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转】 烟波浩渺 by 小模小样 (皇帝受 X 腹黑攻)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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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若木看著景曦渺的热度随著窗棂上晨晖的慢慢爬上而一点一点地褪下,忽然觉得这样看著很是高兴,比期待任何其他的奇迹都更让他心恬意顺,四肢百骸都满是愉悦,还有……一点亢奋——这是作为一个已经习惯冷静谨慎的帝国军队最高指挥者,多少年来都没有品尝过的新奇味道。他抚摸著景曦渺的手,急不可待地想要唤醒他,让他看自己一眼,呵,已经多久了,他都一直拼命压制著自己,不去意识自己是多麽享受景曦渺看他时的眼神,温和、依恋、崇拜,还有眼神深处的愉快。能让一个人因为看你一眼便愉快,那是一种久违了得,很窝心的感觉。

但是太医说应当等待皇上自己醒过来,顺其自然比较好,冒冒然唤他可能反而会惊到他,他已经过於担惊受怕了。相里若木采纳了这个建议,屋里还有其他人,勉强把断了的头发束起来的韩梦圭,还有一脸憋屈担忧表情看著皇上的景裕,景裕身后看起来面无表情的齐望舒。

韩梦圭的表情还算自然,早先他在外间跟太医交谈了一阵子,他也算学富五车之人,医书读过一些,太医那些引经据典的话他能听懂,大略知道皇上的病发的虽然突然,但是还不算险。但是……他担忧地看著熟睡的皇上,皇上如果睡得越久,实际的危险就越大。他看著相里若木怜爱地坐在皇上床边,不停地轻轻抚摸皇上的额头,手掌,太尉对皇上,其实也是爱极了吧,只不过造化总是喜欢弄人,太尉不是贪恋权力之人,换句话说,不是个俗人,可是也超脱不开自己的心结,这点韩梦圭看得出来,只是,不可说。

相里若木又摸了摸景曦渺的额头,湿润的一层细汗,确实已经不再发烧了。他压抑著心焦,这样看著景曦渺似乎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轻唤他。好在,景曦渺并没让他等太久,热度恢复正常之后没有多久,景曦渺的头就在枕上来回动了动,似乎想在枕上找个舒服的方向,然后睫毛抖动了几下,张开了双眼,舒服地打了个呵欠。韩梦圭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曦渺。”相里若木笑了,有点合不拢嘴,没有了平时的冷笑意味,这个大男人变得甚至有点憨态可掬,“曦渺。”

景曦渺抬起眼睛看见相里若木那一瞬间就哆嗦了一下,相里若木马上下意识地不敢再笑,等著景曦渺说话,整间屋子的人都等待著皇上说话。皇上一个个看过去,其实只是略了一眼,视线重新回答太尉身上,“太尉大人,”相里若木赶忙捏住他的手,叫了职位称呼,难道景曦渺还没消气,那就随便发点脾气也没有关系,相里若木忍不住微笑著等他揶揄,但是景曦渺说,“太尉大人,您怎麽会在我的宫里?”

我在你的宫里已经出出进进一年了,小皇帝,相里若木皱起眉头,况且这里是景裕的王府,他拿不准景曦渺是神志不清还是在调笑他。景裕冲了过来,热切地说,“皇上,您好了,真是太好了。”

“皇上?”景曦渺慢慢坐了起来,向后缩了缩,“皇上是景曦明啊,你不要乱说,文妃她……”景曦渺忽然顿住了,相里若木意识到景曦渺有可能是想到了文妃已经死了。

景曦渺慢慢向后缩了一点,谨慎地看著相里若木,“昨天我还在读左传,还没有背完,好像背到……我是不是背的太慢了?你生气了吗?”

“曦渺,”相里若木著急了,可是他只要一伸手,景曦渺就会向后缩一下,“曦渺,左传你小时候就背完了。”

“多小?”景曦渺看著他,又转开头,“我怎麽不记得了呢?我记得昨天才开始看……月安说我背的太慢了,她说我娘四岁里就能背了……我娘……可能不会喜欢我这麽笨的……月安呢?”景曦渺忽然惊慌起来,忽然看了一眼相里若木,“我想起来了,你杀了她。我想起来了,我跟我自己说,我不能哀求你,因为你会怀疑我,我可真自私啊,我怎麽可以不管月安的死活呢?”相里若木一抬手,景曦渺的眼泪掉了下来,相里若木僵在那里,不能再上来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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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安没有死,她出嫁了,你忘记了吗?嫁给侍郎李悦然续弦了,她也不能守你一辈子,当然得出嫁。”相里若木看著景曦渺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著自己,立刻语气又软了下来,“李悦然你是见过的 ,你还说过他文采风流,世间难得。而且年纪也不多大,月安也算有了好去处,你不记得了吗?”

景曦渺似乎想了一阵子,最后点点头,然后又突然安静下来,“我记得我在看书,但是我好像坐在父皇的宝座上看书,然后月安不见了,你说你会在我成年的时候杀了我,是不是?那我哪天成年?”

“那是你让我杀了你的,我没说我……”相里若木忍无可忍,忽然又咬住嘴唇,现在不是两个人的房间 ,“曦渺,”他伸手去抱景曦渺,景曦渺尖叫起来,他俩忙松手。

过了一会景曦渺仰起头看相里若木,“昨天我看见你骑著马从宫门进来,好威武啊,你又打赢了仗麽,月安说你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你是帝国的战神麽?呵呵,我还以为你不会认识我呢?你认得我?”

“还是昨天?”相里若木几乎要发怒了,“你的昨天可真够长的。”

“太尉大人,看来皇上还是神智不清,”韩梦圭说,“按太医的说法,只要生活平静安定一段时间,他就能渐渐恢复过来。”韩梦圭没有说更严重的可能性。

“太……太尉……,皇上醒了啊,那就很好啊,身体看起来也不错。”景裕抢了一句,“皇上,皇上,你还记不记得我这个皇叔了呢?”

景曦渺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恼烦地看著景裕,“我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你是谁,你这个白痴。”景裕的话就像问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啊?”景裕怔在小皇上面前,韩梦圭干咳了一声,景裕恼也不是,后退也不是,景曦渺在“屠夫”太尉身后,有恃无恐地用一双黑亮愠怒的眼睛看著他。可是你明明刚才跟相里若木说话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啊,景裕懊恼地看著景曦渺。相里若木给了他严厉的一眼,混皇室的人,也算有眼力见儿,不敢再吭声,立刻率领齐望舒撤退。

景曦渺缩回了床上,“景曦渺,曦渺,”他听见有一个人叫喊他的名字,我是叫景曦渺吗?他疑惑地问自己,这个人在叫,声音里带著恐惧,很可怕,我又做了什麽可怕的事了?他隐约记得应该提防什麽,惧怕什麽,可是是什麽呢?是什麽东西很可怕,也许别人都知道,而只有自己不知道。

景曦渺的双手攥成拳头,手指抽搐,晕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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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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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的八百里加急是黄昏时分转送到福宁王府的,相里若木虽然著急,但是却松了一口气。景曦渺似乎自己意识到了自己的混乱所以几乎不再跟人说话,韩梦圭认为这是皇上的自我保护习惯在作祟,他还告诉太尉,皇上跟他说想早点回到皇宫;景裕终於忍受不住齐望舒的冷脸在跟齐望舒吵架;李允之自请革职的折子还在桌子上放著,檀心写信来求情,等等……鉴於如此混乱,相里若木很乐意快点回到京城。 

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坐在马车上的景曦渺,脸上的表情冷漠淡然,似乎若有所思,对周遭的一切漠然待之。跟半个月前,在通平郡的时候,景曦渺对一切满怀好奇那副生机勃勃的模样截然相反。相里若木在心里叹了口气。带马回去,走到皇帝的车旁,“皇上,你一个人坐车可以吗?”
景曦渺迟钝地点点头,没有明显焦点的眼神从相里若木的脸上轻飘飘地滑过去,相里若木开始挖空心思地怀念从前那眼神里的轻灵,一笑一颦里不著痕迹的专注。“曦渺——”太尉没有下文的一句话更像是一声叹息。

皇帝的车马仪仗启动了,景曦渺的太监为他放下车上明黄的蟠龙绣帘,挡住了相里若木的视线。他催马缓缓地跟从,他回忆起他最后一次跟在所爱的女人身后,她已经坐在皇帝的身边,蟠龙的绣帘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在后面缓缓地跟从,他不记得那时候有如何的悲伤绝望,有的只是仇恨,弥漫到如今,却无处可寻。他对她念念不忘,对景姓皇族恨到不亲手毁灭就无法平息怒火,结果又如何呢,她早已不再对他微笑,没有对她半分好处,如今又失去的是景曦渺的微笑。景曦渺是温和的包容著一切的,他很小,却包容著自己,包容著天下,而他要继续下去吗?为了报复,他已经把万民当做了赌注,那是相里家这样的氏族家庭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耻辱,泄私愤而轻天下,协私情而误天下。

一天一夜,天子銮驾回到了京城。
景曦渺坐在御辇的边上,向下伸了伸腿,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怎麽下来。相里若木探腰过来,他立刻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让相里若木抱起他,相里若木没有表情地把皇帝抱下马车,景曦渺的味道干爽而又清新,他已经很熟悉了。

“皇上,回宫了。”刘公公回道,身边是两个打著宫灯的太监,远远的两溜这样的太监一直排列到宫里。景曦渺抬起头看著在黑暗中高大雄伟的宫殿,金碧辉煌,或者说——阴森可怖。

相里若木沈默著行了一个礼,转身背对著皇帝离开,皇帝已经回宫了。他默默地站住脚,又回过头来,一对对宫灯随著皇帝的脚步而熄灭或是流转,景曦渺纤细矮小的身影融入皇宫那一片巨大的幽暗。

“若木,你什麽时候才能来呢?”
“那要什麽时候?什麽时辰什麽时间说清楚了。”
“晚上也没有关系,多晚?天亮的时候也可以。”
“我可以去太尉府小住吗?我已经三天没有去了。可以吗?”

