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系歌心】双明《征人归》长篇HE

第四十七章——02

另一边,胡湘湘趁胡家人上车去湘潭之际,步履匆匆直奔盛家绸缎庄,欲要通知盛承志逃难。然而盛家庄子靠近南门,是较早起火燃烧之处,如今已是面目全非,烧得漆黑焦糊。两层矮楼的格局仅剩空壳骨架,门面招牌尽皆剥落衰毁。

沿街挨家挨户传来哭天喊地的呼救之声,胡湘湘辨不清其中是否有盛家父子。一路艰难奔来,眼见街道上桩桩件件发生着的人间惨剧,胡湘湘不过涉世未深,二八年华的丫头,怎叫她一颗无忧开怀的心,承载这般沉重压抑的情绪。

红艳之色,在今日一天于她心头烙下两抹截然不同却难以磨灭的印记,佳偶天成雀跃红事之喜,以及城破家亡火烧苍穹之悲。


“承志?”胡湘湘声线微颤,眸中梨花带雨。火舌交缠如魔狂舞,那盛家倾颓的门扉里浓烟密布,黑洞洞的,仿若有爱人微弱却熟悉的一丝气息。

胡湘湘举目凝视,目光渐渐由软弱胆怯转为毅然决然。她平日没心没肺地哭笑,却重情重义地爱恨。她与盛承志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恩情。既已定亲,生死不弃。胡湘湘双拳紧握,泪水憋回眼眶,恐惧抑于胸腔,独留坚定不屈贯彻头足。

绣花鞋锻底绯红,彩绣鸳鸯相依相伴,于火光中烨烨生动。鞋底轻轻踩上滚烫的台阶,幽幽跨过脆裂的门槛。胡湘湘以袖掩鼻,感到周身热浪滚滚,满目黑烟红光。“承志!承志!”她稍稍启唇,便被无孔不入的烟尘引得阵阵呛咳,眼眶也刺痛发红。

盛家可燃之物皆已化为乌有,桌椅杯碟,绫罗绸缎,账册法币,狼藉难辨。忽而一声声气若游丝的低唤飘入胡湘湘耳腔,令她眸光一颤,几乎以为是自己生出幻听。“爹!爹!救我爹!”胡湘湘凝神细听,当真是她那小丈夫的嗓音。

胡湘湘激动万分,下意识垂袖,扬声呼喊,“承志!”不料大口呼吸,浓浓黑烟入体,不但瞬间灌入喉间,更迅速充盈肺腔。胡湘湘复行数步,霎时头晕目眩,呼吸不畅,胸闷瘫软,盛承志的嗓音在她耳边凄凄回荡,模糊恍惚。胡湘湘脚下打绊,踉跄摔倒,竟再也无力爬起。

“湘湘!”盛家门外突然爆发一声低吼,正是明台与于曼丽追寻而来。

明台半眯着眼,努力向门中张望,可惜黑烟遮眼,他不知胡湘湘是否踏入其中。明台稍一忖度,心道胡湘湘除了来找盛承志应当不会跑去他处。明台咬牙,正欲冲进火海血口,不料整座床子燃烧殆尽,开始摇摇欲坠,纷纷断落的窗框木梁将大门堵上两重。明台大骇,立刻向于曼丽叹道,“赶紧找桶水来!”

于曼丽从街边其他救火民众手里借来一桶凉水。明台在这般寒冬腊月里,毫无半点犹豫,便从头到脚淋了个湿透。他沉吟一声,猛然踢开堵塞门前的障碍物,一跃而入。幸而胡湘湘并未深入,明台一眼便瞧见她单薄的身影。明台心头一喜,忽闻房梁脆裂折断之声,他举目一望,竟恰恰对准胡湘湘的脊背坠下。明台不假思索,一个箭步,以身相抵,房梁粗壮的圆木重重击打他的脊梁。剧痛冲顶,喉间一涩,明台闷哼一声推开。他立马打横抱起胡湘湘,穿过烈焰火海,逃出生天。

明台将胡湘湘放在地上,整个人侧卧倒地,大口喘息。方才那狠狠一击,在他背部衣襟之上留下一道焦黑痕迹。明台痛到眦目欲裂,头皮发麻,仿若躯干被折成两截。于曼丽怀抱半昏半醒的胡湘湘,轻抚额头,温柔轻唤,又欲要起身查看明台伤势。

正当此时,于曼丽放下胡湘湘,半起屈膝之际,额角被寒意森冷的硬物瞬间一顶。她条件反射似地全身僵硬,尚未理清前因后果,便屏息凝神,双眸微瞪。视野中明台身后亦现出一抹黑影!同样一柄寒光尽显的勃朗宁,分毫不差地落在明台的眉心!

“没想到全凭这场大火,我才能顺利擒获你二人!”郭骑云幽幽一叹,简单明了发号施令。“带走!”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2 23:31:00 +0800 CST  
我章节标错好多啊!!!你们没发现!!!吐血三升!!!
军统终于要上线了,老泪纵流。。。本来预计20W字完结,没想到目前18w,抗战才一年多。八年。。。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望天。。。
按你胃。后面有两年都是一笔带过。。拓画最后40W字我是拒绝的。。希望双明30W左右就好。。。每次这么说都打脸,捂。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2 23:57:00 +0800 CST  
第四十八章——01

明台被郭骑云拖拽在前,于曼丽被两名黑衣人押解在后。她拧眉望着明台跌跌撞撞的背影,愤恨盈满心田。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明台走上那条不归路,与她一样永远活在黑暗中!于曼丽的眸光如芒刺般锐利,她低吼一声,不顾额间要命的枪口,一脚突袭郭骑云。

郭骑云有令在身,不得取明台与于曼丽性命,着实憋了一肚子火气。他将毫无反击之力的明台狠狠往巷子里一推,复又铁拳生风,回敬于曼丽。一时间,两人缠斗,难解难分,郭骑云袖中白芒一亮,竟是预备下狠手给于曼丽一点颜色瞧瞧。

白刃纤薄如纸,似能削铁如泥!但见刀锋偏移,毫不留情地往于曼丽臂膀刺去!明台依靠墙角,指尖死抠斑驳墙面,倏然借力飞扑而去,在于曼丽身前一挡!于曼丽大惊失色,猝不及防,薄唇微启之际,身后黑衣人已备迷药,用毛巾死死捂住其口鼻。她挣扎几番,偏头倒下。

郭骑云手中白刃尽赤,滴滴鲜血淌落在地。明台傲然毅力,面色僵硬,痛到锥心刺骨,却愣是没吭一声。他的左侧前臂,自肘及腕,霎时多出一条弯曲深长的刀痕,血流如注,衣袖湿红。明台的视线缓缓下移,他珍而重之的手表沾染鲜血,表带已被割裂,坠落于地。

“郭骑云!”明台眸中杀意尽显,如兽嘶吼。无论是背脊上火辣辣的疼痛,亦或是手臂刀伤,都瞬间不值一提。这块手表牵姻缘,定终身,意义非凡,重于性命。明台此刻岂能饶恕郭骑云!

