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鬼界•心魔使然

就在幻境再次扭曲之时，阻隔外界的屏障也骤然出现了一丝裂缝，幻境之外的车学沇看准时机，一个闪身便终于成功地再次踏入幻境。

刚一进入幻境，车学沇便看见了瑟缩在灶台前、哭泣得如同孩子一般的郑泽运。霎时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车学沇顿时心痛得无以复加。蹲下身来，车学沇将手搭在郑泽运的肩膀上，安慰的话语却哽在喉头，一句都说不出来。

感觉到肩膀处温热的触感，郑泽运兀地抬头，在看清面前的来人后，猛地一把抓住车学沇的手臂，仿佛那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学沇！你回来了就好！我的法术不灵了，救不了母亲......你帮我救救她！求求你，帮帮我！”

看着眼前心神紊乱、几近癫狂的郑泽运，车学沇只觉得内心陡然烧起了一股莫名的火焰。为什么直到现在这个人还在执迷不悟呢？为什么直到现在这个人还要折磨自己呢？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将这个人带离苦海呢？

“啪——”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车学沇已然扬手掌掴了郑泽运，用力之大，令郑泽运不自觉地偏过头去。手掌剧痛，却抵不过心痛的一分一毫。

“郑泽运，你大爷的！你给我清醒一点！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再也无法克制地怒斥出声，车学沇从嗓音到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着抖，“这是一个幻境，它会不断地在同一个时间段里无限循环！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你谁也救不了，你只能救你自己！倘若你还要固执沉沦下去，你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直至神元耗尽、灰飞烟灭，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该怎么办......”凌乱不堪、近乎走火入魔的神识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郑泽运无力地坐倒在地，低声呢喃，“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知晓面前之人的神智正在逐渐回笼，车学沇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找回了原有的位置。轻叹了一口气，车学沇再开口时，已恢复了温和柔软的语气，“这个幻境是因你的心魔而起，也只有凭你战胜心魔，方能破此幻境。我知道你一直对当年伯母的死耿耿于怀，可这根本无关于你。生死自有天定，你也是时候放下了......”

车学沇的话音还流连于耳畔、尚未飘散，小木屋的门口处，那个让郑泽运执着了数万年的身影便再次如约而至。只不过这一次，郑泽运终于明白那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虚幻不实的假象。

一步一顿地走到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幻象面前，郑泽运听到自己沉声开口，“恍恍惚惚归于定，虚虚无无化于实，破。”

伴随着最后一个话音的飘落，眼前的幻象应声消逝，紧接着，整个幻境再也支撑不住，崩塌碎裂为无数细小的碎片飞絮，仿若风卷落叶一般，散于空中，转瞬便已去影无踪，无迹可寻。

目光追随着幻境的最后一点碎片消失在视线尽头，郑泽运不再失声痛哭，只是安静地任由泪眼模糊、泪水潸然。

“没事了，都过去了，”见此情景，车学沇走上前来，将郑泽运拥入怀中，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脊，“我在这儿呢，会一直陪着你的。”

“对不起，”伸手回抱住车学沇，郑泽运用耳朵蹭了蹭对方柔软的鬓发，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对不起......”

“你无需抱歉，”车学沇闻言笑了笑，柔声道，“一直以来苦苦挣扎、不愿放过的，是你自己。你真正对不起的，也是你自己。若你真觉得心中有愧，那往后便好好爱惜自己吧。”

无声地点了点头，郑泽运更紧地拥住车学沇，此生能得此人相伴，何其有幸。

“泽运，”感觉到郑泽运的情绪逐渐平复，车学沇转而道，“我送你一个礼物如何？”

在郑泽运略带疑惑的目光中，车学沇双手翻转，在鬼界漆黑的夜空中拉开一道光幕。而那光幕中所映射出的，是人界的一条小村落。

“昨日我离开幻境后，去找了鬼界的鬼君一趟，”见郑泽运眼中的疑惑愈发深重，车学沇出言解释道，“因此而得知了伯母转世后的去向，就是在这条村落之中。”

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郑泽运几乎是一眼便寻见了那个恍若隔世的身影。居住的房屋不大，却能够遮风避雨，身穿的衣物朴实，却足以抵御严寒。斜倚在床榻之上，手上操持着的，是娴熟的针线活儿。腹部微微隆起，郑泽运虽不知晓那其中孕育的生命将来会如何，却能够清楚地明了母亲脸上的那一抹笑意。那是满足的笑意，幸福的笑意，和美的笑意。

郑泽运不自觉地看得有些痴了，他贪恋母亲的温暖、母亲的光芒，却在这一刻，彻底知足了。原本空落落的一颗心被满溢的浓情与暖意填满，他想，他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泽运，”拿捏不准郑泽运此时的心境，车学沇试探地问道，“你想不想去人界，跟伯母的转世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不必了，”将目光从空中的光幕上移开，郑泽运转而凝视着面前的车学沇，笑得释然，“只要得知母亲现如今生活得无忧无虑、平安喜乐，我便心满意足了。”

听此一言，车学沇便也安心地笑了，他知道，此时此刻，郑泽运是真的放下了。那个肆意生长了数万年的心魔，终于在主人的释怀与坚定下，溃不成军，唯有退散。

——TBC——
阿轩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在写上一章那么虐的情节的时候，阿轩没事，却在写这一章的释然与放下的时候，忍不住泪崩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可能或多或少地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即便知道那对自己有害，却仍然割舍不下，所以我们要珍惜那些陪伴我们走出困境的人，无论那人是用温柔劝解的方式，还是残酷骂醒的方式，都是为我们好~（感觉车麻麻什么方式都用了~）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个好心态~也祝愿大家都能永远保有一个豁达的好心态~
第三单元还没有完哦~90还没有发够糖，怎么能结束呢~我们下周见吧~