相里若木深吸了一口气,每一次要离开皇宫的时候,皇上都会给他这些废话,这一次没有了,反而很难习惯。

太尉府里送进来的奏折军报足足有半车。相里若木叹了口气,蛮族这一次进攻实在是来得很是迅猛,和亲能够维持的和平周期越来越短,帝国也不可能一直靠送女人过活,相里若木恼火至极。随手翻开一份军队的奏报,夹著戍边的将军孟发参奏西源州太守吴鸣宇的折子。这个吴鸣宇曾经刺杀过太尉,效忠皇上的一个耿直之人,必然不会事事逢迎一个将军。相里若木看折子看得怒火中烧,整个挨著北疆的边界,只有狭长难守的西源北蛮不敢攻,戍边的将军还有脸参这个太守。

“拟旨申斥所有参奏吴鸣宇的将军,就直接说,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还有脸指责地方官员。”相里若木怒火中烧。一边拟旨的侍郎慌忙起草。

“太尉,孟发是太尉府出去的老人儿了,太尉根本不调查就直接下旨申斥,这样不会寒了他的心麽?”李允之在旁边说。

“允之,在我朝,只听说武将弹压文臣,你什麽时候听说过有文官欺负得了武官的?”相里若木语气和缓了不少。

李允之顿了一下,也醒悟过来,“确实如此,可是,戍边的将军干系重大,太尉就算被人说成护短也该给他个面子。”

“如今天下尽在我的掌中,我该护谁的短呢?吴鸣宇是我看中了的太守,很有谋略才干,那几个戍边的将军平日是什麽习气我不是不知道,眼看北疆犯边的日子就快不远了,再不整治……”相里若木的话没有说完,他看著桌上的一堆公文。自己被这些东西拖住太久了,军队的事情没有那麽多时间和精力亲自处理,不放心得很。因为自己把持朝政,朝廷里那些能干的老文臣要麽告老还乡要麽就告病高卧在家,总之就是不肯出来帮他。朝中的文官多半是趋炎附势的庸才。新科才刚刚开,就算取了几个能人,可是都太年轻,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只能慢慢地观察他们的才干,现如今想立刻找出哪些是真正能为自己分忧的能人,哪些是纸上谈兵的草包,也嫌太急了些。只得慢慢的来。可是边患又不能等,自己真该早点亲往边境上去,不然这些飞扬跋扈不肯跟地方官协作的将领早晚会出事。

相里若木想著这些事,免不了来回踱步,想起景曦渺又添了些烦乱。如果自己离开京城,毓江王一定会趁机来个清君侧,进逼京城,景曦渺不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就是会死在毓江王的手里;现在的国库和兵源恐怕都不能支持腹背受敌的太尉军队,总而言之,自己离开京城,而京城没有值得信任又有才干的人来主持大局是不行的。自己若待在京城,又著实不放心北疆那些蛮子,何况景曦渺现在糊里糊涂的模样又著实让他无法离开。

半夜三更的进宫,这只怕是本朝太尉的一大习惯了。相里若木自嘲地想想,走进皇帝寝宫的时候放轻了脚步,“睡得好吗?”

刘公公一回头见是太尉,笑著打招呼,“还没睡呢,太尉您这麽晚还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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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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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宫殿不一定那麽适合人去居住,相里若木常常这样想,他在柱子边停了一会,看著皇帝住的地方。房子太高,当然,这里是宫殿。床也太大,看起来冰冷得很,景曦渺坐在上面显得更小,而且无依无靠。即使用棉被把自己从头盖住也仍旧如此。宫灯并不会比寻常百姓家的灯火更亮,也只能照亮小小的一块,与昏黄相连的是幽暗的穹顶,夜里看不到雕饰的繁华,只有没有星辰的黑暗而已。 
“曦渺,”相里若木轻轻地唤他。 

他放下被子,茫然地四顾,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斜靠在柱子上,担忧地看著自己,什麽时候你竟然这样专注地看我一个人了?景曦渺模模糊糊地想,他的思维有点混乱。他对这个男人很熟悉,无论是俊美冷郁的面孔,还是修长健美的身体,甚至——不著衣服时的身体和温度。他离自己有点距离,为什麽呢?靠在柱子上,脸上有一点痛苦,他的腰间悬著剑,举止也很干练迅捷,景曦渺脑海中回忆起他舞剑时的模样,他很想看看。 

“无论多晚,最后处理完政事军务的时候,都要到这里来,这是你从前的要求,你不记得了吗?”相里若木说得景曦渺一惊,原来自己还是在不觉中跟他提了很多要求的。 

“要你来,”景曦渺不知道如何措辞,“要你来……看著我睡觉吗?”他看著相里若木。 

那个男人似乎叹了口气,“看你今天是想要怎麽样呢?” 

“你对我这麽温柔,”景曦渺抱著自己的膝盖,相里若木觉得脸上一阵烧热,景曦渺接著说,“是因为我病了吗?” 

“你也不怎麽糊涂啊,还是跟以前一样精明,”相里若木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景曦渺没太听清楚,向前探了探头。 

“我不想睡觉,我想下棋。”景曦渺说。 

下棋?这都快四更天了,相里若木就是很累了才会靠在柱子上跟景曦渺说话,他已经两三天没合眼,可是景曦渺看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确实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好吧,”相里若木点点头,今天自己的情绪的确低落到连起个异议都没有兴致的地步,而且景曦渺竟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也不敢再在这个时候违逆景曦渺,拿景曦渺没法子,就只能一点一点被景曦渺给收服了。 

太监们把刻著棋盘的小几摆在床榻上,相里若木也坐了上去,真有些累了。景曦渺专心地看著棋盘,也是,以前来景曦渺寝宫的时候,都是处理完政事的时候,局势不稳,自己也就跟著累得精疲力尽,没有什麽精神头。况且对景曦渺,自己也没有那麽多陪他玩乐的念头。自己要麽是看著景曦渺的美貌动了那个意思把那孩子折腾得跟自己一样累,要麽就是来了便倒头就睡。至於为什麽自己非得选择在这里睡觉,竟然没有细想过。 

第一盘棋的时候相里若木心里装著无数事,没有上心,结果轻轻松松被景曦渺赢去了。他忍不住看著景曦渺笑了,“你这个小东西,果然不好对付啊。”景曦渺没有抬头,小舌头舔了舔嘴唇,虽然不吭声看起来倒是十二分的得意。第二盘相里若木下了功夫,虽然赢了景曦渺可也是用了浑身解数了。接著玩下去,竟然彼此各有输赢。 

“曦渺,你饿不饿?”已经是五更天了,相里若木喝了一口浓茶问皇上,景曦渺摇摇头,“困不困呢?”景曦渺摇头,还要玩的意思,“高兴麽?”相里若木不动声色,安然地接著问他,景曦渺点点头,相里若木慢慢地笑了。 

“来,曦渺,不能再玩了,过来。”他向景曦渺伸出胳膊,景曦渺被蛊惑了似的凑过去,立刻被相里若木紧紧地抱进怀里,“你这个坏孩子。”他紧紧抱著景曦渺仿佛抱著什麽心肝宝贝,“曦渺,怎麽这几天,我觉得这麽孤寂呢,你不理我了,我就好像被这个天下给抛弃了。” 

景曦渺在他怀里睁著了一双黑亮的眼睛,似懂非懂。半晌,打了个呵欠。 

“人有的时候就是很怪,有什麽就嫌弃什麽,没有什麽就想要什麽。永远也不知道哪一个时候才能安分下来。”相里若木搂著他,轻柔的抚摸著,“你在听我说话吗?”没有回应,“我曾经为了天下而离开了一个女人,又因为一个女人而想毁了天下,结果我即不可能为了天下舍弃爱人,也不能为了爱人而毁了天下,活在现在却被过往支配著。实在是天下第一个庸人。像你这麽聪明的一个人,能不能原谅我呢?” 

怀里始终没有回应,相里若木苦笑了一下,“即使不能原谅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能不要像现在这样,让我拥有你却觉得形同失去你,好吗?” 

得不到答案,他轻轻松开景曦渺,景曦渺已经睡著了,相里若木叹口气把他慢慢放回床上,窗外渐渐露出曙色,柔和的光线照在景曦渺精致小巧的面孔上,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一片阴影。他慢慢地低下头吻在景曦渺的脸上。景曦渺从来不多话,小心灵巧地不会让自己觉得被他威逼到,那麽他其实就不想要答案吗?自己也从来没让景曦渺得到过答案,现在风水轮流转,那种辗转难熬都落回到自己的身上。 

天已经亮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得起来了。相里若木又在景曦渺的嘴唇上吻了一下,就准备站起身。衣服却被挂住了,他疑惑地低下头,景曦渺已经张开了眼睛,也不说话,只是拉著他不肯放手。相里若木终於松了一口气似的,虽然嘴角只有微微的弧度,可是往常总是冷漠严肃的眼睛现在明明满是笑意。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06:00 +0800 CST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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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认为此事……”大司农低着头费力地说着自己头天晚上想了一宿的对策,要让太尉满意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已经满头大汗了。小心地措辞,已经为后面要说的话打好了伏笔了,太尉应该会觉得自己的见解很有见地,至少在当下国库空虚,江河水患不断,税收盐政等等积弊无法解决的情况下,太尉不会觉得自己太无能。“臣认为此事……”

“做什么呢!”太尉猛地一声暴喝,大司农吓得几乎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发现太尉根本就没有看他。顺着太尉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原本安安静静坐在太尉右边自己的对面看书的小皇帝正不情愿地从案子底下往出拿一只黄釉的碗,放在案上还飘着热气,是汤药的味道。大司农目瞪口呆。

“太苦了。”小皇帝没多大声音地说了一声。明明以为他在全神贯注地听大司农长篇大套地奏事,没想到还是被看到了。

“快喝了药,太医说你还需要调养……”相里若木恼火地说,从刚才开始他就在瞟着这个小皇帝,果然他盯了药碗一会就小心地拿起来迅速放在案下藏起来。

“喝完了口里会苦一个时辰——”景曦渺不客气地打断了太尉的话,皱了皱眉头,“至少一个时辰。”

“会么?”相里若木一只胳膊肘支在案上手撑着头,似乎有点不太在意,斜着身子慵懒地瞧着小皇帝,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等一会臣为皇上尝一尝。”

景曦渺立刻转过脸去,面颊绯红,太尉眼睛里那个暗示意味暧昧得很,而且那个无所顾忌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性感。

“大司农,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也倦了。”太尉毫不掩饰地打了一个呵欠,大司农胆战心惊地请安退下,不安地琢磨着太尉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尉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皇帝看着走过来坐在自己旁边的相里若木,“我已经喝光了。”不安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就是……”相里若木捏住景曦渺的下巴,嘴唇触着景曦渺柔软的嘴唇,舌头勾了进去,舔一舔湿软苦涩的唇舌,“果然有点苦,曦渺,‘良药苦口’出自哪啊?”

