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剩宴9
“我……可以恨你吗？”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恨你吗。”
“我偏不。”
“有什么东西阻碍，我就和什么东西抗争到底。”
金泰亨从衣兜里翻出一个东西，挤在手里，然后塞进了田柾国的嘴里，一开始田柾国是把头偏开的，但金泰亨的态度头一次这么强硬，把止血的药物强行逼迫他咽下，才如释重负了一般后退了几步。
他转过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听见身后那个人低低的说了一句。
“当初在悬崖上连死都不怕，说跳就跳，所以你金泰亨有什么不敢的？不敢面对我？”
“是，就是不敢面对你。”金泰亨顿住脚步，侧过身说道：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看见你每一个纯澈到毫无杂质的举动，我就会无地自容，害怕脏了你，所以巴不得马上挖个一深坑跳进去，把土填上，然后让自己马上窒息。”
你们把所有的信任给予了我，让我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其实不是的，有些欲望，有些成瘾的东西……都是刻在骨血里的，无处可藏。
“你是正我是邪，田柾国啊，我终于变成你最恨的那种人了。”
“所以你想让我一直恨你，把我的真心丢在地上狠狠的踩几脚，你的目的就达到了？你就满意了？”
田柾国微微抬起头的时候，滴着水珠的头发塌下来而看不清他的神色，也多亏了头发的遮掩，否则，他的一个眼神就会让金泰亨内心最后一道防线溃不成军。
“自从遇见了你，我走错了不知道多少步棋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我的亲妹妹再没了，你让我……怎么活？”
田柾国点点头道：“是，那你想过我吗？二十年前你把我推开了，至今还是一片伤痕留在心里面；到现在你又要将我推开，一次两次……可是没有你，让我怎么活？”

金泰亨沉默了一阵。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被一种叫感情的东西牵绊，那是我的妹妹啊，我这一生，就只够爱这么几个人了……只要能保住她的命，脏一点都无所谓，至少还能苟延残喘不是吗？……变成这个样子是我一厢情愿的，没有什么苦衷。”
金泰亨仰着头，害怕泪腺再度决堤，在他最爱和最畏惧的人面前又一次展现自己软弱的一面。
“我活在正义与罪恶的矛盾之中，我是警察啊，就算……就算我很脏……我也想……堂堂正正的当警察啊，我……好爱好爱这个职业，我不当警察就遇不上你，就没有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觉得自己脏呢？为什么要在我面前不断的作贱自己呢？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面，是多么珍贵吗？”
“你不知道，你这样，远远比你刚才这两刀刺在皮肤上，要让我更加痛不欲生吗？要不，你再刺狠一些，刺到心脏里，我愿意用这种方式向你证明我的真心。”
田柾国放慢了语速，放柔了声音道:“我以为我不了解你，没想你也不了解我，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是的……”
金泰亨通红着双眼，摇摇头。
“不……不……我不配，我不配。”
“田柾国，我活不长了，现在这个鬼样子已经是最好的精神状态了……记住我之前说的话。”
他深深的看了田柾国一眼，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楼的金少恩听见仓促的脚步声，扭头看向楼梯处，金泰亨走到他跟前时，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冷淡。
“不要这么悲观嘛表哥，我这里还有几支药可以用的，咱们好死不如赖活着。”
“借你吉言，你赖活着，我能好死就可以。”
终止了一段荒唐的对话，金泰亨走到窗边往外看，天上无云，只觉得亮晃晃的。
这个时候，门被踹开了，两个黑衣杀手将一个头部被套上了黑色布袋的警察推了进来，是个周边负责治安的协警，此刻跌倒在地上，算是被五花大绑了。
“把他头上的东西摘下来。”金少恩说道。
揭开黑色布袋，这个协警露出了非常惊恐的表情，他没有多少专业素养，此时表现得已经非常惊恐了。
“把这个样子的警察拍个视频发给他们局子，不是要扫清颖州走私网络嘛，不是急着要堵死我们嘛……南城都被治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让他们看看这个货色。”
“然后再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金少恩说着，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对金泰亨说道:“表哥，我刚刚把你和那个警察的视频也发给局子了，你那两刀真痕啊，我看这样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金泰亨没有说话。
他蹲下来，漠然把那个协警的脸扳过来，然后看了看问道:“你们支队队长是不是叫李淮？”
那个协警明显顿了顿，然后说道:“你怎么知道……你是警察？”
“金泰亨，认识吗？”
这个协警明显顿住了，因为刑警大队的两个队长在颖州公安系统是相当出名的，即使没有见过真人，也早该有所耳闻。
“不可能……金队长怎么会……”
金泰亨懒得问他了，站起身来看了金少恩一眼，意思是‘身败名裂，这下你满意了吧。’

“表哥，你威望挺高啊，说不定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少跟我废话，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们绑了那对双胞胎孤儿是什么意思？”
“这是大伯的意思，他不信女人，这辈子没有儿女，咱们这些又入不了他的眼，你看他把你培养得多出色，所以他想着再弄一对双胞胎来，一个放在身边养，一个拿来当控制另一个的筹码，就像你……”
“真是疯了。”
金少恩道：“其实我也觉得，要不是你越来越疏远了，他也犯不着这样的。”

特遣组的田柾国被挟持，匪徒成员竟然有刑侦队的金队长金泰亨。
金泰亨就是之前传闻中的卧底？
公安局已然炸开锅。
尤其是刑警大队已经陷入一片死寂。
朴智旻本来有轻度的焦虑症，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早就该喘不上气了，但是这个时候却异常的冷静，因为能救金泰亨的人只有两个，另一个在饱受折磨痛不欲生，现在能发挥作用的只有他了。
朴智旻脑海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其实非常正确。
陆斓看到的分子式，说不定就是金家公司里最大的秘密――
新型化学合成毒品。
之前学缉毒的时候就了解过一些，有了这种化学合成毒品，可以避免大面积种植大麻和罂粟带来的人力物力损耗，成瘾快，成本不算太高，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他们公司独立出一个自己网络，原来是窝在里面搞这个鬼，怪不得陆斓一出来就急着杀人灭口。
朴智旻想着，手机邮箱里出现了几个新来的邮件。
发件人:金泰亨
‘视频1’
‘视频2’
‘视频3’
‘谢谢你，你是我所剩不多的亲人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然后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朴智旻没看前三个视频，最后那句‘谢谢你’直直的闯入眼底，他的手先顿了一下，手机就这么摔在地上了。

