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东愣了一会儿，粗暴的拨拉开张小墨，用毯子把原笛安一裹，直接抱起来就往外走。
“哥你要干吗啊，他病着呢，你还真要把他送回那个大空屋子去呀！”张小墨怕张小东一个不耐烦真把原笛安送回他那个空空荡荡的家里边去，跟在他身后着急万分的小声嚷嚷着。
张小东阴着个脸不理她，只管大步往外走，一出门自有手下人把车开到跟前，他把原笛安放在后座，撵走司机，让人挡住张小墨，自己亲自开车飞一样的冲出了院门。
他从后视镜看到原笛安捂着肚子脸色越来越差，脚下不得不加重了急踩油门的频率。“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再忍忍。”
“我不去医院，我好着呢。”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完毕确定是痉挛引起的肠绞痛，赶紧给他打了一针止痛药，又帮他按摩腹部，良久总算缓解下来。
他腹部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肤松松垮垮包裹着肋骨和内脏，小腹更是深深凹陷下去。
医生离开时把张小东叫走廊里再次嘱咐，一定要让他好好吃饭好好调理身体，不然发展下去情况会更糟糕，头晕反胃腹痛发作的次数也会更频繁。
“小伙子，你是病人家属吗？怎么每次都是你跟他来医院？他的病都是三分靠治七分靠养的慢性病，总瞒着家里人可不行啊。”
张小东木着脸，完全无话可说。
送走医生回到病床前，之前给原笛安扎针输液的美貌小护士这会儿正坐床沿上给他揉肚子。
张小东看的真，他明明难受得嘴唇都成青紫色的了，眼睛却还弯弯的带着点笑意对那姑娘放电。
见张小东回来，小护士一脸羞嗒嗒的马上溜了，逗的原笛安直接笑出声来：“哎你别走啊，他真不是我男朋友。”
张小东一个头两个大，“你能歇会儿不？”
他笑：“不能。”
张小东长叹一声，“那行，你就可劲儿折腾吧。”

原笛安被救过来之后昏迷了五六天，原家除了不声不响转到住院部账上一大笔住院费，既没来人也没其他动静。
一直守着他的张小东气不过去原家理论，发现早就是大门紧锁人去楼空。
好容易等原笛安醒了，能认清人了，能说话了，张小东才算从他那知道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笛安喜欢上了原蓉蓉。
为了这份不能示人不能见光的感情，高考时他放弃保送名额，报考了原蓉蓉的第一志愿。

喜欢了不该喜欢也不能喜欢的人多久，他的内心就受了多久的折磨和煎熬。一方面他精神上长期承受太多压抑克制，另一方面敏感的原蓉蓉察觉到蛛丝马迹后，立刻对他彻底封闭了一切，再无丝毫或沟通或亲近的可能。
这一切都使他的性格越来越极端越来越叛逆。

原家父母最终也知道了内情，夫妇俩如遭雷击，在大学教了一辈子书的原长宇极度惊怒之下几乎把儿子活活掐死，但最后一刻还是手软了。

第二天下午，张小墨在学校磨蹭半天才苦着脸去了医院见原笛安。
见了面，张小墨发现他精神和气色比之前差了很多，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那，呼吸都有点费力的样子，医生给他用上了氧气瓶。
张小东站在床尾那儿，看着医生护士隔一会儿就给他测一次血压心跳，脸上阴云密布。
张小墨去护士站打探一番，才知原笛安午睡时突发心动过速，幸亏护工第一时间请来医生急救。
再进病房，张小东指了下茶几上的一叠纸，“他给你的东西。”
张小墨拿起来看，是十几页的化学复习提要，字迹十分凌乱潦草。
“没事了，医生说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你先回家去吧，有事儿我给你打电话。”

张小墨握着那叠东西，一出病房门就掉下来两行眼泪。
她知道原笛安不是个好的，知道他心理很有问题。但重病垂危时，身边竟然只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也无男男关系的旧同学守着，再无其他人关心他的死活，这也足以让张小墨猜测到当初他得罪家里人的由头必然小不了，否则怎么会恨他到这个地步。
回到家，张小墨去了原笛安之前的房间。除了衣柜里的衣物和床头柜上的几个药瓶一副近视眼镜几本书，整个屋子里再没有属于他的私人物品。
张小墨不死心的拉开所有抽屉继续找，全都是空的。其实到底想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最后，在床头柜的一本书里，她终于找到了一张叠的很整齐的便条纸，上边只写了一行字：“我死之后无需火化，送给医院做教学标本即可。”