通知：五一假期决定三更，今天一更，明天一更，后天一更~
今天先放上第三单元的最后一章~

伍 鬼界•黑夜与火光

万年的心魔伴着光幕的消散随风而逝，纠缠错杂的境遇尘埃落定，郑泽运与车学沇也终于能够好好地歇上一宿了。

寻了个避风处暂且安顿下来，郑泽运找来干草铺在地上，车学沇则用法术生起火来，为黑暗冷寂的鬼界之夜添上了几分光亮与温暖。

在铺好的干草上坐下，郑泽运无言地凝望着身旁的车学沇，不自觉地便出了神。

跃动的火光映在那人的脸上，漾起一片和暖橙红的光晕，也漾得郑泽运的一颗心痒痒的、暖暖的。

一个念头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郑泽运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出口来，“学沇，你就如同现下这火光一般，照亮了我漫长而又清冷的黑夜......”

不长的一句话，却说得车学沇心间一动，短短一瞬，万般心绪涌动波澜，竟令他无法回应只言片语。

良久，终是含羞的心思占了上风，车学沇含糊地嗔了一句“说什么呢！”，便飞速地转移话题道，“折腾了这么久，你不累吗？赶紧休息吧！”语毕，还不等郑泽运再说些什么，车学沇便迅即躺下身假寐起来。

被车学沇一股脑的言语行动逗乐，郑泽运轻笑两声，却也由着他去了。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车学沇身上，郑泽运亦躺下身，随即一把将那缩成一团的人捞入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准备入睡。

车学沇被郑泽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挣，“你干嘛呀！”

“别动！”不庸置疑地加大了拥抱那人的力气，郑泽运嘴上却慵懒而又闲散地答道，“这样抱着暖和，好好睡吧。”

细细感知着对方宽大的怀抱与温暖的体温，车学沇突然便想起了进入幻境的第一个夜晚。那时，他曾因神、仙须得经受无尽孤独而心酸落泪，此刻，在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中，他却觉得当日的酸楚转瞬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泽运，”轻声开口，车学沇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出口来，“遥遥无期的孤寂如何，无边无际的冷清又如何，我终究会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你也同样会在我的身边陪着我，我们都不会是一个人的......”

回旋的夜风送来车学沇的温声细语，郑泽运紧了紧怀抱，未再答话。相伴弥久，他们早已不需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所有的一切，都在无言中心照不宣。

鬼界偏僻的一隅，郑泽运与车学沇两人便这样相互取暖，合衣而眠。正如黑夜与火光，从最初开始，便是相生相伴、永不分离的彼此。

——第三单元 完——
阿轩有话说：
这确实是为了90发糖的一章~大家有没有被甜到呢~
其实这一章也是在给90安排人设的时候就想好了，90两个人一个司职黑夜、一个司职火，原本就是相生相伴、无法分离的关系~
而且90两个人相互陪伴已经很久，所以比起“我爱你”这类明白直接的情话，他们更多的是平淡却温馨的话语，以及无需言语的心照不宣~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呢~
下一单元就会回归爀啃了~93已经表白心意，90又是老夫老妻，爀啃的春天还会远吗~我们明天见~

今天这更有点短，因为这是第三单元的小尾巴，明后两天会很粗长的~

假期第二更~第四单元爀啃上线~

第四单元

壹 人界•了却前孽（上）

说回人界，韩相爀与李宰焕在剑羽山庄一案后，受南宫墨死前所托，前往寻找其亲生女儿南宫玉。凭借南宫墨死时飞溅在韩相爀衣袍上的血迹，两人很快便追踪到了南宫玉的行迹，正是繁华盛景、春光正好的江南地带。

再次行走在曾经养育了自己的熟悉街道上，韩相爀不由得有些欢欣雀跃，“来江南好啊，一会儿还可以顺便回家看看，真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此言一出，李宰焕无奈地白了韩相爀一眼，“你可千万悠着点，韩府的人要是看到好几万年前的老祖宗突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还不得吓得三魂七魄都飞走了！”

“那我可不管，”韩相爀倒是浑不在意，“反正我们先办正事，办妥之后就去韩府，我带你好好参观一下！”

想着韩相爀离家已有数万年之久，心中定是想念至极，李宰焕便点头应下了。他愿意陪韩相爀回家，以解多年来的思乡之苦。

却不想韩相爀此举不全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借韩府家中的人烟气儿，聊以安慰李宰焕多年来独自长大的寂寥。他愿意竭尽所能，给予李宰焕家的温暖。

循着血液的踪迹来到南宫玉现如今的落脚处，韩相爀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府邸以及大门之上刻着“侯府”二字的牌匾，面色猝尔凝重。

不动声色地将腰间那枚显示自己韩府身份的玉佩收入衣袖中，韩相爀转而嘱咐身旁的李宰焕道，“一会儿进去之后，你就顺着我的话头说，切记不要提起我是韩家公子的事情。”

闻言，李宰焕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上前两步，叩响了侯府的大门，韩相爀与李宰焕很快便等来了门童的应声。这门童打小长在偌大的侯府，脑子自然灵光，见韩相爀与李宰焕两人衣着不凡，便也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问道，“不知二位贵客名讳，来侯府有何贵干？”

欠身回礼，韩相爀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在下东海门弟子李相爀，来侯府是为了寻找一位故人，还请这位小兄弟代为通传。”

