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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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阳王雖是一方藩主而已，但在領地內的規格設制並不亞於君王，也有自己專門的太醫院，院中所养的太醫們都是各地網羅來的名家，醫術之精絕不遜色於皇家御醫。

新朝天子來訪邺州的這天夜裏，太醫院排名第一的醫正大人，一位須髮斑白，看著就讓人放心的老太醫被領主在下半夜召進了宮廷，去處理他此生絕想不到會處理的情況。

“你說說看，他為什麼會痛成這个樣子？”韓阳王毫不臉紅地問，“我知道男人是不太容易接受，但還是第一次看到像他這樣的……”

李在煥忍著痛丟過去一个枕頭，砸在韓相爀臉上。

老醫正果然不愧是見多識廣，遠非上午那個菜鳥太醫可比 ，最初的震驚與慌亂過去之後，已經恢復了穩健的醫者之風，上前准備檢查至尊天子受傷的情況。

可別扭的李在煥哪有那麼合作，一面緊抓著被子不放，一面喝斥著：“大膽！放肆！給朕出去！”

雖說韓阳人對皇帝的敬畏之情一向很淡，但他毕竟是天下第一人，也不好強行掀開被子查看某個部位的，所以老醫正將求援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主子。

“乖，你明明受傷了嘛，快松手讓太醫看看……”韓相爀坐在床邊扯著被子，哄道。

“ 不要！出去！你們都出去！你也出去！”李在煥尖叫著，死死抱著被子不放。

“ 沒關係，太醫年紀可以當你爺爺啦，有什麼好害羞的？”韓相爀努力找到他手的位置，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掰開。

“ 都說了全部出去！你們敢抗旨？！” 這句很有威嚴的話從縮在被子裏的人口中說出 ，威力被折掉了九成 ，而且一成從來就沒被韓阳人放在眼里過。

韓相爀為免他掙動加劇傷勢，上床壓在他的身體，強行掀開棉皮一角，只露出下半身，很體貼地讓他地臉全部埋住。老醫正認真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找出一瓶藥膏小心地抹了進去，李在煥忍不住又痛得蜷起腿，韓相爀滿面心疼之色抱起他，吻去他眼瞼下迸出的淚花。

“到底怎麼回事？”將在煥安放好盖上被子，韓相爀來到老醫正面前，“ 我已經很小心了，就算是第一次也不應該變成這樣啊？”

“回禀王爺， 這世上確有少部分的人天生接受程度就比一般人差一些 ，容易傷到，痛感也比較強烈，不太適合這一類的……呃……活動……”

“那怎麼辦。能治么？”

“……這个…… 因為不是病也算不上是治，只能在行為過程中加倍小心一些，使用一些藥物，注意善後，及時療傷，尚可以改善些許，當然，最好是不做。”

“這不可能。”韓阳王断然道。

“那……王爺可能要辛苦一些…… 不過也許次數多了以後，能夠更適應一些”

“哦， 我知道了，你快去多研究些好用的藥，本王可不要他每次都這麼痛……”韓相爀正說著，突覺耳後一陣風聲，忙低頭一躲，一只鞋擦著頭頂飛過去 ，端端正正砸在老醫正臉上。

33
新任天子此次駕臨邺州，共計停留了兩個月的時間 ，其中的一個多月是躺在床上的。原因有二，其一， 因為第一次親密接觸而不得不卧床養傷；其二，也是因為第一次親密接觸而不得不卧床養傷。傷由于韓阳王勤于換藥的關係倒是好得很快 ，但病卻拖了很久，煩得李在煥常常半夜偷偷親韓相爀，想重新給他傳染回去，可惜直到痊癒也沒能成功。

也許是病中的人尤為脆弱的原因，本就愛做惡夢的李在煥這方面的情況越來越糟，除了兩個異母弟弟和栉王外，他還會夢見瘋老冷宮的紋妃，夢見慘遭毒死的元植，夢見憔悴絕望的弘彬，夢見橫眉怒目的鄭澤運，甚至還會夢見自己又回到當年被囚禁的濕牢，身邊都是僵硬的屍體。

每次韓相爀把他搖醒後，都會逼著他講述一遍夢境的詳情，因為幾乎不做夢的邺州之主相信，無論怎麼樣的惡夢，只要開口把它講出來 ，以後就不會再夢到，即使再夢到，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害怕。