他全身不知何来的气力,拳脚相加,招招夺命,竟令郭骑云节节退败,无力招架。三五成群的黑衣人围攻而上,手脚各自钳制,迷药毛巾堵紧明台口鼻,这才令明台怔怔片刻,四肢顿时无力瘫软。

正当郭骑云指挥属下将明台与于曼丽二人押送上车,街口隆隆驶来一辆军绿吉普!乃是顾清明与小穆从南门穿越火海,冒死进城而来!

城中秩序混乱,人潮人海竞相奔踏,车辆遭遇阻滞,速度极慢,难以畅行。故而,顾清明与小穆准备弃车改为徒步,不料小穆眼尖发现盛家门前仰躺着半昏半醒的胡湘湘!

“湘湘!”小穆与顾清明将胡湘湘送回吉普车,查探伤势。并未留意一墙之隔的巷子里,明台与于曼丽已被送上黑黢黢如囚笼般的小卡后厢。顾清明轻拍胡湘湘的脸颊,低声唤道,“湘湘!你为何晕倒在街上!胡家如何了?明台呢!明台怎么样!”

胡湘湘逐渐清醒,脑海却混沌一片,尚且沉浸在盛家生死未卜的悲恸之中。她努力回忆,眉头深锁,断断续续答道,“很好,他们都很好!明少爷——”她瞬间忆起明台冲入火场,为他抵挡断梁的画面,转瞬间又是数名黑衣人凌乱的身影。胡湘湘不明情由,眼眶湿红,大叫一声,“明少爷不好了!我,我——”

顾清明的心一悬而起,屏息凝神,有些失控地捏住胡湘湘的肩膀,追问道,“你说什么!明台怎么了!你快说!快说啊!”

胡湘湘被顾清明一喝,更是思绪杂乱,登时嚎啕大哭,将积压在心口恐惧与悲戚一股脑全发泄了出来。她抱头痛哭,自责难当,“我不记得了!记不清了!是他救我的!就在盛家庄子里!火太大,房梁塌落,砸——砸在他背上!”胡湘湘指尖颤抖,指向数步开外燃烧殆尽的盛家。

顾清明脸色煞白,顿失血色,满目充血般通红。他顺着胡湘湘手指的方向望去,眸中亦燃起熊熊烈火。顾清明声线沙哑,自心口爆发一声哀嚎,如刀剐心,肝肠寸断。他不顾一切地扑向火势冲天几乎已是废墟的盛家,火舌烧至额前碎发,燃眉刺目。

小穆狠狠拖拽顾清明,将之牵制缠住。“长官!冷静!”他不断安慰,不经意间却已眼含泪光。

“明台!明台!放开我!让我去救他!”顾清明几番挣扎,泪水夺眶而出,整张俊容因极度悲痛而扭曲,他全身战栗发抖,指尖扎进掌心,恨意贯穿四肢百骸。顾清明疯魔发狂,仰天嘶吼,直欲将心底凄烈掏挖干净!

明台恍惚之间如坠迷雾,可障目之外,竟有顾清明撕心裂肺的呼唤。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竟从车厢狭促的小窗,窥见百米之外正悲痛欲绝双膝跪地的顾清明!明台双眸怒睁,忽而感到车子轰隆发动,他口中被填塞破布,双手双脚皆被束缚。明台扭动身躯,在局促的车厢里制造动静,可惜迷药效力未散,明台力有不逮,眼睁睁看着顾清明的身影渐渐遥远。

明台泪水莹莹,未曾想他们竟是这般分离。他忽而眸光一亮,将心一横,用头猛然顶撞车窗,发出连续不断的闷响!郭骑云的手下见状,立刻抓住明台发丝,将他的头按在车玻璃上!明台的眼泪蹭花车窗,鼻息沉沉喷吐,如雾般迷蒙视野,再也辨不清顾清明的模样。

盛家无以为继,轰然一声塌陷,徒留断壁残垣!顾清明悲怒冲顶,心头梗塞,泪线骤断,胸口一闷,喉间弥漫阵阵腥甜。他身躯僵冷片刻,如被抽走灵魂,瞬间垮倒在地。闭目昏厥之际,满脸泪痕未干,眉头犹是深锁。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3 22:50:00 +0800 CST  
关于大家关心的手表啊。。后来给顾长官找到了。。明台尸体没找到,所以算是失踪,顾长官虽然还是很痛苦,但没有放弃希望,还是有一丝觉得明台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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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02

11月15日清晨,胡家人从老家湘潭的渡口坐船回长沙。湘江,这条长沙依傍的母亲河,昔日水尤清冽,鱼鸟相伴,生机盎然,而今却浮尸百里,死气沉沉,恶臭浑浊。胡奶奶,胡老爷相继唉声叹气。胡湘君遮掩平安的眼睛,将之拥抱怀中。胡湘湘与胡小满呆呆坐在床尾,只觉这整整持续两日的大火,恍若一场荒唐大梦。

胡湘湘的记忆依旧停留在13日凌晨之时。她被小穆送回胡家,与家人一同前往湘潭避难。当夜由于火车站遭全面破坏,困苦艰难的民众逃离长沙仅剩的方式,便是从渡口走水路。渡口船只有限,不堪重负,船夫趁乱敛财,坐地起价。不少单薄小艇严重超载,侧翻倾覆,无人生还。另有穷途末路的百姓凭借木桶,水盆,门板等等,孤注一掷,强行渡河,纷纷落水遇难。尸身无人收敛,泡发膨胀,面目全非,便是此刻如伶仃浮萍纷纷从胡湘湘脚下淌过。