“朴队长，请你冷静一下。”
“操。”朴智旻不知道为什么，从来都是儒雅随和的他今天又爆粗口了。
“你们不稀罕他了老子还稀罕着！你们冷静得下来老子冷静不下来！”
他将一沓文件砸在桌子上，转身出去准备拨通电话。
然而特警大队全线都不通了，已经在备战营救田柾国的行动中。
这边的金南俊脸色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阴冷的一次，他混到特警大队队长，一路上都是靠着从容来面对所有问题，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从容了。
孙之行亲自坐镇后方战线，一定要把田柾国解救出来。
金南俊每次遇到田柾国的问题就很头疼，视频里那个小孩留了好多血，把胸前一片都打湿了，殷红的血液刺痛着眼睛，偏偏动刀子的人是金泰亨，偏偏金泰亨就是那个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卧底，那个隐藏在公安里的阴谋家。
田柾国注视着金泰亨的眼神深深印在了金南俊的脑海里,金南俊什么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田柾国这个眼神。
事情变成这样，小孩子应该多难过啊。
但他却太平静了，没有人对着心上人加以的折磨表现得这么平静的。
就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痛苦与希冀在纠缠挣扎，依旧没有湮灭眼里的光亮，好像能够把一个人的灵魂看到透彻似的，亮得太眩目了。
坐在警车上的时候，组员提醒他系好安全带，他还愣了一下，随后感觉到手机发出一声振动。
‘发件人：田柾国’
‘（定时邮件）点击下方特殊网络进入对该手机持有者的准确定位。’
“定时邮件……不可能是小国。”金南俊自言自语道，“这个实时定位技术……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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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剩宴11
前面的路根本看不清，唯有垂直视线可以看见脚下斑驳的血迹，一直向前延伸到拐角处，这就是金泰亨和带走他的那人留下的，和足迹是一个性质。
田柾国俯下身体，顺着血迹追去，到了拐角的时候突然窜出一个黑衣杀手，举起枪就要扣动扳机。
田柾国直起身，猛然间扫腿过去，将这人的手枪直接掀了出去。
跨步上前，闪身至他身后，随即用肘间夹住黑衣人的脖颈，往把自己手上这把枪的枪口摁在了这人胸口上。
一声闷响过后，田柾国将他拖到了最近的一个狭小房间里，解下他蒙面的布条，顺手扒拉下来了他的衣服。
田柾国迅速的将被血染红的内衫褪下来，然后折叠成条状绑在自己的胸前，这样可以止住之前刀伤留下的血迹。
将杀手的衣服穿在身上，借着烟雾和地上道血迹开始继续追踪，终于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玻璃渣片，窗外的风吹进来，将满目的苍白烟雾吹散了一些。
田柾国借着挟持金泰亨那人砸出的漏洞跳了出去，落在了荒草堆上。
直升机就在两百米远处，正好看见黑衣壮汉扛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金泰亨上了直升机。
金少恩在两名专业杀手的掩护下从另外一个通道口跑了出来，这仓惶往直升机的方向赶去。
看见跟上来的这个瘦高的人，金少恩转过身粗略打量了一下他，见他浑身是血但眼中光芒凛冽，觉得挺靠谱的，然后对他说道:“你，上去守住舱门，保证安全起飞。”
这个人点点头。
他轻盈的跳上飞机，然后举枪蹲在舱门口。
机舱里非常拥挤，金泰亨垂着脑袋昏迷不醒，子弹没入胸腔，索性没有穿过血肉直击心脏，只是昏迷只是也是呼吸起伏剧烈，汗水沾湿了头发。
“有烟雾弹吗？直接往下面仍！”金少恩说道。
拉环一扯，再投掷出去，淡黄色的烟雾炸开，经风一吹，开始疯狂蔓延扩散。
“直接起飞！”
螺旋桨开始运转，先是剧烈颠簸了一下，然后随着转速的提升而慢慢起飞，直到了空中百米。

