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二）
等其余将士们都下去后，冯将军让冯晁单独留了下来。冯将军看着儿子灰头土脸的样子，拍拍他盔甲上的落灰，淡淡道：“辛苦了。”
“父亲，太猛了。”冯晁到现在为止，仍然心有余悸，“拓跋冽恐怕早就做了周密的安排，看来对此战志在必得。我们该如何是好？”
“是，敌人比以前更强大了，但我们不能退，退了，武平关的百姓怎么办，大楚的百姓怎么办？”冯将军说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刻，我刚刚说过了，死守武平，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父亲……”冯晁知道，父亲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含泪点头，“儿子懂得，不会给我们冯家丢脸。”
冯将军点点头。他们父子俩二人对视良久，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是夜，项羌二王子营帐中。
一名黑衣人将一张纸条递给二王子拓跋凌手中，他打开纸条，端详良久。
“穆景峰？”拓跋凌疑惑，“这是何人？”
“穆赟老侯爷的儿子。”黑衣人答道，“此人第一次任主帅，没有任何经验，二王子不必忧心。”
“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什么穆景峰的，倒是对穆赟很感兴趣。”拓跋凌说道，“既然是侯爷，应该有点兵权吧？”
“南楚对兵权管控甚严，像穆赟这种侯爷，一般不掌兵。反倒是冯汝炳之类大将，才能真正的手握兵权。”
拓跋凌了了然一笑，“我知道，南楚的皇帝疑心病太重。不过没关系，现在不掌兵，不代表以后不掌兵。像穆赟这样，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却被架空的侯爷，才是最好策反的对象。”
黑衣人疑惑：“可是，穆赟已经是侯爷了，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不缺，何必冒险呢？”
“那你说，他又何必冒险，把宝贝儿子送上前线呢？”二王子反问道。
黑衣人恍然大悟，无比佩服的说道：“还是二王子您看得清楚。”
桌上的烛火跳动着，映着二王子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跳动，忽明忽暗。二王子笑了笑，“告诉你的主人，替我好好盯着穆赟，多和他接触接触。”
“在下明白。”黑衣人又问道，“那此次战役……”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擒贼先擒王。”二王子说着，将纸条点燃，不一会儿便化为了灰烬。

翌日，十万兵马黑压压的齐聚在武平关中。时隔多日，武平关的上下将士们，终于等来的所谓的朝廷派来的十万援军。
由于其中五万人的各地厢军凑齐来的，军纪松散，队伍稀稀拉拉。冯汝炳将军站在城楼上，目光犀利的扫视着这样一群军队，心中已经一片冰凉。想靠这群人抵挡住城外虎视眈眈的项羌人，胜算几乎没有。
章将军在冯将军的耳边提醒道：“冯将军，皇上这次拜穆老将军的二儿子穆景峰为元帅，不过此人从小不学无术，颇为自负，不过是仗着穆老将军的名声，才会被皇帝委以重任。将军，你要小心啊。”
“穆景峰此人我略有耳闻。”冯汝炳说道，“不过皇帝圣旨以下，他便是军中主帅，你我万勿抗命。”
章将军有些愤愤不平，然而他们不过是镇守边关的小将，朝中无人。如今大楚以文治武，没派来个不懂兵事的文官就不错了。
冯将军带着武平关所有将领，前去主帅军帐，却被拦在了门口。守住门口的小厮告知，穆元帅正在歇息，谁也不见。章将军当即火就冒上来了，冯将军急忙按住他，给自己儿子使了一个眼色。
冯晁上前，好声好气的说道：“项羌兵临城下，拓跋冽随时可能攻城。末将认为，还是应该早日升帐，商议军情。”
“我们少爷在马上癫了好几日，累得半死，哪有精力和你们讨论什么军情？”穆景峰的跟班小厮不耐烦的挥挥手，“走走走，我们少爷说了，今儿谁都不见。”
“你们！”冯晁忍不住捏了捏拳头，“你可知你是在跟谁说话？”
小厮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在这里，我们少爷最大。”
“放肆！”冯晁大怒。
“好了。”冯将军摆手，“先回去吧，既然穆帅要歇息，那就请穆帅明日，直接上城楼。”
小厮愣了愣，“上城楼干什么？”
“应、战。”冯将军一字一顿的说道。
说罢，冯将军带着诸位将领大步离去，留下了还没意识到危机的小厮，傻站在原地。