這個理論也不知靈也不靈， 但午夜夢醒時身邊有個不設防的人可以說說話，對在煥而言也算一件值得安慰的事情。

半夜相偎私語的時候多了，話題慢慢也就扯開去。有時明明是在講惡夢，說著說著就离了題，講到小時候紋妃一向待他很好，常留好東西給他吃，講到母后終管貴為皇后，卻每年都要親手做一件新衣給他穿，一直到他成年為止，也講到異母兄弟們雖然不親近，但也曾一起出獵一起遊戲，分享過快樂與純真。所有的人在記憶中，都跟在惡夢裏完全不一樣，常常叫他忘記了什麼才是真實的，什麼才是扭曲的。

听了在煥各式各樣的夢後，有一天晚上韓相爀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你好像從來沒有夢見過柳儿？”
李在煥看了看他，慢慢側過頭 臉上映著帳外幽幽地燭光，低聲道：“當然見過……但柳儿是最愛我的，他每次來看我，都是清清爽爽，快快樂樂的，穿著很漂亮的衣服，跟我坐在一起，聽我說話，對著我溫柔地笑。只要有柳儿的夢，全都不是惡夢，不會驚醒，更不會哭泣。所以你是不知道的……”

韓相爀突然覺得胸中涌起孩子般的不服氣，猛地撲過來把他壓在身下，不高興地說：“ 我才是最愛你的，我不仅要到你的美夢裏去，我更要到你的惡夢裏，以後不管你夢到多可怕的事情，一定要向自己身邊看看，你會看見我站在那裏，和你站在一起。”

李在煥鼻子酸酸，有些不自在，把他從身上推下來，翻身背對著他道：“ 你總愛胡言亂語，就算你是韓陽王也不見得什麼事都依著你的姓子來。”

韓相爀依過去從背後攬住他，在耳後啄了一口 ，笑道 ：“ 怎麼是胡言亂語呢，至少也該是甜言蜜語吧。別嘴硬不承認，跟我在一起，你就算做了惡夢有沒那麼難受的。”

李在煥閉著嘴不理他，其實當然是無從反駁，只有蒙了被子裝睡。

韓相爀無聲地笑，把手探進中他的衣底，悉悉索索地動作著，從該摸的地方一直爬到不該摸的地方。李在煥起先還忍著，後來實在忍不住，一掌拍開，嗔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干什麼？”

“你剛剛出了一身冷汗，我來幫你換一件內衣。”韓阳王興致勃勃地道， 開始光明正大地拉扯李在煥的亵衣底褲，名為換衣， 脫了之後卻遲遲不肯換一件穿上去，而是連自己的也通通脫掉了。

李在煥掙扎了半天，反而弄得自己面紅心跳，只好咬著牙道：“說好了，不許進去。”話剛出口，臉上便是 一陣滾燙，覺得自己這輩子也沒說過這么丟臉的話。

帳內很快就只有棉被的翻動聲、濕潤的親吻聲、粗重的喘息聲和壓抑的呻吟聲。熱烈的氣息似乎透過了薄薄的沙緯散到燈光盈潤的室內，一片春意無限。

“你干什麼……”半晌後，有人惊叫。

“再試一下嘛。”

“不行，說好了的。”

“就試一下下……”

“不……”

“就一下下……”

“……”

努力的時間不算短，但最終仍以一声慘叫告終。

次日上午，當朝皇帝仍是卧床休息 ，邺州的王與太醫在偏殿的房間裏討論嚴肅的醫學問題，態度十分認真深入，連午飯也忘了吃。

最後他興沖沖來到李在煥床前，心情大好地說：“ 太醫說這次你的情況比上次好多了，只要我們繼續努力……”

又是一只鞋飛來，忙閃身躲過 ，開玩笑，如果是枕頭什麼的讓他砸著出出气也沒啥不好，可被一只鞋打在頭上實在不符合韓阳王的美學原則，更何況那還是一只木屐。

又休養了幾天，李在煥能下床自由走動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準備起駕返京。雖然跟預想中的不一樣，而且當初使他來到這裏的那件事情也沒有得到任何的解決，但李在煥的心境已不再那麼絕望與淒楚，他現在的主要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對付韓相爀捉弄他的新花樣上。

而對於哪個人所說出的愛字，他告訴自己聽聽就算，當不當真對韓相爀沒有什麼區別，但對自己，一旦當了真就是一個不小的負擔。毕竟從小，他就不是一個足夠酒脫的人。

若論酒脫，全天下沒人比得上邺州的統治者，那个戲看人生的韓相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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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李在煥來時輕車簡從，走時當然也不會太麻煩，不過毕竟是一朝天子，隨衛扈從一路行程，都有很多需要考慮和安排的地方，年輕的皇帝也不想弄得跟落荒而逃般，徒添自己的狼狽，所以準備工作也做了整整三天。