小门童脚上生风，很快便通传回来，“两位贵客里边请，老爷已在前厅等候！”说着，便引着韩相爀与李宰焕往府内走。

行走在宽敞的庭院中，繁盛的景致、鎏金的琉璃瓦，无一不彰显着侯府的地位尊贵、财大气粗。忍不住小声地感叹了两声，李宰焕却在韩相爀的侧目下，乖巧地噤了声。

来到前厅，主座之上，侯府的当家之主侯老爷正襟危坐，深棕色的锦袍上用金丝线绣着团云的花纹，镶金的腰带嵌着几颗祖母绿宝石，尽显华贵之气。

“不知是东海门的贵客，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起身拱手，侯老爷客套着寒暄道，“现下江南虽已入春，早晚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寒意，所以特奉上新采摘的春茶，给二位暖暖身子。”

“侯老爷客气了，是我们二人没有提前递上名帖，唐突了侯府，还请侯老爷海涵，”顺着侯老爷的话头绕了一大圈子，韩相爀切入正题道，“实不相瞒，今日突然登门造访，是为了寻找一位故人。”

“哦？据我所知，侯府中并没有东海门的人，”侯老爷皱了皱眉，疑惑道，“不知那位故人姓甚名谁，是何背景呢？”

“故人唤作南宫玉，并不是出自东海门，”稍一沉吟，韩相爀心中已有计较，对南宫玉的身份直言不讳道，“她出自南溟堂，正是前任堂主南宫墨的亲生女儿。”

侯老爷没想到韩相爀会这般毫不避忌，反倒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南宫玉确实在他手上，先前剑羽山庄的林庄主曾与他有过交易，自己替其关押南宫玉，而林庄主则会定期给出相应的报酬。然而自从剑羽山庄一案了结之后，南宫玉作为要挟南宫墨的筹码，便失去了她的价值。对此，林庄主的意思是听凭侯老爷处置，侯老爷便令南宫玉签了卖身契，留在府上做了婢女。

吃不准韩相爀究竟意图何为，侯老爷假意唤来管家询问，随即装傻充愣地试探道，“我们府上确实是有一个名叫南宫玉的婢女，她先前不知因为何故流落到此，我见她可怜，便把她留在了侯府，原来她竟是南宫墨的女儿！不知公子找她是为了......”

侯老爷的一番话虚虚实实，韩相爀虽然分辨得清楚，却也无心与他斤斤计较。听出他话中的疑问与刺探，韩相爀继续不露声色地扯着谎，“说来惭愧，在下也是前几天方才得知自己与南宫姑娘有着婚约，此次前来，自是想迎南宫姑娘过门的。”

侯老爷显然没有料到韩相爀会给出这样一个答复，一时间又是怔愣不已、哑口无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侯老爷语带怀疑地开口质问道，“婚约？自从剑羽山庄一案过后，东海门与南溟堂不就彻底决裂了吗？怎么还会存在婚约？你们不追究南宫墨嫁祸于东方门主的事情了吗？”

“侯老爷误会了，这婚约是剑羽山庄一案前定下的，当时东海门与南溟堂正交好，”韩相爀早已料到侯老爷会有此质问，不慌不乱地掏出先前伪造好的婚书，递给侯老爷作为凭证，不紧不慢道，“现下两大门派虽已决裂，可在下不想坏了南宫姑娘的清誉，而且剑羽山庄一案实则南宫墨所为，与南宫姑娘无关，所以在下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履行婚约。”

侯老爷接过婚书，仔细检验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再加上韩相爀的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心下也便信了七八分。“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好坏了二位的好姻缘，”略作思虑，侯老爷想着南宫玉在自己手上已如鸡肋，倒不如此刻卖个面子给东海门，再拿卖身契最后赚上一回，也不失为一笔好买卖，“只是先前南宫姑娘与我侯府签了卖身契，所以......”

听出侯老爷的话外之意，韩相爀一笑，他早就知道侯老爷向来以利为先，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他这一笑，明面上看来，是友好客气的一笑，却不想他心中其实大为不屑。他堂堂韩府三公子从不缺钱，却也从来都看不起钱。在他看来，钱财无论多少，都只是身外之物，而能用身外之物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

“既是要迎南宫姑娘过门，在下自然有责任为其赎身，”虽然内心鄙夷，韩相爀面上却仍是以笑回应、礼数周全，“明日在下便会备上银两再次登门，多谢侯老爷成全！”

结束了与侯老爷冗长的对弈，韩相爀与李宰焕离开侯府，踏上了前往韩府的归途。

一路上，向来活泼好动的李宰焕竟一语不发，显然是心情不佳。而向来细心体贴的韩相爀竟完全没有发觉李宰焕的异常，不停四下张望着，仿若一门心思都系在旁的事情上。

突然，韩相爀的目光捕捉到了搜寻的目标物，说时迟、那时快地便扑到街边的摊位上，掏出银两结算了物件，紧接着飞快地揣入自己的衣袖中藏了起来。

见此情景，李宰焕内心的怒火便愈发旺盛起来。好家伙，我都生气得这么明显了，韩相爀这个大坏蛋没有察觉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背着我买东西，真的是太过分了！

“韩相爀！”忍无可忍的李宰焕第一次喊出了韩相爀的全名，气鼓鼓道，“你买什么呢？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没什么，”有些心虚地紧握着衣袖中的物什，韩相爀破天荒地第一次敷衍了李宰焕的问话，“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你就别问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听出了韩相爀话语中的含糊对付，李宰焕顿时便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定是你准备送给那个未过门的南宫玉的东西！还叫我别问了，你以为我很想管你的事情吗？我告诉你，我才不稀罕呢！”不知是何缘故，李宰焕自从在侯府听到韩相爀说起与南宫玉存在婚约一事之后，即便知晓那只是韩相爀为助南宫玉脱困的谎话，心头却仍是止不住地泛酸。