下半夜原笛安觉得胸闷憋气的厉害，嘴唇和指甲都成了紫色。医生给他检查后小心拿开枕头，和张小东一起把他摆成侧卧的姿势，又帮他按摩了一会儿瘦骨嶙峋的后背。
原笛安脸色比床单还白，越发显得头发眉睫漆黑。他缓过来一点，睁开眼看着张小东，声音弱的几不可闻：“。。。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医生不等张小东答应就赶紧阻止：“过几天再去吧，你现在必须绝对卧床静养，不能动的。”
张小东表示肯定会听从医嘱，等医生出去，才弯腰在他耳边说：“你先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带你出去放风。”
原笛安流露出来一点失望的神色，倒也没再难为他，很快就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张小东在他床前发了半天呆，才觉后背冷汗涔涔湿成了一片。原笛安没开口之前，他简直有点心惊胆战，生怕他会说出来想见原蓉蓉。

第二天一大早，天开始下雨，风大雨急，气温骤降。
雨点连续敲打玻璃窗的声响惊醒了原笛安，他猛地一下直直坐了起来，把旁边守着他的张小墨吓一大跳：“原笛安？你还好吧？是不是做噩梦啦？”
原笛安用衣袖擦了下额上冷汗，回过神来看了窗外雨帘一会，重新躺下，‘你怎么不去上课？”
张小墨笑咪咪的说：“今天是周末啊原老师，我哥店里出了点乱子，必须得回去处理一下，是他让我来看着你的。你肚子饿不饿？我在家熬了瘦肉粥过来，特别特别的香，要不要吃一点？’”
原笛安撵她走，“我不饿，也不用你看着，回家好好学你的习去吧。”
张小墨哪肯，对着他开始撒娇耍赖：“下这么大的雨我怎么回去啊？打车都打不着～原笛安你就让我陪你呆一会儿吧，等雨小一点我马上就走还不行吗？”
原笛安皱起眉，侧过身背对着她不再跟她废话。
她走到病床的另一侧，坐在床沿上小心翼翼捧住他紧紧揪着被子的手，瘦削修长的手指跟冰块一样凉。
张小墨给他暖了一会手，见他脸色更加苍白，额上也开始冒虚汗，再没力气跟自己计较了，才试探着把手伸进被子捂住他冰冷汗湿的腹部暖着。
原笛安身体僵硬了一下，想说让她拿开手想推开她，却被一阵紧似一阵的绞痛折磨的只剩下大口喘息的力气，再多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她早就看出来他肚子疼了，却没料到他腹内肠子翻搅的这样厉害，简直有些不依不饶，起伏抽搐的那动静好像不把他活活疼死就绝不会平息下来一样。
张小墨一边按了呼叫铃，一边帮他捂着闹腾的最厉害的那团打结的肠子，小心翼翼的想试着给他揉开。
原笛安疼得跟案板上的活鱼一样，双脚乱蹬，肚腹也一直往上挺，汗水湿了睡衣头发，却发狠似的就是死撑着一声也不吭。
护士长赶来给他注射了一支强效止痛剂，又轻声教给张小墨正确的按摩手法力度，说犯病时最好能有人多给他揉一会儿。

这不是张小墨第一次照顾原笛安，却是第一次贴身给他揉肚子。张小墨早就觉得他脾气特怪，说他厌恶让外人触碰身体吧，店里甭管客人还是工作人员，随便一个他看得上的女孩都可以跟他拥抱接吻亲昵万分，有时男的看对眼了也行，就连医院里的漂亮小护士也没少勾搭了。说他见美人就撩、放浪形骸毫无节操底线吧，在学生和同事面前，又永远一脸凛冽不许人靠近丝毫的死样子，不喝醉的时候对张小墨也是待答不理一言不合抬脚就踹的节奏。

