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wn看着鹿晗有点发呆的脸，“朋友，请无论如何记住，选定你的合作伙伴就不可以再改变，你有义务告诉他一切规则，发生阶跃你们两人的主观意愿缺一不可。除了你和他以外，你们不可以再告诉任何人这一切，这是禁止的.”

“告诉了会怎样？”鹿晗说。
“没有人可以生活在悖论里，这会影响到他们的存在性。”Clown温和地说。

鹿晗挑了挑眉毛，存在性。

“所以，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一切，多谢你的耐心。你什么都没有损失，也可以只当是做了个梦，对于舞台上的窘事如果你耿耿于怀，我只能表示歉意了。”Clown微笑着说。

“那的确有点逊。”鹿晗说。
Clown笑了笑，“不，你已经很镇定了，第一次，比我好多了。”
鹿晗转过头看着他，捕捉着那句话里渗出来却又立即烟消云散的信息。

“你可以走了，”Clown转身擦去黑板上的字迹，“别忘了回来的路。”

鹿晗走到门前，停顿了一下，回头说，“谢谢你的讲解，不过我想，我不会回来了。”他笑笑，一脚踏出了门，消失在光亮中。

没有看他的背影，Clown收起了那支笔。
“你会的。”他低着头说。

Chap 2

张开眼睛，从张艺兴的肩膀上抬起酸胀的脑袋，鹿晗看了看四周依旧美丽的山色，对上张艺兴无神的眼睛。
“你醒啦，祖宗。”张艺兴说。

看着张艺兴，鹿晗仿佛在研究着他脸上细小的纹路。
“我刚刚……怎么了？”他问道。
“你以后突然睡着前能不能先有点预热，比如打个呵欠之类的。”张艺兴看着他笑。
“我睡了多久？”鹿晗拿出手机看日期。
“几分钟。”张艺兴揉揉肩膀，站起身走向零食，又回头看了看他，“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们躺了你的床单所以你嫌弃到要来这补觉？”

鹿晗看着张艺兴，欲言又止。
“你今天忧郁了，深沉了。”张艺兴看着他，“有什么话直说。”

看着张艺兴，鹿晗说，“去年底……歌谣大赏……我有没有，我是说，是不是……”
张艺兴垂下眼睛，连胳膊都顺带垂下，“你怎么还在纠结那个事情。”

鹿晗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张艺兴嘴里平静如水的那几句话，像什么敲在他脑子里。

“已经过去很久了，根本没人在意了……奖也拿了歉也道了，粉丝不是还觉得你挺悲情的……”张艺兴絮叨地说着，“说起来你天也真是奇怪得很，先是在舞台上发愣，之后回去了又记不起舞台上发生的事情，桃子非说你什么近段记忆缺失要拉着你去检查，好在你后来又正常了……你以后不要老吃安眠药了知不知道。”

鹿晗根本没在听张艺兴说话，慢慢转过身走向那块石壁，小小的钉子安静地嵌在石缝的泥土和杂草中，锤子呆在地上，红色箭头就在脚边。

他捡起锤子，用力往旁边的树丛里扔去，拉过张艺兴匆忙地往回走。

“哎？你要回去了？”张艺兴忙不迭地用手拎起地上的包。
抓着张艺兴的手，鹿晗像逃离噩梦般逃离这片石壁和树丛，他用另一只手揉揉眼睛，Clown和善的笑容像在眼前，“别忘了回来的路。”

“我TM不会回来了！”他突然转过身朝山上大吼。
张艺兴看着他，沉默不语。

“艺兴，如果我以后想要来这个地方，不管是任何原因，你都要拦着我。”鹿晗看着张艺兴眼睛，“你答应我。”
张艺兴愣愣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答应我。”鹿晗依旧看着他，重复着这句话。

“行，”张艺兴看着认真的鹿晗，“只要你让我知道。”
鹿晗的眼神像是突然虚弱了下来，腿脚发软，跌坐在地上。

很多事情不能深究，好奇心这种东西，推动着人类的发展也加速着人类的灭亡，在无法解释又不能深究的事情面前，鹿晗暗暗决定掐死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他绝不能让好奇心掐死自己。

之后的一周平静如水，鹿晗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日期，然后从同屋的Kris开始检查每一个周围的人对于昨晚是否有跟自己重叠的记忆。当一次次的检验都没有问题时，他慢慢开始相信生活回归了正常。