“怎么就联想到那儿了呢？”韩相爀被李宰焕的一通邪火喷得有些懵，“我谎称与南宫姑娘有婚约，不过就是为了找个说辞、名正言顺地把她接出侯府而已，你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呢！”

“是啊！我就是容易发脾气，动不动就无理取闹，”韩相爀一番解释劝说的话语落在李宰焕耳里却变了味道，“我就是只会惹人讨厌的主儿！及不上那素未谋面的南宫玉万分之一！”

“住口！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这样贬低自己！”不是没有想过李宰焕的这番作为也许是出于一种名为“吃味儿”的情绪，韩相爀却不敢对心底那份异样的感情做过多的期许，“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乱发脾气的样子也喜欢，无理取闹的样子也喜欢，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惹人讨厌，听见了没有？”这番措辞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曲折地坦诚了自己的真心，又不会令李宰焕察觉到自己已然变质的感情，可有时候，韩相爀却有些厌恶这般思虑周全、处事圆润的自己。

果不其然，略带霸道却赤诚窝心的话语登时便消解了李宰焕的全部怒气，当下乖巧听话地应道，“听见了。”末了，又好似不甘心地补上了一句调侃，“看在刚才你扯谎跟我姓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不生气了，李！相！爀！”

被李宰焕调皮的话语逗笑，韩相爀方才还有些阴霾郁结的内心瞬间便阳光普照了。任由李宰焕继续拿自己胡诌的名字打趣着，韩相爀只是谨慎地嘱咐道，“你取笑归取笑，明日再去侯府的时候，可不要穿帮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一面自信地拍着胸脯向韩相爀保证，李宰焕却转而生出了些许疑惑，“可是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隐瞒身份呢？如果说是韩府三公子与那南宫玉有婚约，也未必不可信啊！”

“这跟婚约可不可信倒没有什么关系，”伸手抚平李宰焕因为困惑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韩相爀语气淡然地答道，“只是因为韩府与侯府素来不和，我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韩府与侯府不和？”唯恐天下不乱的李宰焕来了兴致，一脸好奇地眨巴着眼睛问道，“为什么？你们是有什么过节吗？”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你要是真想听，我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浅笑着点了点李宰焕的鼻子，韩相爀向李宰焕伸出手，“走吧，我们先回家。”

毫不犹疑地回握住那只手，李宰焕亦笑得眉眼弯弯，“好，我们回家。”

——TBC——
阿轩有话说：
感觉这一章前半段的爀儿好像伪装者明楼上身了，几番话就能够笑看风云~爀儿果然是智勇双全的主儿~
然后心疼后半段的爀儿，他心里既忍不住期许着啃啃可能也对自己抱有同样的感情，却又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既想表白自己的心意，又担忧啃啃无法接受，所以只能斟酌用词、曲折拐弯...但是这章还是很甜的对不对~而且不用怀疑，啃啃就是吃醋了，所以啃啃离开窍也不远了~我们明天继续约~

假期第三更~明天就要上课了~

贰 人界•了却前孽（下）

在韩相爀的牵引下来到韩府，李宰焕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府邸，心下已有几分明白为何韩府与侯府会“素来不和”了。同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与侯府的炫富外现不同，韩府却明显素雅内敛许多。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江南一带不仅共存着韩府与侯府两大家族，而且这两只老虎的性格还大相径庭，可不得闹翻天嘛！

不知晓李宰焕内心的个中思量，韩相爀轻车熟路地上前叩响了门扉，并将衣袖中的玉佩递予门童，差其通报去了。

而府内的韩家当代家主韩老爷在看到这枚玉佩时，登时就愣住了。这玉佩是韩家每一位子孙都随身携带以证身份的信物，虽然其样式是从老祖宗传下来开始就从未变过，但这玉佩上的“韩”字却是每一代都稍有不同，外人也许无从分辨，可韩府中人自然一眼便能认出。看眼下这枚玉佩上的字体，韩老爷推算着，竟像是第三代或第四代韩氏子孙所持之物！

按理说，每一位韩氏子孙在过世后，这玉佩都是要随之入土的。然而，如今这枚玉佩显然是个例外，持有它的人又是何许人也？韩老爷不敢怠慢，当即握着手中的玉佩，随门童一道，亲自前往府门相迎。

刚一行至门口，韩老爷在看清韩相爀面容的一刹那，即刻僵在了原地。这、这、这不正是韩家第三代家主韩相爀吗！他曾在韩家历代家主的画册中见过！相传第三代家主韩相爀掌家期间，操办精良，管理有方，令韩府从小门小户一跃而成为江南一带有头有脸的富商，而后功成身退，将家主之位传给兄长之子，自己转而修仙，最后成功飞升为上神！韩老爷先前一直以为这些只是家史记载中的夸大之词，如今看来，竟全是真的吗？

韩老爷的惊诧不已与难以置信都在韩相爀的意料之中，笑着拍了拍韩老爷的肩膀，韩相爀出言提点道，“韩老爷，我现下只是韩府接待的普通江湖人士，怎么为人处事，想必不需要我教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韩老爷当然清楚他要是此刻拜面前这位看上去比自己年轻了几十岁的青年为祖先的话，旁人大概会以为自己疯了吧！而且已是上神的老祖宗突然驾临，肯定有他的意图和打算，既然他需要假造身份、需要借助韩府，那自己这个做后辈的，自然是要全权配合。