“唔……”
昏迷中的金泰亨突然抽动了一下，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哥哥！你们……救我哥哥啊！”
这个女声传出来的时候，田柾国还是忍不住侧身看向了她。
二十年前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了，如果不是她的眼睛和金泰亨那双像星儿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话，其实田柾国也认不出她来了。
“你省省吧，你哥还不是被你累的。”金少恩看着她这么说话，给人一种莫名带有调侃意味的感觉。
“好像……真的不行了？”
金少恩无意间看到了气息奄奄的金泰亨，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探探他的鼻息，感觉到温热却薄弱的气息呼出，才收回了手。
“烟雾这么大，也不知道是条子干的还是自己人干的，都是他自己作的。”
他自言自语着，完全没有在意真个机舱内人们的气压有多低。
“老板，我们把少爷这样带回去，董事长怕是要发火啊？”
“他不是又找了对儿双胞胎了么，这个现在的作用顶多拿来吓吓警察，死不死和我没有关系了。”
金少恩说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向一旁的少女。
“金小雅，你的作用也没有了，所以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你救我哥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怎么这么傻？你哥哥豁出命要守好你……
田柾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虽然遮住了半张脸，头发随着仰起的动作被拨到了两边，能恰好露出了寒光凛凛的眼睛。
在金小雅考量的目光下，田柾国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田……柾国……”
猛然间被撕裂般的疼痛惊醒过来，金泰亨胸口上下起伏着，因为动作过大，又见滚烫的血液从枪伤里流出来，他无力地仰起头，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
“我……不能死……不然他……”
这话说着一般，混沌的意识又清晰了一阵，然后生生咽了下去。
“没有医疗箱，你们谁会止血？”金少恩环顾四周道。
田柾国主动上前，只是抬手的时候无端战栗了一下，然后犹豫着将手覆在他的伤口上。
血液再次沾湿了田柾国的整只手，甚至还顺着手臂滴下来。
“也只能用手捂着了。”金少恩看了看两侧的杀手，都是一副默然无声的死相，便觉得十分无趣的转过了身。
“唔……”金泰亨呼吸困难起来，似乎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神志模糊了。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一个东西，然后收紧手掌，可见手臂上的青筋在那一刻凸现出来，似乎这样可以减轻一点痛苦。
田柾国感觉到这个人冰凉的手掌逮着自己的手腕不放开，很想告诉他自己在这里，但这个想法毕竟不现实。
汗水都把头发打湿了，一定很痛很痛。就像田柾国此刻的心一样，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再撕裂一般……
这辈子都不要再让你受伤了。
金泰亨的双手是垂在两侧的，感觉到有湿润温热的液体打在手心，不由得半睁开眼睛。
两个人的眼睛在下一刻对上了。
金泰亨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扬起嘴角，艰难的对他露出一点笑意。
‘别哭。’
田柾国于是垂下眼眸，刻意掩饰住了黯淡的色彩。

“这次完美的任务我们竟然失败了，我实在想不通那些**条子是怎么绕开我们的放射状雷区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我们雷区的排布图……”
“怎么和大伯交代都是个问题……操，真是让人烦躁。”
“老板，遇上变天了，这个高度有气流，我们只有迫降了。”
“操，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来的真不是时候，那你找个平稳的地方降落吧，最好是有人烟的地方。”
下面这片区域就很平坦，颖州除了边界山域多比较陡峭之外，整个市都是处于大平原之上，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降落的地方。
直升机降落的时候，隔着舱门都听见外面有人的惊呼和叫喊，透过狭小的窗户看见大致的情形，应该是迫降到一家村户的大院里，因为这种骚动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不留活人。”
金少恩说完，一个杀手从后座拿出一把机关枪，揭开舱门，直挺挺的跳了下去。
“狗也弄死！”金少恩准备下去的，看见了这家的两只看门狗，又把脚给收了回去。
“别……别杀人了……”金泰亨用微弱的气息和他说道。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变天了，连村医都找不到，你能不能挨过去都是一个问题。”
各家各户都关紧了门窗，只有这家一对老人和一对年轻夫妇外加两个孩童发出了惊惧的叫喊声，当然没有谁能用血肉之躯来堵塞枪眼子。
金少恩跳下直升机，挥了挥手，黑衣人接到指示，端着枪走进了屋子里。
田柾国微微颔首，随后捂住了金泰亨的双耳。
一阵破碎的叫喊声和枪响声后，整个村子静得可怕。
“完事儿了。”金少恩皱了皱眉头，“一股血味儿，把人都拖到林子里。”
“你，看好金小雅。”他指着机舱内田柾国对面那个杀手说道。
“还有你，我这个表哥就拜托你一直捂着了，毕竟现在也不可能去给他找村医。”
“我要和我哥哥一起……”金小雅被壮汉架着，无法动弹。
“哪天你们选个好日子死在一起就可以了，我觉得那天也不远了。”金少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说让你看着行事，你也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
“你……”
田柾国再次对金小雅做出摇头的动作。
金小雅被架着下了直升机，机舱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其实离上次受伤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只是从前受伤都是因为‘家世显赫’而备受关照住进了A52医院，按照这次这种伤残程度，金泰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住进这所医院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好医院住多了，真正要死的时候还找不到医生，运气确实不太好，让他自己都有些想笑。

田柾国动作轻柔的将他拢过来，让他在怀里靠了一阵，直到粗重的呼吸变得平缓一些了才慢慢抱起他跳下了直升机。
开始有雨点打在身上了。
屋子里非常阴冷潮湿，墙壁上都是溅起的血迹，农村人家本来也没有什么体面的家具，床也是硬板的，田柾国这个身高甚至在进门的时候还要偏一下脑袋。
“你去哪里？”
看着跨出门槛的田柾国，金少恩问道。
“医生。”田柾国试着说了一句外域‘医生’的发音。
“下大雨呢你上哪去找医生？”金少恩听见内屋里金泰亨的咳嗽声，“算了算了，说多了你也听不懂国语……你要是愿意洗澡就自己去吧。”
田柾国做出不是很懂的样子，转身没入一片白茫茫的雨帘之中。
雨打在身上，将一身干涸的血迹洗刷掉，顺着脚下的坑洼散开。
他低着头，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滑落，最后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脚步没有因此而减弱，直到眼前的路牌上用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卫生站’。
里面的医生明显不是很愿意跟着田柾国去，因为这样一身黑外加蒙脸穿着的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的扮相。
田柾国取下蒙面的布条，露出了清秀的容貌，用清明纯澈的眼睛看着他。
随后又重新戴上并对着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医生最后还是败在了面善人的请求之下，打着一把伞挎着医药箱跟在他身后来到了金少恩他们所在的那户人家。
“竟然还有卫生站……”金少恩说道，“难道是命不该绝？”
金小雅听见医生的到来，要出去见哥哥，被金少恩拦在门外说道：“别进去添乱了，还是回去想想你应该做点什么事情来使我高兴吧，留你一命都是仁慈了。”
医生看见苍白无力的金泰亨，还被吓了一跳，他诊个感冒发烧还可以，这种要死的重伤根本就没有遇到过。
他想要告辞，门口几个壮汉拿着枪问要不要他们送一程，知道自己是入了贼窝了，又害怕狗头不保，只能战战兢兢的坐了回去。
“把他扶起来吧，我试试取弹片……？”
他实在是畏惧了这个黑衣服的年轻人的眼睛了，像是要将他盯穿。
“把粘着血肉的衣服给他剪开……”
田柾国拿了一把小刀割开了金泰亨胸口处的衣料，撕下来的时候金泰亨直接从昏迷里再度痛醒了过来。
“唔……”他咬着下唇，没有吭声。
田柾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挽起袖子。
医生看了看伤口的情况道：“运气真好，只有一半进到了肉里面，如果能止住血就能活。”
伤口简单处理消毒结束，他用镊子试探地开始了第一步动作，触碰到弹头的时候金泰亨全身都绷紧了。
“直接取出来。”他向田柾国说道。
田柾国非常配合的按住了金泰亨的手臂，用气息低声对他说道：“别怕，我在……我在……”
在那一瞬间，金泰亨猛然睁大眼睛，似乎连疼痛是什么都忘记了。
子弹碎片掉在地上发出声音，田柾国的心也随着这一下子沉了下去。
“快，递纱布和止血药来！”
一直弄到了晚上，夜雨由滂沱变得淅淅沥沥了，所有人都进入浅睡眠之中。
田柾国摸了摸金泰亨的额头，那一瞬间被烫得收回了手。
医生走的时候留下了普通的退烧药，说是晚上可能会有症状，但是普通退烧药不知道能否奇效，至于能不能退烧还要看造化。
田柾国和金泰亨都是不信命的人。
“冷吗？”
金泰亨没有说话，只是身体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田柾国拉开外套拉链，因为被雨打湿了，所以有些冷，但是贴近肌肤的衣物都是接近人的体温的。
扶起金泰亨，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才有了一点安心的感觉。
幸好，幸好都是不信命的人。