“记记记不得了。”景曦渺狼狈地向后退,相里若木刚一伸手,他立刻哆嗦了一下。

“恩……你觉得大司农是个什么样的人。”相里若木无奈地坐直了身子。

“是个白痴。”景曦渺毫不客气,说完又立刻谨慎地扫了相里若木一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乎还留着相里若木嘴唇的温度。相里若木听了他的话立刻笑了一下,曦渺年纪小小的倒有识人之明,这是不是天不想使景氏灭亡的意思呢?

“是啊,可是我的时间却被这些白痴给占去了。还不如,”相里若木带着笑地看着景曦渺,最近的太尉因为不敢招惹他,似乎变得温柔了许多。不过他接着说,“还不如把时间花在调(一一)教你的身上。”

“什什么?”景曦渺瞪着他。

“太尉,檀心求见。”侍卫隔着门说。

相里若木看见景曦渺一瞬间灰暗下去的脸,马上提高嗓音说,“让他明日再来。”不觉低笑,“曦渺,你也敢给我脸色看了?”

“我我……”景曦渺急着分辨,“我没有,你……”

相里若木抢先吻上他的嘴唇,“我看我今天再召见谁,也不可能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了,不如早点歇息了吧。你也坐了一天了,累不累。”

不累,景曦渺连忙摇头,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在期待什么,再看一眼相里若木,一直都在盯着他看,忍不住啊哈哈大笑。

檀心在外头只好退下去,准备去找李允之,回头看见了相里一平,吓了一跳,“你在这?就是说皇上也……”身后的屋里传出太尉一阵爽朗的笑声,檀心总未听过太尉这样笑,不免惊心。

猛地转过身来,“难道方才大司农进来跟太尉议事的时候皇上也在?”

相里一平微微点点头,檀心回头又看了一眼太尉的门,让皇上待在议事的地方,不但会知道朝廷里的大小事务,而且会见到朝廷里的重臣。皇上处心积虑地想经常来太尉府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堂而皇之笼络朝臣。如果说从前太尉禁止皇上进入那里是因为对皇上不信任,那么现在把景曦渺时刻带在身边就是对李允之不信任,是在防备有人不经他同意便杀了景曦渺。可恨自己一番筹划,竟为景曦渺做了嫁衣。只怕他的这番遭遇惹了太尉心疼,对他宠爱至极昏了头脑。思来想去,面如火烧,已经是怒火中烧。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07:00 +0800 CST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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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的早晨并不安静,来来往往送奏折的府役,递牌子等着觐见的官员,嗓门巨大粗野的将军们。 

景曦渺若有所思地看着秋天荷叶上的露水,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的脑子乱七八糟地不停地闪现出从前的回忆,让他不住地分神,所以相里若木只是吻了吻他,真是不应该。那我又在期待什么呢?景曦渺回过神来轻微地叹了口气。他不想要思考。从今往后不再思考了吧,已经够累了,不要多嘴给相里若木出主意,不要多事自以为自己能解决一些问题,不要以为自己足够聪明能够充当相里若木的眼睛。他默默地告诫自己,然后呢,这样一直到……死的时候么? 

早上只有韩梦圭被召见了一次,本来少府之位是个掌管皇室财务的肥差,但是皇帝不能亲政,这个职位就成了里外不讨好的位子了。太尉就把这个位子给了韩梦圭,韩梦圭今天早上是来找太尉回事的。韩梦圭……韩梦圭说什么来着?景曦渺皱了皱眉头。不过看得出来,太尉对这个才华横溢点子颇多的年轻人很有好感,所以派给了他个难差,是想磨磨他吧。他开始发呆,脑子里不再考虑这些人事上的问题。忽然。 

“太尉呢?”一个声音生硬地问他。 

景曦渺的视线从太尉府里的一池荷叶上收回来,眼里仍旧是跟从前一样的波澜不兴。太尉平日住着的院子,原来檀心是可以随意进来的。 

“你认得我是谁的吧?我想你脑子没有糊涂到那个程度。”檀心轻摇纸扇,行动仍旧柔媚优雅。“我曾经向你表达过忠心,但是你抛弃了我,并不想倚重我的力量。因为我看起来毫无力量。” 

景曦渺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视线又飘回了那一池荷叶半池残花。 

“哼,你是如此地瞧不起我,难道我就不姓景?难道外姓就那么值得相信,还是你我本来就一样,都是在利用太尉。”檀心的妖媚消失了,他的脸上是如同景曦渺一般的超越了年龄的成熟沈稳,他走向景曦渺,“景曦渺和景檀心,哈。” 

景曦渺望着荷花池倦怠地摇摇头。 

“你会赦免我吗?”檀心走近了几步,迫近了景曦渺,景曦渺后退了一步,“不会。那么你将来会赦免太尉吗?” 

“即使不回答我,我也知道你不会的。他可以依靠吗?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谁是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手里握着力量,才能活下去。”檀心看着景曦渺又后退了一步,“当你看见一镇的尸体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依靠相里若木保护你……”檀心的声音几近耳语,“是没有用的,因为让一只狼来看着兔子只能在他不饿的时候,他早晚会把你变成尸体的。景曦渺,如果你有力量的话,你还至於跟一镇的尸体待在一起吗?” 

“不要说了。”景曦渺已经退到荷花池边,后退无路。 

“你的一生是不是都是这种状态啊,现在你的身后是荷花池,可是每一天你的身后都是悬崖,谁能保护你,太尉吗?每个站在权力巅峰的人都是自身难保,曦渺。”檀心鬼魅地一笑,“你活着的时候没有多长时间是舒心的。你死了的时候呢?你的父王,还有我们的祖先,他们都会问你,为什么江山到了你这一代葬送了?而且,他们都会知道你为了苟延残喘地活着,就赤(一一)裸着身体,用九五之尊的身体来侍奉太尉。太尉在床上是怎么享受你的?他很满意你吧?能够把一个皇上压在床上蹂躏,那是每一个仇恨景氏王朝的人最大的满足。你知道吗,只有男人娶了女人才是阴阳调和顺应天意。你做的事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世家公子会做,只有,最低贱的小厮,最下(一一)贱的娼户里的小子才会做。男人对男人,那不是交欢,那是作践而已,因为太尉只有作践你,才能缓解仇恨,那比他登上皇位还要满足。”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07:00 +0800 CST  

“不要说了。”景曦渺终於直视着檀心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哀求檀心。檀心跟郭贤不同,跟李允之不同,他简直就是一个妖精,精透人心。 

檀心满足地一笑,“景曦渺,你想不想知道太尉为什么要把持朝政。你觉得太尉很有野心吗?没有,你也知道,对不对?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恨景姓皇族吗?你知道你的父皇做了什么,让太尉这么乐於从你的身上找到补偿吗?” 

“我……不想知道。”景曦渺猛地后退一步,身子一闪差一点掉进荷花池,他的手被檀心一把拉住。 

“不要掉下去,景曦渺。你是一个在皇宫里长大的人,你了解仇恨。你曾经见过仇恨自己可以消解吗?你不是天真的人,你有谋略,你识人,你知道仇恨是不会消失的。相里若木不会像看一个普通人一样看你。”檀心紧紧拉着景曦渺的手,“你也不能逃避,你要是这样死了,你的父王,我们的祖先,他们会说你什么呢?他们会扒了你这层被仇敌抚摸过的皮肤,你的血肉,你的骨头,这些来自我们祖先赐予的东西,一定会被他们收回。” 

“啊,你放开我,放开我。”景曦渺猛烈地挣扎着。 

“你想知道相里若木为什么这么恨你父亲吗?你知道你父亲曾经做过什么吗?就跟相里若木对你所做的差不多的事,他曾经对……”檀心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景曦渺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景曦渺浑身颤抖,他第一次打人,而且用了全力,相里一平曾经教过他的东西他本能地用了起来,檀心的半边脸被打肿了,但是他对着景曦渺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景曦渺转过身,拼命地奔跑,穿过一条石桥,越过栏杆,重重地撞开相里若木的房门,在门槛上绊住摔了一个跟头,他坐在地上轻微地抽泣。 

“是曦渺吗?”里屋传来相里若木的问话声,景曦渺听见一阵唏哩哗啦的水声,相里若木腰间围了一件浴巾赤(一一)裸着上身大步走出来,湿了的黑发披散下来,看起来就像夜晚的神祗。 

不能说,习惯的痛楚在心口弥漫开,就像一种疾病。他看见相里若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俯视着他,他害怕相里若木会叹一口气,那样的疲惫会让他以为是厌烦。可是离开了你,我还能去哪里呢?可是景曦渺抑制不住地哭着,他用一只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要哭出声音来。 

相里若木没有叹气,也没有环顾左右,他蹲了下来,拉着景曦渺的胳膊硬是把他的袖子扯了下来,湿漉漉地把景曦渺抱起来,“我是很生气,是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他静静地等着景曦渺哭完。“今天咱们暂时离开太尉府吧,我也累了,想要找你一起清净清净。我都忘记了我从前是怎样过日子的,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过过我从前的日子。对了,你不是说如果我在江湖遇见你会如何吗?” 

相里若木说话的声调平缓而柔和,景曦渺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紧紧地抱着相里若木赤(一一)裸的身体,他的脸贴在相里若木的胸膛,只有这样才能觉得片刻安心。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07:00 +0800 CST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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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曦渺被相里若木抱上太尉的马背时候,回头冲他说,“你不是要把我带到没人的地方杀掉吧?”