做好心理建设的韩老爷定了定心神，尽量举止如常地伸手将韩相爀与李宰焕往府内引，“两位贵客里边请，”一面走，一面殷勤地问道，“二位还没有用过晚膳吧？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准备！”

“准备些家常的菜式即可，不必太过麻烦，”韩相爀点头应着，看了看身旁的李宰焕，忽而想起什么似地开口嘱咐道，“再派人去采买一些江南的地道小吃，我的这个朋友喜欢吃零嘴！”

顺着韩相爀的目光望向正一脸好奇地观察韩府内部的李宰焕，韩老爷当即毕恭毕敬地应下了。开玩笑，这老祖宗的朋友，就是半个老祖宗，他可不得好生伺候着吗！

手脚麻利地便要差人办事，韩相爀却在这时叫住了韩老爷，“韩老爷，这明面上，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您大可不必这般谦卑！”

闻言，韩老爷讪讪地点头应了是，内心却止不住地发抖。好几万年前的老祖宗啊！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第二天，韩相爀与李宰焕带上银两，再次来到侯府，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南宫玉其人。

身着粗布衣衫，如果说面容还算白皙姣好，那双半藏在衣袖中的手便粗糙不堪，一看就是干过不少大小粗活，除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宠辱不惊、淡定自若的气质，全身上下再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人联想到她竟是南溟堂曾经的大小姐。

见着这般情状，即使是先前莫名对南宫玉存有敌意的李宰焕也觉得于心不忍，低声催促着韩相爀快些将卖身契赎回来。

将备好的银两交予侯老爷，正互相说着客套话准备告别，庭院内突如其来的喧闹声却在这时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该死的笨奴才！连只鸟都喂不好！”一个身着月白锦袍、服饰华丽的少年正对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家仆拳打脚踢、恶语相加，“你知道这鸟有多贵吗？要是弄伤了它一片羽毛，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那家仆别说反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能双手护头，任由那少年对自己拳脚招呼。

见韩相爀与李宰焕纷纷将目光投向那打人打得毫不留情的少年，侯老爷干笑两声道，“犬子性子烈，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见此情景，韩相爀与李宰焕虽有心相救，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将南宫玉接出侯府，以免再有后顾之忧。悄悄在那家仆身上施了个保护的法术，韩相爀向侯老爷行了个礼，便与李宰焕带着南宫玉出府去了。

刚一走出侯府，方才还一直平静自持的南宫玉却突兀地落下泪来，惊得韩相爀与李宰焕一时间手足无措。

好在南宫玉只是哭了少顷便止住了，迅速擦去眼泪并整了整衣衫，南宫玉欠身行礼道，“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恳请二位恩人放小女子为父报仇，若大仇得报，小女子还有命活着，必一生一世追随恩人，为恩人做牛做马！”

赶忙伸手将南宫玉扶起，韩相爀不禁皱眉道，“姑娘不必行此大礼！我们只是应了令尊的临终之请，接姑娘出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姑娘实在不必如此答谢！只是姑娘方才说，要为父报仇？”

“是！小女子已孑然一身，在这世上再无亲友，了无牵挂，”肯定地点了点头，南宫玉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无奈的狠绝，“唯有此愿，为父报仇，万死不辞！”

听此一言，李宰焕一个冲动便差点将那句“你一个弱女子，这不是找死吗！”给吐出来。

眼疾手快地拦下李宰焕，韩相爀颇有些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南宫玉，缓缓问道，“那倘若我告诉你，林庄主已经死了呢？”

语气和缓却掷地有声的一问，令南宫玉、连同李宰焕一并愣在了原地。

“我也是昨天夜里打听到的消息，现下大概还没有传到江南来，”轻叹了一口气，韩相爀语重心长道，“剑羽山庄一案，林庄主虽然得以全身而退，却也因此结下了不少仇家，被杀只是迟早的事情。我与姑娘说这些，只是为了劝姑娘放下仇恨，姑娘还年轻，切勿因上一辈的恩怨而浪费了自己的大好时光。”

沉浸在仇人猝死的消息中，韩相爀的一番话在耳畔忽近忽远，也不知道南宫玉究竟听进去了多少。自从得知了父亲的死讯，支撑南宫玉在侯府的水深火热之中存活下去的信念，便是逃出侯府、为父报仇。可这唯一的信念，却在获得自由的那一瞬间陡然幻灭，连南宫玉自己都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欣喜、还是虚无。

恍然地迈开脚步，南宫玉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她已然成为了浩瀚汪洋中的渺小浮萍，茫然无依，不知前路。

眼见着南宫玉神情恍惚地一步步走出两人的视线，李宰焕不禁有些担忧，“就这么让她一个人走了，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安抚地拍了拍李宰焕的肩膀，韩相爀出言调侃道，“你不是昨天还因为这个南宫姑娘那般不高兴吗，怎么今天就又这般关心她了？”

此言一出，李宰焕的耳朵登时便烫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嘴硬道，“谁关心她了？谁因为她不高兴了？我怎么不记得了？一定是你记错了！”

看着眼前又羞又恼、连带着脸颊都开始红起来的李宰焕，韩相爀忍俊不禁，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心尖上的人，心性纯良，干净明澈得仿若天边的云彩，纤尘不染。


次日，韩相爀与李宰焕再次得到消息——南宫玉在城郊的清逸庵出家为尼。也好，也好，从此与青灯古佛为伴，了却前孽，再不理朝堂纷争、江湖险恶，安然一生，清逸一世。

——TBC——
阿轩有话说：
“了却前孽”这两章是对爀啃第一单元未完的恩怨做一个了结，也为接下来的新剧情做了铺垫，大家应该可以猜到谁是后面剧情的关键人物了吧~
第四单元才刚刚展开，请大家静心等待~我们周六见~