看他难受的翻来覆去躺都躺不住，张小墨凑过去坐在床头，壮着胆子把他抱进怀里，用被子把他身子裹严实了，一手搂着他一手给他揉着痛处，放柔了声音轻声安抚：“原笛安，护士长给你打的那针马上就会起作用了，很快就不疼了，你再忍忍。”
起初他还在她怀里疼得直辗转反侧不停颤抖打哆嗦，慢慢身体就软了下来沉了下来，她还以为他晕过去了，吓得赶紧低头细看，人倒是清醒的，眼睛半开半阖看着床对面的落地窗外，天色极其阴暗，瓢泼大雨仍在继续。
“。。。张小墨，你别跟我这儿瞎耽误功夫，没用的。”
张小墨被他一下子揭穿心事，脸变得通红，立刻开始进行口不择言的反驳狡辩：“我才没有！你少臭美了原笛安，我眼瞎了才会看上你好不好？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整天乱发脾气整天生病就够烦人的了，喝点破酒还那么喜欢招蜂引蝶胡乱撩人，明骚暗贱你说你哪样不占吧，我才不会喜欢你这种烂人呢！”
她骂的字正腔圆流利酣畅解恨极了，给原笛安揉肚子的手却一点也没停下来。
原笛安听完，只说了一句话：“你唾沫喷我脸上了。”

竟然被心仪对象嫌弃自己说话喷唾沫！张小墨的少女玻璃心顿时哗啦啦碎了满满一地。她觉得此刻很有必要大哭大闹一场，以便捍卫一下少女的骄傲和矜持，却无论怎么挤眉弄眼都挤不出来一滴眼泪。
原笛安抬头看见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推开她替自己按摩的手，“别装了，叫护工进来给我换衣服。”
张小墨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叫鬼呀，我一来就让他滚蛋了。”
原笛安身上睡衣被汗水湿透，粘糊糊的贴在身上难受的不行，“那你帮我叫一下护士。”
张小墨明目张胆的欺负他病体虚弱根本没力气够到床头呼叫铃，“我偏不，我就不。”
原笛安点了下头，“那我不换总行了吧？你出去，我要睡了。”
张小墨怒气冲冲：“让我给你换个衣服你会死呀！凭什么外人都可以我就不可以？”
原笛安不再理她，闭上眼，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张小墨最后还是没能拧过他，出来叫了护工去给他擦身换衣服。

给原笛安换好衣服和被子床单，护工按张小墨的吩咐，重新退到走廊里老老实实坐着。
张小墨遛达到屋里，见人已经昏沉入睡，这才解除了随时备战状态，安静蹲在床头，认认真真研究了一番他的睡颜，最后不得不很郁闷的承认了一个事实，虽然他瘦的厉害又憔悴又苍白，但那张脸却还是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她暗自长叹了一口气，心想原笛安没有下海在那靠脸吃饭的圈子里混出个头牌的名头来，真真是暴殄天物。

雨一直没停，原笛安睡到下午三点多才醒。
张小东早就过来了，正在外间沙发上压低了声音教训张小墨：“你要闲的实在难受，去拳馆找辉子打一架，挨顿胖揍心里就舒坦了。”
张小墨一头撞进他怀里拿头使劲顶他，“可人家就是看上他了啊！”
张小东不耐烦的揪了几下她的头发，“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张小墨？这根本就不是你一个人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事儿！”

护工见原笛安醒了，忙告诉了兄妹二人。
张小东进去摸了下他前额，“觉得怎么样？医生说你有点低烧。”
他动手把床头摇高了一点，端着吸管杯喂原笛安喝了几口温水。
张小墨站在隔断帘外探头往里看，却不肯走进来。
原笛安睡的太久，整个人都昏头胀脑的没一点精神。
“饿不饿？有粥，有面条，还有蛋羹，你想吃什么？”张小东打开好几个保温桶给他看里边的食物。
他还是说不饿不想吃东西。
张小墨撇撇嘴，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不知好歹界的顶尖翘楚，从小到大自己生病都没得过老哥这么耐心细致的照顾好吗？除了张小东，又没见他身边还有什么亲的近的人肯伺候肯惯着他，真不知道这一身的臭毛病到底哪来的底气。