韓相爀沒有反對， 更沒有阻擾， 每日悠然地陪著初癒的在煥賞花看景，賦詩听琴，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表演出一點依依离意，反而讓人心理不是滋味。

出發的那一天，李在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掙脫了糾纏不休的韓相爀，按原定時間起了床。梳洗已毕，照例一起吃了早餐 ，並看在將要分別的份上，忍耐著完成了韓陽王最感興趣的餵食遊戲，沒有扔過去一個饅頭。

穿上黃袍，披上頭篷，李在煥仍是 大家慣見的那個冷淡疏璃，面無表情的孤傲皇帝，尤其站在風姿艳丽 ，一笑天下醉的韓相爀身邊，更顯得不那麼好親近。

在邺州人心中， 韓阳族长才是至高無上的天下第一人，韓相爀更是歷代韓陽王中最受臣民擁戴的一個 ，一路上陪著李在煥城乘輦出宮到城門，邺州百姓夾道歡呼争看，場面极盛，吵得李在煥腦門儿發疼。

“別綳著臉啊， 大家為了看你一眼大清早的等著呢，邺州不常能看到皇帝，你好歹賞他們个笑臉吧。”韓相爀一面四處拋散招蜂引蝶的笑容。一面小声到。

“ 他們才不是來看我呢，他們是來看你的。”

“ 我常年都在這儿，有什麼好看的，你更稀奇一點，快笑一個。”

李在煥憤恨地瞪了這個可以把一次簡單的出行弄得這麼隆重煽情的男人一眼。

“ 不要用這種眼神啊，你不想我在這種場合吻你吧？”韓阳王笑道。

皇帝嚇了一跳，趕緊把眼光調開，轉向兩邊的民眾，淺淺地露出一個笑容。雖然一向給人的感覺冷漠無情，但李在煥破頤一笑時仍帶著一種他獨有的极度魅力，街道兩邊的歡呼聲更大。

韓阳王在一旁笑得非常得意，悄悄地從寬大的袖中伸過手去握住李在煥的指尖，輕輕撓著掌心，弄得他癢癢的，卻既不敢猛力掙扎，也不可能當著這麼多邺州臣民的面，朝他們所愛的王臉上甩一記耳光，只能在心裏念著：“忍吧忍吧，反正快離開他了……”

到了城門口，韓相爀风度翩翩地扶著李在煥下了龙辇，換乘八驂馬車。恭立在城門口的邺州官員們神情不舍地跪了一地，圍在附近的有些民眾竟唏噓起來。

“真不愧是你的臣民啊，也這麼会做戲。”李在煥冷冷道，“我才不信我走会讓他們這么傷心。”

“這是當然的。”韓相爀凑到他耳邊，“他們這么傷心不是因為你走，而是因為我走。”

李在煥吃了一惊，猛地轉頭，沒想到倆人靠得近，一不小心嘴唇竟掃過他的面頰，頓時滿臉通紅：“你……你說什麼？”

“我們才新婚，怎么忍心分隔兩地，所以我要陪你去京城住些日子。他們舍不得我走，才会這么傷心啊。”韓相爀笑眯眯地道，說得理所當然。

“你……你要一起走？為什么我從來就沒听你說過！？”李在煥又惊又气，都快結巴起來。

“現在說也不遲嘛。你放心，一路上我都安排好了，等到了京城，那就是你的地盘了，你可要對人家好哦。”韓相爀笑得魅媚入骨，還輕輕朝李在煥頸間吹了一口熱气。

年青的皇帝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把韓相爀的手猛力一甩，气呼呼先就登上了馬車，渾然不覺自己的表情就像个閙別扭的小孩。

從此之后，縱然天下人都說本朝皇帝性格阴冷，行事厉辣，邺州人也会搖頭說：“不是吧，皇帝陛下還是很可愛的啊……”

抽空來一更，還有几章，看來樓樓要在台灣更文了明天晚上飛，所以明天可能不更了不過要是人多就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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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累了有時間先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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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治理國政，李在煥的手腕與才干未必胜得過去世的先皇，但他卻有一个較大的优勢，那就是不仅用不著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遏制韓阳一族上，還得到了邺州之主韓相爀的全力支持與輔助，因而登基兩年來，政績顯著，国力更盛，在民間的口碑也不差。