相里若木本来面无表情,被他问得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只手搂住景曦渺的腰,催马向前,相里一平想要跟著被他拦了回去。相里若木一出了太尉府就向城外驰去,初秋已至,红透西山,正是好时候。

迎面来的风刺激著呼吸,马蹄声冲破山林,两旁的枫树林迅速地后退。景曦渺从惊惧到亢奋,略显苍白的面颊涨得绯红,“我我我从来也没有骑过这麽快的马。”

“我会教你骑马的,曦渺,来年春狩的时候你自己也能骑得飞快。”相里若木低笑著在景曦渺的头发上轻轻一吻。

骏马飞驰著,景曦渺没察觉到那一吻,他惊讶地张望著,叶子红艳火烈地在枝头燃烧,迎面来的风里带来混合著秋天的浓烈味道,马蹄踏上金色的落叶,倏忽间有鸟儿鸣叫著从面前的路上树枝上直窜向云霄。

“再过一段时间,等到你学会了,我就带著你一起骑马,射猎,你不会像你的父皇一样,你会像你的祖宗,矫健,无畏。”相里若木在他的耳边低语,也像是在对著自己低语。

迎著风的关系,景曦渺呼吸困难觉得要流泪了,“你会不要我吗?”

“我会陪著你,”相里若木感觉到心脏在自己的胸膛里剧烈地跳动著,一直到我的双手再也没有能力保护这一切的时候。这种感觉,心脏跳动著仿佛活过来的感觉,他也很久没有了。有时候人是不会明白——当你交出去东西的时候,你自己到底是失去还是获得,是沦丧还是救赎。凡人一世而已,超脱的智慧毕竟不是上天随意恩赐的礼物,除此之外呢,也许追随了本心反而是最轻松的选择。

相里若木在一座小山的山顶停下马。从这儿便可以俯视京城的芸芸众生,孤寂却庞大的皇宫,回过头,身后是层叠群山,身前的皇宫、京城,反倒渺小模糊了。景曦渺有一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自己是谁,在一片丛林的寂静里,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仿佛突然闯入世界,惊慌失措。他看著相里若木,目光平和悠远,他望著远方,修长健硕的身体安然地靠在他的爱马上,他仿佛就来自於这,就属於这,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舒服地享受著这一切。

景曦渺忽然想要哭,跟相里若木相比,自己就像是一个只能活在阴暗宫殿下的可怜虫,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触在眼睛下面,像是要擦掉眼泪。他意识到相里若木在看著他,在这天中午的寂静山林里,没有其他的什麽人,什麽事,时光流转变得模糊,时间像是停滞了,在这里,相里若木看著的只有他而已。他捉起他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地一吻。

景曦渺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有什麽话就要忍不住就要吐出来了。这一次相里若木看见了,没有遗漏掉他下意识的动作。他还捏著景曦渺的手,没有放开,“曦渺,这里除了你跟我,没有任何人。你想要说什麽,想要什麽,都可以告诉我。没有人会听见,能听见的只有这里的山川树木流水,它们比你我都要长久,所以不在乎谁是皇帝,谁是太尉。”

景曦渺慢慢地呼吸,看著相里若木,他的眼中,至少是现在,只有自己。有些话压制得太久了,就算会因此送了性命也想要说出来,景曦渺深深地吸了一下荒野里的气息,“我想像个男人一样地站在你的身边,能得到你的欣赏,就像你欣赏李允之,欣赏韩梦圭那样。”他的声音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平顺,而是开始颤抖了,带了点绝望的哽咽,“还有一点……奢侈的希望。我希望你离不开我,就像我离开你就觉得生死没有意义一样。我爱你,所以希望你也能爱我,一点点也可以,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不可能奢望更多的东西。只要给我五年的……”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08:00 +0800 CST  

“曦渺,”相里若木忽然抢住了他的话,“嘘,”相里若木轻声地说,“这里离神太近了,后面的话别让他们听见,让他们信以为真就糟了。我很快就不会年轻了,也许以后我不再能像年轻时那样容易忍受失去了,如果你后面的话成了真,我恐怕自己有一天就会变成一个疯狂自私的独夫了,那时候我想毁掉天下也说不定。”相里若木叹息了一声,“所以……我也不想听你后面说的话,前面的话我都很喜欢。”

“你……”景曦渺的眼泪终於还是出来了,“可是我现在这麽窝囊,像是一个可怜虫,你会喜欢吗?那种喜欢,从心里喜欢,不因为我长成什麽样,是个男的还是女的,是个孩子还是什麽的那种喜欢。我要靠著你才能活下来,能活著已经很卑微,可是还希望你把‘喜欢我’也施舍给我,在心里幻想著也能保护你……”景曦渺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却流出来,从脸上滑落下去,“我们回去吧,我今天大概是疯了,脑子乱了,说这些得寸进尺的话,我有时候希望你杀了我,因为我觉得我就快要疯了,或者我已经疯了,我……我好喜欢你,又觉得让我看见你就行了,那些错都是我自找的,即使我死了的时候会被我的祖先扒皮剔骨我也是自己活该,我愿意接受,所以就想苟延残喘地活著,一直看著你……就算我一辈子都像个地缝里卑微无能的虫子,不像个人,不配你欣赏喜欢我,我还是……”

“我喜欢曦渺,”相里若木有点嘶哑了的嗓音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景曦渺还在语无伦次地说话,没有听清他说什麽。

“我喜欢曦渺,我这辈子最疼爱的就是曦渺。”相里若木重复说,这次景曦渺恍惚地听见了,他连哭都不知不觉地停下来,只有失去控制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流得更多。他不敢把手从眼睛上挪开,不敢看相里若木。

“我这一生最爱的就是你,”相里若木重复著,他紧紧咬了下唇一下,慢慢伸出手来抚摸著景曦渺纤细的手腕,慢慢让他把捂著眼睛的双手拿下来,“哭著也好,没有什麽难为情的。我这一生,开始得太早了,不像你的人生那麽清清白白。我杀了太多的人,做了太多的错事,也走了太多的路,一直到今天我才终於走到这里来。近来我常常想,后世的史官品评我的时候大概会说我功过相抵吧。怎样都好,我想我已经累了,也厌倦了,等我老的时候会觉得功过相抵的一生等於什麽都没有吧,那我也觉得孤独无味了,所以看见你我就松不得手了,至少我想给我自己留点什麽。我也在问你,你呢,会把你自己给我吗?陪著我,陪著我一起被后世辱骂或者赞颂。这世界上,没有什麽幽冥之事,人只有活著的这一世,曦渺,我们只活这一百年,只有一两次选择,曦渺,你相信我的话吗?”他问景曦渺,景曦渺已经看著他,哭肿著眼睛,却深深地看著他,点点头。“那麽你选择我吗?”

景曦渺又点点头,恍恍惚惚,早就已经选择了。
中午的阳光照耀在两个相对的人身上,那些眼泪和阴暗的恐惧渐渐被蒸发掉。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08:00 +0800 CST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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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理成章,秋日里偷闲出来的这一天时间本来就极为珍贵。何况黄叶覆地,鸟鸣於林中,清泉流於石上,虽然地老天荒是痴儿女的呆意,但是有时候,就是觉得这个时候就是那个时候。

相里若木鼻梁贴着景曦渺的鼻子轻轻磨蹭,感受着他拼命喘息的急促气流,品味着他热的嘴唇,微微地痒,景曦渺喘息着笑出来,眉目温柔,相里若木也贴着他的面颊低笑,嘴唇衔了他的耳垂邪魅地低低问他,“再一次……”

“不……”景曦渺推在相里若木的腰跨上,可是他的衣服已经解散揉乱在身子底下,已经酸软了的大腿轻松地被相里若木抬起来,重复那个今天一再被重复的动作。景曦渺推他的手变成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无意识地叫出来。

“曦渺,我非常地喜欢你。”相里若木低喘着,气息不稳地说,景曦渺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头,红润的嘴唇不住地发出呻吟——在他怀里,纤细的小小的孩子——他吻上他的喉结,声音低沈着重复,“我很喜欢你。”

“我也很……啊……”景曦渺双眼迷茫,周围燃烧的红叶,广阔天空的流云,他都看不清楚,虽然声音嘶哑,喘息得说不出话来,但是还是知道应该回应相里若木千载难逢的话,吸进来的空气怎么都不够,“喜……啊……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到要疯了,喜欢到宁愿去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送,虽然觉得被刺激的心脏都要裂开了,但是还是混乱地想要更多。

相里若木被景曦渺撩拨得近乎疯狂,不过虽说能看到赤(一一)裸的景曦渺因为亢奋而哭叫呻吟哀求很有意思,但是还是有点过分了。相里若木小心地看着穿好乱七八糟的衣服坐在地上不吭声的景曦渺,用手指戳了戳他绷着的脸蛋,景曦渺没有反应。

“喂曦渺,你刚才做的时候说的可是‘可以’。”相里若木看着他刚缓过来的脸又染上了绯红,“你还能骑马回去吗?”

“站都站不起来。”景曦渺愁眉苦脸地说,根本不看他,脸蛋绷得还是很紧。

“那可怎么办呢,你刚才说你很喜欢我,喜欢死了我对你做这样的事,还说我不可以碰别人,别的男子或者是美女都不可以。”相里若木想想实在忍不住笑,景曦渺有一阵子忘乎所以紧紧攀着他着实口齿缠绵了一下。果然,他看着景曦渺哆嗦了一下,自己被自己吓着了。

景曦渺的脸向相里若木的反方向更加偏了一点,皱起眉头,“我不记得有那样的事了。”

“早些时候说的喜欢我的话呢?希望我欣赏你的话?”相里若木问他。

“也不记得了。”景曦渺的脸更加严肃。

“喜欢我亲吻你脊背的话呢?”