来更文了~

叁 人界•生如夏花

了却了南宫玉一事后，韩相爀与李宰焕没有了要紧事，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游历江南。正优哉游哉地走在街上，突然，一名男子被人从药铺中大力地推搡出来，跌倒在两人面前。

将人赶出来的药铺伙计不仅没有丝毫的歉意，反倒恶狠狠地斥骂道，“赶紧滚！没有钱还敢进来买药！真晦气！”

被推倒在地的男子并不死心，一骨碌爬起身，便顽强地往回扑，“我求求你了！行行好！我妻子重病，这药不能断！你们可以记在账上，等我下个月发了月钱，一定全数补上！”

“我们这是药铺，又不是善堂！”那伙计却仍然不领情，毫不客气地再次将男子推出，“而且就你那点月钱，怎么买得起这些名贵的药材？你妻子病成那样，也没有几天活头了，我劝你啊，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你！”男子气结，正欲反驳，一只手却在这时出现，将银两递到了那名伙计手里，随后沉稳温润的嗓音响起，是韩相爀，“这位兄台的药钱，我替他出了，不过......”话锋一转，韩相爀的眼神陡然转厉，“都说医者仁心，你这个伙计未免心肠太硬，我都不知道韩府的生意中，竟然还养了你这么一个没心肝的东西！”

这家药铺只是韩家繁复生意中的沧海一粟，而这名伙计又只是一个跑腿打杂的，平时别说是韩家管事的人，就是韩家的一个小厮都没见过，此刻突然见着一个佩戴韩家玉佩又目光锋利、话语威严的主，当即就被吓得跪在了地上，连连讨饶道，“大人恕罪！小的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小的不是有心的！小的再也不敢了！您就饶过小的这一次吧！”

韩相爀原本也就只是想吓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而且事情要是真闹到韩老爷那里去，且不说会不会令韩老爷烦心，光是自己这个韩家老祖宗的身份就有口说不清，他可不想受这个累！见这小伙计的认错态度还算诚恳，韩相爀便大人有大量地一挥手道，“罢了！以后长点记性，与人为善，切不可再犯！”

闻言，那小伙计如蒙大赦，赶忙唯唯诺诺地应了是，便恭顺地回铺子里忙活去了。而一旁受了恩惠的男子转过身来，俯身下拜道，“多谢恩人出手相助，如此大恩，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伸手将面前的男子扶起，韩相爀却忽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位兄台面熟得紧......”

“哎？你不就是那天在侯府被侯小少爷打骂的那个家丁吗？”韩相爀的话还未完，身旁的李宰焕便已然一拍脑袋地记了起来，咋咋呼呼道，“原来你宁愿待在侯府受那等委屈，就是为了赚钱给你妻子治病吗？”

“让二位贵人见笑了！在下洛青平，本是个读书人，也曾经胸怀出仕的大志，却多次应举不中，”洛青平的眼神黯了黯，“内人随我到处应考，颠沛流离，风餐露宿，毫无怨言，却不幸病倒。先前我一心只求功名，什么都未曾给过她。现下抛弃一切，只为她能够恢复康健、安然无恙。可是一介书生，除了读书，还会什么呢？”说到此处，洛青平无可奈何地苦笑两声，“只好屈身侯府，再苦再累，被欺被辱，也不敢有一丝退缩。”

“那你妻子生的是什么病？有何病症？”听了洛青平的一番陈情，李宰焕心生悲悯，有心帮他，“我懂些药理，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贵人有心！”洛青平微微欠身以示谢意，复又蹙眉为难道，“只是内人的病症，请了好些大夫都看不明白，只说内人五脏不调、气虚不济，各种各样的药方开了许多，内人的病情却一直不见好。”

“这样啊......”李宰焕抵着下颌思索了一会儿，提议道，“既然现下如此也问不清楚，不如你带我们到你家中，上门问诊如何呢？”

此言一出，韩相爀自是没有异议，而洛青平再次躬身谢了好几声，便领着韩相爀与李宰焕两人往自己家中去了。

来到城南偏僻的一处土砖房，韩相爀与李宰焕见到了洛青平口中的妻子云水碧，脸颊消瘦，面色泛黄，只剩了一双宛如一汪碧泉般清亮的眼眸，还衬得上这悠悠云天、水泽碧蓝的名字。

轻轻搭上云水碧细若无骨的手腕为其号脉，李宰焕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黯淡，却又立即恢复如常。这转瞬即逝的异样，瞒过了洛青平与云水碧，却瞒不过韩相爀的双眼。

“云姐姐的身体无大碍，确如先前的那些大夫所说，只是五脏不调、气虚不济，”敛了敛心神，李宰焕平静地开口道，“之前的那些药可以继续吃，等吃完了，我再改善一下药方，洛兄再去抓药就好。”

将屋内的空间留给这对恩爱的夫妻温存，韩相爀与李宰焕一前一后地走到屋外，用篱笆简单围起的庭院中，金灿灿地开满了一片金盏花。

看着眼前金黄灿烂、仿若明媚日光的色彩，李宰焕的心境却丝毫明朗不起来。“你应该猜到了吧，”随手拈起一朵金盏花，李宰焕却并没有把它摘下来，而是将它留在枝头上观赏，“我刚才说了谎。”

“善意的谎言无伤大雅，”韩相爀知晓李宰焕此刻的心境，却也无能为力，唯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云姑娘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阳寿将尽，油尽灯枯，我救不了她，”李宰焕低下头，假意探究地观察着院中的金盏花，而韩相爀却知道他只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就算采来神界的药草，也只能为她续命，让她能在这个世上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伸手托着李宰焕的下颌，让他正视着自己，韩相爀只是认真地问道，“你想帮她续命？”