胡家众人再次步入长沙,皆是眼圈湿红,眸光颤动。生于斯,长于斯,一切却俱是面目全非,肃杀疮痍。城门巍峨石柱烧成灰黑之色,沿街屋楼仅剩断墙残垣,远处依稀残留余孽火种。一阵寒风簌簌刮过,夹杂着焦糊气味与蒙蒙烟尘,店铺孤零的迎客旗随风摇曳打旋。起风时,尚有片片零星细雾零落肩头,晶白半透,如霜似雪,一时间叫人喟叹,莫非是苍天有情,因冤屈悲恸。实则,那是湘地供给全国的木粮,皆被大火烧成灰烬的模样。

胡家人回到老宅,心生宽慰。薛君山那地头蛇,倒是在挑选宅子这一项上,干了件好事。胡家老宅外墙虽被浓烟熏成炭色,里头却完好无损,一丝未改。当夜小穆将不省人事的顾清明安置于胡家,同时肩负起看家的任务。如今胡家人归来,却不见顾长官身影,细问之下,原来顾清明去了南门废墟。而薛君山至今不知去向,胡家人忧心忡忡,纷纷出门寻找。

南门一地乃灾情最严重之处。自火灾爆发,消息传遍全国,政府震怒,缉拿纵火相关人等停职查办,长沙警备司令部被取缔,城中警备工作恰好移交74军负责。胡湘湘情不自禁地便来到南门,尚未靠近盛家,远远见着陆军士兵与担架队忙碌不断,大面积烧伤者凄惨哀嚎,相继被担架抬出。另有焦尸断臂缺腿,从废墟中被挖出,扔上卡车运送出城。

胡湘湘眉头紧拧,双手扯着衣角,眼见一幕幕惨绝人寰之景,惊恐难安,倒吸凉气。她也不知自己何来的勇气,竟一步步穿越这片炼狱,行至沙土堆垒,踪迹难寻的盛家故地。然而,顾清明就在几步开外。他两日滴水未进,衣带不解,整个人憔悴颓废,蓬头垢面,双眼布满血丝,原本已算消瘦的脸颊更是浅浅凹陷。

胡湘湘微微一怔,心头被强烈的自责攫住。盛家生死尚能怪罪命运不公,推责纵火恶人。而明台的意外,是结结实实因她胡湘湘所致。还有于曼丽,她多年重逢的姐妹,也在这场大火中生死未卜。胡湘湘眼中泪光打转,感到自己终为任性妄为,付出惨痛代价。

顾清明额间布满细汗,卖力铲着沙土,不敢休息片刻。他像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只怕自己动作稍停,便要直面血淋淋的现实。然而一日没有找到明台,顾清明就固执到底,绝不承认他们阴阳相隔。

顾清明翻挖片刻,视野中忽而多出一双姑娘绣鞋。他幽幽抬头,但见胡湘湘站在面前,满脸涨红,连声道歉。顾清明悲痛翻涌,却无责怪之意,反而也安慰胡湘湘,盛承志或许保住性命,早已逃出长沙城。

正当此时,前方开战挖掘营救工作的小兵扬声唤道,“顾长官!有发现!是一具年轻男尸!”

顾清明与胡湘湘,这两个同时痛失爱侣的人,霎时脸色一白。顾清明扔开铁铲,与胡湘湘踩着凹凸不平的废墟沙石,一前一后,蹒跚步去。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4 22:43:00 +0800 CST  
第四十八章——03

挖土拖车将几块巨型石板搬挪出一道缝隙,数名士兵使劲儿一翘,便将挤压于下的尸体暴露而出。顾清明快胡湘湘一步抵达。他脚步停滞,眸光震颤,顿时五内翻腾,咬牙克制。而身旁数人猝不及防泛起恶心,扭头狂吐酸水。

顾清明目光游移,听闻胡湘湘脚步渐近,立刻回身阻挡,厉声大吼,“闭上眼睛!别看!”

为时已晚!胡湘湘面无血色,悚然颤栗,指尖发白,几乎要将衣摆扯碎!与她盟定终身的爱人就在几步开外。两日来辗转反侧,日夜忧心,终于再次相见。然而她的丈夫扭曲在地,皮肤皱缩发白,满地水渍潮湿,水面浮有一层薄薄白蜡状物,竟似油脂凝固,身侧四分五裂的碎片,组合起来像是水缸。答案呼之欲出,盛承志无计可逃躲进水缸,后吸入浓烟昏迷,被活活煮死。

胡湘湘痛意钻心,悲切梗塞心头,竟掉不出一滴眼泪。她直直瞪大眼睛,呼吸凝滞胸口,下唇被生生咬出鲜血。

顾清明眼角乍现晶莹,眉头紧锁不放,目光投向灰白混沌的天空,唯恐明台也会沦为同样下场。他慢慢握住胡湘湘的肩头,将她的脑袋温柔地按靠在胸膛,哑声哽咽道,“哭吧,大哭一场就过去了。”话音未落,顾清明的眼泪却率先夺眶而出,化作泪线两行。

他深知这是天大的谎话!过不去的!永远过不去!失去所爱,如刀剐心,哪怕血流尽,泪干涸,痛渐忘,伤口结痂痊愈,到头来还是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疤!时时提醒伤痛,刻刻勾起往昔!纵使天翻地覆,沧海桑田,除非血肉腐烂,黄土白骨,才将这一世爱恨全消!

