地吹着凉风过来,入了房门,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这才知道自己真的醉得不浅。

眼前的家具都在隐隐约约晃动,皇帝摸着书桌的边缘,勉强支撑住身体。

他喘息了一会,但随即,喘息就变成了惊叫,“啊……”

嘴立即被一个大掌掩住了,熟悉的独特的男人味道飘进鼻尖。

在他身后出现的人故意把他往怀里搂紧了磨娑。

“想我吗?”苍诺的笑声钻进耳膜,太久没听见了,好听得好像是梦里一样。现实中,皇帝应该不曾觉得他的声音好听。苍诺又叹,“我知道,你不会想我。”

还是老样子,那人胆大包天地,在他的寝宫里放肆地吻他的后颈。

淫(百度)糜的吸吮声中,还有他热切低沉的声音,“我不该那天走掉,不过不走,你醒来又要发火。想来想去,好多天了,我还是觉得应该进来看看你。铮儿,让我看看你这次身上有没有藏刀。”

边说着,他伸手摸进皇帝衣服里。

被他贪婪急切地摸索着,皇帝觉得浑身都软了,站也站不直,挣扎了一下,仍旧无奈地挨在他怀里任人鱼肉。

背后的胸膛太暖,简直会把他溶掉。

他陷在里面,拔也拔不出来。

苍诺。

苍诺回来了。

这个该死的回来了,皇帝咬牙切齿地想。

我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打断他的腿……

“看见我,你又要不高兴了。”苍诺自言自语,搂着皇帝兴致勃勃,“不过我见到你,非常高兴,十分高兴,很很很高兴。你要是插(百度)我两刀才觉得高兴,那也不要紧,只要不弄死,我任你打骂用刀子捅就是……嗯?”他忽然停下,似乎发现了什么,撩起皇帝的衣领嗅嗅,狐疑地问,“你身上一股什么味?”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皇帝心里一阵莫名的惬意。

这个不辞而别的蛮族!

皇帝狠狠甩开他的手,从容地笑起来,“脂粉味。”

“脂粉味?”

“你没有后宫,自然不明白这些事。”苍诺脸色越难看,皇帝神态越淡定,“三千佳丽,花多眼乱。有时候还有新选进来的秀女……”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打量苍诺的反应。

这个蛮族果然生气了。

英气的轮廓简直硬成一块石头,刀刻出两道皱成一团的眉。后宫的女人们吃醋,都是暗中埋怨,倒从没有敢当面摆出脸色的。皇帝看着,不免有些新鲜,苍诺的脸色既难过又痛苦,棱角分明的脸抽搐一下,好像自己最最珍爱的东西,凭空不见了一样。

“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想我?”苍诺沉声问。

报复似的,皇帝故意笑出声,“为什么想你?后宫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挖空心思讨朕的欢心……”

还未说完,身后一空,热热的胸膛消失了。

苍诺把他松开,扳着他的身子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

撞上那深邃危险的眼神,皇帝一个激灵,醉意被冲散了大半,直觉苍诺会像上次一样狠狠摔他一个耳光。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8:00 +0800 CST  
又有吩咐?

小福子连忙停住。

屋里静极了,一丝声音也听不见。小福子垂手等了老半天,只听见“咿”一声,房门打开了。

皇帝从里面跨出来。经过那么一会,猛然沸腾的怒气已经都藏起来了,眼睛粲然若星,亮晶晶的慑人,漫不经心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他们去吧。吩咐礼部,日后遇到这些事,多规劝一下就是了。外国使者要是在京城闹出什么事来,我们天朝的脸面也不好看。”

小福子低头应了。

皇帝仰天沉吟了一会,“几日不见九弟,倒有点想他。走,我们去九王府看看。”

“是,奴才这就吩咐准备龙辇。”

“准备那个干什么?不必,找两套寻常的衣服来,静悄悄的去。”

“这……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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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8: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换了寻常衣裳,带着小福子从西门出了皇宫,皇帝一直默默地踱步,似乎在思量什么,转过长直街,径直朝西边去。

小福子在后面小声提醒,“主子,九王府在另一头呢。”

“难得出来,先四处逛逛,体察体察民情。”皇帝脚下并不迟疑,一路欣赏繁华街道上你来我往各色买卖,悠然自得,不知不觉到了另一条热闹喧嚣的街上。这条街却又和刚才走过的不同,两边牌楼林里,彩带垂帘处处,姹紫嫣红之中,不少美貌女子浓妆艳抹,笑倚着门边台阶,手绢一招,顿时香风阵阵,送到鼻尖。

小福子今天为探听契丹王子的消息忙得团团转,大概也猜到皇帝过来另有深意,凑上来讨好地说,“主子,这里就是杨柳胡同,那边紫红色招牌,最大的一所,就是天香楼。契丹王子就是进了这个地方找姑娘。”

“朕的事,你少插嘴。”皇帝冷哼一声。

小福子马匹拍在马腿上,腰杆顿时弯得更厉害,唯唯诺诺地不敢再说话。偷偷抬起眼睛一看,刚刚训斥了他的皇帝,抬腿缓缓踱走,方向却正是天香楼。

“哎唷,贵客到啦!”