“不……不记得。”景曦渺哆嗦了。

“喜欢我抚摸你……”相里若木突然有了无比的耐心,似乎打算一样样复述欢爱中景曦渺说过的所有的话。

“啊——”景曦渺大叫了一声,忍无可忍。脸上再挂不住了,“我忽然记起来了,不用说了。”

相里若木纵声大笑,景曦渺灰头土脸地挪挪屁股想离他远一点,立刻痛的有点难受,相里若木伸过胳膊搂住他,不让他再动。

“虽然那天高烧之后确实有些头脑不清楚,但是后来渐渐的就恢复了吧?你记得什么?全部吗?”相里若木吻上他的嘴唇,看着他的眼睛,他没有避开他,那双黑亮的眼睛还是如同从前一样温柔澄澈。他看了进去——只是片刻,景曦渺立刻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我记得我本来从没有当皇帝的念头,但是你把我拎上皇位。后来你答应带我出去玩,出去就把我弄丢了,丢在一个可怕的全是尸体的地方。然后你找到我了,对於我能丢很生气,要把我交给你手下人审问。”景曦渺说,相里若木听完他的总结就有点讪讪的,景曦渺察言观色,立刻附加了一个“哼”。

“这么说你记得我对你很不好啊。”相里若木不习惯被景曦渺数落。

“比文妃对我好一点,至少你生气也不会叫太监煽我的耳光。”景曦渺想了一想说,又加了一句,“当然我也不喜欢文妃。”

相里若木下意识地抚摸景曦渺的脸蛋,仿佛想抚摸掉上一个耳光的疼痛。“要是早点结实,在别处,或许会好一点。”

“不要,”景曦渺立即说,他的眼睛垂了下去,“我对现在很满意,就算立刻死了我都心满意足……”

相里若木皱起眉头,没有等景曦渺继续说下去,就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太尉大人,”远远的一声呼唤打断了这个吻,景曦渺战战兢兢地四顾。

“是相里一平,”相里若木笑了笑,抚摸着景曦渺的手掌心。

“哦,”景曦渺忽然留恋起来,往后的生活仍旧不可预知,相比之下,他更想紧紧抓着这一刻不松手。但是相里若木已经搂着他稳稳地站起来,景曦渺本能地紧靠着他,他想起檀心的话,不会忘记,但是他不是檀心,在这个或者哪个无边的荒野里,景曦渺都不想选择只有自己。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09:00 +0800 CST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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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让皇上待在议事的地方,这不是明智之举,皇上会对朝局了如指掌的。”李允之不能相信这个皇帝,永远都不可能相信他。太尉今天的突然失踪让他紧张了一天,他几乎以为太尉出了什麽事情。他说这话的时候,太尉刚刚带著昏睡的皇上回来,他跟著太尉一看到太尉把皇上安顿在太尉的卧房,他就把相里若木揪到书房。 

“李允之,公平一点,皇上他现在的样子病得不清,神智也不是很清楚,他想要待在我身边,而我也想要他待在我能看得见他的地方。就是这样,允之,你也见到了这些天皇上的样子,你觉得他还能做什麽?他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十五岁孩子,我们要不要对这样一个孩子还防备到那种程度?”相里若木没有不耐烦,他应该是很诚恳地在同李允之谈话。 

但是,这件事的保密级别并不很高,也就是说太尉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韩梦圭是这样想的 ,因为他就坐在书房的外边听他们说话。他来找太尉回话,太尉的侍从直接就让他等在这里。屋里的谈话他完完全全听得见。 

这一局又是皇上赢了,韩梦圭看到李允之走出来的时候,尽力地向后缩,希望李允之不要看到他在这里。李允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走了,他喘了口气。 

“太尉,”他看著李允之走远了,探头看见太尉正在喝茶。 

“进来吧。”相里若木面色温和地对他说。太尉的心情很好,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太尉,臣——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您。”韩梦圭走了进来,顺手把帮刘公公抱来的折子放在太尉的案上。 

“说吧。”相里若木微微笑了一下,“想来你也不是问无聊问题的人。” 

“太尉觉得皇上的病有几分真假。”韩梦圭犹豫了一下,“太尉觉得皇上对太尉也用上了心思吗?” 

“你说曦渺啊,”相里若木慢慢地说,“是假的那是最好的,我想了很久,我还是喜欢一个聪敏健康的景曦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是真是假是太医的事,只要太医把他调养好了,那便好了。不过不管真假,他都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现在有了一个主意。我现在有了借口把他放在我的身边,我想要他学习的东西很多。他很聪明,不过还不够,远远不够。这个天下,还得他来坐,才坐得安稳。以前我想不透,现在发现我这种人,大概是离开了战场便觉得心里都不安分,全身都不通泰。这麽久,内外主次我都忘记了。我们跟北疆的一战肯定不远了,我必须要培养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在这里,坐稳阵脚。” 

“太尉深谋远虑,心怀天下,这是亿兆苍生之福,也是皇上之福。”韩梦圭深深地行礼下去,站直腰,不免诙谐之语,“可我看皇上要太尉比要江山的心思重得多了。要是皇上听到你的话,不定多高兴。” 

“我可一点都不高兴。”景曦渺的声音冷冷地从他身后传出来,天已经晚了,他什麽时候站在门口的阴影里,两个人都没意识到。 

相里若木有点慌神。 
“我还以为你是……原来就只是希望能笼络住我,帮你稳住天下,让你实现你自己的宏图大略。”景曦渺冷涩涩地说,向身后的阴影里又退了一步,“也对,我也早知道你的心里装著天下,你不稀罕皇位,你稀罕的是成为第一个远征草原,灭掉那些蛮族的英雄。即使没有今天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那些……的话,我也是对你忠诚不二的人,至少,我也是对天下黎民忠诚不二,你又何必要用那样的方法笼络我呢。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想要用感情束缚我。怪不得,李允之不懂你,他哪里是你运筹帷幄的对手,你想得远,你看得远,哪里是普通人可以敌的?你觉得我得到你的回应,就会更死心塌地地喜欢你,在你征战草原的时候,就因为我姓景,我够聪明,除了我没人能给你看住后院,那时候我就能为你提供一个稳定的后方是不是?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0:00 +0800 CST  

呵呵,之后呢,你的梦是什麽样的?做一个皇帝很没有意思是吗?做一个良臣留芳百世为天下楷模是不是更好,你想过给我找个皇后的吧,不然为什麽方才月安来看我的时候说你要她留意刘丞相的孙女?你觉得有意思是不是,操纵著我,经过我的手操纵天下,天下人还要赞颂你,后世人还会跪拜你,你的人生就很完满了麽?是啊,比篡权夺政更荣耀,比做臣子更有实权,一生的志向也可以实现。”景曦渺抽了一口气,韩梦圭不可能插嘴,相里若木看著他,甚至没有打断他。他接著说, 
“为什麽,就因为我姓景,我就没有我自己的一切吗?就是这个皇位,我感激它,因为没有它你都不会看我一眼,但是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想把它给谁就给谁。” 

“曦渺,你怎麽可以这麽说我。”相里若木看著他,即使他站在阴影里,眼睛仍旧很明亮。 

景曦渺忽然笑了,语气变的轻佻,“是吗?那麽你觉得我跟紫菀哪一个更好呢?” 

相里若木猛地站起身,韩梦圭几乎摒住呼吸,他意识到他闯进了一个他不应该存在的空间。 

“甚至不用你发誓,你就在心里想一想,你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需要我?”景曦渺轻轻地笑了,笑声很飘忽,“你也有需要我的时候,这就是审时度势出来的结果,太尉就是太尉。” 

相里若木没有反驳,他需要景曦渺来帮助他实现一个太尉的攘外而后安内的战略,这是事实,连韩梦圭都明白。他起先没有觉得这和喜欢景曦渺有什麽关联和冲突,但是现在景曦渺逼问他的时候,他混乱了。 

“从前第一次发生那种事的时候,月安告诉我说,是因为你爱慕我,我信以为真,以为你是真的喜欢看我,喜欢跟我做那样的事。”景曦渺不顾一切地说。韩梦圭后退了几步,希望能撤出这个会把他变成炮灰的战场,皇上的话说得太露骨了,他就要跟太尉决裂,而自己还在这里,太尉会刺聋他的耳朵。但是如果要撤出这件房子,就必须要从皇上的面前挤过去,因为他就堵著门口。 

“别说了。”相里若木的话里已经带了恼怒。 

“不要命令我,我才是你的皇帝。”景曦渺忽然厉声说,相里若木看著他,没有开口。景曦渺呼出一口气,“我能不在乎那样的事,我能原谅你是因为我以为你至少喜欢跟我做那样的事,那种喜欢也是喜欢的一种。不管是哪种终归你还是喜欢我,将来你会很爱我。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我父皇,那个荒淫无度的皇上让侍卫强奸紫菀到死是吗?因为紫菀这个妃子不和他心意。你想要报复是吗?用同样的方法。” 

相里若木觉得口干得说不出话来,胸口也胀著。 

景曦渺似乎很热,他烦躁地看了周围一眼,喘了一大口气,“我不怪你。我听侍卫们说民间有个说法,叫做父债子偿,虽然他不像个父亲,可我也是他的儿子。我替他偿还你,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我现在也偿还完了,这个皇位我不再坐了。太尉大人,不要以为你能左右一切。” 

“你恨我吗?”相里若木忽然问他,打断了他那可怕的话。 

“你想要什麽答案?”景曦渺笑了,相里若木认识他这麽久,第一次听他高声大笑,虽然笑声里带著颤抖。景曦渺笑够了转身就走,“相里若木,你一辈子也得不到答案。”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0:00 +0800 CST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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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梦圭今天算是撞上衰神了,在太尉的书房里僵了半日,被太尉皇上赏识本来正在春风得意,不想今日自己居然目击了这档子事,真是狗屎运用到了头。皇上走了,屋里就剩下他跟太尉,太尉还呆呆地看着门口,难道还寄希望於小皇帝后悔返回来跟他和好。 

“太尉,下官……告退。”就算韩梦圭再机灵多辩这会也说不出来个像样的借口溜走。 

“唔……”相里若木似乎听到又似乎没听清,视线从门口收回就投到了地上。韩梦圭再看太尉那模样,生生得就写着落寞二字。忽想到人生真是公平,凭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市井小民,平生该经受的种种说得出的说不出的苦处,早早晚晚老天一样不落都会给你。 

相里若木这会心里面空空落落的,之前还在反复计划着几年内充实国库的法子,作战时的钱粮供应,兵源的选拔,藩国的处理,常是与人商议这些事的时候,每每气血上涌,巴不得立时完了这些事,可是现在——这些心思又都淡了,忽然变得没意思起来。 