他以前有点厌烦正常的生活，潜意识里总希望会出点什么刺激的乱子，现在，他拒绝一切刺激。

好在日子过得匆忙，时间被挤压得像块饼干，他的日常生活里几乎都没有水分让他抽空来回忆这个奇怪的梦。彩排，演出，签售，电台电视台地乱跑，摄影棚里的闪光灯下凹着或深情或清新或诱惑的表情。手是勾着世勋的胳膊还是搭着艺兴的肩膀，永远不是问题，综艺时是配合队长诡异的要求还是牺牲嘴唇被做人工呼吸，完全不在话下。

他的心脏已经从17岁开始就在准备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虽不至于欢欣鼓舞可也没什么值得抱怨的。
Hedeservesit.

就好像你知道自己学了医就有可能去医院工作并终生跟病人打交道一样，鹿晗对于很多事情有足够的心理建设。
是的，当他的高中同学在玩命备战高考的时候他也在玩命地尝试考进SM这个大学，虽然这个大学名字颇为诡异而且就业率真的不高，不过好在里面的专业他喜欢得很。毕业后竟然没有失业，鹿晗深感自己属于幸运的那20%。最初的就业阶段他也跟所有传说中刚踏上社会的新人一样有些懵懂地不知该如何待人处事，干了一段时间以后开始发觉想象与现实貌似有些许偏差，不过这都无所谓，因为你为了有资格做那些喜欢的事情总要附带做点不那么喜欢的，在哪个行业都一样。

这不喜欢的部分可能包括失去部分隐私，无端承受非议，接受推不掉的应酬，还有什么他也可以预见，参考前辈团体的话……女装？演唱会上kiss？还是因为粉丝的掐架被扔几个矿泉水瓶？
他想起出道showcase上前辈团体队长态度的圆润温和，对粉丝的殷勤周密，说话时对各方各面完善的考虑……这不知是经过多少事情后才修磨出来的圆形，而彼时的自己还是个三角形。

而喜欢的部分当然也很多，比如朝思暮想的舞台，沉浸在表演时的惬意，巨大数量的陌生人的爱，以及某种程度上的话语权。
名气这种东西在90%的时候的确是好事，它能让你站在明处和话语的制高点表达自己，当然，是在被允许并且不考虑那些从角落发来的暗枪的情况下。

日子一天天热闹而平淡地过去，鹿晗在签售上维持着快要僵掉的笑脸和签了几千遍的可爱卡通的签名，酸胀的胳膊和定睛看已经不再认识的自己的签名不断提醒着他自己在从事第三产业的事实。远处近处一派欢呼和尖叫，这是个不能改变的喜剧，舞台上的小丑甚是敬业，既然售出的已经是喜剧的票，本着敬业的原则，小丑妆下的表情，还是留给自己为好。

顾客为上帝，顾客为天使，他以为他为舞台而存在，但晚一些他才意识到，舞台为观众而存在。
没有观众，那将不能被称作为舞台。
所以，他诚实地一次次对着粉丝说，你们是天使，我为你们的欢呼而存在。
请继续欢呼，否则，我将不复存在。

2013年３月２２号，不是第一次发生的饭局call，不是第一次一同赴局的四个人。外面下着让地面微微湿润的小雨，因为极度缺乏休息而让感冒转为低烧的鹿晗在衬衫外简单套了件外套，和白贤一起上了来接他们的车，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灿烈和刚睡醒的Kris。Kris的手机在口袋里“嘟”地一声提示着它即将耗尽的电池，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又看看已经上车的白贤和鹿晗，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上了车。

对于这种饭局，鹿晗已经渐渐见怪不怪，和公司有合作往来的电视台，杂志，制作人，影视剧制作公司等等等等，仿佛每个合作方都想“认识”他们，每份合同的背后都有个气氛融洽的饭局。要谈到这个以盈利为目的的娱乐公司乃至这整个行业的构造，鹿晗早就明白他们这些美轮美奂的偶像其实处在这座金字塔的最底层，而挥着赚钱金鞭的老板们永远需要鞭子末梢的他们冲在生意战场的第一线，唱歌跳舞是其中一项，用帅气容颜和不羁气质圈站不同国家不同市场各个年龄层的粉丝是其中一项，眼前，用温暖而让人愉悦的态度在饭桌上尽量讨喜，是又一项。