众人吃了一肚子气回到冯将军的帐中，冯晁担忧的问道：“将军，主帅不在，我们该怎么办？”
“主帅不在，就不议事了吗？”冯汝炳反问道，“冯晁，你负责调度新来的十万士兵，禁军可以安插在前锋营和中军，至于各地厢军你看着安排吧。”
“末将领命。”冯晁拱手道。
“章将军，派出去的哨兵，有什么情报吗？”
章将军摇头道：“还没有。”
“继续打探，我估摸着拓跋冽不会等太久，最迟明天，必会发起第三次攻击，我们得做好应战的准备。”冯将军说完，又转头问另一人，“苏将军，伤亡怎么样？”
苏将军一脸痛惜，“具体的还未统计出来，不过估计有一半的伤亡。”
“我猜到了。”冯将军说道，“好好照顾那些伤员。哪些营缺人，去找冯晁，让他从新来的十万人中补。”
“末将明白。”
“这一次，没有任何战术。”冯将军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语气沉重道，“我还是那句话，死守武平，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京郊小屋中，徐谨谦也接到了前方战报，令人惊讶的是，项羌可汗亲征了。
“可汗亲征！”秦绛替师父念完了战报，自己也被吓到了，“这次闹这么大，连他们的可汗都要亲临战场了？”
“不必担心。”徐谨谦安抚道，“项羌不像大楚，他们是好战的民族，可汗想要树立权威，至少得亲征一次。现在拓跋冽大权在握，自然要耍耍可汗的威风了。”
“只是这样？”秦绛还是不放心，“武平关能守住吗，我们这次……能赢吗？”
“当然，这一次项羌不会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抢些粮食就走。”徐谨谦捋捋胡须，“这一次，是场硬仗。”
“硬仗，穆景峰……”秦绛心底一沉，直觉这一次，恐怕不太妙。

第八十一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三）
等到穆景峰一觉醒来，吃饱喝足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小厮体贴的给穆景峰夹菜，“少爷，昨天冯将军带着将军们都来了。”
“他们，没说什么？”
“让您直接去城楼，说什么，应战？”
穆景峰闻言，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他以为他是谁，小小边将，就敢对主帅发号施令？”
“就是。”小厮一脸不满，“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少爷您在京城，谁敢这样和您说话啊。”
“你等着，看我今天不收拾收拾他们。”穆景峰放下碗筷，“咱们走。”
“去哪啊？”小厮问道。
“去见冯汝炳。”穆景峰得意的笑了笑，“或许，还能会一会某位老朋友呢。”

穆景峰来到冯汝炳的军帐时，冯将军盯着地图，研究军情。见穆景峰来了，冯将军微微拱手，起身相迎。
穆景峰直接大摇大摆的坐在主座上，他傲慢的打量着冯汝炳，“冯将军，本帅初来武平关，怎么你不过来拜见本帅，反而要让本帅来见你？”
冯将军忍住怒气，淡然答道：“昨日去过，见穆帅还在休息，便未曾打扰。”
“昨日去过，今日就不来了吗？”穆景峰施令道，“传我帅令，所有将军全部来此集合。”
“穆帅，将军们都在备战。正值战时，还是……”
“冯将军是觉得我多事了吗？”穆景峰打断了他的话，“我身为元帅，难道见一下手下将领，都没有权力吗？冯将军，我真想知道，在武平关，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这是在示威，要夺权呢。冯将军掌控兵权多年，哪里会被穆景峰这种毛头小子吓到。要不是穆景峰是朝廷任命的元帅，冯汝炳早就将他赶出去了。
然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冯将军看在朝廷的面子上，还是让将军们都过来，见一见朝廷派来的元帅。
没过多久，将军们都到齐了，他们走进军帐一看，主位上坐着的，居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穆景峰环顾四周，问冯将军：“都来齐了？”
“来齐了。”
“那怎么没见到冯晏呢？”穆景峰挑衅道，“冯将军，你是看我年少好欺吗？”
冯晁怒瞪穆景峰，不过冯将军依旧平静的说道：“冯晏将军不在武平关。”
“什么，不在？”穆景峰怒道，“大战在即，他去哪了？”
“瞿安县。”
“瞿安县？”穆景峰一想到自己无法打压冯晏，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愤道，“冯将军，你是故意的吧，把自己儿子调到其他县，避开危险。”
章将军早就听不下去了，此刻开口道：“冯将军不是这样的人，冯晏去瞿安县，是为了迎敌，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穆景峰并不了解前线战况，为掩饰尴尬，他怒道：“你又是谁，主帅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冯汝炳拉住章将军，微微摇首，“章将军，罢了。”
穆景峰继续说道：“冯将军，我命你立刻调回冯晏。一日，我只给你一日时间，明天我就要看到冯晏。”