(56）剩宴12

【中间有不知道的宝贝可以回到本文第11，12章看细节，有点伏笔在那里



朴智旻将手里的文件夹甩在会议桌上，专案组的人都是臭着脸的，除了金南俊用手支着脑袋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

金南俊露出这个表情是有原因的，他才做完任务回到警局，还没有商量下一步营救战略，就被拉过来开专案组会议。

其实这次行动都是难以言说的，原本目的是营救田柾国和那个叫周冲的协警的，周冲被枪杀了，田柾国不知道去向，匪徒的主使也乘坐直升机逃走了，值得安慰的是在只有两名特警轻伤的情况下击毙了匪徒十一人。

“我是刑警二支队副队长朴智旻，我在这次会议发言的目的，是想针对昨天公安系统发布的通缉令提出驳回请求。”

“厅上发来的关于金泰亨的处分通知我看了，并且这封通缉上的第二个人的姓名也是金泰亨，金泰亨是我支队的队长也是我的挚友，所以我这次阐明立场为私不为公。”

“我在两天前接到了金泰亨发来的四条电子邮件，三条视频和一条告别的短信，现在我将三条视频内容公布于众，请各位理解我的心情。”

打开多媒体软件——

“第一个视频是POSION联合公司的内部监控，关于陆斓父亲陆伟纵火案发现场。”

“第二个视频也是内部监控，就是陆斓当天替父亲陆伟进公司取文件时视频监控。”

“第三个视频就是卢陆斓死亡当天完整的监控。”

专案组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投射到了大屏幕上——

所有的柜台都燃起来了，成堆的文件在火海里化为灰烬，浓烟之中一个穿着淡蓝色警服的人走向火海深处。

他倒在了一张办公桌旁边，几度被浓烟呛到差点昏厥过去，索性他重新支撑起身体，摸索着将那个办公桌推向了大火之中。

“这个人是金队长应该没有疑问吧。”众人摇摇头，表示没有问题。

朴智旻切换到了第二个视频——

女生走进办公区，随后就是一个黑衣服、身材魁梧的男人跟了进来，直到女孩跌跌撞撞的跑出去，都一直目送着她。

“这个人就是被害者陆斓，没有疑问吧。”又是一阵沉默。

第三个视频也放出来了，朴智旻将第一个和第三个视频里的黑衣人放在了一起，并将陆斓翻找文件时的办公桌与金泰亨推向大火里的那张办公桌放在了一起。

“昨天我已经将陆斓投湖案的真相写了一封报告公示出来了，相信大家都看了，陆斓投湖案死者陆斓并非自杀，而是蓄意谋杀，只是监控录像被删了，删除的人就是我队的金泰亨金队长，这个我承认。”

“杀人凶手就是这个黑衣服的人。”

“再看到关于办公桌的对比，你们可能会有疑问……我承认‘禁区’这几年神出鬼没的走私行动确有金队长作为卧底透露情报给他们，但是大家反观金队长在火场里的举动——”

“金队长推向大火的，和陆斓翻找文件的办公桌，是同一个，并且这张办公桌的抽屉和保险柜里面均有非常重要的文件资料，这个文件资料我在陆斓的日记本里找到了具体内容，就在这个文件夹里面，可以随意查看。”

“文件里面包括了金家正在合成一种新型毒品，配置了上千种分子式，只是还没有确定实际的产物，他们的所有的仪器都是内部自产，我们根本不可能发现，金泰亨作为金家人，将自家的机密文件推向火海，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朴智旻顿住，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知道孤身一人潜入火海中想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进行偿还，需要多大的勇气？你知道他有多么矛盾吗？活得有多辛苦吗！？”

“至此之后，在南城的缉毒第一个任务之中，我们曾在与金南俊组长和田柾国警官的远程通讯中异常断开了连接，在毫无视野和远程指挥的情况下两位成员处于十分危险的环境中，也是金队长，他输入了‘禁区’的密匙，帮我们重新连上了通讯网。”

“我们对于金队长的立场而言，不是敌人吗，为什么他会这样做？”

“他真真正正立过三次一等功，难道都是假的吗？”

“为公为私，作为朋友和亲人，我都站在金队长这一边，我是人啊，我有感情的……你们也能理解吧？”

