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亨对他的反应也很意外，他一直以为，Ten是知晓的，他要Ten在李楷灿的坟前永远记住他所欠下的债，他要Ten也不得快活。
他的小灿，一个人孤零零地踏上黄泉路，而他却口口声声承诺好好地活……
凭什么？
可李敏亨也说了，他看不懂Ten，Ten内心的痛苦，也不一定比他少得了分毫，他的余生已然注定了要为李楷灿赎罪，甚至答应李楷灿的遗愿离开徐氏，情义爱恨，他满盘皆输，如今用尽了气力在逝者面前伪装的潇洒，强硬的外壳，实则不堪一击。
可偏生地，李敏亨给了他致命的一刀。
那种痛，不会比冰冷的手术刀刺入动脉翻搅轻得了分毫，只是没有艷丽的血喷涌，只留一颗心无尽空洞。
李敏亨甩开他的手，看他堪堪才稳住身形，嗤道，“怎么，你以为是徐英浩救了你？”
“……”
他死死地盯紧了墓碑上血红的姓名。
李楷灿。
我到底欠你多少啊……
命。情。
一年前的乱战中，他倒在那人温暖的怀中，极度疲惫的身体本能地依赖对方，那人也受了伤，右肩汩汩地冒血却还不肯放开怀里的他，他从没觉得有一个地方能那般安全，可靠。
那身黑衣，迷蒙间望见那人锋利的下颔线。
他以为是徐英浩。
这一个以为……
成了他的信仰。
李敏亨渐渐走远，墓园里静得出奇，那团火光也熄灭了彻底。
他缓缓走到李楷灿的墓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对不起。
他只能留下这三个字。
他一无所有，对于爱过他的人，他给不起承诺，只有廉价的迟来的一句道歉。
两颗子弹，一颗断了他的情，一颗要了他的命。
当年怎么没闻出那浓重的血腥味里，其实有着一缕浅淡的药香呢？
原来不是徐英浩啊……
那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没有了。
走吧……
忘了吧。
准备好痛苦一生吧。

▄140▄

李敏亨当晚又遇到了梦魇。
那被狠狠贯‘穿的滋味，恶寒又绝望。
可与多年来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梦境里，李楷灿醒了，就在肮脏的男人准备释放的前一刻，李楷灿将男人一脚从他身上踹下来，他极快地反应过来，近乎本能地拿起一旁的酒瓶冲着地上的男人砸去。
安静了。
没有黏腻的喘‘息，痛苦的呜咽。
可他仍旧害怕，他赤‘裸‘着身体，在他的亲弟弟面前袒露一身的伤。
他不敢抬头，害怕从少年澄澈的眸子里看见哪怕一丝一毫的厌恶感。
那都会让他疯掉，静默中他夺过一旁破碎的酒瓶，打算划过自己的脖颈，却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止住了动作。
李楷灿安抚地拍拍他的背，青涩干净的嗓音响在他的耳畔。
“哥哥，别怕。小灿在呢。”
他哭了。
哭得歇斯底里，可他的心却逐渐回暖。
“小灿，小灿……我脏，脏……”他惶恐地往后退，生怕让象牙塔里的少年沾染丝毫污浊。
可李楷灿却道，“哥哥不脏。”
梦醒了。他将湿透的枕头翻了个面，微微浮肿的双眼望向窗外。
这个方向一直走，能走到墓园。
他的小灿死了。睡在那呢。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黄仁俊笑着端了碗粥进来。
有了李敏亨的默许，他现在已经能在李氏出入自如，但，不包括能进他的住处。