过了半日,相里若木才想起韩梦圭还杵在那,摆摆手让他下去。韩梦圭躬身施礼,慢慢倒退到门边,立刻转过身一溜烟似的跑了。 

相里若木叹了口气,独在书房里坐了,心思越发灰了起来。忽然想到,天下后世如何评论自己又如何,远赶不上被景曦渺说这一堆话来的刺心。这个想法一出来,就把他自己吓着了。站起身,来来回(一一)回地在书房里踱步。人就是如此,没有这想头的时候,根本不会注意,哪一日突然有了什么想法,竟连压都压不住。 

景曦渺心里的委屈,他多少明白,所以想知道他恨不恨自己,忐忑不安地想知道,却不知道自己这份不安从哪而来,拿不起放不下不像是相里家的人。他对景曦渺有情,景曦渺知道,所以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他恨不恨,那孩子也有那孩子的骄傲,保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相里若木。所以,还是恨吧。 

喜欢景曦渺吗?一定是喜欢。他抚摸着那孩子给他的玉,跟那孩子在一起,他没有一个地方不舒坦。可是过往依然是过往,活着的人,要用多久留恋死去的人呢?景曦渺聪明,那是对事,可是景曦渺也纯粹,那是对人;他真要较真会不会自己把自己撕扯开?虽然紫菀——自己知道,早晚会有人告诉他,有个女子叫做紫菀,是太尉心头的人。他不能说他最喜欢景曦渺,他不能说他不介意景曦渺是谁的儿子,因为紫菀是先来的,轻轻巧巧从自己的生命里滑过了,就刻在自己的心上。当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思抱他的,自己比景曦渺还要清楚。所以他不能反驳景曦渺的话。 

景曦渺心头那一刀是自己砍上去的,之前景曦渺不觉得疼,他也装作没有伤,可是现在看见了,鲜血淋漓,想伸手去捂,捂得住,愈合得了吗 

何况,喜欢,能维持多久呢。因为他病着,安慰他的话很容易说出口,或者自己骗自己,那孩子正在害怕得要命中,要尽可能地安慰他才能保护他从恐惧里脱离开。将来呢? 

因为对方是景曦渺,所以他相里若木早就没有了仇恨的必要。景曦渺是一片浩荡之水,早就吞没了他,也包容了他,自己再强烈的恨到了景曦渺那里,就被化解掉了,波澜不兴。 
权力,他也并没有执着到完全不能松手的地步。韩梦圭的话一直是他琢磨的事,他不想让自己宗族的后代代替景曦渺,因为没有那样一个人。所以将来呢?早晚有一天,他跟皇上会退回到本该的位置上。彼此协调、制约,景曦渺只要亲政,就必须要结婚,他还小,早晚他会发现女人的好处。他如今这样的明丽、纯粹,都是因为他还没有长成形,他喜欢着的景曦渺也就是这样的现在的景曦渺。 

可是谁能阻止未来呢,他会被教养成一个皇帝,他还会记得当初爱着人时候的那颗心是怎么样的吗?而他相里若木呢,还会喜欢一个不再纤细美丽的男人吗?未来,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总以为,彼此的喜欢,总是会消散的。所以他在为最正统的未来做准备,哪一个成年人不是在理性地准备未来呢,何况是一个不但身上担着一个国家重担的人。景曦渺不知道这些,就会沿着这个方向走,他现在知道了,痛苦万分,可也会向着这方向走吧,大概。一样经过十五岁长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人都是如此,最终难免殊途同归。 

相里若木站在自己的卧房窗外,看着景曦渺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桌上点着一盏灯,可是并不怎么明亮。 

“哭了吗?”他问刘公公。“睡了?” 

“倒不曾哭,回来的时候看着气色不好,进了屋就趴在桌子上。也并不曾睡,刚才打发人进去看皇上烧了没有,还是醒着的,只是说不让人再进屋。”刘公公悄声回道,看着太尉站在窗外一动不动地看着景曦渺,便道,“太尉不进去看看吗?” 

相里若木沈默了一阵,缓缓地喘了一口气,听上去很像是一声叹息,“不进去了。”可是想要离开,腿又迈不动,只是在窗外站着,看着里面那个趴在桌上连哭都不哭的孩子。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0:00 +0800 CST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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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叫你们准备一下,我们离开太尉府吗?”景曦渺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他现在有点头疼,脑子里乱哄哄的。太监们都在外边,半天没有动静,屋里只有刘公公。  

“皇上——”刘公公刚叫出口,就见到景曦渺皱起的眉头,连忙接着道,“是,您已经写了退位诏书,可是您要不是皇上了,您也就不回皇宫了。可咱们不回皇宫回哪去啊?景曦明做皇帝的时候,您原该按照祖制搬出来开衙建府,可是还没等您出来呢,景曦明就出事了。您下决心要退位,就不能回皇宫了,可是咱们外边除了太尉府本来就没有住的地方啊。”  

景曦渺一下子被问住了,脑子本来就乱,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公公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接着说,“早上老奴去回太尉,太尉正赶着要出去,他就说了让您接着住太尉府里,还住太尉这间房子,太尉他自己会搬出去,把这儿让给您。”  

景曦渺的拳头“乒”地一声砸在桌子上,低了半日头,“你去告诉太尉,用不着把我关在这么好的地方,太尉大人年事已高,让他腾地方给我,我过意不去。” 

刘公公忽然听见小皇帝说那个威风凛凛龙行虎步的太尉年事已高,却正色道,“皇上,太尉早出去了,您让奴才哪儿找去啊?再说,太尉大人也没说要关您,他说您既然不想当皇帝了,那就跟普通世家子弟那样读读书骑骑马打打猎好了。他还让宰相刘未找师傅教您读书,让相里侍卫给您找些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来陪您骑马射猎。” 

“什么读书骑马射猎。”景曦渺越听越气,一把将桌上放着的茶盏推到地上摔得粉碎。站起身便向屋外走,一直走到荷塘边上。气得发抖,什么读书骑马射猎,就是希望我走得远点不要碍眼,说要亲自教我骑马种种,可见也全是随口说的,竟然信以为真,也是自己痴傻怨不得旁人。一面想,一面心里难受,眼泪就要滴下来了。就说一句不是这样的也好,哪怕生气发脾气让我闭嘴也好,为什么要摆出那副嘴脸来,那副无奈的样子,把自己最坏的猜测都默认了。一晚上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想要给相里若木找个理由,死都可以就是不想要相信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就是因为催眠似的不想相信所以才能撑到这个时候,还站得起来。若不然,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可是相里若木就是那么一个人,复杂,可也好懂。景曦渺看着一池水,模模糊糊地想,相里若木他当初挖这湖的时候挖了多深?自己如果跳进去会怎么样。死在他门口的池子里,能不能比得上那个紫菀,让他再也忘不了。忽然想笑,死人跟死人争就一定争得过吗? 

不过这种想法竟像鬼催得似的断不了,他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坐下,抱着膝盖,这石头真滑,只要向前倾一下身子就能滑过去,掉进水里。水会包裹住自己,漫灌进身体,身体变重,被拉进水底,然后什么都结束了。屈辱,爱,痛苦,痛苦,痛苦—— 

“皇上,”一声呼唤,跌落水中的念头戛然而止。他恼怒地回过头看着相里一平,相里一平神色忧虑,他看出来了? 

“皇上,水边太凉了,过这边来吧。” 

“我已经写了退位诏书了。”他站起身,走了过去。 

“我知道,”相里侍卫平静地解释,“可是玉玺并不在皇上这里,在太尉为那道诏书加盖玉玺之前,您都还是皇上。” 

景曦渺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过来,两个人都停止了谈话。 

檀心跟李允之一起走了过来,檀心见了景曦渺便一笑,倒是李允之,多少对景曦渺不起心里知道,所以眼神碰了一下立刻就转开了。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1:00 +0800 CST  

“李允之,你来得正好,我有些话也想跟你说一说。”景曦渺冷冷一笑,跟从前安然的模样完全不同,李允之略微吃惊了一些。 

“相里若木跟你说过,朕已经不是皇上了吗?”景曦渺突发一问,连相里一平都看着他。 

“没有。”李允之生硬地回答他。 

“那你到皇上行宫之前为什么不禀报一声。你既来了,见了皇上跪都不跪又是什么意思?”景曦渺看着他抬起视线惊讶地看过来,他毫无顾忌地迎着他的视线。“相里一平,派人去找太尉过来,朕要当面问问太尉是什么意思,觉得朕说的话对还是不对。” 

“皇上,”檀心一笑插话进来,刚要继续说什么。 

被景曦渺冷冷一瞪,“朕在跟你的主子说话,你给朕闭嘴。”突如其来地把檀心的笑凝住了。 

李允之深呼了一口气,“不用去找太尉,臣……失礼了。”他屈膝跪了下去,隐隐攥起了拳头。 

“你来找朕是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吗?”景曦渺虽然不够高,可是当人跪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样可以俯视。 

“没有什么事了。”李允之低着头说。 

“那就好,”景曦渺看着他的头顶,“退下去吧。” 

李允之忽地起身,转身就走。檀心跟着他走,兀自回头不住地看那个突然之间锋芒毕露的皇上。 

“皇上,”相里一平看着他们走远了,“皇上为什么要激怒李将军,为什么要挑起冲突?” 

“相里一平,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场跟我有关的冲突是被我挑起的,他们容不下我是今天开始的吗?你以为他们来干什么来了,他们就是来刺探一下我是否真的疯傻了。”景曦渺的手微微地发抖,“当你真的发现自己没有指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出奇地清醒,这才是最……”景曦渺连肩头都开始颤抖,“这些……本来都不干你的事,你跟着我干什么?” 