她这边还没腹诽完毕，原笛安那边就开始咳嗽。他脸色越来越坏，很快把刚喝进去的那点水全给吐了出来不说，居然又连着呕出好几口咖啡渣子一样的东西。
张小墨还没弄明白他一天什么都没吃怎么还会吐，张小东已经意识到原笛安这是胃出血了，忙把他弄成侧卧的姿势以防呕吐物呛咳进气管。
经验丰富的护工也变了脸色，飞快跑出去叫来医生护士，一堆人围着病床乱了半天，好在原笛安只吐了那几口就完了，问他也说不出来哪里特别难受。
医生做完处理后，又把张小东叫出去嘱咐一番注意事项。
护士护工收拾完乱七八糟的现场，张小墨坐在床前椅子里看着原笛安很是犯愁的叹了口气。
原笛安瞧着精神倒比之前还好了点儿，竟有力气指使她去把阳台门和窗子都打开，说屋子里太闷气。
张小墨这回没敢擅作主张直接行动，出门去找人请示。
医生正跟张小东说话，听张小墨一说，两人重回到病房，试过了不是南风又把原笛安拿棉被盖严实了，张小东才打开了半扇窗户。

雨天特有的新鲜空气慢慢冲淡了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看原笛安神色还挺高兴，侧着头一直看窗外，好像这样就很满足了，张小墨再次无语叹气，伸手帮他垫高了一点枕头，小声嘀咕了一句：“雨有什么好看的啊？”
原笛安大概是真的心情好，居然还回了一句嘴：“就是好看。”
张小东见他这会儿有点缓过来神，心里也稍微轻快了些。

张小墨看着他瘦骨嶙峋脸色青白浑身酒气烟味却没一点精神的样子，十分的痛心疾首：“你别再折腾自己了行不？现在都没以前好看了----------知道多少女的做梦都想长个你这样的脸吗？真是太糟践东西了！”
原笛安没好气的乜斜了她一眼，重新躺倒在沙发上用毯子蒙住头。

她无计可施的干瞪了一会儿眼，忽然灵机一动站起来跑到书桌前，打开中间一个极深的抽屉摸出一沉甸甸的纸袋，往原笛安怀里一倒：“给你我哥的手枪，谁让你不痛快你倒是去弄死他啊，就算最后被抓住了一命抵一命，也总比把自己窝囊成这付半死不活的样子痛快点吧？”
原笛安平生第一次见到锃亮沉重的真家伙，一时也有点懵，他把那枪拿到眼前细看了看，最后用枪口抵住自己前额正中间，用手指勾了下保险，一点动静也没有，“怎么开枪？”
张小墨彻底绝了望，叹口气把枪拿过来，“想什么呢你？子弹我哥锁保险柜里了。”
原笛安一听没戏很是泄气，合眼不再搭理她。
张小墨蹲在他跟前，正欲将一肚子好言相劝的话再车轱辘般的说一遍，却听他哑着嗓子说：“打电话让你哥回来吧，你就跟他说，谁都不用再找了。”
并不了解他真正底细的张小墨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没听明白的意思：“你不想见你爸妈和原蓉蓉了吗？我哥就是去找他们了。”
原笛安笑了一下，“我谁也不想见了，有你哥一个人给我收尸就行了。”

历尽波折，张小东终于找到了原蓉蓉的新住处。
大雪纷飞，他在公寓楼下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半，原蓉蓉开车回来了。
看到张小东，她也不觉意外，开门后回头看了台阶下的他一眼，“进来喝杯茶吧。”
隔着鹅毛般飘飞洒落的大雪，她回头时眉目如画气质冷清的样子，像极了原笛安。
张小东跟她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喝了几口茶，“我还是那句话，回去看看他吧。”
原蓉蓉注视着他，“这些年你一直看着他照顾他，隔段时间还要大老远跑来劝我回去，很辛苦吧？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我快要结婚了，原笛安也未必肯领你的情。”
张小东沉默片刻，“你结婚是好事，他也不需要领我什么情。你们俩都好好的就行。”
原蓉蓉淡淡的微笑着看他：“一直以来我都对你挺好奇的，你明明亲眼看见过我差点杀了他，还要一趟趟的跑来替他求情——”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张小东第一次出国费劲周折找到她后，本来预备要痛骂威胁她一顿狠的，但是看着她那张有着绝顶美貌的脸，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是有不好的地方，可毕竟没有惹出什么真正的麻烦，你们总不能一辈子都把他当变态当病毒隔离开吧？”张小东说着说着就有些为原笛安难过，“我只求你以后见着他别再叫警察，别再说他精神有问题想伤害你。你知道吗？那一次被强制遣返回国之后，他就上了黑名单再也拿不到签证了。”
原蓉蓉冷静的注视他：“所以，我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
张小东烦恼的抓了一把头发，“原蓉蓉你怎么就听不明白我的话呢？！你回去看看他好吗？你们家再这样对他，他早晚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