李在煥的煩惱，不在繁重的国事，多半來源于私情家务。

他與皇太后之间日漸疏离，除了晨昏定省，母子倆竟別无可說之語。鄭逦瑛近來神智時清時明，常常无法自控地大哭大笑，但她仍是宮中品級最高的貴妃，在煥念著原配的情誼，兼她又是鄭太師的愛女，鄭澤運的親姐，所以怎麼也不忍貶謫到冷宮去。弘彬在北疆表面上過得還不錯，筑城关，練新兵，后來還幫著韓阳王治水，慢慢脫卻了當年一团稚气，可离他返京的日子越近，李在煥的心中越是不安。

不過以上的种种煩心事，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那个磨人精韓相爀。

自從有了最親密的關係后，韓阳王便對開發他的身体產生了无以倫比的興趣，只要是住在京城，便理所當然的要宿在宮城內，親昵之态毫不避人。最初還有几个白胡子老臣提出异議，說什么外臣不得宿于內宮，恐于礼不合，但在他們一一被韓相爀弄去皇陵守墓后，再也沒人敢置一辞。

倆个之间的性事也漸入佳境地彼此都很了解如何帶給對方最大的滿足與快樂。主要的麻煩，仍然在于那最後一步。

雖然韓相爀百折不撓地進行了整整兩年的努力，李在煥依然每次都疼得要命，沒有一次做完過。尽管倆人籍由其他方法同樣可以享受到欲仙欲死的性愛快樂，但韓阳王卻拗著勁儿非要完成這最後一關不可，李在煥絞終腦汁也不能使他放弃這个念頭。

韓相爀照常京城邺州兩頭跑，一年大約有七八个月住在皇城，夜夜拥抱著那个喜歡摆出冷冰冰面孔的至尊天子，差不多每兩三天便來一場魚水之欢。對這樣的關系，李在煥早已接受，他最怕的，是倆人汁水淋淋交纏在一起時，那个人挑著一双絕美的凤眼柔声哀求：“讓我再試一試吧……”

拒絕、拒絕、再拒絕。

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拒絕韓相爀三次以上的。

除了李在煥。

他一般可以狠下心腸拒絕五六次，但最終，還是不情不愿地讓他試，每次試下來的結果，都是痛得死去活來，想啃他一口都沒力气。

只有韓相爀仍然樂觀地說：“一次比一次好耶，最多再兩三年，你就是完全是我的人了……”实在是叫人想不吐血都難。

越來越親密的倆个人之间，漸漸已不再提一个“愛”字。韓相爀不再 逼著他回答究竟愛不愛自己，李在煥也不再常常猜測他的一言一行到底是真是假。

他們都很珍惜這樣的關系，并且想著就這樣過一生也沒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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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二公子鄭澤運逐步接管了其父在朝中的事务，成为李在煥较为倚重的臣属。每每看到这个年轻人，皇帝总是忍不住会想起那个早夭的少年。少年的墓地就在西山，碑上刻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元植之墓”。李在煥有时会去看看，焚焚香，烧烧纸，祈告他原谅皇族的软弱与罪孽。

韓相爀每次来京城，闲暇无事时便常喜欢去逗弄看起来优秀完美的鄭澤運，花样之多，令人防不胜防。鄭二少爷起先还认认真真地还击，后来发现此人无聊的程度与自己远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便采取不闻、不问、不理的三不政策，提高警觉，避免上当，拒绝与他进行无聊的游戏。

缠着鄭澤運玩了几次的韓阳王在枕席之间向皇帝陛下进谗言，几乎敢肯定地说那个名叫元植的少年应该没有死，理由是“鄭二那种拙劣的演技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啦”。

李在煥惴惴然不知该不该相信，也许因为功力有差别吧，他盯着鄭澤運看了很久也没办法达到“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的程度。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着。

这年夏天，已是韓阳领地的北境出现水患，韓相爀连夜赶回自己的封地安排抗灾救灾事宜，虽然邺州根基深厚，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局面，但也忙得人脚不沾地。

这年秋天，二皇子弘彬终于从北疆快马加鞭地回到了京城，风尘未洗就先赶到皇兄的面前，表示自己仍然渴望与元植相守终生。

年轻的皇帝用冷漠的面具遮掩着哀伤的表情，他告诉弟弟，元植已经死了。

垂下眼睛，不忍去看那张被打击得几乎崩溃的脸，李在煥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形式的安慰都毫无效用，除非………元植真的没有死。