胡湘湘憋闷半晌,全身发抖,脸庞终于扭曲成哭腔,咧嘴嚎啕,颗颗滚烫的泪珠源源不断淌落在地。顾清明轻抚她的脑袋,悄悄抬手示意,命人送盛承志入土为安。



(先卡着,明天接着写发现手表。还有明台王天风相见。。。)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4 23:54:00 +0800 CST  
(接上)


顾清明将胡湘湘送回胡家。而随着盛承志被发现,其父盛老爷的遗体也被寻得。胡盛两家虽有缘无分,胡家仍是慈悲慷慨,为盛家父子操办后事。盖棺入殓之日,胡湘湘披麻戴孝,亲自烧托黄纸,并将定亲时一身喜服罗裳焚去,仅留下红艳绣鞋凭吊。当日之后,胡湘湘忽而成长,坚强懂事,剪一头及肩短发,报考阮陵卫校,立志成为一名优秀护士,为抗战播洒热血。

大火后两天,虚脱昏迷的薛君山在废墟中被救出。火灾中他幡然悔悟,不顾安危,拼命营救受困百姓。由于危墙坍塌重压右腿,整整被困三天,断水缺粮。薛君山经过治疗性命无碍,胡家人这才落下心头大石。然而薛君山作为保安处长徐权的心腹部下,又是大火当晚移送汽油的负责人,故纵火嫌疑重大,刚睁开眼清醒过来,便被强行带走,关押待审。

失踪之人,陆续有了说法着落,一一盖棺定论。唯独明台与于曼丽生死未卜,不见踪影。盛家故地被顾清明掘地三尺,一砖一瓦皆细究严查,却仍无所获。直到顾清明不死心,扩大搜寻范围,终是在百米之外的砂砾石土中发现那只情定终生的信物。顾清明温热的指腹摩挲着破碎的手表镜面,但见幽蓝指针尚且不屈不挠地前行。表带皮面褶皱,又被利刃生生割开,断成两截,其上血迹早已风干,呈黑红之色。

顾清明眸光一颤,眼前仿若浮现明台遇刺的画面。他或许遭遇突袭,以手挡刀,结果被狠狠一刺,败下阵来。人被挟持而去,徒留手表遗落。顾清明这般顺理成章地推敲,却又陷入困境。如今明台的拳脚功夫不凡,哪怕是训练有素的陆军士兵恐怕也难以轻易近身,更别说趁乱抢劫的普通贼匪。

顾清明百思不得其解,他因念及明台手臂必定受伤,忧心怜惜,喉间泛酸,红肿充血的双眸又再度湿润开来。顾清明将手表仔仔细细收入衣袋,心间燃起幽幽火光。他坚信明台仍然活着,坚信以明台的聪颖机谋,纵使乱世时局动荡,他们也定有重逢之期。

长沙市政府在茶园巷支起一块公告栏,其上张贴有关文夕大火的相关事宜,除调查进展,通缉指令,告军民书,另有失踪罹难人口统计。百姓纷纷前来,于公告栏上粘贴寻人启事。密密麻麻的笔迹墨痕眼花缭乱,尽是饱含亲人卑微渺茫的希望。顾清明终也来此,提笔于失踪者栏目以下,一笔一划,字迹飒飒,补充明台姓名。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5 21:02:00 +0800 CST  
本来想用错过啦,后悔啦等情绪再虐虐清明。可是大概楼主最近自己把自己虐惨了,不想这么写。而且我有时候写顾长官,感觉有点像白子画。但顾长官终究不是师父,他应该内心更积极向上,坚毅不拔。因失去而悲痛,却不会因失去而完全被打倒。并且顾长官对爱情也更有信心和希望。所以我觉得重新振作的顾长官更好吧。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5 21:08:00 +0800 CST  
第四十九章——01

11月16日晚,经过数日跋涉颠簸,郭骑云的车终于驶停在黔阳深山密林中一处机密要地。明台与于曼丽在路途中多次设计逃跑,郭骑云无可奈何,为之注射强力迷药又五花大绑。如今他二人瘫软如泥,连捏死一只蚂蚁的气力都使不上,唯有暂时俯首称臣。

明台头套漆黑布袋,被押解进入铜墙铁壁的要塞。当他再度重见天日,竟是在一间四壁徒然森冷阴寒的水泥黑屋中。面前一盏明晃晃的探照灯光芒大亮,直刺明台双眼。明台下意识侧头闪避,眼眶酸胀,经过片刻适应,这才半眯着眼细细打量周遭。

他端坐在一把木椅子上,双手双脚皆被牢牢捆扎。明台奋力挪动身躯,发现椅背紧贴,随之吱丫丫地作响。正当此时,探照灯后一抹黑影似鬼魅般倏然飘忽。明台警觉,厉声大吼,“谁!谁在暗处搞鬼!郭骑云!”

静默半晌,灯后最暗之处,不紧不慢透出一声低沉嗓音。“明少爷,我们终于见面了。”男人声线沉稳,略略沧桑,饱经风霜,不似年轻人嗓音清亮,显然有些年纪。而他话中情态虽带客套,却是一副大权在握无人拂逆的霸道。

明台暗暗思忖,也故意装腔作势,隔了半分钟方才答话。“阁下铁腕,使非常手段请我与于曼丽前来。但故弄玄虚,遮遮掩掩,不亮身份。又将我囚禁于此,难道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明台冷笑一声,“莫非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黑暗中,男人气息一丝不乱,任凭明台趁口舌之快。

“明台,上海明氏集团小少爷,出生于——”男人张口细数明台家世背景,详尽至极,一丝不差。甚至包括明台幼年自己都记忆模糊的事件,以及大哥明楼的经历,大姐明镜的资料,与汪家恩怨的来龙去脉,巴黎留学的大小诸事,甚至牵扯到顾清明!“11月8日被长沙警备司令部革去军籍!”

待男人娓娓道尽,明台已满脸冷汗,心头难以抑制地惊骇。他率先沉不住气,低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即便陆军兵役处也查不到那么多隐秘资料!”明台俯身,强忍刺痛,欲要看清那灯后高深莫测的影子究竟是人是鬼。

男人莫名发笑,复又嗤之以鼻。他沙哑的嗓音再度回荡在局促的暗室中。“明少爷,我想,现在你能心平气和,与我好好聊聊了吧。”

明台努力平复心绪,脑海不断盘算,却始终纠葛如麻,猜不透对方身份。“若要开门见山,便拿出诚意以真面目示人!鬼祟畏缩,不谈也罢!”明台深感这男人城府极深不好对付,如今他又处于弱势,绝不可被牵着鼻子步步算计,沦为俎上鱼肉。“我不管你和郭骑云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死咬于曼丽不放!但我明台偏偏要带于曼丽离开此地!条件随你!其余之事一概免谈!”