瞿安县中，冯晏刚刚得知项羌可汗亲征，朝廷派来了穆景峰为元帅，这两个令他想要骂娘的消息。他心中咯噔一下，武平关危矣，父亲危矣。
冯晏立刻想要带兵回援，但李卓平却拦住了他。
李卓平反对道：“没有冯将军的调令，你不可私自调兵。”
“这都什么时候了，拓跋冽都来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冯晏怒道，“别拦我，否则别怪我不顾兄弟情谊，以妨碍军务为由处置你。”
李卓平却固执道：“冯将军为什么没有让你回武平关，你知道吗？”
冯晏被问的一愣，他心思灵活，一点就透，“因为……穆景峰？”
“正是。”李卓平问道，“你回去后，能心平气和的和穆景峰相处，尊他为帅吗？”
“我……”冯晏一想到穆景峰就气大，他深吸一口气，“我不会惹事，只要他别招惹我。”
“你觉得，穆景峰会不招惹你吗？”李卓平反问道，“之前你不是说过，穆景峰在太学时，就动不动挑衅你。”
冯晏的心一下子凉了。是啊，穆景峰那样的人，好不容易压了他们父子一头，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冯晏越想越气，“我爹还在武平关，穆景峰要是刁难父亲……”
“冯将军走过的桥，比他穆景峰走过的路还多，你觉得以冯将军的手段，会被穆景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欺负吗？”
冯晏一想也是，父亲是谁啊，哪能败给穆景峰这个纨绔子弟。怪只怪自己关心则乱，差点乱了阵脚。他又问李卓平：“李大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干等着？”
李卓平比他长几岁，经验更丰富些，他冷静的分析道：“冯将军一定有自己的打算，若他需要我们，定会发令调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只能按兵不动。”
冯晏陷入沉思，他看着李卓平，思虑片刻，点头道：“好，我相信父亲，也相信你。”

第八十三章 天下英雄谁敌手（五）
“啊！”冯晏从床上一个激灵弹起来，他擦擦脑门的汗，慌张的看向四周，日头偏西，天色渐暗，他恍恍惚惚睡了一下午，一下子醒了，竟然不知身在何处。
“原来是梦。”冯晏自言自语，但心依旧“怦怦”直跳。他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了那战火纷飞的古战场。鼓声鸣，马蹄颤，烽烟燃，一切都仿佛那么的真实，仿若亲身经历。
冯晏虽不信命，但他总觉得这个梦令人很不安。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想起在武平关的父兄，不知道大战是否已经打响了。
冯晏匆匆下床，只披了一件单衣，就往帐外走去。他叫来李卓平，一张口就问道：“武平关有消息吗？”
“还没有。”李卓平说道，“我一直让手下盯着，一有战报，立马送来。”
“这都一天一夜了，还没有消息吗？”冯晏焦急道，“之前都是一天一报的。不行，我等不下去了。”
“冯晏，镇定！”李卓平直接喊其大名，“不可自乱阵脚。”
“我心不安，我总觉得会出事。”冯晏恳切的说道，“李大哥，或许我还不是一个好将军，但我不想成为一个不孝的儿子。你就当我自私，当我任性，我必须回去。”
“也罢，我就知道你早晚会走。”李卓平笑了笑，“那么，带上我吧，大不了到了冯将军跟去，和你一起挨顿军棍。”
冯晏笑了笑，感激道：“多谢了，李大哥。”