“嗯，”轻轻地点了点头，李宰焕却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究，看了看满院的金盏花，转而问道，“你知道吗？金盏花，是我的诞生花。”

闻言，韩相爀虽不明白李宰焕为什么会突有此问，却还是下意识地掐指算了算，果然是金盏花。

“那你知道金盏花的花语，是什么吗？”再次发问，李宰焕的眼中，却第一次有了韩相爀所看不懂的悲伤。

心中一紧，韩相爀猛地一把握住李宰焕的手，却发现自己此刻除了摇头，什么都做不了。

“是离别的伤痛，”李宰焕扯出一个笑，但出口的话语却无奈悲凉，“果然十分应验对不对？金盏花是我的诞生花，于是我自小就与父母分离。而现在，这满院的金盏花，又要见证他们夫妻二人的别离。”

看着眼前淡然诉说着心伤的李宰焕，韩相爀突然便不想再游移不定。他想在这个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坦诚心意，然后光明正大地保护他、疼惜他、深爱他。

“宰焕，那你知道我的诞生花是什么吗？”这样问着，韩相爀却没有要求李宰焕的回答，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薰衣草。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倘若有一个人将薰衣草送给你，那么这就代表着一种含蓄的示爱，一句坚定的承诺，即便历经磨难、道路坎坷，也终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用法术幻化出一束薰衣草，韩相爀郑重其事地将其交到李宰焕手中，温柔却不庸置疑地道出了那三个字，“送给你。”

接过韩相爀手中的薰衣草，李宰焕偏头思量了好一会儿，忽地眼前一亮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把这院中的金盏花全部变成薰衣草，说不定他们夫妻二人就真能如花语所说的那样，历经病痛的磨难，仍能执手偕老！”

语毕，向来行动派的李宰焕一撸袖子，便准备开始施法。

见此情景，韩相爀怔愣了许久，才哭笑不得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一番表白，李宰焕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也是，这样一个从小长在仙界、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灵魂，又怎么能明了这般七拐八绕的委婉表白呢？

认命地摇了摇头，韩相爀伸手按下李宰焕正欲施法的双手，轻巧地一扬手，满院单一的金盏花就瞬间变成了金盏花与薰衣草共存的花海。

“全部变成薰衣草也不好，”正对上李宰焕疑惑的目光，韩相爀浅笑道，“还是像现在这样，错落有致、相依相偎，才是最好的。”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李宰焕望向满院的花海，望向那金黄与浅紫的交相辉映，心中忽然便生出一种天长地久的念头。只是这念头的情之所起，李宰焕不懂，却想去弄懂。

——TBC——
阿轩有话说：
这一章借用了VIXX这次回归的诞生花预告，VIXX回归大发~
金盏花的花语其实有很多，比如还有救济、同情之类的，这一章为了剧情需要，只是化用了其中一种，所以大家不用太过深究~
虽然因为啃啃的情商，爀儿的第一次表白就这么以失败收场了，但是这一章还是挺甜的吧~爀儿再接再厉，啃啃很快就开窍了~

更文啦~

肆 人界•情窦初开

从洛青平与云水碧的家中离开后，韩相爀收到韩老爷派人捎来的口信，说是要与他共商韩家的未来大计，便匆匆跟着来人回了韩府。而李宰焕记挂着云水碧的病情，便与韩相爀分头行事，只身回神界采药草去了。

回到自小生活的药园，李宰焕还未及感慨一下时光飞逝、物是人非，便投入到了采药的工作当中。正专心致志地寻着一味可为云水碧续命的药草，一道苍老而又熟悉的嗓音却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这不是焕儿吗？许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声音的主人是一位从发丝到胡须都雪白剔透的老者，素雅朴实的长袍掩不住由内而外的仙风道骨，也掩不住眉目之间的慈爱和蔼。

“药老！”看清面前的老者，李宰焕一个兴奋便直接扑上去抱了个满怀，“我们都好几万年没见了，焕儿可想您了！”

这位被李宰焕称之为“药老”的老者，便是守护这片药园的尊者。李宰焕自小被父母留在药园，孤身一人，形单影只，药老心疼这个孩子，便一直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两人虽本无亲缘，但长久以来的相处，令两人的情谊远胜常人。

“你这孩子，自从飞升为上神之后，就再没回来看过！”任由李宰焕抱着自己，药老假意嗔怪道，“是不是交了新朋友，就忘了药老我了？”

“没有没有，忘了谁都不能忘了药老，”李宰焕心知药老并不是真心责怪，便得寸进尺地拽着药老的衣袖一摇一摇地卖着乖，“这不是成了上神之后，文止帝君总是差遣我们去办各种各样的差事，所以不得空嘛！您看，”晃了晃手中的药草，李宰焕一副“我可是个办正事、不贪玩的乖孩子”的小表情道，“我现在就在人界治病救人呢！”

看了看李宰焕手中的药草，药老向来风轻云淡的神色却染上了一丝凝重。这药草的功效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谈不上“活死人、肉白骨”，却也能为将死之人延长寿命。如此逆天的药草，自然需要强大的神力辅助，才能真正发挥它的奇效。换句话说，这就需要使用它的医者自伤三分，方能换回病人在这世上短暂的弥留。

药老自小看着李宰焕长大，知道他通晓医理，使用这药草的代价，他自己不会不清楚。然而现在，药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孩子竟不惜自伤也要救人，是为了什么呢？猛地想起了些什么，药老神情严肃地问道，“焕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现下要救的人，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哎？”李宰焕被药老突如其来的一问问懵了，但当下还是老实巴交地摇了摇头，“不是啊！”