男人大笑连连,笑声中却似牵出一丝克制的怒意。忽而明台身前灼眼的探照灯咯嗒关闭,暗室漆黑静谧,数秒后头顶灯泡接连开启,室内亮堂恍如白昼。明台眸光颤动,瞬间将一切尽收眼底!正前方一张长条办公桌,一把端正木椅,一个不惑之年的阴沉男人,头顶一方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及国父英姿之容像。

在明台恍惚不解之际,男人挺拔起身,着军绿竖领戎装,将级肩章灿灿。他快速打开一份硬面红头文件,其上表格均已填满黑字,两抹赤红印章盖底,毫无保留呈现于明台眼前。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要你签下这份文件!成为一名特务!”男人面色柔和,却透出冷硬狠绝,可见他已很不耐烦!“此地正是国民政府军事统计局黔阳军校!我是王天风,代号毒蜂!”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5 23:57:00 +0800 CST  
第四十九章——02

明台呼吸一窒,眸光犹疑不定。他垂下眼帘,自言自语道,“军统?毒蜂?”明台稍加思量,更觉匪夷所思。“那郭骑云!于曼丽!他们都是,都是——”

王天风一双铮亮皮鞋触地有声,踏踏行至明台面前,来回踱步。“没错,郭骑云是我的副官。至于于曼丽——”王天风阴测一笑,淡淡启唇,“你如今自身难保,就别寻思英雄救美了。”

他语气一顿,话锋陡转,“我知道你与郭骑云曾在上海有过一面之缘,共同运送物资帮助四行勇士,可见满腔爱国情怀与报国意志。只可惜!陆军尽是废物庸才,无识人之本事!无用人之气量!明少爷是一匹千里马,独缺伯乐提携,以及一展抱负的疆场!你若愿意加入军统——”

“住口!”明台厉声打断王天风。尽管他字字句句皆戳中明台深藏的心思,其中甚至有些是对顾清明都难以坦白的想法。自打被革除军籍以来,明台心底积压的愤恨委屈,理想抱负无处伸张的苦恼无奈,皆被王天风的话丝丝勾起,在胸口翻搅不歇。

但明台尚且清醒!军统是个不见光的地方,是个在敌我之间的夹板中挣扎存活的组织!黑暗,绝密,心狠手辣,提心吊胆,不被外界认同,只能如鬼魅般行走,哪怕壮烈捐躯,也无名无痕。明台还有牵肠挂肚的大哥大姐,有携手终生的挚爱情人,要他从此蒙骗欺瞒,伪装度日,他做不到!

“你不必花言巧语地吹捧!你根本是在为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明台抬起眼帘,对王天风怒目相向。“我是恨陆军舍弃我,恨不能前线浴血杀敌,但我也绝不加入军统为你所用!”明台眸色一动,寒声倾吐。“谁敢保证,军统就公正严明,不会如陆军一般待我!”

王天风面色紧绷,沉默片刻,霎时不怒反笑。那笑声难以抑制,发自肺腑,隐约透出赏识之意,竟比刚才那些浮夸之言更为真实。但王天风就是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疯子。此刻笑声渐渐收起,他又翻脸,肃然沉吟,“明少爷以为踏足至此,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明台额间青筋微凸,捆在椅背的双拳牢牢紧握。他眸光大亮,闷哼一声,气势也叫人不敢轻视。“路可是自己闯出来的!”明台不卑不亢,瞬间扬声大吼。

话音未落,但见明台身躯猛然后仰,刻意连同木头椅子一并狠狠摔地。伴随咣当一声,老旧木椅顿时四分五裂,明台感到麻绳松动,双手灵活解套,数秒钟便逆转颓势,再无束缚!王天风镇定自若,猝然起身,明台怒火未灭,拳脚相加。不料王天风一个箭步,摩拳擦掌,独独一记凌厉勾拳,从明台招式破绽之处掠过,毫无阻拦,正中腹腔。明台深受致命一击,刹那间如折翼飞鸿,跌坐在地,痛到满脸涨红,汗水津津。

王天风伸手一拽明台前襟,仿若如来佛祖轻易拿捏孙猴子,将明台提起按在冰冷的石墙上。“我告诉你!别以为有些小聪明,便在我面前造次!你还没有资格!”他黑眸如鹰,攫取猎物,分毫不差。王天风指尖一松,明台便滑坐在地,不断呛咳。

王天风不容明台半点喘息,将文件和钢笔摔在他面前,大喝一声。“签字!”

明台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他垂下眼帘,佯装认命般慢慢执起文件。眸光如刃,指节发白,霎时将文件撕得粉碎,阴笑连连。“你做梦!”他一字一顿,锋芒直刺王天风。

王天风居高临下,咬牙切齿地紧盯明台,眸光流转,不知在沉思何事。“来人!”他朗声下令。铁门被推开,正是郭骑云毕恭毕敬待命在侧。王天风摆手,云淡风轻道,“带下去!明早八点刑场处决!”

“你!”明台脸色煞白,尚未来得及启唇怒骂,郭骑云已用布条填塞其口腔,又将明台钳制押解出去。任凭明台如何挣扎,收效甚微。

王天风重整军容,活动手腕,幽幽叹道,“既然你骨头硬,不愿为我所用,便再无价值!我成全你!”明台被拖出暗室。王天风望着他的背影,成竹在胸,唇角浅勾。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6 18:51:00 +0800 CST  
第四十九章——03

11月17日清晨7点半,天空乌云密布,大雨瓢泼。黑云压顶之势,仿佛急逼眉额,叫人透不过气。日光被生生阻隔,天地灰蒙,一朝尽失颜色。箭雨携雪子纷至而来,无孔不入,侵袭全身。体温暖融化雪子,雪子反凉透心坎,刺骨无情。

明台被推搡押送至军校刑场,漆黑头套摘去。入目是一片空旷泥地,高低起伏,遍地坑洼。雨滴落入水塘,泛起阵阵涟漪。王天风内着军衣,外套黑雨披,突兀的帽檐上水珠凝聚纷落。刑场中央,一人伏跪于泥泞之上,躯干微躬,头罩黑布,双臂反绑在背。她因严寒冬雨瑟瑟发抖,急急喘息,牙关打颤。王天风抬手看表,时辰已到,下令行刑!