?“我朴智旻只是个二级的警督，要什么没什么，比不上你们这些……我请求驳回上级对于金队长的处分，重新考虑……哪怕……让他戴罪立功也可以……”

金南俊站了起来，走上前去拍了拍朴智旻的肩膀，将他拉到座位上坐下。

“本次营救任务中，金队长作为敌对一方，在当天用田柾国的邮箱给我们发来了一个实时定位图，上面指示的路线，巧妙的避开了所有的雷区。”

“法不容情，但我赞成朴队长的意见，请求上级驳回处分，等禁区扫毒行动结束，我们再对于金队长的功过进行处理，在座的各位有没有意见或者建议？”

奇迹般的全票通过了。

像是打赢了一场官司似的，？朴智旻揉了揉太阳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金泰亨的烧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开始慢慢退下去了。

“田柾国……？”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天边已经有些光亮露出来了，雨虽还在下，但是已变得绵密轻柔起来，他微微侧过头，就看见田柾国已经俯下身来查看他的体温了。

“怎么了？”田柾国低声问道。

“没有，就是看看你还在不在，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我在的。”在黑暗中伸出手摸索到他的脸庞，轻轻的用指尖描绘起他的五官。

“你痛不痛？”金泰亨抬起手轻轻的抚上田柾国的胸口，“还在流血吧……”

??“不痛不痒的，你力气还是小了点。”

金泰亨吸了吸鼻子。

“那你感觉好些了吗？”田柾国问道。

“嗯……”金泰亨费力的点点头，随后用低哑的声音说道：“我们要怎么把小雅救出去？”

“你不能和我一起，我一个人就行了。”

“但是我放心不下……金少恩身边还有四五个精英杀手，其中还有那个叫麦德的、杀害陆斓的凶手……你一个人……”

金泰亨闭上眼睛，把头偏向一边：“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

“我……连累你了……”

“你当我那一段话都白说了吗？还是觉得我做的不够多，不够真心？”

金泰亨摇摇头。

“你知道吗……你和小雅，还有智旻，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牵扯到五脏六腑，少了谁都活不下去……”

“还有……这一次结束了，要坐牢还是偿命，我都认了。”

田柾国突然伸手封住他的嘴，随后起身，向门外走去。

外面明显起了一阵嘈杂的响声。

听见金小雅的尖叫声，看见一个壮汉将她扛在肩上要往外走，而直升机的已经发出嗡嗡的声音。

天还没亮，这是要干什么？

金少恩要造反？还是要脱离操控自己搞事情？

不管是哪一件，都会伤害到金小雅。

“现在出发，你，去把金少爷架起来。”金少恩从房间里走出来，指使着那个叫麦德的杀手道。

田柾国不想让这个人的脏手碰到金泰亨，正想要拦下来，却看见金泰亨自己扶着床沿起来了。

不知道是多狠，金泰亨拒绝麦德的靠近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些孤注一掷的沙哑。

踉跄着经过田柾国的时候，金泰亨并没有看他，瘦削的背影淹没在了破晓之前的暗色里，好在天边的云影已显现出来，烈焰一般的火红，正似躯壳里包裹着的、沸腾的血液。

田柾国的心上人，是一个温柔到了极点的人，从来没有机会真正意义上的自私一回，多好的一个人啊，狗屁的命运有什么资格让他受苦受难到现在。

但幸好，他们都不相信命，田柾国更为甚，比如现在，就是要变本加厉的讨回来了。

一共九个人，除了两个自己人，然后就是金少恩那个只知道呈口舌之快的**和四个杀手。

屋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田柾国没有多想，直接掉头往里走，走到房门口，果然里面还剩了一个正在装备弹药的杀手。

那个杀手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转过来用外域语言说了一句什么。

田柾国是奔着他走过来的，带起了一阵让人不寒而粟的阴风。

杀手的戒备心起来了，他迅速装好的枪准备上膛，就看见田柾国直接后旋踢要掀开他的手枪。

手枪被他这一腿直接扫到了床角，杀手立马取出腰侧的军刀，弹出刀刃进行反击。

??刀锋快而锐利，寒光凛冽，只是这几下有些仓促，没有任何章法，被田柾国逮着机会扼住手腕，距离停留在了一公分的位置。

??田柾国屈膝，带着十足的阴狠用膝关节撞向杀手，趁着他吃痛的时候顺手操起了床边的一张木凳。

??听见碎裂的声音，金少恩的声音从机舱里传出来：“在干嘛？赶快……”

??他这个‘赶快出来’还没说出口，隔着暗红色的云影落下的一点隐约的光晕，看见了一个人从黑漆漆的屋子里走出来。

??这个人的蒙面的东西掉了，似乎还有些喘气，朝这个方向走来。

??田柾国将刚才那人的手枪拿在手里掂了掂，听见一声弹簧跳响的声音。

??举起来，扣动扳机，子弹爆裂而出的时候，连带着凌晨的风也被这股暴雪之势给震开了。

??金少恩身边的一个杀手已经倒下了。

??“马上起飞！”金少恩一面说着，一面开始摸索身边的手枪。

??他终于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了，从前听闻这人孤身一个解决了蒋胥的几十个，以为带着一点吹牛的色彩，但是感受到这人身上的低气压的时候，他真的开始史无前例的畏惧和慌张了。

??“快，你们，把他狙了！”

??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东西倒下的重响，转过头的时候发现一个杀手已经翻着白眼口吐鲜血了。

??“你想把谁狙了？”金泰亨微微喘气，抬起眼睛淡淡的看向他，有些力不从心的从死去的杀手咽喉处拔出那根之前用过的注射器。

“你……你……”金少恩急火攻心，这会子气得胸口一直在剧烈起伏着。

也不管飞机是否狭窄，他扑过去要掐住金泰亨的喉咙。

田柾国这一次起跳直接抓住了单排升降梯，下一刻将自己甩了上去。

一旁的金小雅趁着麦德松开她的时候，暗自弯下腰，够到了一把冰凉的手枪，她使不来这个武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激灵，探脚慢慢的将那把手枪往外踢。

