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往后的几日，夜华一直心事重重，每天除了做饭以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书房里批阅公文。自那日见过师父以后，他变得比先前更加寡言少语了，同我说话时，目光也总是游离的，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按理说，天族七万年的悬案解开应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夜华身为天族太子，得知真相后理应去天宫禀报，而向来高调的九重天一旦得知，必定要昭告四海，再联和八荒众仙共同庆贺一番……如此一来，这天下的所有人便都知道我是当年的司音了。
如此一想，实在有些心里发怵，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接受了这个即将到来的事实。我做好了公开身份的准备，也做好了迎接十几位师兄前来盘问的准备。可谁知，大紫明宫一战已过去多日，关于师父的事情，夜华竟连问都没问一句，更别说是回天宫禀告天君了。先前同玄女的那场恶战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过。我心中欢喜却又十分不解，这位少年老成的夜华君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
距离我们的婚期越来越近，留在青丘的日子也所剩不多了。虽说已在此地住了十几万年，但真要离开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留恋与不舍。
已是初夏时节，天气有些闷热。我斜倚在石桌前，轻轻摇着手中的扇子，望着狐狸洞外的风景，忽然觉得去湖中沐浴是个不错的选择。想到此处，我带上了夜华为我新造的白绫，悠闲地出门去了。
一场细雨过后，青丘的山峦更显得苍翠欲滴，未来得及散尽的雾气像是淡雅的丝绸，一缕缕的缠在它的腰间。碧绿的湖水似一块无瑕的翡翠，清风徐来，水波荡漾，阳光撒落，波光粼粼。
比来比去，还是我青丘的风景最好，老身看了十几万年依旧不觉得腻！我心中暗暗感叹着。行至湖边，我缓缓脱去外衣，将其连同扇子一起放于草丛中的石板上，而后顺着石阶缓步踏入水中。
·
微凉的湖水漫过我的双脚，一阵清凉之感随之而来。我稍稍理了理衣裙，向湖中走了几步，而后将身体缓慢沉下去。顷刻间，浑身上下一片舒爽。正打算将衬裙除了，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可就在这将除未除之际，一束耀眼的白光忽然环绕过我的身体，极为迅速地将我从湖水中提了起来。
我心中震了一惊，还未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一个玄衣少年已将我紧紧抱住了。
“浅浅…”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声音却有些颤抖。
此时的我浑身湿透，耳边的长发也在不停滴着水，应同他贴得太近，不过几秒的功夫，便将他那一身干净的玄色长袍沾湿了不少。我愣愣地望了他一眼，干干回了声“夜华…”，双手不由自主地想推开他。可越是如此，他便将我锁得越紧。我只好任由他抱着。彼时虽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紧贴着的一副擂鼓般的心跳声，却令我听得真切。

片刻后，他微微松开了手。我站直了身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以为他的兴致已过。但紧接着，一个霸道的吻却封住了我的唇。
我心下一惊，两颊血气上涌，心跳得极快。我隔着白绫愣愣地望着他，因贴得太近，只见着他眼眸里汹涌翻腾的黑色。喉咙处有些哽，眼里浸出一抹泪意，这是他给我的第一个吻，但不知为何，我却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他已吻过我千百回，是在梦里…
恍惚间，一双冰凉的手拂过我的双眼，眼中的泪被那力道带得溢了出来，将面上的白绫沾湿了些许。我尚未来得及说话，他已将头深深埋进我肩窝处，声音低哑：“我以为，你要投湖。”
我一愣，不知该答什么话，只觉得他的推测很可笑：“我…我不过是觉得天气太热，想来洗个澡罢了…”一句话说完，却发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
他又将我搂紧一些，嘴唇贴着我脖颈处，气息沉重，缓缓道：“我再也不能让你…”
让我怎样？“离开你？”我试探着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他似乎被我震了一惊，双目含泪，捧起我的脸颊，颤声道：“浅浅，以前的事，你都还记得吗？”
“什么事？”望见他忧伤的目光，我的心亦有些隐隐的痛。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犹豫许久，嘴唇哆嗦几番，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迟疑地摇摇头：“不记得，三百年前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我静静闭上眼，脑海中又闪过那个玄色身影，三百年前我的情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他知道？
我疑惑地望着他许久，想问，却又没敢问。
“你不是在书房里阅公文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话锋一转。
脖颈处的气息终于稳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迷谷送饭给你，发现你不在，便来禀了我，我就随便出来找找。”
·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他亦没有言语，只在岸边将我松松搂着。
一瞬间，我心中忽然有些明了，这几日他一直心事重重的，莫非…是因为我？如果三百年前的那场情劫，我真是和他一同渡的，那么现在他不愿我离开，倒也说得通……只是那段情劫究竟有多苦，苦得让他现在回忆起来都如此伤感？
正想得出神，突如其来的一阵凉风却将我吹得连打了几个喷嚏。夜华猛然回过神来，松开手，用仙法将两身湿漉漉的衣裳弄干，又捡来外衣帮我披上了。
先前他的那一个吻叫我有些懵懂。犹记得身体深处像有些东西突然涌上来了，那东西激烈翻滚，却无影无形，无法抓住，只一瞬，便过了……
我在心中暗暗叹了回气，默默垂下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夜华，我们回去吧…”

回到狐狸洞中，两人一言不发地用完了午膳便各自回房了。书房里，玄衣少年望着桌上成堆的公文，手中的笔迟迟没有落下，眼中的目光也一直游离着。
浅浅，你若记起了曾经的一切，是否会原谅我，是否还会心甘情愿地同我成亲？曾经的事，我究竟该不该同你说……
万千思绪在他脑海中交织，寻思许久仍得不到答案。不知不觉，已是日落西山。
“如此想下去，也没个结果，或许，我该去求助一个人…”他喃喃自语着，而后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走出洞口，腾上一朵云悄然离开了青丘。
·
傍晚的十里桃林宁静而美丽，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林中的草屋上，显得安宁而祥和。微风拂面，吹来淡淡的酒香，碧瑶池边的石板上，折颜正半躺在那里，悠闲地品着桃花醉。恍惚间，一缕白烟飘进桃林，随之而来的风卷起片片桃花瓣。一位玄衣少年悄然出现在碧瑶池旁，拱手道：“折颜上神…”
“呵，夜华！”折颜侧了侧身子，淡淡笑道，“这是你遇见小五后，第二次来桃林找我了，说吧，这次来又是为了何事？”
“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上神。”
“嗯，说来听听～”折颜翻身从石板上坐起。
“有什么办法能帮墨渊上神醒来？”
“墨渊上神？”折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五都把事情与你说清楚了？”
“嗯。”夜华轻应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
折颜感慨地笑笑，而后递了一壶桃花醉给他：“想让墨渊醒来，首先要找到他的元神，此事急不得。七万年前墨渊魂飞魄散，如今，若他的元神还在，也必定是散落在四海八荒的各个角落里。或许过去的七万年里，他已经自行修补了一些，但即便如此，将他的魂魄集齐也绝非易事。”
“但是，依我对墨渊的了解，他从不会说无根据的话，也从未让人失望过。七万年前他留了句‘等我’,我想，这绝不只是为了给他的弟子们留个念想。如果他真的要回来，定会将自己的元神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但他究竟会选择谁，还不得而知。”
“如今，只有找到了那个人，才有可能帮助墨渊早日醒来，是吗？”夜华反问道。
“不错，找到了墨渊的元神，事情就好办了，你们天族的圣物结魄灯能帮你结魂，自然也能帮墨渊结魂～”
“我明白了，多谢上神…”夜华起身对着折颜拱手一拜。
·
“那第二个问题呢？”
夜华沉思片刻，道：“上神，这四海八荒就数您的医术最高，浅浅的眼睛…您有办法治好吗？”
折颜叹了口气，道：“若是能治好，也不用拖到今日了。她的眼睛在三百年前的那场情劫里伤得很深，即便飞升上神重塑仙身，也无法完全恢复。如今，想让她的眼睛痊愈只有一个办法——换眼。”
“换眼…”夜华握着酒壶的手有些颤抖。
折颜接着道：“她原先丢失的那双眼睛怕是找不回来了，若真要帮她换眼，便重新找双眼睛吧！”
一旁的夜华愣了愣：“若是能找到她原先丢失的眼睛呢？”
“哦？”折颜诧异地望向他，“莫非，你知道些什么？你知道她的眼睛是如何丢的？”
夜华双眸微垂，面色阴郁，迟迟没有开口。