“行刑!”郭骑云在王天风身旁扬旗一挥。数名黑衣士兵背负步枪小跑入场,步序整齐划一,鞋底泥水四溅。步枪卸下,垂于身侧,复又提枪曲臂,枪托猛抵腋下。

“预备!”郭骑云再度挥舞红旗。士兵们同一时间推装弹匣,下口保险,举枪瞄准。一把把森冷笔直的枪杆子,如凛冽刀剑,直直刺向刑场中央那人。

明台被挟至王天风身后,死到临头,傲骨铮铮,半点不肯服软。他好奇此刻正在处决何人,又打心底将王天风归于杀人如麻者之流。明台透过满目潇潇冰雨凝神望去,迷蒙模糊的视野中,那伏跪等死之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明台心头一跳,勃然怒吼,“王天风!放了她!要杀要剐冲我来!何必为难一个女子!”

王天风面向刑场,正眼不看明台,只目光轻轻一瞥,淡漠答道,“你急什么!马上就轮到你去阴曹地府向阎王报到!明明自身难保,还是多管闲事!”

刑场中人听闻明台嗓音,霎时挺直躯干,在原地挣扎。她无限眷恋,凄厉沉吟,“明台!明台你别管我!”正是于曼丽。王天风眸光示意,郭骑云便心领神会前去摘除于曼丽的头套。于曼丽急急眨眼,适应外头寒雨淋漓。她全身湿透,唇色发白,碎发湿黏在脸颊与额间。美人落难如浮萍飘零,弱不禁风,分外勾起恻隐之心。

于曼丽在临死前能再见心爱之人,已是无怨无悔,虽死无憾。她紧拧的眉头逐渐松懈,苍白寡淡的脸庞露出一抹凄婉笑颜,黑眸闪烁颤动,不知盈满的晶莹,是泪还是雨。

明台喉间哽咽,咬牙质问。“难道这就是军统行事?不去与日本鬼子周旋搏命,净在这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明台冷哼,但见王天风底气十足,不为所动。他无奈,声线稍缓,嗓音沙哑道,“于曼丽究竟所犯何事,为何你们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帮助毒蝎背弃军统,触犯军规!既为生死搭档,毒蝎不存,留她何用!”郭骑云顺理成章地朗声回答。

“闭嘴!谁让你答话的!”王天风一瞪郭骑云,这才幽幽侧头正视明台。“既然郭骑云道破,你也马上身首异处,这机密要事告知你也无妨。”王天风言简意赅,寒声道,“于曼丽与毒蝎身为军统训练班队员。生死搭档,两人一命,谁若牺牲若逃离,另一人不得善了。月前二人前往长沙执行演练任务,密谋逃亡,切断联络。如今毒蝎踪迹难寻,于曼丽自然难逃一死!”

明台双拳紧握,不禁忆起初见于曼丽时的情景,原来这一切因由竟是这般。明台又梳理脉络,思前想后,顿时爆发一阵嗤笑。“你王天风千方百计迫我加入军统,原来是要我顶替毒蝎!不然上峰察觉,你与郭骑云看管不利,定被治罪严惩!那些冠冕堂皇的千里马与伯乐的论调,想来真是可笑!”

“没错!”王天风对于欺瞒之词,并无半点羞愧。反而是琢磨着明台眸中闪过的一丝落寞之情。他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打定主意火上浇油,波澜不惊道,“明少爷!你以为你有什么通天本领!难道军统人才稀缺,非你不能成事?你可太高看自己了!”

郭骑云查看时辰,适时插了句嘴。“老师,时间不早。我们该动刑了。他二人处决后,留下尸身,禀报上峰,便一切妥当!”

明台怒火烧心,越发愤愤不平。昨夜他曾考虑过王天风之言。陆军并非大展宏图之处,也许军统当真能不拘一格,成为他明台抛头颅洒热血,壮志得酬之地。可要他屈从这王疯子,明台是万般不愿。然而,到头来他竟是个被利用来滥竽充数的无名小卒,连死都是旁人替身。明台从未被这般轻视小觑,叫他心头倍感打击。

明台脸色晦暗无光,指尖嵌入掌心。他眸间透出寒光,启唇字字铿锵道,“王天风!我绝不让你得逞!我要和你赌一把!”如今无论是为了活命,为了亲人爱人的等待,为了心底崇高理想,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给王天风一个不痛苦,明台都要赌上一把!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6 22:53:00 +0800 CST  
第五十章——01

王天风见明台步步入局,正中下怀,故作踌躇,片刻后才答道,“好!赌就赌!”王天风示意郭骑云准备。郭骑云立马撤走步枪队,命人错落有致地摆放四块人形靶,恰好围在于曼丽身后。于曼丽被强行拖拽而起,在冰雨中屈身伫立。

“明台,不要听他们的!”于曼丽深知王天风掌控全局,无论胜负输赢,他与明台都无计逃脱。于曼丽眼眶湿红,潸然泪下,不知明台复杂心思,只道是明台对她情深义重,甘愿掷筹豪赌。于曼丽暗暗决定,若今日大难不死,她定然永远追随明台,用一辈子偿还。

王天风抬手遥指人形靶,从郭骑云手中接过一柄二尺长枪往明台怀中一扔。“今日风疾雨骤,极不利于射击。这四只人形靶,你能全数命中十环,我便放你和于曼丽出这军校大门!”王天风气定神闲,仿若胜券在握,亦不在意明台容色,话语一顿,继而道,“否则,你明台性命从此归属军统!生死无尤!”

明台抬眼凝望细密急雨中那仅仅四只人形靶,心头怒火高蹿。以他今时今日的射击水准,这些根本是小菜一碟,轻而易举。王天风未免太过傲慢轻敌!

“你可别输了赌局,食言反悔!”明台胸有成竹提枪上举,炙热的手掌擦过湿滑枪身,力道掌控妥当,没有半点闪失。王天风面色沉着,眸光更显锋利。但见明台拉动枪栓,令子弹严阵以待。一手托枪,一手握扣扳机,脑袋微微侧偏贴近准星。

视野中朦朦胧胧,雨水沥沥如雾,水滴勾勒出枪杆森然的轮廓。明台全身湿黏,自头顶至足底皆冰冷如霜,双手挨冻致骨节发红,然而他胸腔内猛烈跳动的心脏,确是从未有过的炙热滚烫!额前碎发耷拉在眉间,正挂垂一颗摇摇欲落的水珠!忽然那晶莹一颤!猛然抖落!