金泰亨被扑过来的疯狗抓住了肩膀，这个冲击力让他的伤口开始作痛，却更让他神志清醒。

突然一个冰凉的硬物抵在了他的手边，他抬手覆住了那个东西。

金少恩狠狠道：“不想活了就去死——”

“那也要……等到你……死透了才行……”

这个上膛的声音是瞬间爆出来的，一声枪响过去，金少恩的胸口多了一个血窟窿，血泉涌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金少恩保持着睁大双眼的样子，直挺挺的往后到了，似乎还想不通他哪里来的手枪。

金泰亨向后仰，望着头顶……白茫茫的视野……想起了有一次田柾国和他说过的话。

“我手里的这个东西……从来不是枪……只不过……”是所有正义亡魂的化身罢了。

最后的这个杀手就是麦德，他举起枪的时候，也正是田柾国爬上飞机的时候。

跳进机舱，整个直升机被这一下冲力震得颠簸了一下，惊慌得驾驶员不知道碰到了哪个开关。

麦德开枪时遇上了这个颠簸，弹道完全偏了，从田柾国脚边擦过，再次上膛，田柾国也在这个时刻举起手枪，两人开始了长达一分钟的对峙。

“你的两个人都在我这里，我可以拉着他们陪葬。”

“把枪放下来，不然一男一女总要死一个。”

田柾国将手枪丢下，举起了双手。

直升机不听控制的开始在半空中歪歪扭扭的旋转起来，机舱里的人几乎没有能够站稳的。

就是这个时候，田柾国抓住一边的扶手，随后收紧手臂，借力将自己甩过去。

这腾空的一脚带着无边无际的狠绝，直接将麦德踹得向后倒去，唇边开始溢出血沫子。

抄起地上的注射器，上面无比尖利的针头成了夺走壮汉性命的利器，田柾国扬起手，用这夺命的针头不由分说的插进了麦德的太阳穴里。

麦德的腿脚踢蹬了一下，终于没有任何动静了。

直升机在经过颠簸与失控旋转后开始往下落，这个时候根本不容许人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剧烈的幅度将田柾国震到了空荡无人的驾驶座位旁边，驾驶员在刚才就已经打开降落伞弃机逃跑了。

满视野都是失控的仪表盘，田柾国不知道怎么操控，只能凭着一点常识按下了红色的急救按钮。

垂直下坠的直升机再次颠簸了一阵，重重地砸在了村外的荒草地上。

放飞自我时间【穿插一段番外】
《瘾藏》番外第二篇
主要讲了警察局高官散发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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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瘾藏|番外二——

一切都是为了迎接新来的警员。

颖州市特警大队分局终于把杀千刀的训练场翻修了一遍，按照某次会议中上报的奇怪要求，在训练场的观赛席上给田副队安了一个带有海绵坐垫的椅子。

东方刚起鱼肚白，云间像烧起了火一般。秋晨起雾，风来的时候有些硌人的疼，新修的训练场上只有两个人，这两人的关系微妙到了背后议论的人将其概括为――

主仆二人。？

“队长，这批新来的警员名单都打印出来了。”

“拿来我看。”

“队长，深秋了，您披一件警服外套抵不了寒。”

田柾国没搭理他，随后一根烟点起，整个人没入朦胧的烟雾里，看上去像是与早雾融为一体了。

“我看地上的霜都结起来了，你去，把新来的崽子叫出来。”

“现在六点半，离出早操还有半个小时，现在去早了点。”

“他们刚从警校毕业，还正是……”

田柾国把烟掐灭了，伸手抓了抓额前的头发，抬起眼眸静静的看着这个刚被提上来的警务。

队长当年被称为田sir或者田警花的时期，就是凭借这双犯桃花的眼睛追到的金队长，至少传闻是这么说的，寻常时候不搭理过耳的头发，垂下来遮掩着就难辨神色。

今天这人算是三生有幸，得见田队长除了对金队长之外的人露出的爱的凝视。

“能说会道，我确实不如你，这个队长你来当吧？”

此话既出，周遭的孤霜都被低气压凝成寒冰了。

有一说一，田队长其实人很随和温柔的，在颖州公安系统流传八卦录里面，记录着三条关于这位队长最大的硬伤――

女儿控，妻奴，起床气。

这个可怜鬼今天遭到这样的待遇是有原因的，他刚好撞上了田队长的两大硬伤。

为什么这么说――田队长每天早上掐着七点半的点儿来上班就是因为非要抱着金队长睡到七点十五，不然就要起床气。

现在田队长既没有抱着金队长睡到七点十五，又还在发起床气，倒血霉碰上了才这样吧！

“得令！保证在三十分钟之内喊他们下来！谁不下来提头来见！”

“三十分钟？”

田柾国将烟头丢在地上，随后将乌黑光亮的警靴覆上去，在地上蹭出了一道痕迹。

“那……二十五分钟？”

田柾国摆了摆手，顺势拍拍裤腿。

对他比了一个‘二’。

“二十分钟？”

“两分钟。”

两分钟就两分钟，大不了提着头一起下地狱！

小警务叫刘洋洋，这个名字可能注定了要做牛做羊，一语成谶，奠定了现在狗腿子的基础，他暗自抹泪，励志要在田队长身边活够一个月！

含泪跑到了田队长的视野盲区，他摸出一个小本子，封面上写着“颖州公安八卦实锤录”。

‘实锤，田队长是妻奴，越来越反感别人说他人比花娇了，并且主动退位让贤，把颖州公安系统警花的名号还给了金队长。’

“还真是妻奴……”他一边跑一边看，都上气不接下气了脑子也没停止转动。

‘实锤，公安系统的人都不拜神佛，流行拜金队长，有事找金队长，人比花娇还可靠。’