折颜又道:“我听小五说过，过去的三百年，她还未见过你的时候，就时常梦到你…”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酒壶险些没抓稳：原来，浅浅真的记得我……
“小五封印擎苍后失踪的那几年，应该是去历了场劫，不然也不可能飞升上神。莫非，她历劫时，你也在？”
他依旧没有回答，但紧张的神色早已将他的内心想法暴露无疑。
折颜同他对视许久，缓缓道：“如此看来，她的眼睛是如何伤的，你应该很清楚！”说罢，他仰起头，仔细想了想，道，“三百年前，我在天宫偶然遇见一位姑娘，名叫素素，面带白绫，半张脸像极了小五，身上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那时我便觉得，她定与小五有着不寻常的关系。那个素素，是她吗？”
“是她……”他犹豫许久，悲伤地低下头，颤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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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折颜在心中冷叹一声，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告诉我，你同小五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沉默许久，淡淡道：“三百年前，我奉命去凡间降服金猊兽时，被红莲业火所伤，无法恢复人形。她将我从山洞里捡了回去，帮我上药，还照顾了我几日。后来，我以报恩的名义接近她，她却让我以身相许，之后我们便对着东荒大泽拜了天地……”
“鲛人族一战，我打算假死脱身，同她去凡间归隐，可谁知，其中却出了差错。她闯出了我设下的仙障，被天君带上了天宫，之后又被素锦千方百计地陷害。有一次，天君要治她死罪，我为了保住她的性命，迫不得已，将她的眼睛……赔给了素锦……”
话音刚落，折颜犀利的目光便横扫过来：
“你是说，你将小五的眼睛赔给了素锦？”
他垂着头哽咽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她…”
·
折颜无奈地望了夜华一眼，喃喃自语道：
“亏得这小狐狸还这么急着想同你成婚，她若记起了这一切，该多伤心啊！”
而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寂静的桃林里，只能听见他有些急促的呼吸。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良久后，折颜接着问道。
夜华稍稍平复了心情，道:“我会将眼睛还给她的，不过…还需要些时间，我必须抓到素锦陷害她的证据…”
“那她的记忆呢？”
“这…还请上神…暂时不要告诉她…”
折颜点了点头，道：“也对，这个时候告诉她，无疑会将她伤得更深……只是，若今后有一天，她记起了这些，愿不愿意原谅你，就得看你的造化了！”
“我明白…”夜华轻轻点了点头，对着折颜拱手一拜。
·
碧瑶池边，折颜抬头望了望天空，又端起酒壶，品了一口桃花醉。
原来，三百年前，这小子跳诛仙台就是为了小五，之后万念俱灰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也是因为放不下小五……
小五失踪那段时间，真真发现红鸾星动，原来，与小五有缘的人就是夜华！
她历劫时便爱他爱得如此之深，如今又主动提出尽快完婚，想必同夜华的感情已不只是有好感那么简单了。
呵，老天造的这情劫，委实有趣！

9.
九月初二，吉日良辰，青丘上下一片热闹祥和，女君白浅与太子夜华的婚礼如约而至。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四海八荒早已在等待这一场盛典，大小神仙们预见多时，既是这二位的好日子，依天君的做派，排场必定做得极其大，席面也必定摆得极其阔。
不多时，迎亲队已浩浩荡荡地拐进青丘，出现在往生海旁。天族的规矩里没有新郎迎亲之说，但前来看热闹的子民们却意外地发现了太子夜华的身影。
青丘上上下下都为之一惊。立在洞口的迷谷望着迎亲队伍之首的夜华，心里暗暗猜想：大约是因为姑姑有眼疾，太子殿下放心不下，才选择亲自来迎吧！
四周的小仙们议论声不断，直到迎亲队伍在狐狸洞外站定，狐后搀扶着头盖喜帕的白浅走出洞口后，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
夜华着一身大红喜服，从麒麟背上翻身跃下，望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古水无波的眼眸里难得地多了一分喜悦。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聚焦在了白浅身上，一齐目送着她在狐后的搀扶下登上花轿。
在旁人眼里，天族与青丘订婚已有三百余年，暮春时节，选个万事皆宜的日子成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对于即将结为夫妻的二人来说，这场婚姻的意义却大不一样。
花轿微微有些晃动，耳边亦有些嘈杂，想必是迎亲队伍调转了方向，向着天宫出发了。白浅静静坐在轿子里，听着窗外的吵嚷声。仔细想想，自己决定嫁去天宫的原因，总结起来竟有这么些。
·
最初，因是受够了噩梦缠身的日子，她提出尽快完婚，只是希望能免受噩梦的惊扰，同时解开三百年来的心结。
后来，与夜华和团子在青丘同居数日，相处中对父子二人好感渐生，不知不觉已将他们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大紫明宫一战，夜华对她有救命之恩，得知她的身份和墨渊仙体的下落后，又主动为她保守秘密，没将悬案的真相向外透露分毫。此番举动令她颇为感激。夜华如此了解她的性情，选这样的人做夫君自然合适的很。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重要的想法——追寻三百年前情劫里发生的事。劫数中的事，本不甚要紧，但既然想起了，便将它弄个明白吧。回忆起和夜华一同相处的几个瞬间，想起他露出的忧郁眼神、说过的奇怪的话，她心中的好奇又加深了几分。莫非三百年前，自己同夜华就已经有过一段感情纠葛？前世的爱恨情仇究竟是怎样的，她盼着自己忆起。