“乓——”一声枪响震惊山野,复又重归寂静。一张人形靶上赫然多出个豆粒大小的窟窿眼,正于十环红心之中!

于曼丽扭头一看,眸间燃起希望。明台自有十足把握,并不感到有多雀跃,但能挫挫王天风的锐气,叫他擦亮眼睛后悔小瞧自己,明台顿时也舒心暗喜。咯嗒一声,明台再度拉动枪栓,废弃弹壳从枪管中跳跃飞出,后一枚子弹自动紧随上膛。明台复又沉心静气,举枪瞄准,一连三发不偏不倚,尽数命中!

仅剩最后一枪!他与于曼丽便可安然无恙,重获自由!

明台抑制不住欣喜,唇角不禁微微浅勾。而于曼丽也展露欢颜,苍白的脸庞多了几分血色。明台向于曼丽颔首,目光灼灼,手掌紧抓枪栓,欲要退出弹壳。不料恰恰那当口,身后沉默已久的王天风忽而闷哼一声,似笑非笑,令人霎时提心吊胆,不知他又有何阴谋诡计。

明台拧眉,手中动作未停。“咯嗒——”弹壳泛着银白暗光碎裂落地,在明台脚边的水洼里溅起水花。明台眸间顿失光彩,呼吸凝滞,薄唇打颤。于曼丽不明情由,整颗心随之一悬而起。“明少爷!怎么停下了?”王天风计谋得逞,明知故问,刺激明台紧绷的神经。“莫非是你不舍得走了?”

明台咬牙切齿,又悔恨断肠,饶是这刺骨冰雨都难以令他冷静下来。“王天风!”明台放下步枪,指尖紧抓枪身,几乎要抠出道道痕迹,才肯罢休。他从始至终被王天风玩弄于鼓掌之间!可赌局至此,明台何来退路!

明台如鲠在喉,狠狠咽下羞恼愤恨。他深深凝望远处的于曼丽,唇语传递一句无用的抱歉。明台沉思半晌,猛然将步枪扔弃在泥地中,幽幽转身直面王天风。双拳握紧,放松,复又握紧,放松。“从今往后,我明台甘愿为军统效力,保家卫国,抗日御侮,虽死犹荣!”明台一字一顿朗声沉吟,铿锵有力,毫无半点阳奉阴违之意。

王天风笑意深藏,淡漠道,“明少爷愿意不计前嫌加入军统,这番爱国热忱,令人敬佩。”

“我是为国家誓死效忠,不代表向你王天风俯首称臣!”明台恨怨未消,声线清寒,躯干挺拔如凌傲不屈的劲松。他上前一步,逼近王天风,黑眸中透出阴沉狠戾。“军校机密!毒蜂身份!昨晚你将底牌一一亮出之时,便就已经打定主意!断我后路!”

“你知道就好!”王天风抬步上前,与明台针锋相对。他嗓音低沉沙哑,霸道犹如龙吟。“此地本就是有进无出!”

明台咬紧牙关,低声怒吼。“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特务!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王天风眸光流转,扯动嘴角淡淡一笑。“郭骑云!将他们二人安顿下来,明日开始训练!”他发号施令,旋即便迈着笃定的步子,满意离去。

不过两日,明台竟将自己置于渺茫无望的境地,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从此言不由衷,伪装试探,过上孤寂黑暗举步维艰的日子!狠下心决定的那一刹那,他压根没有细想未来该如何向顾清明解释,如何面对大哥大姐,如何在世间留下他存在的痕迹!明台只知道他有满腔的恨,无处宣泄,满腔的愁,无人倾吐。也许他归属军统,军统也需要他,两者冥冥中早有注定,即便没有王天风的推波助澜,明台的心也已潜移默化悄然改变。

明台夺取泥泞的步枪,枪口直指苍穹,扣下扳机。咆哮,枪鸣,一时震天撼地。于曼丽自责,心疼,悲切地望着明台茕茕背影。她这才明白为何方才胜利在望,明台放弃射击第四只人形靶,弃枪投降!原来,根本没有第四发!枪膛里徒有三颗子弹而已!王天风!他愿给明台选择,却没有给他退路!仿佛一把枪戳顶脊梁骨,将明台推向战场!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7 23:44:00 +0800 CST  
关于王天风为啥搞事情,后面一更会详细说,适度打压,是他的驭人之术。


想说说明台的心理过程。由于本文之前安排过他加入陆军的情节,所以心理上比原剧更复杂。外加他如今有顾清明了,怎么会轻易同意加入军统,不但一段时间见不到,以后见到了也不能和顾清明透露身份。特务应该不是谍战剧里那么光鲜厉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所要承受的压力不但来自敌人,还有自己人的误会猜忌。就本文而言,明台因为在陆军无法施展抱负,退而求其次才考虑军统。另外一开始拒绝王天风,是他个性使然,威逼利诱也无法令他低头。综上,明台对军统是又爱又恨的,所以最后他无奈地对天发了一击空枪。


另有一个问题,“至少为了清明一定要活着”。
个人认为不是这样。如果今天不是王天风胁迫,而是日本人胁迫,明台难道该因为要和顾清明相伴一生的愿望,而向敌人低头?这也许每个人决断不同。不过楼主认为家国大义这种原则性问题,应该排在感情之前。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8 00:13:00 +0800 CST  
抱歉,老妈在医院开小刀,不严重就是麻烦,我最近家里医院来回跑累shi了。今天暂时不更了,明天应该可以更新。正好组织一下后面的情节。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18 19:50:00 +0800 CST  
感谢大家关心,感动ing~~
楼主不一一回复了,多更文才是正道哈哈~
老妈明天出院,养几天就好,楼主可以恢复日更啦~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22 22:25:00 +0800 CST  
第五十章——02

今日一场棋局布置得精妙绝伦,与王天风心头的盘算分毫不差。他凛然大步,走回办公室,顺手褪去湿漉漉的雨披挂在门边。郭骑云眸光来回流转,约是积压了一堆疑虑,又憋了一路。这会儿他随王天风进入办公室,阖门,唇瓣微启。

王天风却率先发话,“那个人怎么样了?”