城楼上，冯晁的剑已起卷，他不知道砍杀多少士兵，也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刀。而护卫在穆景峰身边的士兵，也一个个都倒下了。如今，只剩下了他和穆景峰。
项羌士兵玩味的看着这两个人，知道其中一个虽然厉害，却已是强弩之末。而另一个至今没有拔出佩剑，很也可以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不足为惧。项羌士兵狞笑着，一步步靠近这两个人。
“怎……怎么办？”穆景峰躲在冯晁的身后，已经全然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争吵，他瑟瑟发抖的说道，“他们，他们要杀我们。”
“……”冯晁很想骂他，嘲讽他，但是大敌当前，他也懒得说什么了。
冯晁迈着沉重的步伐，举着残剑冲向敌人。然而他身上多处受伤，已是强弩之末，他和对方一位将军交手十几招，被对方步步紧逼，逼退到角落退无可退。
冯晁看着眼前的项羌将军，自知自己今日在劫难逃了。他听见另一个项羌首领喊了句什么，但他没听懂。他想，若是劝降，大可不必。
他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说过话……
父亲拍着他的肩膀勉励道：“冯家人，不可未战先怯。”
父亲对武平关所有将士说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冯晁默念父亲的话，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握紧手中残剑，忽然笑了笑，“父亲，我不会给冯家丢脸。”
冯晁和敌人握紧手中兵器，同时冲向对方！
最后一击，刀光一闪，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冯晁的头颅被敌人砍掉，滚在地上，洒出一片血。
“啊！”穆景峰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位副将死在自己眼前，吓得乱叫。只见那个敌人提着滴血的长刀，又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穆景峰要哭了，摇头大声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我是这里的元帅！”
提刀的人仿佛听懂了穆景峰的话，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首领，用项羌话说道：“左将军，这个人说，他是武平关元帅。”
“元帅？这么懦弱的人，居然是元帅？”左将军笑道，“好，活捉此人，先不杀他。”

与此同时，城楼下也正在激战着，拓跋冽带着项羌士兵攻破城门，和冯将军的人马厮杀。左将军用刀压着穆景峰，快步走下城楼。对着下面的人喊话：“你们的主帅在此，全部住手。”
冯汝炳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被俘虏的穆景峰，真是悲痛交加。儿子不是临阵脱逃之人，主帅被擒，冯晁恐怕……
然而局势不容冯将军伤感。主帅被擒，下面的士兵，一下子六神无主了。
危急时刻，冯汝炳必须得稳住军心，他大声怒吼道：“绝不投降，杀！”
“杀！”随着呐喊声，大楚的士兵在冯将军的鼓舞下，也展现出了他们的爆发力。
左将军气恼的看着这一幕，将刀往下压了压，对穆景峰说：“给底下人说，让他们投降！”
“啊？”穆景峰一脸懵逼，等听到项羌士兵用中原话翻译过后，脸一下子白了。
他身为主帅，让底下的士兵投降，这、这、这……他就算是叛国，要遗臭万年。他们穆家，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说不说。”左将军没时间等穆景峰慢慢考虑，他用刀轻轻的划破了穆景峰的脖颈。
“啊！”穆景峰又疼又怕，不得不答应道，“说，我说。”
“住手！”穆景峰被迫之下，对着下面人大吼，“住手，都住手。”
冯汝炳马上反应了过来，立刻接话道：“不要听元帅的，他已经被俘虏了。”
可底下的士兵们，还是有些摇摆不定。拓跋冽让懂中原语的人代为喊话：“我们可汗说了，缴枪不杀，尔等主帅被擒，速速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底下士兵哗然，冯汝炳摇头痛惜：“败了，大楚完了！”
冯将军看向武平关摇摇欲坠的城门，看向周围被项羌士兵用刀剑抵着的战友们，看着敌人欢呼庆祝……他缓缓举起自己的剑，慢慢闭上眼睛。
这一战，他败了，败得心服口服。项羌在他们可汗的统治下，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都已崛起。反观大楚政治腐败，军队无能，早已不敌。如今，就连镇守多年的武平关，今日被破。而之前，就算国破之时，武平关依旧如铁桶般坚固，顽强的守卫着西北边境。
现在，武平关破了，他的心血全白费了。
冯将军欲举剑自刎，突然一颗小石子飞过来，打偏了他的剑锋。随后有几个人强力的将他扑到在地，并缴获了他的兵器。冯汝炳诧异的睁开眼，却看见了那位大名鼎鼎的项羌可汗拓跋冽。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直视，打量着多年来的劲敌。
冯汝炳看到拓跋冽年轻的面庞，不由感慨，真是年少有为。
而拓跋冽冲则他摇了摇头，又说了什么。冯汝炳对项羌话一知半解，但他听懂了，“英雄”二字。
英雄？冯汝炳笑了笑，能成为敌人眼中的英雄，不知道该喜该悲。