不觉中，四周忽然变得明亮了许多，大约已到九重天了吧！尽管盖着喜帕，她的眼睛却仍有些难受，挥手将白绫戴上后才稍稍好些。
今日确是大吉，仙气缭绕的天宫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氛围，太子夜华迎娶青丘白浅上神，引得四海同贺。八荒众仙同聚于此，一起观赏着这场盛大的婚礼。
两位新人按照礼数一同拜了天地、拜了长辈们，所有礼数行完后已是暮色沉沉。不得不说，这天族的礼数还真是繁琐。
入夜，两人被送入长生殿中。窗外照进来的光略微有些刺眼，他将手轻轻一挥，用仙法放下了所有的帘子。室内的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淡淡的，如流水一般，好似俊疾山的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倾泻在房间里。摇曳的烛光映照着他俊美的脸庞，她隔着喜帕静静地望着，一瞬间不禁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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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过合卺酒后，他缓缓揭开了喜帕，面前的女子一身红衣，白绫敷面，乖巧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的素素。他静静望着她的脸庞，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心痛。许久后，他低下头沉声道：“这里光线不刺眼，将白绫摘了吧…”
“嗯。”她点了点头，挥手消去白绫。
面前的人儿笑容里带着甜蜜，双眸波光潋滟，却不似当年的素素那般灵动、有神韵，望向他的目光松散而迷离，与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很不相称。原本一双绝世美目，却因他当初的懦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心中深深的自责，可现在，他又该怎么做呢？
“怎么了夜华？新婚之夜怎还如此愁眉苦脸的？”她望着他紧锁的眉头，一脸疑惑。
他淡淡笑了笑，将心中的无奈隐去。
“浅浅，明日我会派些仙娥来长生殿照顾你，你喜欢哪个便让她留下吧！”
·
喜欢哪个仙娥？她愣了片刻，而后淡淡笑道：“嗯…那个…老身向来喜欢清静，也不需要多少仙娥伺候着。和团子最熟的小仙娥是谁？让她留下就行！”
他心头一紧，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和团子最熟的只有奈奈，但奈奈也认得素素，若是浅浅遇上了奈奈，是否会唤起她曾经的记忆？情劫里的那些回忆或甜蜜或痛苦，他既盼着她记起，又盼着她永远不再记起……
她将身子向床榻里面挪了挪，打了个哈欠道：“夜华，我今日实在有些累…就不同你…”
“累了，便早些睡吧！”他淡淡应着，而后在她的眉心处落下一个吻。
三百年前，他在俊疾山同她许下的誓言久久回响在耳畔。
“我夜华今日对这东荒大泽发誓，与素素结为夫妻，生生世世，倾心相待，无论祸福，永不相弃……”
浅浅，我能再次与你相遇，已是三生有幸，这一世，无论如何，我也要同你圆了这相守之愿……

翌日清晨，我从睡梦中悠悠转型之际，夜华便将伺候我的小仙娥带来了。如此迅速的举动着实令我为之一惊，这天族太子，办事效率也太高了吧！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一面更衣，一面在心里感叹着。
微凉的风将窗边的帘子掀开一角，我半眯着双眼朝屋外看了看，心里渐渐有些明了，这时辰，大约是要早朝了。回想前些日子，夜华与我同居青丘时，每日便十分忙碌，如今回了九重天，怕是有更多公务要处理。哎，我这位夫君还真是辛苦……
我理了理衣襟快步走出内室，远远地看见大殿的门槛后面立着一个女子，穿一身鹅黄色衣裙，双手交叠在身前，微低着头，模样很是乖巧。我停下脚步，立在屏风前，面上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容。
·
夜华缓缓踱步过来，同我介绍道：“这是奈奈，过去的三百年，团子一直由她照顾，九重天上的仙娥里，也就数她和团子最熟。”
“嗯。”我淡淡笑了笑，点头应着。
夜华看了看我，又转头望向奈奈，道：“这是太子妃娘娘，也是青丘的白浅上神，从今以后便由你服侍了。”
“是。”小仙娥俯了俯身，而后抬起头来，正打算迈开步子朝大厅走来时，脸上的表情却僵住了。四周安静了片刻，随后传来的是百转千回的一声唤：“娘…娘？”
我心中正纳闷着，那小仙娥已经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潸然道：
“奈奈实在没想到，娘娘竟是青丘的白浅上神！奈奈等了你三百年，你终于回来了…”
我不由愣了一愣，看她这百感交集的样子，定是又将我错当作夜华的先夫人了。
·
我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思索着该如何同她解释。她泪眼迷蒙地抬头看我，虽则是双泪眼，那眼泪背后却满满当当俱是欢喜。
我轻叹一声，耐着性子解释道：“仙子认错人了，老身是青丘白浅，却并非太子殿下的那位先夫人。”
她傻了一傻，跪在面前不知所措地望着我。我无奈地朝沉默在一旁的夜华递了个眼色，却在不经意间察觉到他面上的紧张和焦急。或许是因为害怕耽误了早朝的时辰？我心中暗暗猜想着。
夜华走过来扶起奈奈，淡然道：“她是青丘之国的白浅上神，虽和素素长得有些相似，却并非三百年前的素素。如今她是天族的太子妃，你好好服侍她便是。”
奈奈愣愣地听完夜华的吩咐，茫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而后用袖子擦了满脸的泪水，点头称是。
·
夜华前去朝会后，我同奈奈一起在长生殿里用了早膳。其间，我从她口中了解了不少洗梧宫中的事。夜华平日里大都在紫宸殿处理公务，小团子住在庆云殿，而那位先夫人从前住的地方名叫一揽芳华。那处宫殿离夜华的紫宸殿最远，也是洗梧宫中最偏僻之处，很难想出夜华为何会将先夫人素素安排在那里。在我的印象中，他为了救素素，是可以奋不顾身跳诛仙台的。他既如此在意素素，又为何要冷落她呢？
正想得出神，一旁的奈奈忽然开口道：“今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不要奴婢带娘娘出去走走？”
我习惯性地将手指在桌边轻敲了几下。
闲来无事，出去走走，熟悉下洗梧宫的格局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我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

出了长生殿，我和奈奈一同漫步在偌大的洗梧宫中。整座府邸格局整齐划一，每座宫殿都十分气派，殿与殿之间由蜿蜒的回廊连接；围墙边，一排排低矮的植物呈现出柔和的淡紫色，与天边几抹五彩的云霞交相辉映。虽是白天，光线却十分柔和，不戴白绫也丝毫不觉得刺眼。
我和奈奈走在回廊里走了一阵，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这洗梧宫里竟也有桃花？”我笑着自言自语。
“娘娘的鼻子真灵，这洗梧宫里确实有桃花，就在一览芳华里。”奈奈恭敬地答道。
一览芳华？又是素素住的地方！我的心不由一颤。立在原地愣了片刻，却始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好奇，夜华为那先夫人准备的寝殿究竟是何模样？
想到此处，我将目光转向奈奈，道:“奈奈，你带我去一览芳华看看如何？”
“是，娘娘请随我来。”
·
我跟着她穿过几道回廊，又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达了先夫人的寝殿——一揽芳华。伸手推开院门，只听见吱呀一声，朱红大门敞开处，满园桃树，满园桃花，从外向里瞧，满眼尽染花色。
心中正感叹着，耳边却传来奈奈柔和的声音:“这里的桃花都是君上三百年前亲手种的，到了今年，才开第一树花。”
我不由愣了愣：“三百年…才开第一树花？这夜华君…也真是有耐心！”尽管压低了声音，我却依旧感觉到两颊血气上涌。夜华将东荒俊疾山种满桃花已经令我十分惊叹了，未曾想，他竟将素素的寝殿里也种满了桃花！这未免也太……
“娘娘，你怎么了？”大约是察觉出我的脸色不对，一旁的奈奈满脸担忧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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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淡淡一笑，而后缓步走进院中，用扇子信手挑起一枝桃树枝丫。这一枝桃花，开得分外清丽淡雅。
“娘娘也喜欢桃花吗？”奈奈从后面跟来。
“嗯，我自幼生活在折颜的十里桃林，和桃花可谓是形影不离……”我一手摆弄着桃枝，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却藏着隐隐的无奈。这里的桃花虽美，可终究不是为我种的……正想得出神，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呼：“啊？！”
我亦被震了一惊，手一抖，扇子挑下的那枚花枝猛地弹起来，颤了两颤，半捧花瓣窸窸窣窣飘落下来，衣襟上免不了也沾上几瓣。
转过头，奈奈正望着我手中扇子，两眼直直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这扇子……”
“扇子怎么了？”我疑惑地望着她，莫非是第一次见到昆仑虚的法器，觉得惊奇？
“没…没什么…”奈奈紧张地摇着头。
“你说吧，没事的。”我安慰道。
·
“我…”她犹豫了许久，看我一脸认真的模样，才终于开口道，“我记得，三百年前，小殿下的娘亲也有一把这样的扇子……”
阿离的娘亲？她说的是素素，素素也有这样一把扇子？一瞬间，我脑袋里嗡的一声。这玉清昆仑扇是师父造的法器，世上不会有第二把，素素怎会有此扇？
“额…也许…这只是个巧合呢？”我勉强回她一笑，“这扇子是昆仑虚的法器，民间仿造的或许很多，但也只有我这一把是真品。素素的扇子说不定就是个赝品呢？”
奈奈望了我片刻，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而我也没再追问。
望着满园的桃花，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素素就是我？都喜欢桃花，都有玉清昆仑扇，甚至，连眼疾都一样……
呵！我低头望着手中的扇子，无奈地苦笑两声：我若真是素素就好了，团子不会没有亲娘，夜华的那片痴心也有个寄托了，而这片他亲手种下的桃林，也是为我种的～
哎……