“皇上,臣在太尉府多年了,虽然跟李将军共事,但是又不同,臣不服从李将军的调遣,臣只对太尉负责。现在,太尉指派臣来对皇上负责,所以臣就只对皇上负责。”相里一平浑厚的嗓音平静不带任何感情SE彩,平白地像是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看着身子单弱,又抱着肩头不住发抖的景曦渺,看得出他在压抑自己,他似乎马上就会哭出来。但是景曦渺背对着他稳定了一会,终於缓和了身上的颤抖。“你有孩子吗?”景曦渺的语气不再急促。 

“有一儿一女,”相里一平说,“大的七岁,小的五岁。” 

“把你的妻子孩子藏好了。”景曦渺呆呆地看着那一池水。 

“皇上,他们不会为难臣的。” 

“相里将军,下里镇一镇人的命能比你妻儿的命贱多少呢?”景曦渺的声音倦倦的,不再像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相里一平脊背略过一阵寒意,想起下里镇腐烂的尸体,小皇帝是在提醒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被皇帝点醒,第一次觉得害怕。小皇帝的情势始终比他想象的危急,只是他忽略了,也忘记了自己或许已经被拖进了争斗的漩涡。他确实以为他们不会做到那一步,可是下里镇的尸体让他恶心至极。“臣明白了,臣会让他们搬家的。”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1:00 +0800 CST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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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大人,接着太尉府建的准备给皇上作行宫的园子已经开始动工。另外,现选上来呈给皇上的东西是——新近造办出来的手炉十二只,东边进贡上来的雪狐皮赶做的大毛衣裳两件,去掉明黄的各色冬衣九十六件,南边选来的笔墨纸砚不计,新书九部,古画三十六幅,名人法帖十九部,象牙雕人物画船一对,玉佩香囊等一百三十六件,并自行船翻筋斗小泥猴竹根挖的小香炉苇杆画藤条编的小园子泥人沙子灯等等街市新巧玩物五十六件,新罗小香猪一只,白鹿一对,梅花鹿一对,白鹤六对,海东青三对……”韩梦圭念得口干舌燥,他忙了这一早上,还没功夫喝口茶。这一段日子,韩梦圭都忙得马不停蹄,磨破嘴皮子,跑断腿,几乎累死。 

相里若木坐在一把玫瑰椅上,两只脚搭在案上,翘起椅子的两条腿,后背几乎躺在椅背上。“来人啊,给韩大人上茶。” 

“相里大人,”韩梦圭舔舔上嘴唇,眼巴巴地看着下人奉上茶来,“穿的吃的用的也就罢了,可是这……小香猪一只,白鹿一对,梅花鹿一对,下官说句不敬的话,您可真能想,怎么连这个都要给皇上弄!您老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 

“我有什么办法,刘公公说景曦渺夜里睡不了几个更次,白天吃的也不多,愁眉苦脸闷不吭声,我又没办法,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相里若木叹一口气,“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我能想起什么就跟你要什么。”皇上不得势,掌管内务就不可能是肥差,大家都不愿意做,所以相里若木就把这差事给了韩梦圭。 

“皇上他说不定想要的是太尉而已。”韩梦圭嘀咕了一句,又展开那长长的单子。 

“皇上要的我给不起,再说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想不想要。”相里若木皱着眉头闭上眼,继续听着韩梦圭读那张单子。 

“太尉大人,”韩梦圭又停了下来,“皇上能接受这些东西吗?” 

“皇上不接受,”相里若木安然地闭目养神,“你就告诉他,这是用他自己内帑里的钱买的,这是实情,然后你再告诉他,是按制给他的,是他应得的。你再顺便稍话给刘公公,让他留神看皇上喜欢哪些个东西。” 

韩梦圭一一答应,相里若木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韩梦圭,“我的国库里还缺银子使,你摆弄的内帑怎么这么多银子?你那园子恐怕小数目修不下来,本来我还打算从太尉府拨银两给你,可你竟足够了。” 

韩梦圭一摆手,“罢罢,太尉大人,您要是跟我要银子,我可不给,您自个跟皇上要去。” 

一句说的相里若木笑了,“你这奴才,少说废话。” 

韩梦圭一笑,“蒙太尉大人恩典,皇宫诸事都由下官来掌管,下官当然要留神。”说着从靴子里取出一卷账册来,“皇上年纪尚小,宫里没有嫔妃,宫里吃穿用度这一项支出都是花在几十个太妃身上,旧时习气奢靡得很了,下官曾奏报太尉把他们遣散出宫入寺院赡养,太尉准了。单这一项就能省下财物无数,皇上又跟臣说过,宫里的宫女太多,既不能嫁娶又不能於父母亲人相见,有伤天理人情,着臣跟太尉说将大些的宫女送回(一一)民间,这几年之内也不会再选宫女。而京城附近九个皇庄专一向宫内进贡,如今一是宫廷人已不比先时那样多,再者皇上也不如先帝那样奢靡,所以这些地方出的物产臣请问了皇上,得了示下便把它们给卖了,那些有钱人谁不想花高价买来上用之物,前些天京城都抢疯了。狩苑里走兽饲养的太多,定期要射杀一些,这些东西按制供奉了先祖之后,原是给皇上食用的,可是太多了多数还是任其腐烂,所以臣就请问了皇上,然后把他们赏赐给王公贵族,让他们领了天恩,既给了他们莫大荣耀,又让他们拿银子出来谢恩。再臣又跟福宁王和毓江王要了银子,多少也是这样的法子。这几项,便是银子进账的几个大项,余者都是杂七杂八的小事,可是总算起来数字就吓人了。不过下臣也就不跟太尉叨咕这些铜臭味的东西了。”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1:00 +0800 CST  

相里若木若有所思,“商人出身的读书人果然厉害了得。” 

“太尉大人,您让下臣给皇上当一回家,那梦圭敢不尽力?”韩梦圭微笑。 

“办完这档子事你就不用给皇上当家了,我请你给我当家怎么样啊?”相里若木似乎无意地随口说着。 

“太尉大人您饶了我。”韩梦圭立马接下他的话,“您这府里哪有一个是省事人,比那些个王公贵族还难对付。我去跟那些王公变通,他们知道我背后有太尉,多少害怕我些,可是您府上那些人,哪个不觉得自己背后有太尉?况且,都是随您出生入死,立过战功的,您这家难当。” 

“你先别忙,我不让你当我太尉府的差,你也不用给皇上当少府了。你准备科举时写的那些个议论国策经济的文章,我从皇上那看到过,被那孩子圈圈点点的,看来是读了许多遍。我一时好奇便也读了,就一直有个想法存在我心里——大司农老了,我已经让他告老还乡,明日起你就去做大司农吧,另外……”相里若木沈吟了一会,“加尚书令。” 

韩梦圭身子一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大司农……太尉大人……您让下臣掌管全国经济,臣年纪过轻,恐怕……难以服众……”外加尚书令,就成了太尉的心腹,直接跟太尉府那干人在一起。 

“年轻,我今年也刚过三十岁,我用的人自然还到不了三十,你就放手去做,我跟你要的就是个国库充盈,百姓安居,别的你都不用担心不用管。你做不到,还给我滚下去,做的到,我会重重封赏你。”韩梦圭发现相里若木看着他,方才躺在椅子上的倦意都不翼而飞,仿佛慵懒的太尉只是个假象,像现在这个英气勃勃,敢想敢干的人才是那个从十五岁就征战沙场气吞万里如虎的少年将军。 

轻易地就能鼓动起别人身上的血脉,韩梦圭觉得手都在发抖,他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太尉大人,如果一年之后,国库不能变成现在的三倍,您就杀了韩梦圭。” 

“好,”相里若木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这才是本太尉看中的人。不过你……”相里若木沈吟了一下,韩梦圭又一次在太尉脸上看到那种犹豫,这在这个杀伐决断的太尉这儿是不常见的表情,除非是跟……“你得亲自去跟皇上说一声,就算是述职吧,免得他有事找你的时候突然发现你已经不是少府了。”果然是跟小皇上有关,韩梦圭在心里叹了口气。 

“皇上这个时候一定是在太尉府的校场上骑马。”韩梦圭试探地说。 

“是啊,”相里若木想起什么似的笑笑,“不知是怎么了,也不像从前那样天天待在屋里,现在天天猴在马上,我也只好把太尉府的兵士训练都调到细岭的兵营去好给他腾地方。” 

“太尉不一起过去吗,正好看看皇上骑马到什么程度了,听说皇上骑马骑得很甚,倘或累坏了可怎么办?” 

“我看他就是心里憋得慌才去骑马的,又不能不让他骑,再在屋里待着更要憋出病来。”相里若木无意识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在窗边踱步。只有牵连了皇上的事,太尉才会一反常态长吁短叹,露出满腹心事无着处的模样。“若是见了他,我还是跟那天一样没话回答他,况且如今又怕他穷追不舍地让我允他退位。” 

韩梦圭轻叹口气,话头又转了,“我那天看见皇上骑马,那模样跟平日里大不相同,换了个人似的,太尉您当真还没见过他独自骑马么?” 