秦绛听到“瞿安县”三个字，突发奇想道：“或许，冯晏还在瞿安县，他没出事。”
“武平关正打仗呢，冯哥哥怎么会坐得住？”徐沅反问道。
徐祭酒叹了口气，“瞿安县距离武平关不远，连我们都知道战败的消息了，冯晏恐怕早就知道了。”
“师父，让我去前线吧。”秦绛突然说道。
“你去干什么？”徐祭酒一百个不同意，“那边已经够乱的了，你安安心心待在这里，静候消息。”
“我怎么能安心，冯晏生死不明，冯将军又被抓了，还不知道项羌会怎么虐待冯将军。”秦绛心知亲人被俘的感受，他不敢相信要是冯晏知道父亲被抓，会不会直接闯进敌营，冲动行事。
徐沅看着秦绛和父亲争吵，也劝道：“秦哥哥，你一个人怎么能去边关，太危险了。”
“如果我不是一个人呢？”秦绛反问道。
“什么？”徐沅一愣。
秦绛看向师父，“朝廷，不是要议和么？”
“你想跟着使团去？”徐沅一惊，“你怎么可能混进使团呢？”
秦绛没有回答沅沅的问题，只是盯着师父，倔强的问道：“若我能混进去，师父可答应我去边关？”
徐祭酒沉思片刻，“只要你有本事跟着使团，我就同意你去。”
秦绛拱手一礼，“多谢师父。”

第八十五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二）
与此同时，冯晏带着弟兄们隐藏在城外，派出了斥候打探消息。
“怎么样？”冯晏看向从武平关打探回来的士兵。
“冯少将，冯将军他……”士兵说到一半，突然哽咽不语。
“他怎么样？”冯晏紧握士兵的胳膊，急切问道。
一旁的李卓平按住冯晏的手，“不要急。还有你，慢慢说。”
士兵抬头看向冯晏，声音低沉道：“穆元帅和冯将军，被俘。”
冯晏听到这个消息，双手缓缓放下，心中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父亲没有死，却被俘虏，这是将领一生的耻辱啊。然而，他毕竟没有死，那么还有救回的机会。
“那冯晁将军呢？”李卓平问道。
那个士兵摇摇头，“没有打听到。”
“好，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吧。”李卓平打发了士兵走后，又安抚冯晏道，“至少，冯将军性命无忧。”
“我要去救我爹。”冯晏说道。
“怎么救？”李卓平冷静问道。
冯晏傻了，呆呆的看着李大哥。是啊，怎么救？他连父亲被关押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且自己现在手上就一千人马，如何去二十万敌营中搜救呢？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李卓平说道，“救，当然得救，但不能盲目的救。冯将军，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掌握着五万兵马。不要忘记，瞿安县的士兵还在等候将军的调遣。”
“你的意思是……”冯晏诧异的看向李卓平，“带上瞿安县的所有兵马，和项羌决一死战？可是即使有瞿安县的兵马，也不敌他们二十万人。”
“看来你还没昏了头。”李卓平欣慰道，“五万当然不够，但要再加上墉州城的兵马呢？”
“墉州城，你是说拓跋冽下一步，要攻打墉州城吗？”
李卓平不置可否，“将军以为呢？”
武平关后面就是墉州，而拓跋冽连守卫森严的武平关都破了，怎么能不再接再厉，拿下墉州城？
冯晏一下子找到了方向，果断的下令道：“李将军，烦你去一趟瞿安县，调兵遣将，救援墉州城。我带领其余人等，先行一步，大军在墉州城汇集。”
“末将领命。”李卓平道。
冯晏握住李卓平的手，叮嘱道：“李大哥，快马加鞭，速去速回。这一次不止是为了救父亲，还要救墉州城的百姓，只希望我们还赶得及，莫要重蹈覆辙，再现阳城被破的往事。”
“我明白。”李卓平看着冯晏，感概万千。看来他真的成熟了，长成一位有勇有谋有担当的将军。若冯将军能看到，定会感到十分欣慰。
只是冯将军，你得坚持住，等你儿子来救你啊。