『两周年纪念』2019.1.30
一月三十，花期再至。一转眼，小桃花已经陪伴我们度过两年时光了～三生两周年快乐，一起回顾下剧情吧！
说到片尾曲《凉凉》，大家再熟悉不过。这首歌堪称2017年度最火歌曲，不看三生也知道。在剧里第一次听到《凉凉》印象是在13集，「夜华对白浅动情」，夜华送白浅名字，并在素素掌心写下了“夜华”二字，手指落，音乐起～
很清楚地记得弹幕上有人说：一言不和放凉凉、一首凉凉献给大家、一放凉凉必有大事
俊疾山，夜微凉，一吻定情难相忘～
夜华对素素动情，素素也对夜华动情了呀！
看到假装受伤的套路君夜华，实在是笑喷了，太有意思了，当时一瞬间的感觉便是，三生比当时前后两部古装剧都好看！
·
素素让夜华以身相许的时候，弹幕上很多人说：原来是缺男人呀！嘿嘿，素素一个人在俊疾山过得很好，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个男人，没毛病！
很快，14集素素和夜华就大婚了，也诞生了本剧的第一次吻戏。当时的我惊讶了一下，发展速度有点快啊，夜华还什么都没对素素交代呢，就这么成亲了，显得有点草率……这些也为后来素素被带上九重天上后遇到的种种不顺埋下了伏笔。
情劫嘛，注定是要苦的，不苦怎么叫劫？
跳诛仙台是大家都十分期待的一个情节，因为大家都知道，跳下诛仙台，素素就能恢复记忆变回白浅了，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了，哈哈……
·
经常想起三百年后三叔说过一句话：素素就是白浅，白浅就是素素，早知如此，当初直接将她娶回来不就完了吗？四海同贺呀！
是啊，四海同贺！可惜没如果，情劫里夜华就是不知道素素是白浅呀，剧情就是这么急人……不过呢，如果夜华真的知道素素是白浅，剧情就虐不起来了，也没那么多看点了，虐虐更健康，大家懂的。
时间一晃便是三百年，三百年后，夜华浅浅桃林相遇，这是大家百看不厌的一集。夜华守着结魄灯苦等三百年，也未结出半点素素的影子，却在桃林里和他心心念念的素素重逢了，然而，此时的她却已不记得他了……
音乐《凉凉》再次响起，曲调带着淡淡的忧伤，却令人百感交集。素素，时隔三百年，他终于又见到了她，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
·
之后的东海相遇，这是真正的重逢，两人都确定，这不是梦。破云扇扇出的风吹走了青荇草，浅浅的白绫也随之出现了，眼尖的小团子一下认出了娘亲。闻声赶来的夜华望着面前一身青衣，白绫敷面的女子，激动地叫了声“素素”。
这一段夜华的演技太好了，大家公认的。
之后阿离的神助攻实在太管用，夜华也机智地用上了自己精深的套路，这一世的爱恨纠葛又剪不断了……
之后白夜二人同居狐狸洞，感情升温，大紫明宫后感情得到升华。血染大紫明宫，看霸气浅浅，看杨幂演玄女，演技大赏。（花絮：姑姑吊着威亚可以完成后空翻，好厉害。）
夜华将浅浅救回青丘后，迎来了全剧的第一次表白。“我既爱上了你，便再不会爱上别人了…”
这时候的浅浅还在夜华面前装老成，嘿嘿，姑姑，你可知道，夜华是师父的胞弟，元神和师父年龄一样大，跟他玩套路，你太嫩了！

墨渊元神在西海出现，白浅修书一封离开九重天。夜华以为浅浅喜欢的是师父，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结魄灯借给了浅浅，还去瀛洲取了神芝草，这一点和离镜嫉妒墨渊，不愿将玉魂借给司音相比，好了太多了。夜华这么做算是在帮情敌吧～
这时候的浅浅已经对夜华有感觉了，只是还不自知。西海寝殿里，四哥的一番话将她点醒。浅浅惊讶自己居然对比自己小九万岁的夜华默默动了情。
后来夜华散修为炼丹、断臂一事真正触动了白浅（断臂是个意外，炼丹是他真正下决心做的）白浅主动上天宫陪夜华，更加深二人的感情了。看48集，浅浅与夜华两情相悦，并主动提出要与夜华完婚，看到这里实在太感动了。
·
看三生从头到尾并没有哭过，可能我是一个比较冷血的人，还有点闷葫芦，这点和夜华有点像，很多话放在心里不会说出来。感动归感动，但不是用眼泪来表达的。当然，其他地方我觉得自己更像凤九。
个人觉得，夜华祭钟之后，白浅将他的仙体带回青丘，后来又不得不交还给天族，临别时倾诉的那段最是感人。
“我做凡人的时候，我配不上你，如今，我是青丘女君，我又留不住你……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但是，没关系，我会永远记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日子，我会将它们永远锁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我想跟你，说几句悄悄话。你知道吗？其实你在狐狸洞外，守了七天七夜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软了。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放不下架子来，夜华，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过去的几百年，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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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华离开后，白浅消沉了一段日子，整日醉生梦死，眼前浮现的，梦中遇见的都是夜华的身影。浅浅岁月何时归？十里桃林相思泪～曾经不甚在意的，如今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好在夜华常常托梦给她，梦境当现实，现实当梦境，日子也就这样过吧……
三年后，浅浅和四哥云游四方，渐渐地，也将生离死别看开了。飞流直下的瀑布，奔腾入河川，不舍昼夜，且从不回头。人生亦是如此，不能回头，总是要向前看的……
全剧中白浅经历了两次成长，而这两次成长的代价都挺大的。第一次是师父祭钟。白浅顿悟，不再贪玩，学会用功修行了，剜心头血七万年，之后又独自封印擎苍，不再是那个十分顽劣、爱闯祸的幺女。第二次便是夜华祭钟。堪破情关，大彻大悟，与四哥游历凡间时，已将生离死别看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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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V榜数据就知道，《三生》大家都看了很多遍，我也一样。有些喜欢的剧集看了好几遍，夜素凡世情缘、三百年后东海重逢、同居青丘、西海壁咚强吻、天宫两情相悦、祭钟后的生死别离和最后的桃林重聚，都是我很喜欢的剧集。
虽然三生一周年的时候我才刚刚看完全剧，但真爱是永恒的，时间不是问题，早追晚追都不影响我爱上它。
和一些把剧看了几百遍的仙友比起来，我对三生网播量的贡献微不足道，但我还是算得上三生真爱粉的。不说了，去重温三生了！