一句话说得相里若木抬了头,景曦渺,已经两个月不见了,说不惦记那是屁话,他自己心里都清楚。想见那孩子的念头有时候憋得他心口难受无处排解。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1:00 +0800 CST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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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了校场的围栏,相里若木就没再跟韩梦圭说一句话。视线追逐着骑在马上的那孩子,那张小脸看着更加清瘦了,不过那个骑在马上的姿势已经很纯熟,有什么东西在那孩子身上发生了变化。相里若木无声地轻叹一声。 

相里一平跟在身边紧紧地盯着小皇上,不时地对他作出提醒。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景曦渺步入成年的速度比他想得也许还要快,那张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变得更加冷漠。有一天,我们对面而立,终究会无法弄清对方到底在思索什么。 

跟自己想得不同,景曦渺会成长,不是用走,而是用骑马的速度在完成成长。相里若木在心里叹息,可是却舍不得调转视线,因为有一些是不同的。他原以为景曦渺会因为发现了人生的痛苦而绝望,仄仄地厌弃生命,可是现在的景曦渺骑在马上,生命并没有因为痛苦而萎缩,虽然清瘦了,可是透过那个瘦弱的身子,生命力却比从前还要旺盛。这样的景曦渺让他比从前更移不开视线。 

他忽然注意到景曦渺的头偏了一偏,意识到景曦渺再看什么。相里若木看到那是一处训练骑兵用的障碍,马顺从地向左转弯,相里若木忍不住微笑,他看得出景曦渺没有用缰绳,他腰身细微的身体姿势可以很好地协调马匹,看不出他有太大的动作,但是马却完全可以理解。看来他已经掌握了骑马的要领,稍稍调(一一)教一下,也许景曦渺会骑得跟自己十五岁那年一样好。莫名其妙地,相里若木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骑在马上的感觉,虽然那要比十五岁早得多。 

“皇上,停下来,你不能从那上面跨过去,你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停下来——”相里一平也发现了皇上的意图,他几乎是在大吼着喊景曦渺,景曦渺没有理睬他,迎着相里若木这个方向,相里若木看见他伏低了身子。 

相里一平冲了上去,举起手臂乱挥着,惊慌失措地不知道如何才能阻止小皇上。他才开始骑马,还不能,还不能跨过那个栏杆,太危险了,他几乎不敢想后果。他已经准备冲上去强行拉住他的马。 

韩梦圭害怕了,急得团团转他几乎要去推太尉大人,“快快……小皇帝不要命了,你快想办法——” 

“景曦渺,身子再前倾,再趴低一点,”这个声音镇定地喊过来的时候,相里一平茫然四顾,不知道太尉大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但是一愣神的功夫再阻挡皇上已经不可能了。韩梦圭抓住了自己的衣袖。相里若木冷静地站在原地,大声喊他,“小腿夹紧,大腿也靠在马鞍上。看好你的目标,就是这!在这起跳。” 

景曦渺的黑马腾起,越过障碍,平稳优雅地落地。他随着马蹄的落地从马上直起身子,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地回头呆看,自己跨过的障碍就在身后那里。 

他转回头,视线不自觉地去前面寻找,那儿只有韩梦圭在拿着袖子擦额上的汗,并没有突然指点他的太尉。相里若木已经走了,他急切地去看校场的门口,只看见一片衣袖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景曦渺咬着下唇,韩梦圭和相里一平过来跟他说什么,他都没太听清。拽着缰绳的紧迫,和双腿夹紧马鞍的紧张感觉还在,还有腾空时的亢奋……他又一次看着空落的校场门口。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2:00 +0800 CST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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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小皇帝即位为帝,对一般的百姓来说并不知道是福是祸。但是,若论起来,平头百姓可不在乎谁坐在那个龙椅上,也不在乎旨意到底出自皇帝还是太尉。可至少小皇帝登基这一年以来,并没打过大仗,兵连祸结的几年之后竟得了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时日,谁不欢欣。因而这一年的年底,京城内外一片喜庆。 

对於一般的大臣来说,只听太尉府的谣言说小皇帝闹腾出了大动静跑到了藩国,那之后大臣们再就连皇帝在哪里都不清楚了——有人说太尉把他给杀了——至於这个谣言出自哪,大臣们也说不清楚了,不过太尉还不见动静,可见还没听说过。 

年三十这天百官在太尉府里领宴,至晚方散了,那一干文官本来指望能在今天见到皇上,可到了宴席毕也没见到踪影。大年下的,一片人心惶惑,韩梦圭看在眼里。武官效忠太尉,文官多半希望维护景氏大统,这已经不是什麽秘密,只不过韩梦圭这个非科举出身的人在文官眼里就是太尉的走狗。所以韩梦圭想做个什麽事都是难上加难,处处被这些文官掣肘。 

小皇帝再要一意退位,太尉再要纵容他,只怕朝廷上的种种弊端就要酿出祸事来了。韩梦圭在宴会上闷闷喝了几杯酒,越发觉得要跟小皇帝谈谈。如今冬季里天气太冷,给皇上造的园子暂时停了工,小皇上一时半会还得在太尉原来的房子里住著,韩梦圭倒是知道在哪能找到小皇帝。这也是给太尉当走狗的好处,他在心里略略自嘲,顺著走惯了的一条僻静近路穿过去,打算去找小皇帝。 

韩梦圭一介书生,不胜酒力,只吃了不多的酒便觉得脚下有几分虚浮,又兼心里盘算著事情,因而竟走错了路。穿过一个门,抬头发现自己站在个小园子里,此时方下过雪,游廊连著的亭子里传出火炉的声音,想是有人在这烹茶赏雪。 

他知道走错了路,刚要返回,就听见紧扣著隔板窗子的后头传出慢声细语的一句话,“允之,你还觉得这法子有哪处会出纰漏麽?” 

另一个人回他,就是李允之的声音,“檀心,你上次的法子也好,可是杀了一镇的人,结果什麽都没得到,反而让太尉猜忌我。” 

“那是他景曦渺命好,可是好的运气用过了一次就不会再灵了。”檀心回答他。 

“你有几成的把握,毓江王看了皇上的退位诏书就会起兵勤王呢?” 

“你放心吧,”檀心的声音变得冷冷的,“那个老不死的,天天都在做当皇帝的美梦。只要他一起兵,景曦渺就得死,这一次即使太尉舍不得杀景曦渺,他也难逃众怒了。只要他们一起兵,我们就马上杀了景曦渺,先斩后奏,太尉只管心疼也是有苦说不出。允之,难道你还下不了决心吗?” 

“不是那话。”李允之沈默了一会,“我瞧著太尉已经有了将来要还政於皇上的意思了。可是咱们要杀皇上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他亲政之后,咱们没有活路是一,再则只怕连太尉他也容不下,太尉是被他迷了心窍,乱了心神了,唉!太尉枉费叱诧风云这些年,难道连一山不能容二虎都忘记了吗,那孩子的心机只怕将来是个大祸患。只是太尉是重情之人,这样做了,难免让他伤心难过。” 

“若是将来酿出苦果来,太尉不是更伤情。”檀心柔声劝道。 

韩梦圭站在门口,正是个走风的地方,他被冷风一浸,酒醒了大半,瑟瑟发抖。他们竟然把皇上写的退位诏书送到了毓江王的藩国……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2:00 +0800 CST  

皇帝亲政了,一切却没有变化,然而一切都已变化。相里若木站在朝堂之上,仰望著宝座上的少年,沈默的少年努力地倾听朝臣之间的每次争辩,每条对策。偶尔四目相对,他略带点忧郁的眼神常常让相里若木忘记了下边要说的话。

又长了一岁的景曦渺还是那麽单薄瘦弱,他的眼神不再单纯,可是仍旧清澈,所以即使对上了相里若木的视线,他也不会移开。他就那样坐在上边,用他忧郁沈思的目光,一直看到相里若木的心里深处。

皇帝的玉玺是要经过皇帝的同意才会加盖的,但是景曦渺实际上仍旧没有发布过任何命令,所有的决定都是由大臣们跟太尉商议出定论之后,再草拟成诏书的形式进呈给皇帝陛下。所不同的是,现在每一次商议,每一场争论,每一个决策,都在景曦渺的面前发生,朝堂之上的景曦渺不会多言,不会询问。他在迅速地学习。每一次廷议之后,相里若木都会留一会,在皇帝的御书房里,回答景曦渺的种种问题。才一年的时间,景曦渺的问题就越来越少了。他理解了他要统治的国土有多麽辽阔、复杂,他记得每个大臣的模样名字履历以及脾气秉性和私底下的姻亲关系同门关系同科关系。各地的物产地理军备,朝廷的赋税经济,周边民族的过去现在,他一点点吃透在心里。

当他的问题越来越少,相里若木便开始问他问题,为什麽那两个大臣会当庭吵架,这个条陈背后的意思是什麽?今天地方的奏折上来了,哪个地方的官员有可能所言非实?他的回答有时候很精妙,妙到相里若木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手,他脸部的表情仍旧跟回答问题时一样紧绷,别开脸,给他一张冰冷的侧脸,同时收回手。相里若木会放开他,但是手却经常留恋地在他的肩头轻轻捏一捏。嘱咐一些好好吃饭,晚上读书不要太晚,提醒他该见哪一些官员之类的话,然后便会离开。

景曦渺的十六岁也已经快要过去了,他马上就要十七岁了,他已经足够独立,甚至也在迅速地成熟。就像相里若木预想的那样,景曦渺总会变成这样一种形态,成熟内敛,聪明睿智,像成年人一样习惯权术倾轧,也像成年人一样冰冷。十五岁时感觉到的伤害会被之后五十年的成功抚平,甚至渐渐忘记。谁不是这样成年的呢?只是相里若木也许是看他看得太久了,景曦渺三个字越发刻骨入髓,无论是朝堂上,还是书房里,他的每一次颦眉,每一次唇角隐约的笑意都揪著他的心,让他无法停止猜测,不是猜测景曦渺距离自己有多远,而是猜测他的心里好不好受,委屈了不曾?

从前那个沈静如水的景曦渺渐渐变得忧郁,那个再沈默也不会吝惜开怀一笑的孩子已经不见了,眼神里的娇嗔,口角里的顽皮都不见了。但是现在这个景曦渺能够跟相里若木一起骑马,相里若木可以尽情的策马奔驰,他不记得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景曦渺可以一步不落地跟著他并驾齐驱。相里若木看著这个少年,不再用他的帮助,他自己也拉得开弓。

不是没有骄傲,尽管也许不会有人明白景曦渺对他来说到底是什麽,不会有人知道他会为了这个景姓的皇帝而感觉骄傲。他指给景曦渺一条路,景曦渺果然走的很好,这不是自己的希望吗?但是,喝下一壶酒,心里空空落落。

景曦渺就在他身边,训练兵士调动军队的时候,景曦渺常常跟在他身边,虽然他是不会让他像自己一样在马背上一待就是一整天。

“太尉还没有娶亲的打算吗?”景曦渺眺望著操练的兵士,他没有穿天子的明黄,黑色的裘皮大袄仍旧不能让他显得强壮起来,可是倒是有些像山顶上那些刚刚长成等待飞翔的小鹰。今天的景曦渺已经绝口不提爱了,连问他这话的时候,语气淡然得在旁人听起来也像是一场闲聊。

从景曦渺离开太尉府到现在,相里若木仍旧没有女人。他很忙,忙得连景曦渺都看在眼里,所以问题的答案,是两个人都知道的。

相里若木等待著下文。


楼主 123lavender123  发布于 2009-01-22 15:17:00 +0800 CST  

楼主:123lavender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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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9-01-22 22:1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07 16:53:0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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