皇帝虽然换了寻常衣裳,但一身贵气却掩饰不住,负手悠然登上台阶,在门前一立,威而不露,顾盼生辉。老鸨王八们都是在天子脚下讨生活的,眼睛练得比蛇还毒,一眼就知道来了大客,赶着过来堆起笑脸,“这位大爷有点脸生,怕是第一次来我们天香楼吧?呵呵,大爷好眼光,杨柳胡同三十八家楼子,就数我们天香楼姑娘最……”

一边说着,被她尖锐的嗓音弄得浑身不自在的皇帝早朝小福子冷冷使了个眼色。小福子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愣不吭声往老鸨手里一放。

老鸨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妈呀!正宗的天朝官银,没剪没损,面上白花花地起着霜,足足二十两一个的活宝贝。

果然是大客!

老鸨笑容更灿烂,像春天开了十成的菊花,“不知大爷看上哪个姑娘?要是没有熟的,我挑几个上好的出来……”

“都出来。”

“啊?”

“都出来,”皇帝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三个字,勾起唇,漫不经心的笑容里藏着一分冷冽的犀利,“叫你们天香楼的姑娘全部出来,朕……我要一个个仔细挑。”

“哎唷,大爷果然一点也不含糊。”老鸨笑嘻嘻奉承了一句,又压低声音叹气,“不是我不肯,实话说,大爷您这样的贵人,哪个姑娘不巴望着奉承呢?只是我们天香楼打开门做买卖的,有的姑娘正侍侯客人呢。大爷放心,我挑出来给您选的,包管是这里最顶尖的……”

“没听见我的话?”

皇帝一个眼神扫来。

天子之威,深目如电,哪里是她小小天香楼老鸨平日可以尝到的?说到一半的老鸨生生打个冷战。

老鸨心里突突一跳,畏意犹然而生,平日的伶牙俐齿竟不知吓到哪里去了,又搞不清皇帝的来头。

天子脚下,王孙公子一抓就是一把,谁知道今天上门的是哪个显贵?楞了半日,小声苦笑着说,“大爷的话当然听见了。只是……实在难为死我了。不是我不愿,只是……把姑娘们都叫出来,别的客人发起脾气来,也不好消受。我们靠人赏脸挣口饭吃,怎么敢得罪……”

“你不敢,我敢。”皇帝恬然自若,惬意地坐下,翘起腿,不在乎地瞥了老鸨一眼,“我倒要看看,这个天香楼藏了什么连我也得罪不起的客人。”

他可是这万里江山的至尊。

天下脂粉,都是他囊中之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小小苍诺,一个异族王子,竟以为可以在他的脚下乱来?

哼,没他这个天子的同意,苍诺休想碰他天朝儿女一个指头!

老鸨听他淡然话语中音带铿锵,大不好惹,额头冷汗冒了出来。

妈呀!难道是来砸场子的不成?

心里暗暗惊讶,可自己做事历来小心,也没得罪什么来头大的贵人啊?

“这……这……大爷人品尊贵,何苦为难我们这些身世可怜的女人家呢?要是有什么侍侯不到的地方,大爷您大人有……”

“铮儿!”头顶上忽然响起一把清朗欢快的声音。

皇帝心脏扑腾一跳,差点从椅上猛弹起来。

这该死的,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大声叫朕的小名?

下意识瞥了小福子一眼,小福子却一脸迷糊。

对了,别人就算听见,也不知道铮儿是谁。略一想,稍稍安心,却又觉得不是滋味。

那个可恶的苍诺叫了一声,楼梯也不走,一提气,纵身跳下楼梯,又一个翻身,轻轻巧巧落在皇帝面前。

他人本来就长得威风,眉目间英气勃勃,这样一跳一立,如蛟龙腾空,傲然鹤立,又风流又帅气,顿时博得满堂喝彩,“好功夫!”

“这是哪国的贵人,这般出色?”

又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楼上飘下来,“苍诺王子,你怎么就下去了?我的琴你还没听完呢。”窗边绿影一闪,一张粉(百度)嫩的笑脸露了出来,仰慕又焦灼地看着苍诺。

苍诺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在叫唤,落地站稳,目光暖洋洋地往皇帝身上转了一圈,露出欣喜又得意的笑脸,“你来找我吗?放心,我只是听曲子,没做其他的。”上前一步,抓住皇帝的胳膊,“你难得出来,不要干坐着。走,我带你去玩。”

皇帝被他一把从椅子上身不由己地扯了起来,雍容自在的潇洒惬意顿时破坏无遗,在苍诺那只有力的手掌中挣扎不了分毫,又气又怒道,“谁要去玩?大胆!放肆!你……你快松手!”

苍诺簌然转身,似乎闪避不及,差点撞在皇帝身上,鼻尖擦过皇帝脸颊的瞬间,极猥亵地深嗅了一下,“你换了衣服?”两人擦身而过的刹那,低低的笑声传入皇帝耳内。

皇帝一阵脸红心跳。

楼主 我是马六甲君  发布于 2009-04-25 02:19:00 +0800 CST  

楼主:我是马六甲君

字数:127278

发表时间:2009-04-25 09:4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2-25 17:53:1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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