10.
午时过后，我和奈奈一同回了长生殿。周身的桃花香气还未散尽，正欲打听些有关素素的事情，耳边却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我回头一望，殿门已徐徐地开了，一位身着淡金色华服的女子带着一脸微微的笑立在门槛后头。
我一面猜想着此人的身份，一面将扇子速速收进衣袖。身旁的奈奈俯身向她行了礼，并低头道了声：“素锦娘娘～”
一瞬间，我心中了然。原来，这位就是夜华的侧妃——素锦。她自觉地走进来，朝我略略俯了俯身，道了一声：太子妃娘娘。我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习惯性的笑容。
一切本无异常，可谁知，待她抬起头与我目光交汇时，面上却忽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四周一片静默，她的嘴唇哆嗦了几番，终是没发出声来，但从口型也能大概看出，她想叫的是“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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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又是一个将我当作那凡人素素的。我无奈地笑笑，而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一双眼睛生得极美，老身长到十四万岁，竟从没见过哪位女子的眼睛生得这样美，像是饱含了无尽情愫，令人一见便不由得被吸引。不过，与那双眼睛比起来，她的容貌却普通了些，尚不及长海水君家的绿袖公主。
素锦这趟来，大约是要以夜华侧妃的身份来拜一拜我。想到此处，我便立在原地等着她开口。可谁知，她许久不发一言，面上惊恐的神色也一直未消散。
无奈之下，我只得耐着性子同她解释：“老身是青丘白浅，碰巧和那位凡人素素长得有些像相似，你不必多想。”
她低低应了一声，一颗悬着的心像是放了下来，稍稍挺直了身子，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笑容：“方才妹妹来过这里一回，想亲自拜一拜姐姐，却不巧误了姐姐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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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锦同我说了许多，大都是和九重天上的礼法有关的，我听的并不太认真。
她来拜我的时辰算得上合适，说的话也并无不妥，可我心里却莫名有些厌烦。回想起来，她叫的那几声姐姐实在令我头晕。
况且，此时的我心里还惦记着素素的事情。我将袖子里的玉清昆仑扇握得更紧了些。三百年前的事情还未向奈奈打听清楚，自然无心顾及其他。
“你既说要来拜我，那便快些拜吧！”我催促道。素锦愣了愣：“方才，妹妹已经拜过了啊！”
她这话说得十分新鲜。我回过头去细细想了一遍，隐约记起她矮下身来略略那一福。
呵！这便算是拜过了？我不禁皱了皱眉。
论阶品，我是个修炼了十四万年修炼成功的上神，而她，不过是个没甚斤两的小仙，两人身份千差万别。若是依照青丘的规矩，她须提前三日沐浴斋戒焚香，三日之后对我行三跪九叩的礼才算合适。
而如今，在这九重天上，她是太子侧妃，还是三百年前就入了洗梧宫的，地位虽比我这位正妃低些，却也差不了多少了。若是依照侧妃拜正妃的礼，她刚才那略略一福，还真可以算是拜过了。而后宫的嫔妃之间，也确实是以姐妹相称的，我虽听着别扭，却又不得不接受这称呼。如此看来，嫁入九重天这笔买卖对我来说委实不划算！

我勉强回了她一笑：“你这个拜法还真是个平易近人的拜法……”一句话尚未说完，一直盈盈立在一旁的素锦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两手一揖，伏倒在地。我愣了愣，心想，莫非她也觉得刚才那一拜太过平易近人，脸上挂不住了，所以又加了她认为“不平易近人”的一拜？
片刻后，素锦抬起一张刚柔并济的脸，道：“方才那一拜，妹妹依的是侧妃拜正妃的规矩，此番的这一拜，却是要拜恩人。姐姐这些日子对阿离的照拂，实让妹妹感激不尽。”
原来，她刚才“不平易近人”的一拜竟是因为这个！我淡淡笑了笑，道：“阿离从小没了娘亲，我既要嫁到天宫来，自然是要对他负责的。碰巧前些天夜华又带着他去了青丘，我也不好推辞。小团子一直粘着我，还总唤我娘亲，我便简单照顾了他一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也用不着谢我！”说罢，我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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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又静了一会儿，我并未仔细看素锦的神色，只觉得那一双极美的眸子里不太平静。
“阿离同姐姐…关系如此好，妹妹…便也放心了。”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君上对阿离的母妃用情至深，阿离的母妃当年跳诛仙台，君上也跟着一同跳了下去，天君将他救上来时，还只剩半口气，一身的修为也差点化个干净…”
“是啊！”我淡然地接口道，“他为了一个凡人娘子，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我最初听说时也十分惊讶，没想到，九重天的太子会是个如此痴情的神仙……”
一旁站着的素锦愣了一愣：“姐姐是如何听说的？”
“老身与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走得近些，三百年前，将夜华救醒的不正是他吗？”
“原来如此…”素锦不自然地笑了笑，以隐去脸上的尴尬。顿了顿，又接着道，“君上醒来之后，为了纪念阿离的母妃，在她的寝殿一揽芳华里亲手种下了满园的桃花。君上这两百年来没一时愉悦，姐姐既同阿离的母妃长得像，妹妹实在觉得，这是个缘分。如今，姐姐既已和君上成了婚，妹妹还是想用这一拜作为感谢，感激姐姐能够慰藉君上那颗死了一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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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手托着下巴倚在桌边，慢悠悠答道:“真是巧了，老身刚从一揽芳华回来～”此话一出，立在一旁的素锦又愣了一愣。
回想起来，今日她说的内容，大都是我早早便知晓了的，听与不听也无甚区别，只有这最后一句还算是有些深意。我默默地望着她片刻，看得出来，她这么说，是想暗示本上神在夜华跟前是团子娘亲的替身。
但她并不晓得，这件事是我之前看到一揽芳华满园桃花的时候，便已经感受到的。而她刚才这么一“提点”，不过是将我心中的想法略微加深了些罢了。
“清晨夜华君去朝会后，我便打算四处走走，谁知，刚出这长生殿，便闻到淡淡的桃花香。老身以前常去十里桃林，也甚是喜爱桃花，听闻这九重天上也有桃花，便立刻让奈奈带着我去了。那一揽芳华的桃花开得着实不错，和十里桃林已经不相上下。夜华君辛苦培育了三百年，终于等来了第一树花开，而老身刚一嫁到天宫，便赶上了这花期，也是种缘分呐！”
话音未落，只见素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伏在地上的一双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她今日来拜我，又同我说了这么多，原本是想将我刺激一番，可惜没刺激成我，反倒让她自己深受刺激，何其可叹！
我笑了笑道：“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既已拜完了我，便快些回去吧！这时辰，团子也该放学了，奈奈，领我去学堂接团子吧！”说罢，我潇洒地起身，和奈奈一道出了殿门，将素锦一个人晾在原地。