秦绛再次见到陆大人时，只觉得物是人非，感慨万千。那次和陆子瑜不欢而散时，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此人再有来往。
然而时移世易，如今他有求于人，不得不腆着脸来到陆府，登门求见。
万幸陆子瑜不是记仇之人，亲自上面迎接。秦绛随着陆子瑜穿过不大的庭院，一时无话。
陆子瑜笑吟吟引秦绛至正厅，二人落座，陆大人又让一位老仆人奉茶。
秦绛略显尴尬，接过茶闷闷道：“多谢。”
从进门到现在，陆子瑜早就看出了秦绛的不自在，他轻轻一笑，直言挑明，“我以为你和我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秦绛诧异的抬头望向他，随即自嘲道：“我也以为，你不会再见我。”
“我怎么会不见故人之弟？”陆子瑜淡淡道，“无论故人现在何处，变成何样，当年的那份同僚之谊不会变。”
秦绛端茶的手微微一颤，他很想说兄长并未叛国，但这种事多一人知道，则对哥哥多一分危险。秦绛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秦绛放下茶杯，看向厅外小院，虽然不大，却有影壁，有游廊，布置十分典雅。陆子瑜随着秦绛的目光看向外面，笑了笑道：“陋室简陋，二进院落，我们一家三口人住。”
秦绛点评道：“庭院古朴雅致，大人好品位。”
“秦绛，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陆子瑜一直以为秦绛是拒人千里之外，冷言冷语之人，现在居然学会了圆滑。
秦绛的脸微微一红，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子瑜不再打趣他，直接问道：“你来找我，我其实很高兴。你若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
“我确实有事相求。”秦绛说道，“只是……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大人恐怕不会答应吧。”
陆子瑜微微一愣，不知道秦绛遇见了什么事。他好声劝道：“你不妨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怎会拒绝？”
“有大人这句话，我便心安了。之前我年少不懂事，总是顶撞大人。大人不计前嫌，还愿意助我，我无以为报。”
“客套的话不必说了。”陆子瑜怎不知秦绛的小算盘，“看来你所求之事，的确挺强人所难的？”
秦绛点头，“大人可听说了前线战事？”
“当然知晓。”陆子瑜微微皱眉，战事不利，上至皇帝，下到平民，谁人不忧心？
“我之前在太学读书时，结交一位好友，名叫冯晏。他是冯将军的幼子，此次也跟着上了战场。如今冯将军被俘，冯晏生死不明，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绛一说到冯晏，陆子瑜只觉得有些耳熟，后来听到了冯汝炳，他才恍然大悟。陆子瑜同情的看着秦绛，安慰道：“你担心好友，我能理解。你放心，我会帮你打探冯晏的消息。”
“不止如此。”秦绛飞快的说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你说。”
“听闻朝廷要派使团与项羌求和，想必陆大人定会随行，我想请大人带我一同前往。”
陆子瑜大吃一惊，“求和之事，乃是机密，你是从何得知？”
徐祭酒还活着的事情，外人并不知道。秦绛只得摇头道：“抱歉，我不能说。”
“我不管你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切记不可外传，扰乱人心。至于你所求之事，恕我不能答应。”
“大人？”秦绛急切道，“您就当带了一个小厮，带个书童过去，替您端茶递水，伺候起居。大人，我别无所求，只想去前线看一看。”
“你去能干什么呢？”陆子瑜非常不理解，“你一介书生，到战场上能做什么？其他人躲都来不及，你却还往前冲？”
“我只想寻找冯晏。”
“冯晏好歹也是将军，朝廷早晚会有他的消息。你只需安心待在平城等待即刻。”
秦绛摇头道：“大人您不了解他，他若是知道自己的父亲被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我也想尽一份微薄之力。”
陆子瑜狐疑的看了一眼秦绛，这个理由也算说得过去。而秦绛则双手紧握藏于袖内，因为他不止为了冯晏而去战场，更是为了哥哥。
或许这一次能见到哥哥，或许这是他们兄弟唯一一次见面的机会。
无论前方多么的凶险，他绝不放弃。