刘洋洋拿起墙上挂着的喇叭，站在走廊上，对着宿舍楼一层开始嚎叫道:

“紧急集合！田队长都起床了！”

一楼是新来的，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梗，倒是把上面几层楼的人吓醒了。

一分钟过去了还没有动静，刘洋洋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跺了跺脚，然后清了清嗓子第二次道:

“起床啦！啊你们信我啊！田队长都起了！他他他……他有起床气啊！”

一分钟还是和漏水一样过去了，这个时候的世界不相信奇迹的发生，刘洋洋扶了扶额头，含泪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完，正好看见披着警服的田队长走过来了。

警靴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响声，走过来的时候异常的平静。

刘洋洋的腿开始发抖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新来的不怕田柾国，真是找死！

田柾国站在走廊上巡视了一周，警靴发出的有节奏的笃笃声在空旷寂寥的宿舍楼里如同病毒爆发一样席卷所有楼层，直击所有非新兵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特警大队是绝对军事化的管理模式，这一点应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也不清楚这届新来的警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的，全然没有规矩。

??楼上开始有人发出哀嚎――

??“一楼的爷爷们……祖祖们……求求你们起床吧，我们受不了了！”

受不了这种心理折磨了，光是他走路发出的声音就让人坐立不安了！

田柾国挑了一间，站在门外等了半分钟，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

随后整个宿舍楼爆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防盗铁门被人力踹开了，依稀可见上面留下的一个凹痕。

田柾国站在门口漠然与里面半裸的四个睡眼朦胧的警员对视着。

“早上好。”他突然咧开嘴，扬起微笑的弧度，打破死一般的寂静率先问候道。

和赶着上奈何桥投胎似的，随后一楼响起洗漱的声音，脚步声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奏响了死亡的序曲。

刘洋洋将手心积蓄的汗水往裤腿子上蹭，随后打开手机又发了一条短信。

全部的人站在训练场上的时候，一些没剃成寸头的人，头发几乎都是向上飞起的，保存着起床的原始造型。

“可以，用了十三分钟。”

田柾国看了看手表说道。

所有傻孩子都在暗自高兴，刘洋洋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他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和我定的时间差了十一分钟，怎么算？”

“队长，都是我的错。”刘洋洋还是当了这个老好人，主动受死。

田柾国打断了他准备说出的慷慨陈词，摆了摆手说道:“全体稍息。”

没有训练过的警员们展示了一次狗啃似的稍息立正。

“看见训练场地上结的霜了吗？去清理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

清晨秋风穿堂过，好一个不胜秋凉，田队长的头发又被吹起来了，露出了所有新人都想一睹的眼睛，只是那眼神里的光不是很对。

寒光，凶光。

所有人在某一刻神有默契，一哄而散，全部弯下腰去清理练习场上的霜。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抗争，而且这种揭竿起义是要死磕到底的。

便有人不服管教，一边嘀咕着一边铲霜，动作十分不屑，态度极其恶劣。

“队长……他们都还年轻……现在也不算正式的特警大队成员，不用那么苛刻的……”

“都是多大的小孩？”

“平均年龄二十岁左右。”

??“的确很年轻。”田柾国微微靠在他那个专属座椅上，拿起纸巾擦拭着警靴上因为踢门留下的污渍。

??“既然比我少吃了十年的饭，却整天想着和我拥有平等的待遇，这怎么办呢？”

??看着田队长俊秀的脸，三十岁了还和这些刚成年的人一样的年轻，倒是多了不少沉稳和气质。

??刘洋洋不敢说话了。

??田队长在金南俊队长之后，扛起了整个颖州特警，出身在精英中的精英，特遣组，多次缉毒战役深入毒巢，立过他这辈子都没梦见过的一等功。

??除了刑警大队的那位金队长，真没有谁敢在他面前多嘀咕一句的。

??“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田柾国抬起手指了指刚才那个态度恶劣的。

??“宋诚，诚实的诚。”

??“叫他过来。”

??“那个……宋诚，你过来一下！”刘洋洋冲那人挥挥手示意。

??宋诚是个寸头小伙，长得黑瘦黑瘦的，浓眉大眼厚嘴唇，徒生一副社会相。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田柾国主动对上傻孩子黑溜溜的眼睛，然后扬起嘴角问道。

??“我不知道你什么本事，你不能让我服气，凭什么提前集合，让我们扫地上的霜？！”

??刘洋洋捶胸顿足，示意宋诚别说了。

??“嗯，在你让我服气之前，你说得都无效。”

??田柾国一面回答着一面从座位上起身，随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宋诚道:

??“选吧，怎样让我服气，可以试一试。”

??“格斗。”宋诚不卑不亢。

??“好。”田柾国笑意加深了，“你输了怎么办？”

??“围着训练场跑五十圈！然后……向你道歉！”

??“可以。”田柾国将白手套取下来放在衣兜里，刘洋洋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去替他褪下了警服外套。

??“公平起见，那我也立一个吧，如果我输了的话……”

??宋诚打断道:“你只需要向我们道歉就行了。”

??包容二傻子一样的，田柾国对他一直是温柔微笑的神情。

??脱下外套，里面的衬衣警服露出了他劲瘦却强健有力的小臂，和宋诚的比起来还是细了一节――其实整个体型上田柾国就不如宋诚那样壮实，这种‘壮实’，毫无疑问的夹杂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偏见。

??田柾国扯了扯碍事的领带，宋诚就像头蛮牛一样发起了攻击。

??这一下被轻易躲开，宋诚反应也算快的，调转头来就抬手抓住田柾国的手臂，想将他过肩摔。

??田柾国抬脚，一个后旋踢瞪开了他，然后一步上前，肘击他的后背，宋诚吃痛，整个人都向下栽去。

??“出招毫无章法，动作太大，破绽太多，你不长脑袋的么？”