出了洗梧宫，我和奈奈一道走在通往团子学堂的路上。瑶池边，淡淡的花香甚是宜人。
过去数百年，四海八荒传闻中都言素锦是位宠妃。但细细想来，夜华先前去青丘小住了半个月，其间从未与我提起过素锦半个字，而小团子看上去同素锦也丝毫不亲近。
说是位宠妃，却没有一点受宠的样子，看来，这四海八荒的传闻也不甚可信。既是如此，素锦当年是如何入的洗梧宫，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于是，我转而问起了奈奈。
她犹豫了片刻，道：“素锦娘娘入洗梧宫，其实也是费尽了心思的。三百年前，折颜上神将君上救醒后的两月，天君着了一顶软轿要将她抬进洗梧宫。那一日风和日丽的，是个黄道吉日，奴婢亲眼见着君上将一把冷剑刺过她的胸膛，将她拒之门外。后来，她在君上面前献上了天族圣物结魄灯，说是有再造凡人骨血的法子，能帮奴婢的主子回来。君上万分思念小殿下的亲娘，这才让她入了洗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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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一番话，我心中微微有些震惊。想不到，素锦当年入洗梧宫，竟费了这么一番周折！“但这好歹也是天君赐婚，夜华就这样将素锦拒之门外，这是与她有多大仇恨啊，竟连天君的颜面也不顾了！莫非…先夫人跳诛仙台是被素锦逼的？”
我这随口一问，却让奈奈瞬间变了脸色。她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低声道：“三百年前天君颁了旨意，明令了再不能提此事，当初晓得这桩事的仙娥们，也全被天君分去了下界仙山，不在天宫了。”
见了她这紧张的神色，再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大约是素锦从前为了争宠，将素素生生逼下了诛仙台。
团子今年三百岁，可见素素跳诛仙台也就是近三百年间的事情，这个事定然也曾掀起过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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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多年前我封印擎苍时受了重伤，而后历了场飞升上神的情劫。尽管情劫中的事情我大都忘了，但之后的三百年，我并未听得九重天上有什么八卦趣闻，想来奈奈说的没错，那石破天惊的一桩大事，是被天君压了。
天君如此用心地掩盖此事又是为何？莫非，当年这件事，他也曾参与其中？思来想去，我觉得极有可能。
夜华是天族太子、未来的天君，从小便被寄予厚望。依天君的性子，定是想将他培养成一位威震四海的冷酷君王。因此，看到夜华对一个凡人用情至深时，天君如何能忍？更何况那时，他已经同我有了婚约。
天君最初愿意纳素锦为侧妃，心里自然是袒护她的，遇上这桩事，能借素锦之手除掉素素，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最后，再将知晓此事的仙娥全部赶去下界仙山，这收尾收得也够漂亮。九重天上的神仙，心思都是如此吗？我不由地感叹。

只是，这件事对我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呢？
我们青丘向来一夫一妻，九尾狐族一生只能寻一个配偶。两只母狐狸公然争一只公狐狸这样的事，我活了十几万年也从未见过。
而如今，夜华同我成婚前便有了位侧妃，还有了个儿子。若是换作从前的我，怕是真的难以接受这样一位夫君。
可此番嫁入九重天后，我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在意，对先夫人更多的是同情和惋惜，对小团子也是巴心巴肝的，只是看素锦不太顺眼罢了。
身为天族太子妃，是该气量大些才好。
只是，夜华当初为何会爱上凡人素素，素素又为何会来到九重天上？这些，我都还无从得知。
“那之后的三百年，素锦在这洗梧宫里，又是如何度过的？”我接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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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锦娘娘虽入了洗梧宫，君上却从不让她靠近一揽芳华，也不让她接近小天孙，只当她是养着我家主子眼睛的一个罐子罢了…”
“眼睛？什么眼睛？”我心里一个震悚，讶然道。
奈奈咬了咬牙，愤愤道：“她那一双眼睛，正是从奴婢命苦的主子身上偷来的！”
从素素身上偷来的？我的心猛地一颤，手不由自主地在面上拂了拂。我先前就觉得奇怪，那素锦生得也算不上多美，怎会有如此美的一双眼睛。原来，那双眼睛竟不是她的，而是素素的。只是…素素也不过是个凡人，为何会有这样美的一双眼睛？
一时之间，思绪有些繁乱，我沉吟了半晌，又侧了侧头，只见奈奈的一双眼微红。
“当初，素锦娘娘设计，将奴婢的主子带去了诛仙台。她故意弄伤了自己的眼睛，却说是奴婢的主子推的。天君便判奴婢的主子赔她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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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我心里一个震悚，素锦的心思委实太恶毒了些！将素素的眼睛赔给素锦，岂不是…要将素素的眼睛…从眼眶里…剜…下来？而最后做这件事的人又是谁？我不敢去想，只觉得两眼生疼。
“那时候奴婢天真，奴婢的主子也天真。这桩事后奴婢才明白，主子当初能在天宫平安度过三年，实属不易。乐胥娘娘说君上以为将自己的心思瞒住，便能保住主子。可他的心思瞒住了天上诸位神仙，包括主子，却终究没能瞒过天君……”一番话说完，奈奈的一张脸突然变得煞白，猛然回神似的嘴唇抖了几抖，低声道：“奴婢失言。”
我侧目望了她一眼，心中亦久久不能平静。停下脚步来，一手扶着瑶池边的栏杆，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座华丽的宫殿来，是情劫里的记忆。那里最是繁华也最是冷清，就像戏文里的冷宫，常年无人问津。无边的孤寂感将我心中卑微的希望一点点磨尽，事后忆起只觉得无尽苍凉、伤感。心中隐隐作痛，我将双手捂在胸口。
“娘娘不舒服吗？”奈奈关切地问道。
我轻摇着头，没有回话。冥冥之中，只觉得我的情劫与素素的遭遇有些关联。
我的心为何会痛，是在为素素惋惜，还是……

11.
彼时我正沉浸在郁闷的心情里，心上一片愁云，却又说不清难过的原因。
我扶着瑶池边的栏杆一言不发地走了一会儿，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猛然回神，只见团子一路小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叫着娘亲，模样十分讨喜。
我心上的愁云瞬间消散：“小团子，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瑶池这里和学堂明明还有一段距离呢！话音未落，团子已经扑进了我怀里：“阿离就知道娘亲在这儿！”
我笑着蹲下身，捏着他的小脸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团子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因为娘亲身上有桃花的香味啊！阿离在娘亲肚子里待了整整三年，对娘亲是最熟悉的了！”
“三…三年？那么久？”我不由愣了愣。
我知道他说的娘亲是素素。我们神仙怀孕大抵是需要三年，可素素只是个凡人，怀孕也需要这么久吗？难道只是因为…她怀的是夜华的孩子？
“三年不久啊！三百年才久呢！娘亲走后，阿离和父君一直在等你回来！”小团子两手叉腰，理直气壮地反驳着。
没想到这小团子还挺伶牙俐齿的！一时间，我竟有些无言以对了。因怕他生气，我赶紧用手指蹭着他的小脸，赔笑道：“娘亲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团子点了点头，接着道：“之前在青丘的时候，阿离就一直盼着娘亲快些嫁到天宫来。现在，娘亲嫁给了父君，阿离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来找娘亲了！”
“就你聪明！”我被他说得忍俊不禁，“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回去吃父君做的饭？”
“要！”小团子在我耳边兴奋地喊着。
“走吧！”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牵着他的手往洗梧宫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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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生殿，夜华已经在此处候着我们了，一桌丰盛的佳肴热气腾腾，想必是他刚刚做好的。小团子激动地跑上前去，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父君。
闻着食物的香气，一瞬间我心情大好。缓步来到桌边坐下，对上他柔和的目光，浅笑道：“还是夜华君想得周全！”
他望着我，眼眸里很是平静:“我听这里的仙娥说你去接团子了，便留在这儿等你们～”
我点了点头，顺手夹了些菜到团子碗里，之后便埋下头吃起来。
“夜华君的厨艺还是那么好！”虽不是第一次尝他的手艺，但我依旧忍不住赞叹。
“其实…父君以前的厨艺…也没那么好…”
耳边忽然响起阿离不太连贯的声音，小团子边吃边调侃道，“父君说过，他能有这么好的厨艺，都是娘亲的功劳！”
“娘亲的功劳？什么意思？”阿离这话倒是令我大开眼界了。