▄141▄
找不到？
这三个字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徐英浩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他什么都没说。
董思成只能僵硬地静默。
兀地，徐英浩将桌上的文件，笔墨，全都推到在地，玻璃物品的碎裂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怒吼，“你们根本没有认真去找！就只会说找不到？****！！”
“少主，师哥他——”
“****嘴！不准叫他师哥！”
董思成的额头滑落一滴冷汗，“Ten……他要是执意要走，我们真的，找不到他。”
走……
徐英浩嗤笑，抬起眼阴狠地看了眼董思成，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让董思成周身布寒。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找不到？”
“……”
徐英浩渐渐沉了脸色，揉了揉酸疼的眉骨，掩住了眸子里的血丝。
“继续找。”
直到……找到为止。
Ten听着躁动的音乐，神情也淡漠，他垂着眼站在酒吧的门前，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往后是纸醉金迷的世界。
而他站在两者之间。孤立木然。
“啊！！有恐怖分子！！救命！！救命！”酒吧内女人尖锐的喊叫使他回过了神。
在仓皇逃窜的人群里，他只能朝反方向疾步。
拿命赌。
六七个人高马大的欧洲人脸上挂着猖狂的笑容，漆黑的枪口胡乱地冲着酒吧内扫射。
将天花板上巨大的吊灯也击落了下来，菱形的玻璃四处飞溅，划伤了周围的人群，来这消遣的富人们恐惧地尖叫向外逃去……
上一刻还快活得像是天堂，下一秒便落入了人间地狱。
Ten敏捷地走到一个黑衣男人身后，还不等男人抖着满脸胡子扣下扳机，他已经先一步用侧踢将他撂倒。夺过了枪支和弹药，不过他的运气算不上太好，枪内只剩下一枚子弹，当他一枪击毙了地上挣扎的男人后，不得不更换弹药。
趁着这一个空挡，剩下的几人也反应过来，一时间好几发子弹冲着他飞过来，他睹见了金色发丝的男人露出兴奋的笑容，心里一沉，接着右臂就剧烈刺疼。
Ten改换左手持枪，他半蹲在吧台后，听见皮靴踩在玻璃上发出破碎的声响……
那人不屑地嗤笑着，轻浮中带着不轻的怒意。
“嘿，漂亮的亚洲人，你竟敢阻止我杀了莎莉那恶心的荡'妇……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金发男人就站在离他不过五米的地方。
Ten咬破了唇，企图让血液使自己更冷静些。
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酒吧的安保。他原以为可以平淡地过完这一个月，可事实上这仅仅是他工作的第三天。
“哈哈哈，老兄，你看看这亚洲人那张漂亮的脸，比莎莉那女人更勾'人，天哪，他的腰我一只手就能揽过来！”
“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各位，抱歉现在的气氛，我刚刚貌似在他手臂上打了一枪，老天哪，我以为他能够躲过去，但他流血了，你看看，没人比他运气更差了……”
其余几人哄笑，“你假惺惺的模样真是好笑，你懂吗，比莎莉那女人哭着说自己是处'女更让我腹痛，我的意思是老兄你真是幽默！”
他不再坐以待毙，蓦地站起身朝几个大汉开枪。就连金发男人也顾不得优雅地闪避着，蓝色的瞳仁印着Ten清冷的面容，剩下几分尽是对Ten出枪快准狠的讶然。
没子弹了。

▄142▄
Ten将手枪冲着满脸胡子的大汉扔过去，在他扭头躲闪时一脚踢上他的小腹，无视了大汉咒骂的话语，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玻璃冲着大汉的喉管割去，他的手被死死握住，可他仍旧疯了似的使力，他的手掌被玻璃划破，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大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珠因为暴怒和恐惧而红得吓人，他能感到手中的骨头在一点点碎裂，可Ten竟是连眼睫都没眨一下，随着痛苦的一声怒吼，玻璃刺入了他的脖颈，鲜血喷涌。
他重重地倒地，眼里的不可置信让人悚然。
Ten的左掌血肉模糊，左臂是碎骨之痛。
他的下巴滴落冷汗。
转过身之后，金发男人勾唇看着他，竟然拍了拍手，“漂亮的家伙，你真是个疯子。”
话音未落，他便一拳砸在Ten的胸口，一口热血吐在了金发男人的花臂上。
他带着嗜血的笑容，用最原始的方式和Ten对打，而双手皆不能动作的Ten只能本能地躲闪，处于被动。
渐渐地，Ten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浑身鲜血……
金发男人也停了凶悍的动作，开始撕扯Ten的衣物。
Ten的反应尤为激烈，他剧烈地挣扎，慌乱中碰倒了点火器，酒瓶碎裂一地的吧台瞬间被点燃……
金发男人也清醒了神智，酒吧外警笛声愈发近了，他将奄奄一息的Ten抱起，快速离开。
醒来之后的Ten并不配合治疗，医生说他的手骨反复破裂，继续下去会废。
金发男人问他，“你想活吗？”
Ten空洞地盯着前方，却给了肯定的答案。他点头，道，“……活。”
他没说想不想。
他不想活，可他要活。
金发男人最后还是要了他，第一次Ten会反抗，甚至会吐，吐出血都不停，金发男人却迷恋他的身体，之后的Ten也愈来愈“配合”，或者说，不为所动。
他是一具空壳。
灵魂在自惩，心灵却挣扎。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否活着，已经无感，或是苟延残喘，也许早已堕入苦潭。
金发男人渐渐没再碰他的身体，他的确漂亮也足够吸引人，但Ten愈发的死寂可笑地唤醒了金发男人仅存的一丝怜悯。
他不会再期待Ten给予他丝毫反应，例行公事般在一个阳光普照的午夏问他，“你到底叫什么？”
徐氏的保密工作极其严谨，金发男人根本查不到有关Ten的一丁点信息。
Ten的周身都氲着一层暖光，他苍白的脸露出一丝疑惑。
良久，他用右手摸了摸地上的绿草，感到了一些痒，他嘶哑地回应，“Ten……”
金发男人用蹩脚的口音重复了他的名字，“很好听。”
Ten似乎是笑了一下。
金发男人的心口一烫，问，“你有爱的人吗？”
他没等到Ten的回复，但他分明看见了Ten眼底的痛苦，阳光之下的他显得脆弱不堪，但酒吧内的亲眼所见证明了这个词并不适合放在Ten身上，可无法，他甚至觉得现在多问几句，都会让这个人崩溃……
他走远了，Ten一个人望着湖面，一步步走近。
“有……”
他有爱的人，明知荒唐，却怎么也不得割舍。
经过了阳光的映照，湖水似乎不那么冰冷，包容地将他淹没。
撑不下去了。
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啊。