都是不可忽视的工作，都是技术活。

饭局就是饭局，其实没有想象的可怕。像卖汽车卖**的人有时也得为工作应酬一样，他们往外销售的主要产品是脸，所以偶尔饭局也十分可以理解。像每个行当的新人在地位不稳时都得从底层做起且不能有太大脾气一样，鹿晗认为这是适当的人生历练，在大红大紫身价稳固之前。

那天的饭局人不是很多，有男有女，不过看得出来公司相当重视，几个平时他们都不怎么得见的高层也坐镇现场。小的合作项目往往对方会亲点一同赴局之人，一个或两个撑死，这次他们四个都到场，显然除了通常意义的陪酒之外，还有把他们向外推销之意。

几番客套下来，鹿晗渐渐明白了饭桌上的话题重点，关于近来传闻中一直在讨论的日本分队组建，也就是公司今年对于EXO计划的重中之重EXOJ的可行性讨论。

公司等级森严，除去拥有股份的董事以外，管理高层由大约7人组成，也就是俗称的大经纪人。每个大经纪人都管理着若干功能性部门并支配不同数量的小经纪人，每个小经纪人负责事项不同，有的负责Solo艺人的日常演艺安排，有的管理如他们这样的团体组合。那天除了他们最顶头的大经纪人以外，还有两位董事到场，EXO出道一年就声势不俗，这是对于他们足够重视的表现。

由于低烧，鹿晗虽然明白此饭局的重要性并强撑笑脸，仍旧难以掩饰身体的不适。灿烈比较主动地承担起敬酒的任务，在杂乱语言的交谈之中，他还小声给Kris讲解着对方的人员构成。
“左边的那个一直笑的是KHN电视台娱乐制作部主任，”Kris眼睛随着灿烈扫向笑脸最为泛滥和虚假的一位，“右边两个是他们的公司董事，年轻的那个是翻译，最旁边那个女的是个资深经纪人，很早以前带过PAMS。”Kris的目光把这群人一一扫过，沉默不语。

“EXOJ这个想法在组合出道之前其实就有了，”鹿晗身边坐着的大经纪人和颜悦色地说道，“一是出道初期他们也还不太成熟，二是中韩两地市场的维护和稳固也需要一定时间，所以这个事情一拖再拖。”他一边笑一边躬起身给对方倒酒。
“试水贵国娱乐市场不是件小事，以前公司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没有充分的准备往往很难有好的收效。我们也知道这个事情从计划到真正实施要一定时间，筹划其实在去年就已经开始，现在提上日程也是必要的……他们年纪还小，以后在日本的发展离不开诸位的提点和支持……”经纪人不停地重复着他的想法，跟着的是翻译一刻不停地翻译，鹿晗头痛欲裂，忍耐着不昏睡过去。

“这四位艺人现在两位在K队，两位在M队，出道一年来都积累了比较良好的口碑和人气，而且人的配合度也高，”经纪人婉转地说着，“虽然具体名单还没有确定，不过如果组成J队，可能会从他们中间抽取成员，队长也会在他们中产生。”

“好像两位领舞都不在这？”一名日方董事微笑着询问。

“哦，”公司里的一名董事笑着接道，“两名领舞在现在的两个队伍里都不可或缺，而且日语也不太好，人比较羞涩木讷，可能并不适合真正在他们母语市场以外的地方活动。”他微笑着伸出手，指向鹿晗，“如果组建J队，我们比较倾向于让他当J队队长。”

从昏沉的头疼状态中抬起头，鹿晗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董事拉起。“鹿晗，现在跟随M队在华语市场活动，唱歌跳舞都在平均水平之上，语言能力好，人气高，长得也好。”董事一脸堆笑，介绍产品般用手背轻微抚过鹿晗脸颊，“配合度高，懂事，适应能力也很强，以我们对他的观察和了解，一定可以不负期望。”说着他转头看了看鹿晗苍白的脸色。