弘彬不愿相信天人永隔的噩耗，他拒绝再听哥哥所说的任何话，疯狂地在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常常呆立街头，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希望奇迹出现，能再次让那抹纤薄的身影映入相思的眼眸。

李在煥有时会偷偷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憔悴痛苦的徘徊与追寻，感叹自己掌中如斯江山，却换不回弟弟最心爱的人。韓相爀的断言偶尔会回响在耳边，他希望这个断言是真的，只不过如果元植真的未死，如何来证实？他又会在哪里？

来到西山的坟前，凝视着墓碑上冰冷的“元植之墓”四个字，还有墓前的烛泪香灰。这些香烛还是李在煥上次来的时候供上的，因为少有人至，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弘彬自从得知元植的死讯后就不愿再跟兄长说话，所以李在煥没有机会把这个墓址告诉他，他当然也没有来拜祭过。

身边的内侍低声催驾回宫，在煥只得黯黯然转身离去，缓缓行了两步，心头突然一跳。

这个墓……是鄭澤運所造，这个墓址，也是鄭澤運在他的百般逼问下说出的，如果真的是元植的埋骨之所，为何鲜见鄭家上祭的痕迹？

“王成儿！”回身叫了一声自己的贴身内侍，面上虽仍无表情，但胸口已意乱如麻。

“奴才在！皇上有何旨意吩咐？”

“传几个力大的太监，把这个墓给朕掘开，动作小心，别弄坏了遗骸！”

王成儿惊得一怔，却畏于李在煥素来严厉，不敢多说，急忙安排了人手小心翼翼地开始挖掘坟茔。

很快，一具黑色棺木沾满泥土被抬到地面上，在煥咬了咬牙，暗暗祷告一句死者勿怪，下令打开棺盖。

大大的长方棺木内，用白缎裹着的，是一具小小的猫骨。

当天夜里，李在煥微服来到鄭太师府，在小花厅静静等侯外出的鄭家二少爷回来。

鄭澤運看到他时吃惊不小，立即屏退了下人，身边只留下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侍僮，显然是他的心腹，惹得李在煥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个侍僮长着一张甜净可爱的清秀面庞，乌黑的眼瞳灵动之极，听到鄭澤運躬身口称“陛下”，不仅没有表现出惶恐的样子，反而立即睁大了眼睛，好奇地上上下下盯着在煥拼命地打量，好像是难得见到皇帝，所以要一次看个够本一样。

李在煥没什么心情管这个小小的仆人，他来此别有目的。虽然墓中并非人骨，但也不能就此证明元植未死，也有可能是鄭澤運不愿让师弟真正的埋骨之地被人打扰而刻意说来骗他的，因而李在煥想来探探口风。

鄭澤運的警觉性很高，咬紧牙关滴水不漏，但他越是这样小心防备，李在煥越是觉得金元模活着的可能性很大。若是人真的已死，鄭澤運何须如此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行踪？显然是担心皇帝会对师弟不对，故而百般回护。

从鄭府回宫后，青年天子心情极佳，但他并不想立即告诉弟弟这个消息。

金元植诈死必然有他的理由，若他不愿让弘彬知道真相，也是他的权利和选择，旁人乱插手，效果说不定适得其反。只要人活着，李在煥已然觉得十分心安了。

喝了一碗参汤，李在煥坐在龙案后开始批阅今天的奏本。最近选到身边的文书女官映娥十分的聪颖慧黠，每天都把奏章按重要与紧急程度列好，整理得井井有条。

最上面一本为明黄的封皮，使用这个颜色的若非是直系皇亲，就只有韓阳王。李在煥心头一跳，忙伸手拿来一看，果然是邺州廷寄来的。翻来细阅，通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闲聊，宛如韓相爀的生活日记般，只在末尾处提了提邺州的现状，似乎形势一片大好。

李在煥的心情陡然阴沉了几分，一挥手把奏折扔开。这个死韓相爀，既然邺州没什么大事了，为什么快半年都不来京城？

女官映娥正在剪烛花，见状忙过来拾起，低声道：“陛下，何事着恼？”

在煥怔了怔，被自己刚才自然而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不会吧，那个韓阳骗子每次来都要弄得他痛上好几天，自己发疯了居然会想念他？！