“那你为何要不惜代价地去为其续命呢？”得到答复的药老却穷追不舍。

“那是因为我想尽可能地成全他们......”回想着洛青平与云水碧相互凝望的眼神，李宰焕也不知怎地就在其中看出了“留恋”的意味，他们二人都想陪在对方身边，越久越好。可李宰焕无法根治云水碧的病情，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地，去延长他们二人相互陪伴的期限，能多一天，是一天。

“就这么简单？”虽然相信李宰焕不会欺瞒自己，药老却还是忍不住再次追问。

“就这么简单！”肯定地点点头，李宰焕显然也有些疑惑药老为何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执着。

“既然这个病人不是你的心上人，”不理会李宰焕眼中的不解，药老却自顾自地问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你的心上人，是谁呢？”

“我，”再次被问懵的李宰焕一时语塞，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没有心上人啊......”

“没有？”颇有些怀疑的反问了一句，药老一挥衣袖，一个精致的木匣便落在手中。打开木匣，两根盘踞的藤蔓便映入眼帘，其中一根枝繁叶茂、繁盛的金盏花开满了枝头，而另一根才刚刚冒出新芽，若不仔细看，便很难发觉那些浅紫的花苞。

“这是你父母交由我保管的，你的仙根和情根，”看出李宰焕目光中的疑惑，药老出言解释道，“这根开满金盏花的，是你的仙根，而这根刚刚冒出浅紫花苞的，是你的情根。这问题就出在你的情根上，”说到此处，药老的神色又更添了几分认真，“我看顾这情根已有数万年，在这数万年间，它一直死气沉沉、毫无变化。可前段时间，我突然发现这情根之上，竟破天荒地冒出了好些浅紫色的花苞。这说明你一定是对某个人动了情，所以我才会这般追问你，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我，我不知道，”那花苞的色彩太过熟悉，令李宰焕不由一惊，却也不敢确信，“我真的不知道......”“情”之一字的内涵，对于李宰焕来说，太过难解。一直以来，他努力追寻，细心体悟，却仍是一知半解。他心里有一个位置，而这个位置，他只想让那个人独占，却又不明白为什么。

“这情根，”怔愣良久，李宰焕犹疑地开口，“火烜、风凛......湫汐，他们也有吗？”在知晓情根的存在后，他下意识地便想知道韩相爀的情根是怎么样的，是光秃秃的一片，还是已有骨朵在枝头含苞待放，是刚刚冒出新芽，还是已然枝繁叶茂，倘若真的开花了，那花朵的颜色又是什么呢？李宰焕迫切地想要知道，却又不想让药老知晓他所在乎的只有韩相爀一人，便只好拉上旁人掩饰自己真实的心思。

“他们自然是没有的，”不明了李宰焕心中的万般思量，药老只是坦然地答道，“他们与你不同，他们由凡身肉胎修炼成仙，‘情’之一字，从出生起便镌刻在骨血里，等待着他们去发觉和成长。而你生来仙胎，仙根与情根交错盘踞，若是没有动情，没有‘情’之一字的滋养浇灌，这情根便永远都不会焕发生机。”

若有所思地告别药老、从神界药园回到人界，李宰焕一路上都在思索着那个让自己的情根数万年里头一回焕发生机的人究竟是谁。是他吗？如果真的是他，自己对他存的这份心思又是什么呢？是爱吗，是情吗？可爱是什么，情又是什么呢？

心事重重地再次落在洛青平与云水碧的家门前，李宰焕走进屋内，洛青平已离家前往侯府当差去了，屋中此刻只剩下斜倚在床榻上的云水碧一人。

“云姐姐，”轻手轻脚地在床榻边落了座，李宰焕踟蹰了好一会儿，终是将内心的疑问托出，“你当初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跟着洛兄到处瓢泊呢？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又生病了，你不后悔吗？”

“因为我很爱他，”浅笑着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云水碧偏头想了想，忆起了自己与洛青平的当年，“你们也许不知道，青平当年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而我只是平凡小户的少女，家世低微。可青平不顾家中长辈的反对，也不顾我们两人实则门不当、户不对，执意地娶我过了门。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自此以后，今生今世，无论天涯海角，我都势必跟随，不离不弃。后来青平不幸家道中落，他一心想要通过科举，出人头地，重振家业，我便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支持他，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悔，也无怨。”

一句“不悔”、“无怨”，让李宰焕豁然明白了“爱”是什么。爱是给予，倘若你爱上了一个人，你便会无穷无尽地对他好，无怨无悔地去付出，不求回报，只求相伴。就像云水碧曾经不畏瓢泊之苦，只为伴在夫君左右。就像洛青平此刻不惜抛弃功名，只为陪在妻子身侧。就像自己，芸芸众生之间，他只想与那一人为伴，只此一人，相伴不离。

恍然顿悟了韩相爀昨日那一番关于金盏花与薰衣草的言论究竟意欲何为，李宰焕不禁一笑，不仅为了自己的迟钝，也为了那人的用心。果然呢，金盏花与薰衣草，确实是错落有致，相依相偎，才是最好的。

——TBC——
阿轩有话说：
啃啃开窍了~开窍了~开窍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其实在啃啃看懂洛青平和云水碧眼神里的留恋的时候，他就已经懂情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所以说啃啃真的是实力演绎什么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根都要开花了，他才慢半拍地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不过接下来NPC的剧情会出现一点突变，所以爀啃虽然两个人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是相互表白还要稍微往后延一延~我们下周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