“鹿晗？我听说过你啊。”NHK娱乐制作部门看着他，“你对日本感兴趣吗？”
鹿晗表情呆滞地眨着沉重的眼皮，旁边的经纪人拍了他一下，“问你话呢！”
抬起茫然的脸，鹿晗强撑着说，“哦，日本，感兴趣。”
对方看着他心不在焉的表情，低下头笑了笑，“哦是么？从哪些方面？”他看着鹿晗。
“我……”鹿晗觉得自己喉咙里像堵了个石头般难受，脑子里全是嗡鸣，“吃过日本料理。”
旁边的翻译小姐和白贤都笑了出来，Kris忍不住低下头微笑脑补着鹿晗说不出来的话，还有动作片。

不过他们很快收起笑容，因为对面日方董事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会说一些日语，”经纪人补充道，“平时也经常了解日本的电影和综艺节目。”说着他拉着鹿晗的胳膊瞪了他一眼。
鹿晗没有就着他的补充继续说下去，而是无语地愣在原地。

经纪人忙不迭地给众人倒酒，包括鹿晗的酒杯。撑着桌面的鹿晗感觉天旋地转般恶心，灿烈看了看董事的眼色把酒杯推到鹿晗手边，可鹿晗依旧撑着桌面没有把酒杯拿起来的意思。
对方的酒杯拿在手上沉默地等待着鹿晗，鹿晗却脸色发白皱着眉头看向桌面。

尴尬的空气盘旋在饭桌上方，Kris看了鹿晗两秒垂下眼睛，他隐约记起鹿晗还曾经用偶尔的抗拒日货表达过他小小的**情绪。

日方董事把拿着酒杯的手收回，笑着说，“看来，贵国意义上的懂事和配合度高，与在日本我们所指的懂事和配合度高，存在一定差异啊。”说着他微笑看向鹿晗，“你们平时一定对艺人很好，他们还是有自己脾气的。”

鹿晗沉默不语，经纪人堆着尴尬的笑容看向对方，本方公司董事连忙赔罪，“您误会了，我们也一向是严格管理艺人。”

“是吗？”董事的表情带了点审视和玩味，“只怕他们就这样来到日本，会有点不太适应。”

本公司的董事略低头尴尬地笑着，他表情不善地回头，朝经纪人使了个眼色。

经纪人垂下眉毛眨了眨眼，停顿数秒，他拿起鹿晗面前的红酒直接朝鹿晗脸上泼去，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

鹿晗怔在原地，酒从脸上和发梢缓缓滴落，冰冷的红酒味道的确不错，多少给他滚烫的额头降了点温。
日方懂事安静微笑地看着他，好像并不对发生的事情表示惊讶，鹿晗低着头缓了两秒，微微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去整理一下。”他说道，起身开门往洗手间走去。


卫生间里，鹿晗直接在水龙头下用凉水冲脸，来不及抱怨，他只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扶着镜子他看着里面的自己，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在那个饭桌上却渺小如蝼蚁。
对着镜子他练习着笑容，游戏不是这样做。
规则不是他们定的游戏，该怎样做。

重新走回包间，鹿晗站在门外稍作停顿并短暂思考，推开门后，他脸上呈现出最甜美的笑容。
“刚刚对不起，”他重新走回座位站着，“我先自罚三杯。”他用流利的韩语说道，并耐心等待翻译解释完毕才保持同样的笑容为自己倒酒，而且选择了小杯的日本烧酒。

本公司的董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把三杯全部喝完，才重新露出了笑容，“这才是我刚才向您介绍的那个鹿晗。”日方董事微笑着示意鹿晗坐下，“不能喝就不要喝嘛，这酒很烈的，不要勉强。”
鹿晗有些发抖地坐下，灿烈在桌下抓住他的手，鹿晗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应该的应该的。”

这一天的日方代表像是跟鹿晗杠上了，或者说，是拿着鹿晗这个好使的替罪羊跟他们公司杠上了，席间不仅不停给鹿晗灌酒，还要已经脸色通红的鹿晗即兴展示歌艺，不管灿烈如何解围Kris如何挡酒，那帮人像是锁定了鹿晗不玩死不罢休。这是个奇妙的氛围，他身上好像一时间绑上了公司对艺人配合度高的承诺，又好像成为了日方把他们公司艺人往下贬的靶子，进退两难，只能不停拿过别人倒满的各种酒杯闭着眼睛往下灌。