无论前方多么的凶险，他绝不放弃。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陆子瑜终于叹了口气，同意道：“罢了，你决议如此，我带你去便是。”
“多谢大人。”秦绛激动极了。
“先别忙着谢我，我答应你是有条件的。”陆子瑜幽幽说道。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秦绛问道：“大人请说。”
“第一，你哥的事儿在大楚闹得沸沸扬扬，你要是想跟着我出门，不能用本名了。”
这一点早在秦绛意料之中，他同意道：“我明白。我改用母姓，以后我叫林绛。”
“第二，出使过后，你得住在我府中。”
“为何？”秦绛不解。
陆子瑜笑了笑，“你最近神出鬼没，也不去太学，我根本查不到你住在何处。既然我查不到，那我不查了。你以后就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最放心。”
秦绛眉头紧蹙，“陆大人，您为何非要管我呢？我们本就是陌路人，我是死是活，和你并无关系。”
陆子瑜笃定道：“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不过没关系，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了解信任彼此。除非，你不想进使团了。”
秦绛一下子被堵的哑口无言，他看着陆子瑜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只觉得冷飕飕的。这个陆子瑜真是太精明了，像狐狸一样。

第八十六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三）
拓跋冽在武平关停留了几天，在当地掠夺粮食财物，补充军队的粮草。等队伍休整完毕后，拓跋冽继续向前出发，目标：墉州！
墉州城的守将，早已做好迎敌的准备。拓跋冽夺取武平关后，傻子都猜得出来，下一步肯定是墉州。于是，墉州的官员将百姓疏散，并聚集兵马，加强城防。但做完这一切后，墉州守将觉得还是不够，远远不够。想想连坚固的武平关，拓跋冽都给踏平了，小小墉州城，真的能抵挡得住项羌二十万铁骑吗？
墉州州府官员和守城将领，心中忐忑不安。他们忧心忡忡的等待着，战争的到来！
拓跋冽在中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带着二十万人马直下墉州。一路上，周边的县城都关上城门，根本不敢迎敌，阻拦拓跋冽的去路。待到了墉州城城下，拓跋冽懒洋洋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古老而斑驳城池，心中十分不屑。
城墙过于低矮破旧，和丹阳城没什么两样。拓跋冽坚信，自己的军队能够攻破武平关，还有什么不可攻破的。
“杀！”拓跋冽举起弯刀，不再废话，直接开战。

冯晏和李卓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看着城头上插着黑色豹子纹的王旗，冯晏的心跌入谷底。
“都怪我。”冯晏自责，要是他没有在武平关耽搁，要是他早点调兵，或许能改写墉州城的战局。
而李卓平却不是这样想的。他看着城门几乎完好无损，不像武平关那般城楼都快被拆了。看来这里战况不是很激烈，死伤也不多。
“不是你的错。”李卓平拍拍冯晏的肩膀，又看向墉州城池，嘲讽道，“四年了，墉州的守将，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
李卓平无奈的摇摇头，冷冷道：“他们，不战而逃了。”
“可恶！”小结巴愤怒的看向墉州城，双拳紧握。
李卓平拉住小结巴，“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又落在项羌后面了。一步晚，步步晚。冯晏，现在怎么办？”
冯晏打量墉州城片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五万人马目标太大，必须马上撤离此地。”
“我们去哪？”李卓平问。
“兵分两路。”冯晏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带一千骑兵，远远跟着项羌的军队。其他人，去靖阳县。”
“靖靖阳县？”小结巴一愣。
李卓平思索片刻，反应了过来，“靖阳县也属于墉州的地盘，离此处不远，万一有事可以即使策应。而且那里已经打过一场仗，拓跋冽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回去，靖阳县非常的安全。”
“正是。”冯晏点头，心想李卓平是这里面最聪明的，将来定能独当一面。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李卓平看向冯晏，“谁指挥留守靖阳县的军队？”
“我我我不行。”小结巴的头要得像泼浪鼓一样。
“我需要你，李大哥。”冯晏说道，“所以，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李卓平道：“我有一人，不知你敢不敢用。”
“马岘？”冯晏猜道。
“是他。”
冯晏对马岘一直没什么好感，不过这几次战役，马岘的表现非常不错。尤其是在瞿安一役时，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然而这个人到底如何，冯晏不好决断。
见冯晏犹豫不决，李卓平说道：“你很聪明，武功也不错，但这远远不够。想成为一名好将军，你必须学会领导他人。你得去发现别人的长处和短处，你还得学会培养下属，更要知人善用。而用人，须不避亲疏，不计恩仇。”
李卓平一直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否则当初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士兵，愿意跟着他去做山贼。
冯晏虚心的听取了李卓平的指点，“你觉得马岘是个将才？”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让他跟着我。”李卓平说道。
“那就他吧。”冯晏选择相信李卓平的判断，让马岘领导剩下的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