“以前在凡间的时候，娘亲不会做饭，父君天天为娘亲做饭，厨艺自然就练好了嘛！”
“在凡间？”我微微一愣，“哦，素素也不会做饭呀？真巧，真巧……”我尴尬地笑笑，而后匆匆瞥了夜华一眼，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与素素身上究竟有多少相似的地方，我都快数不清了……莫非，真如素锦所言，夜华的确是将我当作素素的替身？想到此处，我不由地皱了皱眉。
继续埋下头吃饭时，我心里忽然起了个疑问，阿离的真身是什么？他的娘亲素素是凡人，神仙和凡人的子嗣，真身会是什么？
片刻后，餐桌上只剩下几个空空的碟子，几个小仙娥自觉地前来收拾碗筷。
我冲阿离笑了笑，道：“小团子，你今晚想和娘亲一起睡觉吗？”
“想啊！阿离最喜欢和娘亲在一起了！”
·
我唇角微扬，心中窃喜。将团子留在身边，说不定能让夜华醋一醋，想让他离开，话也好说些。这两日我从奈奈和素锦口中听说了太多的事情，心里对他莫名有些抗拒。
夜华走后，我将内室里的蜡烛熄灭了大半，只留下寥寥几根，撩开幔帐，将团子抱上床，哄着他睡下。团子每日亥时都会入睡，先前我在青丘与他相处了数日，也算是摸清了这个规律。
很快，阿离便进入了梦乡，我坐在床边望着他许久，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我心里何尝不希望他是我的孩子呢？这张小脸多像我，虽说也像素素……
出神了许久，只觉得心里酸酸的，连自己要做的事都差点忘了，我将阿离留在身边，是想探一探他的真身。双手交叠在胸前准备施法，心却跳得厉害，我究竟在担心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
我闭上眼睛捏了个决。幻境中，浓浓的白雾笼罩四周，浓雾深处，一条白龙若隐若现。这条白龙体型虽小，长得却十分俊俏，眉宇间颇有灵气。没想到，阿离竟是只白龙！
我笑着从幻境中出来。印象中，夜华是只大黑龙，为何…阿离会是白龙？难道素素……她不是凡人？
耳畔回响着团子在瑶池边同我说过的话：
“阿离在娘亲肚子里待了三年……”
或许，素素真的不是凡人。可她若是神仙，又会是哪一族的呢？
我忽然想起我侄女小九的爹娘，二哥同我一样是九尾白狐，二嫂是一尾赤狐，两只狐狸在一起，便生下了小九这只机灵可爱的九尾赤狐。形随父，色随母，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阿离既是只白龙，他的娘亲必然是白色的，我低头看了眼熟睡着的小团子，恍然间，心里一个震悚，我…我不就是么？

我望着小团子的睡颜静静躺下，这一夜，我想了许多。我究竟是不是素素？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无法否认，那一日，我在一揽芳华里看见满园桃花的一瞬间，我真的希望自己是素素。一切皆因夜华的深情。他守着结魄灯苦等三百年，只盼着有朝一日素素能重回他身边；他亲手种下满园的桃树，只为她一人，即便三百年才等来第一树花开……
这样似海的深情，不说是我，就是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会为之动容吧？更何况，夜华是我过去三百年梦里挥之不去的身影……
那一刻，我真的在羡慕素素。
可如今，许多现象都在暗示我是素素的时候，我却有些畏惧了。
三百年前我独自封印了擎苍，之后的几年，我的记忆一直是模糊的。或许那时，我就是被丢到了东荒俊疾山，历了场劫，情劫里的我，就是素素。
情劫是每个神仙都要经历的，也注定是痛苦的，回想之前奈奈同我说过的桩桩件件，我便深有体会。
道理虽简单，可接受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若我真是素素，当初同居青丘时夜华为何要否认？后来又为何一直回避这个话题？
那场情劫中，我究竟失去过什么？最终，又是因为何种原因选择了离开？我的心思，夜华又知道多少？这一切，我都不甚清楚……
望着天花板思索了许久，只觉得两眼干涩。困意随之而来，我用手指轻轻揉了揉，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夜，我梦见的，仍是那个玄色身影……
·
翌日醒来时，已是辰时。
“娘亲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呀？”睁开双眼时，小团子已坐在床边望着我。
我只是淡淡一笑，起身帮他穿好了衣裳。
小团子自顾自地说道：“明日还是让父君陪娘亲一起睡吧！阿离听父君说过，以前在凡间，娘亲总爱抱着父君睡～”
此番话听完，我不禁老脸一红。以前团子说起素素的事情，我全没当回事，如今却是要认真起来了。老身活了十四万，竟喜欢抱着比我小九万岁的夜华君睡觉吗？想想都觉得丢人……
正不知如何回答他，奈奈的出现却帮我解了围。她拿着两件外衣走过来，道:“娘娘，这两件衣服您喜欢穿哪件？”
“哪件都行，随便挑一件吧！”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可话音刚落，小团子却忽然接了上来：“娘亲喜欢素色的衣服！”
我不由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父君说的，娘亲以前一直喜欢素色的衣服。”
这话我倒是无力反驳，过去在青丘的十余万年，我从未穿过大红大紫，除了大婚那日以外，其余时候穿的都是素色的衣裳。
提到素色，我忽然有些好奇，历劫时的我为何会叫“素素”，难道就是因为喜欢素色？
我存着一肚子的疑问，打算等夜华下朝后好好问问他。