“刚刚不是说歌舞水平都在平均之上，”日方董事拍着手起哄，“展示一下歌艺吧，太期待了。”
“是啊以后就来日本发展了，看看能否一鸣惊人。”另一个董事微笑附和。

Kris低下头收默默在桌下握成拳。
鹿晗尽最大的力气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我今天嗓子哑了，各位放过我吧。”
“哑了吗？我觉得声音依旧很动人啊。在日本有个传统，酒过三巡歌唱助兴，不管是唱者还是听者都更尽兴。”对方制作人揶揄着。
“我代他唱，我也唱得很好。”灿烈看起来一脸好兴致，就是嗓子显得太过粗哑。
“你唱？你的嗓子才哑了吧。”制作人说着，旁边传来同意的笑声。

灿烈尴尬地没有说话，旁边的Kris像是忍耐到了极限正待发作，鹿晗开口了。
“我唱吧。”脸上经过酒醉的通红，现在已经过渡成了惨白，“不过我想唱一首中文歌，翻译姐姐可能也听不懂。”鹿晗撑着身体，疲倦地笑道。
“没关系。”对面的人说，“我们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Kris抬起头看向鹿晗，站着的鹿晗用手撑着桌面，短暂地闭上眼睛，那个画面，他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
熟悉的旋律从鹿晗的嘴边轻轻传来，橄榄树，鹿晗私下里经常哼在嘴边的歌。
他是整个餐桌上唯一听得懂鹿晗在唱什么的人，可那一刻，他希望自己什么都听不懂。轻扬的歌声里飘出的问题，他解答不了，那棵梦中的橄榄树究竟是什么，在哪里……
他也不知道。

Chap 3

这个饭局结束在几位日方董事酒足饭饱的高谈阔论中与鹿晗几近不省人事的酩酊大醉里，日方那位资深的经纪人像是对白贤颇感兴趣，走向饭店门口的路上还拉着他和翻译不停交谈，公司高层顶着疲乏的笑脸依旧热烈认真地说着话，同样微醺且手脚乏力的Kris扶起趴在桌上的鹿晗，架起他的胳膊朝门口走去。

没走几步路，鹿晗就痛苦地不停干呕，Kris急忙把他带向厕所，趴在马桶边的鹿晗除了酒精几乎什么都吐不出来，空空如也的胃在宣布着**。
“Kris，怎么样了？”灿烈走进厕所，转头看向跪在地上不停干呕的鹿晗。
“你先走吧，我跟他住一起我送他回去。”Kris看看灿烈又看看身边的人。
灿烈看着两个人，回头望了望外面，“好吧，”他说，“你身上钱带够了没有？”
“我带了。”Kris点头，并没有抬头，灿烈停顿两秒，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大额面钞放在Kris身边，然后向外跑去。Kris站起身匆匆回到包间倒了点水给鹿晗喝下，然后撑着他漱口，看了看表，１０点４０。

雨越下越大，Kris架着鹿晗往外走的时候已是无伞寸步难行。饭店外面正正停着一辆黑色别克等在门口，车窗微微摇下，一只手伸了出来朝他们打了个响指。Kris对于公司的人竟然能良心发现给他们留下一辆车表示微微惊讶，他在雨中艰难地打开车门把鹿晗放了进去，自己挨着鹿晗关上了门。

黑漆漆的马路在窗外飞驰而过，Kris用手试探鹿晗的额头，沉默着回忆住处还有什么尚未过期的退烧药，他拿出手机给张艺兴打了个电话。

旁边鹿晗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而自己拨出的手机里却无人接听。
他伸手到鹿晗的裤子口袋翻出手机，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张艺兴的白色lenovo，这个手机肯定又被艺兴拉在他们房间里，鹿晗拿混了。

于是他又按着鹿晗的号码拨出了一个，那边接起的果真是张艺兴。
“喂艺兴，鹿晗拿错手机了吧。”Kris说。
“恩，怎么样了你们？”电话那头说。
“回来再说吧，”Kris用手指掐了掐自己因为喝酒有些难受的太阳穴，“你那还有什么退烧药解酒药没，没了我去买。”
“都有，怎么回事？鹿晗烧发上去了？”对面的声音略显焦虑。
“你把整个房子的窗子打开透透气，准备点茶水。”Kris皱着眉头翻着钱包里的钱。
“不行的话直接去医院吧。”张艺兴声音传来。
Kris看看鹿晗，摇摇头说，“他不能再折腾了，医院还要等好久，先回家。”
“好，行，我去楼下接……”对面人的话还没说完，Kris的手机终于奄奄一息而黑屏。他把手机放回包中，看看旁边的鹿晗满脸通红地一会儿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一会儿又把羽绒服拼命往下拽。他用自己冰冷的手给鹿晗的额头降温，抬起头，却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开上了高速公路。