??宋诚咬紧牙关，侧身想要重新翻起来，田柾国抬脚准备把他踹清醒。

??“还来吗？”

??给这傻孩子血的教训就差最后一击了，不知道为什么，田柾国抬起的腿却及时收了回去，顺带温柔的问候了一下。

??刘洋洋激动得眼泪汪汪，连声喊道：

??“金队长早！金队长早！”万福金安！恭喜发财！人比花娇！救我狗命！汪汪汪汪！

??“小刘啊，早上好啊。”

??金泰亨提着一袋东西，身后跟了一个小毛球。

??该毛球一手拉着金泰亨，另一只手也提了一小袋。

??金泰亨见到刘洋洋，就把一口袋的早点递给了他，让他分给远处那群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傻孩子。

田柾国接住女儿的熊抱，一只手轻松将她抱起来，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睫毛扫到肉乎乎的脸上，把金果逗得嘻嘻笑。

??“爸爸给我说你没有吃早饭就走了，我今天早上都没有见到你，所以给你送早饭来了。”

??田柾国看着走过来的金泰亨，顺手想要揽过他，被金泰亨巧妙躲开了。

??“怎么来了？”“小刘让我过来帮忙……怎么，你对新人发脾气了？”

??小刘同志有前途啊。

??“我有吗？”田柾国转过身去扫视了一周整齐站立的警员。

??傻孩子们再傻，还是有求生欲的，这一个扫视，包括宋诚在内的人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金泰亨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为什么不穿外套？”

??“我活动了一下，热。”“就是，爸爸身上有汗，刚才一定是训练了。”

??“金果，你到底和谁姓的？”金泰亨伸出手掐住女儿的脸蛋，“谁长的帅就帮谁，爸爸白疼你了。”

??“要说疼也是我最疼果儿。”田柾国将女儿放下来，凑上来和金泰亨勾肩搭背的，“你说是不是？”

??“不说话了？你不会……连自己女儿的醋都吃吧？没看出来啊金队长。”

??“爸爸是觉得你更喜欢他一些，我和哥哥都排在第二的。”

??“我有吗？……呀，你手拿开！……孩子还在这里呢。”

??被田柾国这样‘勾肩搭背’带到了训练场外，这个人的手终于不甘心放在肩上了，转向了他的腰。

??“为什么不把我真哥带来？”田柾国最终战胜了金泰亨，成功搂住了他的腰，并且下一步战略就是往怀里带。

“你真哥被阿净带走了，小姐姐说要请他游乐园一日游，头也不回就走了，我们儿子完了。”

??“这有什么，都是我的儿子女儿……”田柾国突然出击，在金泰亨脸上吧唧就是一口。

“唔，都是我的宝贝。”

??金泰亨终于不说话了，都三十二三的人了遇到这种流氓行为还是招架不住，下一秒就脸红，然后被哄得妥妥贴贴的。

??“放心吧，等他大一些了，我就把他带到这边来亲自教他，长大以后上最好的公安大学，有出息的话就像他的爸爸一样当颖州公安系统最出色的刑侦专家。”

??金泰亨一边听着，一边眯起眼睛想象起来。

??真的，挺好。

??“爸爸！那我呢？”金果跟在田柾国身后，窜上来拉着他的手。

??“那果儿以后想干什么？”

??“我想嫁给爸爸！”

??金泰亨皱了皱眉头:“不行，怎么能说嫁就嫁，女孩子要矜持，而且长的好看的男人一般都没什么用的。”

??这话被跟上来的刘洋洋的听见了，然后拿起笔背过身去在小本子上写道――

??“实锤，金队长嫌弃自己和田队长是没用的东西。”

??这话旁人是听上去是在教育孩子，自己人听起来多了一点阴阳怪调的感觉，弥漫着酸溜溜的恶臭。

??于是田柾国眉眼弯弯，看了看一旁自己酸臭的人，再俯下身温柔对金果说道:“果儿要是能找到像爸爸这样的男人，就嫁吧。”

??“噗……”说起结婚，金泰亨想起什么事情，开始自顾自笑起来，田柾国趁机凑上去问为什么，他就神秘兮兮的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东西――

??红色的卡纸，上面歪歪扭扭用荧光笔写着‘结婚证’，翻开看里面，大头照就是两个火柴人，穿蓝色衣服的是金泰亨，黑色衣服的是田柾国。

??“这是你女儿送给你的礼物，五周年快乐，我的宝贝。”金泰亨放柔了语调说道。

??田柾国想了想，不知不觉间，还真是满打满算的五年了。之前给金泰亨吹头发的时候幻想的白头偕老，竟然真的不是很遥远的梦境。

??“这声宝贝我居然听了五年了，从二十五岁听到今天，居然还没有听腻。”

??“爸爸当年就是这样追到爸爸的吗？”

??谁追谁啊？

??“他追的我。”

??两个人指着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

??真的，五年前那天晚上意乱情迷的，谁他妈知道具体是谁先表白的……

??“我想起来了……”

??田柾国将人拢紧，微微偏头贴在他耳边说道:“那晚我说用手，你拒绝了，用你自己给我解火的。”

??暗中捏了捏金队长红得像要滴出血的老脸，田柾国转过身对女儿这么说的:

“果啊，爸爸把你送到姑姑那里好不好？”“什么啊……小雅都还没起床呢……”

??“好啊，我也想姑姑了！”

这下碍事的小东西也送走了。

??于是特警分局上班的同事们都看见田队长一手圈着金队长，一手拉着女儿，往车里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绑架挟持呢。

??看样子新来的傻孩子们让田队长不爽极了，可能一度到了待不下去的地步，幸好金队长来了，懒得再和他们计较，现在正赶着回去补够“回笼觉”。

“我有那样吗？不可能……”

“没有关系，现在回去重温一下就想起来了。”

??“爸爸要重温什么？”

??田柾国调转方向盘，一个油门踩出了警察局。

??“重温爸爸叫爸爸宝贝最多的一个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