▄143▄
四个月过七天。
徐英浩布满血丝的眼看起来着实可怖，他看着眼前口吐血沫的金发男人，沉吟，“我最后问你一遍，他在哪。”
金发男人笑了，当空气进入肺部，震动之时又牵扯了剧烈地疼痛，他可以断定了，断了的几根肋骨一定划破了肺。
这个阴戾的男人三天前找到他，为了询问Ten的下落。
他没理由隐瞒什么，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日午夏以后，Ten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一点痕迹都不留，无声无息，有时候夜半之时他都会可笑地想，Ten这人……是真实存在过吗？
可他的坦言，遭到的不过是更加沉重的殴打，他想，这个名叫徐英浩的男人也是个疯子。
“你找不到他，你痛恨你的无用，但你把怒火发泄在了我身上，真，真没意思。”金发男人艰难地嘲讽道。
徐英浩的眼底的阴鸷令人发寒。
“找不到？”
这三个字已然成了他的禁'忌，他缓缓走至金发男人身前，一脚踩上他的胸口，逐渐发力。
似乎有骨头刺入血肉的撕裂声。
金发男人不可反抗，不能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折磨。
他颤抖着咬舌自尽。
一旁的董思成紧绷的双肩却有些发了麻，他看着徐英浩的的背影，觉得陌生而畏惧。
徐英浩擦拭着高靴上的血液，淡然道，“找。”
是迫切的执念。
当国内传来消息说李氏自灭，董思成震惊不已地确认再三，才转身僵硬地重复给徐英浩，少主渐渐蹙起了眉
，思忖良久。
每一分一秒都难熬。
徐英浩闭上眼，一字一顿，“先回国，暂时……不找了。”
车辆穿行在异国繁花的街道，车内的气氛却是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蓦地，徐英浩喊了声停车。
不待董思成反应过来，徐英浩就已经率先下了车，颀长的背影站在人群之外，竟显出了几分孤独。
人群散开，董思成由于过度震惊而晃了晃身形，坐在小店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徐英浩寻找已久的Ten。
他瘦了些，眉眼没了凛冽，添了几分安然。
他甚至淡淡地笑着，嘴角上扬起的弧度温暖人心。
Ten在身后的袋子里掏出红润的苹果，仔细地摆好，又抬眼看着徐英浩，问道，“先生，您要买什么水果？”
在他看过来的第一眼，徐英浩的心就凉了个彻底。
没有留恋，没有憎恨，什么都没有。
他于他……仿佛陌生人。
“……小十。”他居然哽咽。
徐英浩的眼眶发烫，诧异间看见Ten有些高兴地用中文道，“您也是中国人？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遇见同胞，嗯……送您一个苹果吧！
”
他选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朝徐英浩递过去。
而后者的视线，则是一直落在他空荡的左袖……
是他看错了吧，竟然有名为心疼的情绪出现在徐英浩的眼中。
“别看啦，已经断了。喏，苹果。”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苹果。
徐英浩接过，温凉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指尖，他的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
又有客人光顾，他笑着问年轻的妇人需要什么，熟稔地将水果装好递给对方，接过钱再报以一笑，妇人脸红地说下次一定会再来。
徐英浩将手中的苹果握紧。
Ten似乎是疑惑为什么他还干站在这，难为情地笑了笑。
他的千言万语，皆在这一笑之中，化作了一句轻渺的“谢谢”……
当他在归途中闻着苹果的清甜的香味。
异国他乡的某一水果店前，有人卸去了笑容，落下了滚烫的泪。
一如往年多少个夜半里隐痛的伤
不休不止的牵挂。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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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快一年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