“我们这是去哪儿？”Kris皱着眉头问道，车却歪上高速旁的一个小岔道，把他们往更莫名其妙的地方带去。
“喂！你要带我们去哪？”Kris用手拍向司机的肩膀，却发现前面的人脸上带着一个黑色口罩和宽大的眼镜，那人把自己的帽子竖了起来，背对着Kris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后面还有一辆车，车上四个人，好好听话，你们不会有危险。”

木屋大概只有20平米左右，顶上挂着两盏瓦数不低的灯，屋里陈设简陋，墙上一个老旧的摆钟，一个桌子几把椅子之外基本就找不出什么家具了。走进屋回过身，Kris已分不清谁是给他们开车的人。

一个男人走到桌前坐下拿着一个看起来甚是专业的照相机开始调焦，Kris还没反应过来，他和鹿晗已经被分开，两个男人抓着他的胳膊，旁边一个男的看着门，还剩一个把毫无力气的鹿晗放在一把椅子上。

“对不起我也是替人打工，不会伤害你们只要几张原生态的照片。”拿着照相机的男人低声快速说道，然后眼色其他几人，Kris回过头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被用剪刀剪开并从袖子轻松地从两侧脱去。他激烈地反抗可醉酒失力的身体却像被像被铁钳按住一样，看在门口的人也朝他走过来并踢向他膝盖，裤子扣子被解开，拉链拉下。

无声地转过头，Kris看见鹿晗的裤子已经被褪到一半，他喘着气认输般地说，“等等，大哥，等等。”

那人看向Kris，旁边的人停了动作，Kris垂下头，“让他们放开我，我有话说。”
那个人沉静地看着他，Kris说，“我不跑，鹿晗在你们手里我也跑不掉。”

那人沉默了几秒，朝旁边人抬了抬眼睛，那几个人一个一个松开Kris，原先站在门边的人重新回到门边，另外两个紧紧站在Kris两边。
Kris走到桌前，被旁边人一拉，“别往前了。”Kris喘着气点头，扶着桌沿半跪下看着面前坐着的人。

“大哥，拍这种照片，对于我们来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Kris看向那人，对方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只是要一个把柄……”Kris低着头看着地面，“你要一个把柄，我给你一个把柄，一定能让你交差……”他看着那个人正欲张口的嘴，伸出手做出退推拒的动作，“你先别急着拒绝，你先看看，我做到你满意为止。”说着Kris恳求地看向那个人，对方看着相机，不置可否。

站起身，Kris走向靠在椅子上的鹿晗。把他的裤子重新穿好，上身已经没有衣服的Kris撑起也赤裸着上半身的鹿晗站了起来，把他靠在墙上。

满屋的人都看着他们，鹿晗也睁着沉重的眼皮看着他。
“对不起。”Kris低声说。
轻轻点头，鹿晗无力地笑，“不客气。”他用中文说。

低着头沉默了几秒，Kris轻轻拉过鹿晗，蜻蜓点水地吻向他的嘴唇。

停留几秒之后，Kris停下了动作。
他知道后面的人并没有拍照。

沉默地站着，Kris看着窗外紧紧抓着鹿晗的手。鹿晗喘着气用眼角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和照相机，他心里大声地让自己清醒起来但仍旧头痛欲裂，艰难地回头，他把头抵在冰冷的墙上。
Kris的呼吸声在耳边，像是无声的询问。
闭上眼睛，鹿晗微微点头，交给你，在事情更糟之前。

重新调整了呼吸，这一次，Kris用手捏开鹿晗的嘴唇真正地吻了进去，眼睛合上世界黑暗了，鹿晗庆幸自己又醉又烧的脑子无法正常处理数据。

这个吻Kris已经不记得持续了多长时间，但他知道这一定破了他不长的人生中接吻时间的纪录。在一群人的注视中，他吻着鹿晗慢慢移动到灯下最亮的地方，调整着所有可能的角度和姿态去迎合不远处观赏者的目光。安静的屋子里煽情热烈的表演在持续，某根神经里的弦越绷越紧，绝望中，他两只手开始缓缓下移向对方肌肉匀称的背部，腰部。