“这个奏本上通篇废话，有什么重要的值得放在第一本？”咳了一声，皇帝掩饰般地斥责女官。

映娥愣了愣，忙躬身道：“婢子以为……陛下一直在等邺州的奏本……”

李在煥啪地一拍龙案，有些反应过激地怒道：“朕什么时候等过韓阳王的奏本？！”

映娥吓得立即跪倒在地，不敢多言一个字。李在煥瞪了她半晌，也没再继续发怒，哼了一声“起来吧”，就埋头开始处理国事，想把韓相爀从脑子里赶开。

而此时，那位被人拼了命从脑子里驱赶着的邺州之主韓相爀，正高高兴兴地对自己韓阳戏班新排的戏目进行着最后的指导和改正。

这出戏是他为了李在煥一个月后的生日赶排出来的，整整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单是想像自己那个别扭的至尊情人露吅出阳光般微笑的样子，韓相爀就乐得合不扰嘴。

新戏排练完毕，再挑了好些时新的雅致玩物，韓阳王开开心心地安排了封地内的事务，准备三天后起程进京，好好地把思念已久的那具身体抱在怀中狠狠疼爱一番。

然而先一步传来的，是令人魂飞魄散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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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完了它
一個韓陽府駐京下屬，連夜狂奔來邺州，嘴唇起泡，渾身尘灰與汗水，連滾帶爬地扑到韓相赫腳下，啞著嗓子說：“ 殿……殿下，京城發生大……大地震，災情……嚴重……”

那一瞬間心臟被抽空的感覺，韓相赫以後無論何時回想起來，臉上都會急劇變色 ，一向樂觀洒脫的人，竟也會只聽了一句話，便不可遏制地想到最壞的事情，手足軟得站都站不住，張了張嘴 ，卻又什麼也不敢問出口。

“皇帝陛下可安好？”韓阳王道輔最諳主子的心意，立即追問。

“ 當時情況……混亂，屬下費尽功夫才……才找到宮里一個管事的太監……听……听他說皇帝陛下只受了些惊，似乎……沒有受傷……”

“似乎？”韓相爀恢復了些許力气，斥道：“似乎是什麼意思？皇上到底有沒有事？”

“沒什么大碍是肯定的，只是不知詳情……”

韓陽王一揮手，命這名下屬去休息，回身吩咐首輔，立即準備充足的救災物資，派得力人手以最快速度押送到京，自己卻單身一人，先行飛馬入京，看看那個要強的情人到底有沒有事，好安安穩穩把自己一顆心放回原位，畢竟這樣驚慌失措，實在不像是那個永遠不會被擊倒的韓陽王啊。

不眠不休地趕了一天一夜的路 ，飛奔進了皇城，止住沿途內監宮女們的跪拜與通部，來到了情人的面前。

小榻上合衣而睡的，是那個一直在拒絕幸福的小孩，臉上疲倦已極的痕跡，顯示出這一陣子處理如此大事的辛勞。韓相爀的覺得心裏最柔軟的部分酸酸痛痛的，只想把他緊緊擁入懷中，又不願打攪他疲累後短暫的睡眠。

輕輕摸摸他的臉，印下淺淺的吻，韓陽王優雅地站起身，秋波掃掃身邊的內侍，笑道：“準備水，本王要沐浴，跑了十多個時辰，脏死了……剛才一時太急了點，竟沒注意到是這個樣子跑進來的，幸好皇上睡著了。”

太監們早就習慣了韓陽王對儀容儀表的高度重視，忙忙地去準備熱水。等韓相爀洗得乾乾淨淨，打扮风姿楚楚後，李在煥竟然還沒有一絲要醒的架式，看樣子似乎要睡到第二天天亮。

韓相赫見他累成這樣，干脆點了催眠的熏香，讓他徹底休息一下，再命內侍召鄭澤運來商議灾后的事宜， 卻吃驚地得知那個完美的鄭家二少爺居然倒霉地被埋在房子底下，受了重傷，頓時勾起了韓相赫想去逗他玩的癮。

李在煥醒來后得知韓阳王已到， 雖然表面上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但心裏卻安定了許多。細細想來，好像從小便是這樣，每當有大事發生時，他總是自己最後的依靠，似乎只要韓相爀還在，就不是山窮水盡的絕境。

推窗望月，冷重的前塵往事倦倦地漫個心頭？這一生掙掙扎扎，為了只是一個不傷人，不負心，然而堅持到了今日，卻常常忍不住想，自己犹豫閃躲多年，可會傷了他？可曾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