将团子送去学堂后，我支开了奈奈，说是想独自去瑶池边走走。一路上，莲花的香气的沁人心脾，可闻得久了，却让人感觉到淡淡的苦涩味儿。我沿着蜿蜒的回廊一路向前，心里也不大清楚要去哪里，只觉得记忆中有只手在牵着我。
不觉中，已行至瑶池尽头，高高的台阶出现在我面前。台阶前是一座牌坊，仰头望去,“诛仙台”三个大字瞬间映入我的眼帘。我不禁心头一紧，我为何要来这里？
心里虽有些抗拒，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周围的一切都令我似曾相识，仿佛曾经来过一般。
天边的霞光有些刺眼，我顺手将白绫带上。
拾级而上，来到诛仙台顶端，这里似乎是九重天的最高点，四周除了茫茫云海，再看不到别的景物。低头望去，中心洞口处不断有戾气向上翻滚，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我扶着栏杆向中间靠近了些，迎面而来的强风瞬间将我面上的白绫吹落，这感觉，亦有些熟悉。望着四周的茫茫云海和耀眼的霞光，一瞬间，我心中波涛汹涌。
我究竟是谁？他们口中的素素，真的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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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白浅正在诛仙台“闲逛”,而洗梧宫里却来了位贵客：隐退三界，不问红尘的老凤凰——折颜。
紫宸殿内，夜华拱手行着礼，恭敬地问道:“上神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折颜不紧不慢地来到方几前坐下，道:“既然你问了，我便不卖关子了。我此番前来，是因为墨渊。”
“墨渊…要醒了吗？”夜华讶然道。
折颜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墨渊的元神已经找到了，就在西海大皇子体内。若想让他快些醒来，需先用结魄灯为他结魂，再渡四五万年的修为给他。结魂容易，渡修为之事可就……”
“我来渡他！”话音未落，夜华便十分坚定地回答。
折颜愣了片刻，而后冷叹一声:“你这小子，身上一共不过五万年修为，这么做是想将一身的修为散尽吗？”
夜华沉默许久，垂下头，低声道:“终归是我欠浅浅的，能还一些便是一些吧…”
折颜无可奈何地笑笑：“好吧，你执意如此，我也拦不住你，但你别忘了，渡修为是需要神芝草净化仙气的！”
“我去瀛洲取草便是…”夜华说得十分干脆。
折颜微微皱了皱眉：“墨渊的事情，天君知道吗？带兵出战至少也要有个理由吧？”
“此事无须惊动天君，我一人去便可！”夜华回答得依旧很干脆。

折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你不是在逞能？当年狐帝为了救浅浅，曾与瀛洲那四头凶兽恶斗过一场，神芝草是取来了，却也受了一身的伤，你一个人去……”
“不去尝试，如何知道自己行不行？”
折颜无奈地笑笑：“既然你已下定了决心，我便不拦你。不过浅浅那边，你可要处理好了，她的性格你也清楚，爱恨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我明白。”夜华点了点头，道，“我不会忘记那日我在桃林里对上神做出的承诺的。”
“好～”折颜欣慰地笑笑，而后缓缓起身道，“我要去找小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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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华领着折颜去了长生殿，却意外地发现白浅不在此处。问了守门的仙娥，只道太子妃娘娘送完小殿下后去了瑶池。“娘娘应该是去赏花了吧～”一旁的奈奈答道。
“瑶池…”夜华喃喃自语着，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样的感觉之前在青丘也出现过，那一次，他远远地看见浅浅脱去了外衣，光着脚走进碧绿的湖水中。不过是寻常的洗个澡，可他一想起素素跳诛仙台的情景，便觉得浅浅是要投湖。
如今的他虽已将她娶进了门，却仍担心有一天会再次失去她。三百年前和她一同在天宫里度过的日子，是他记忆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痛。瑶池的尽头是何处？诛仙台…他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浅浅，你别走……
众人还未回过神，一缕白烟已消失在了宫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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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诛仙台边许久，任由寒风将我的长发吹乱。前世的记忆又清晰了些，恍惚中，一个玄色身影从身后奔来。
忽然间，一只手抓紧了我的胳膊，将我猛地向后一拉，清晰的触感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猛然回头，瞧见的正是那个玄色身影。
“夜华？”
“浅浅…”他双目含泪，看我的目光犹如看一个要同他诀别的人。
他该不会以为，我也要跳诛仙台吧？
“你要做什么？我不过是来这儿看看…”我将目光转向别处，低声问道。
话音未落，他已将我紧紧揽入怀中:“浅浅，不要离开我…”
我依稀记得，那一日在青丘的翠湖边，他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心中忽然有些忐忑，难道我昨晚的猜测都是对的吗？
我本能地想挣脱他的束缚，可惜他搂得实在太紧，我甚是无奈，只能默默配合着。
“夜华，你难道…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我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想以此试探他的心。
谁知，尚未等到他的回答，耳畔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五？没想到你竟在这儿！”

尚未等到他的回答，耳畔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五？没想到，你竟在这儿！”
一瞬间，我心中甚是诧异，这声音不是折颜吗？“折颜…你…你怎么来了？”我倚在夜华怀里，侧过头望向他。
老凤凰缓步走上台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诛仙台，口中喃喃道:“呵！你若不是来了这儿，夜华刚才也不至于那么着急啊～”
我木然抬头看了夜华一眼，隐约觉得两颊有些烫。他抱着我的手仍不愿松开，无奈之下，我只得冲他使眼色，同时打着哑语道：快放开！
夜华望着折颜似笑非笑的神情，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罢手了。
“小五，天宫的酒好喝吗？”
“什么酒？”老凤凰这句话听得我莫名其妙，“我没喝酒啊！”
“没喝酒？”折颜故作惊讶状，“那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我…”我一时无言以对，没好气地瞥了夜华一眼，心想着：还不都怪你！
“折颜，你还没说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我来这儿…自然是有要紧的事啊！”虽说是有要紧事，老凤凰回答得却是慢条斯理。
我仅剩的一点耐心已被他消磨殆尽：“折颜，你就别卖关子了！”我抛开了夜华，快步冲下台阶去，“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看着我急切的模样，折颜总算恢复了正经神色。他将目光飘向远处，悠悠回答道：“墨渊要回来了！”
“师父？”我心里一个震悚，没想到，他竟是来说这件事！可转念又想，三百年前我便被他诓了一场，如今这番说辞，又不知有几分可信。“折颜，你又想骗我？”
“这次真没骗你，墨渊的元神我已经找到了！”老凤凰说得十分认真。
我两眼直直地望着他，沉默了几秒，道：
“那…既然师父要回来了，你不先来找我，先跑去找夜华做什么？”
老凤凰并不回答，冲我淡然一笑，反问道：“他和墨渊长得如此相似，你难道就不怀疑他和墨渊的关系吗？”
夜华和师父的关系？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一个天族太子，一个天族战神，能有什么关系？”
“或许…墨渊有个同胞兄弟呢！”折颜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神秘。
“同胞兄弟？”我诧异地望着折颜，满脸不可置信。我好歹也跟着师父学了两万年，怎么从未听他说起过？“你还是别开玩笑了，快说师父吧！师父的元神到底在哪儿？”
老凤凰看了我一眼，平静地答道：“就在西海大皇子体内。”
西海大皇子…大师兄的哥哥？为何会是他？我微微愣了愣，心中甚是疑惑，便又追问了许多，折颜也一一回答了。
原来师父用了过去七万年，努力集好了自己的魂魄。那魂魄如今还有些散，须借着旁人的仙力慢慢调养，待调养好了，才能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真正醒来。正是因为如此，师父才令自己的魂魄躺进了西海大皇子的身体，借以调养。之所以选择西海大皇子，是因为他年幼时曾欠过师父恩情。
知晓一切后，我心中只剩下一番感慨：师父果真没让大家失望！我心心念念了七万年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个着落了…我默默垂着头，眼眶有些湿润，心中波涛汹涌，一时间竟不知该答些什么。
此时的我满脑子都是师父，原先想要探寻的自己的身份，还有当年素素的事情，已通通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沉默了许久，喃喃道:“折颜，我想现在就去西海看看师父～”一句话说完，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折颜轻轻拍着我的肩，眼里露出几分慈爱的目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