旁边的闪光灯啪啪地亮了数下，拍照的人也站起来走向另一侧，Kris没敢停下动作，狂吻仍在继续。
“把他的手搭在你腰上”，Kris拉住鹿晗的手照做，微微移动着脚步。
“把他放到桌上，手别挡着他脸。”Kris一把抱起鹿晗重重放在桌子上，手放在鹿晗腰上给出两人毫无遮挡的接着吻的侧脸，闪光灯忙碌地从不同角度围绕着他们。

快门响声从多，渐渐变少，直到最后逐渐停止。
“可以了。”墙上的摆钟敲响１１点的到来，旁边传来平静的指令和镜头收回的声音。
闭着眼睛，Kris离开鹿晗通红的嘴唇，低着头把鹿晗靠在自己身上，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他们浓重的呼吸声。

身后是关闭照相机和收拾背包的声音，经过他身边时，那个人说，“委曲了，当成做演员的必修课吧，另外最好不要报警，为你们好。”擦身而过，不知名的香水味在空中划过。几个人悉数走出，开车门后又有一个脚步声走了回来，把两个手机都扔给他们的同时那个声音说，“联系朋友，注意安全。”接着，是两辆车驶走的声音。

没有说话，张艺兴把带来的厚外套给鹿晗批上，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Kris。他弯下腰架起鹿晗把他弄进出租车左边后座，然后回过头寻找在他身后脸色惨白完全失神的Kris。
两个人面对面足有两秒钟，张艺兴抓住Kris的手短暂地拥抱了他，松开手，Kris低头绕上右边上车，张艺兴“啪”地拍上后车门，走到副驾驶位坐了进来。
“回城。”他说。


大雨凶猛地打在车前窗上，忙碌的雨刷不停地来回摇摆，扶了扶鹿晗的额头，Kris疲惫地说，“开快点吧师傅。”
“究竟怎么回事？”张艺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没什么，回去再说。”Kris抹了把脸，抬头看向窗外。

张艺兴不再说话，他回头看了眼鹿晗通红的脸色和闭着的双眼，白晰的手随意地瘫在座位上，手腕上是自从那天爬山后一直戴着的佛珠。转回头，他沉默地看向窗外，大地和树木被洗刷一新，像预示了某种结束，又像是某种开始。
他把手撑在窗玻璃上，随意地搭在嘴边，安静的车里三个人看着不同的方向，车子在大雨中疾驰向前。

周围一片恍惚，除了路灯影影绰绰的光亮外，只剩下不远处正在闪烁的绿灯从雨刷的摆动中被一次次切割……

猛然间身子忽然惯性向前，短促而尖利的刹车声在耳边嘶叫，Kris抬头，一辆企图左转的卡车在雨中从他们的右前方迎面而来，司机飞快地打转方向盘……

一瞬间天昏地暗，身子剧烈的撞击，窄小的座位空间像打了几个转撞在硬物上，胸口下方右肋一阵剧痛，天旋地转……


车子与地面的磨擦在旋转中停止，身体的打转也随之停止，大概是几秒，又像是几辈子，一切转眼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雨声。

过了很久，外面开始有路人匆忙慌乱的脚步声，雨水中有人打着电话大声说着什么，路边的积水汇流成河。

在黑暗中Kris慢慢动了动尚有知觉的四肢，余光扫向两旁，他对上的是鹿晗也刚微微睁开的眼睛，两人对视片刻，同时转头看向前座……

救护车的叫声在头顶尖利地旋转，周围很吵又很安静，大雨打着车窗，洗刷着这瞬间的历史。

早已写好的每个人的命运，属于他的那本又在哪。

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要像以前一样对我微笑摆着你的手，你要去哪儿？

你的嘴型，是在说再见吗……

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看着这个英俊少年眼角不断流出的水迹，无奈地小心擦拭着以防流进已经被固定的脖颈处。她转身看看另一个外伤不重但头脑像是不太清醒的清秀男孩，他躺在那个已经被宣判命运的担架边一直握着那人的手，像在用体温给对方传递温暖。

想让他回到自己担架上是件困难的事，看着执著地躺在另一个担架旁冰冷地面上的男孩，医护人员放弃了努力。
跟伤员对着来不是件明智的事，由着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