郭骑云曲臂抱住雨披,双脚一碰,挺直躯干,微微垂首道,“关了三天不吃不喝,还未处决就活活饿死了。”语罢,郭骑云小心翼翼地打量王天风,但见他面色如常,眸光竟未有一丝颤动,果真是狠心无情。

王天风的桌案上正摆放一封牛皮纸文件袋。他不紧不慢地倒出袋中之物,正是昨日被明台狠狠撕碎的军统文书,上头尽是明台详细的背景资料。王天风手执碎纸慢慢拼凑,这边又向郭骑云发话。“把尸体火化,骨灰撒到湘江里。他千方百计要逃,要回家,这回如他所愿。”

“是。”郭骑云接令。见王天风迟迟不语,他犹疑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发问,“老师,既然毒蝎之前被抓了回来,那明台根本无用。明台未受过正规的特务训练,为何你选他而弃毒蝎?况且如今是我们逼他加入军统,指不定有朝一日他也会想方设法脱离组织!”

“你记住!以后军统内唯有一只蝎子,那就是明台!”王天风手中动作一顿,抬眼一瞥郭骑云,复又继续拼贴,幽幽答道,“心不在此,强留着人又有何用!明台与他最大的不同,也是日后最强大的武器,就是爱国忠贞和抗日决心!”

郭骑云不否认,也正因如此,他的疑惑更深几分。“如若老师所言,他心甘情愿留下,为何昨晚不一口答应,偏偏是逼到那个份上才俯首称臣?”郭骑云眸光一亮,叹道,“因为于曼丽?”

“于曼丽仅是个诱因。其实他心中早有掂量,选择军统是最明知的。”王天风淡漠冷笑,“一来,他不熟悉军统行事,担心同陆军一般被弃如敝履。二来,他出生高门,天之骄子,骨子里不肯屈从他人指挥,我们将他强行绑来,他已生出敌意,因而执拗到底不愿妥协。”

话音方落,王天风便将最后一块纸片置于对应之处,整张文件虽四分五裂,却又完整无缺。他用糨糊涂抹其上,眸光闪过一丝锋芒。“千里马往往最放纵难驯!驱策驾驭,一味用鞭棍打压,只会招致他蛮横反抗。因此我给了他机会,四只人形靶。可宽恩以待的同时,我也要让他知道谁才是掌控大局之人!不管外头他风光顺遂,小有本事,到了这黔阳军校,就是我王天风说了算!他可翻不了天!”

言语至此,郭骑云算是完完全全领会到王天风的手段。眼看王天风已将文件重整完毕,郭骑云上前一步,欲要接过。然而王天风稍稍踌躇,摆手道,“不必。”他将办公桌底下的私人橱柜打开,将明台的资料锁了进去。

郭骑云拧眉,“老师,不将明台资料替换毒蝎吗?”

王天风仅是一念之间思及刚刚死去的毒蝎,曾是他最出色的寄予厚望的学生。人心终不是钢铁所筑,那般冷硬,不过是王天风的氐惆从未流于表面罢了。他作为上级严格遵从军统制度,对背叛者逃离者施以酷刑,就注定无法表露身为人师的柔怀。

前人已故,明台未来会如何?王天风细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答道,“我自会处理。”

郭骑云闻言,正行军礼,退出办公室。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22 22:25:00 +0800 CST  
今天断更一下。
楼主在纠结军校内容要不要略过。。。毕竟除了训练日常,好像没啥具体情节=。=
一个军统一个陆军怎么完美联系在一起呢我要想想,吃核桃蹦沙发好好想想。。。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23 22:15:00 +0800 CST  
第五十章——03

11月20日,军事法庭秘密严查长沙大火肇事祸首。总指挥警备司令酆悌,负责引火的警备2团团长徐昆,警察局长文重孚,辱职殃民,罪无可赦,被判处死刑。湖南省主席张治中用人失察,革职留任。保安处长徐权动摇人心,革职查办。保安大队队长薛君山救人有功,即刻释放。

上午10时,长沙城郊刑场由陆军士兵团团包围。三名重犯被押送而至,秘密处决。顾清明念及与酆悌往日交情,有意送他最后一程。没想到大火事态过于严重,国民政府千方百计控制舆论报道,也因此限制人员探望死囚。

顾清明静静伫立在婆娑摇颤的芦苇荡边,手中紧握一封血迹斑斑的书信,正是酆悌临死前所写的十封遗书之一。芦苇荡那头,一声短促尖锐的枪鸣横空乍响!顾清明心头一跳,眸中泪光流转。满目白纸黑字,他泪眼细看,却模糊朦胧,看不分明。只记得这遗书恐被销毁,因此酆悌洋洋洒洒千字,未敢着一个“冤”,愤忿悔恨皆隐匿在字里行间。

谁罪魁祸首,下达起火指令?谁为这场泼天大祸负责,为三万无辜死去的居民偿命?顾清明并不期盼在遗书中寻得答案,这是非公道唯有留待后人追究评说。顾清明只想找到一个可憎可恨的对象,令他转嫁悲伤。然而思来想去,这对象最终还是日本侵略者,是这残酷无道的战争!

下午2时,迟迟无人给酆悌收尸。曾经英姿勃发的一员大将,终成一具面目全非的血躯,可悲的是,死不得其所。顾清明于心不忍,主动帮忙联系酆家远方亲属,又支付丧葬费用。没想到棺材铺态度强硬不做这笔生意,几番转圜,才告终了。


(先更,晚点接明台军校部分)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24 23:02:00 +0800 CST  
(接上)


11月21日清晨,明台站在镜前洗漱。

利落的剪子开开合合,细密短发碎屑般落入水槽。剃须刀白芒一闪,唇边胡渣刮个干净,露出微泛灰白的皮肤。镜中人摆脱数日来的邋遢颓废,重整精神面貌,依旧是那个二十出头俊朗飞扬的小少爷。比之往昔有所不同的是,他的五官更冷峻刚毅,眉目早已稚气全无,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频频掠过凌厉寒光,如鹰如豹。

明台细长的手指在前襟游移,颗颗扣紧纽子。指腹摩挲垂于胸前的檀木佛珠,在它温润饱满的光晕中,明台若有所思。不过片刻,他霎时抬起眼帘,薄唇紧抿,牢牢紧盯镜中自己,将佛珠仔细塞入衣领内。扬手抖开一袭崭新的军外套,以之裹身。皮革武装带,军靴,手套一一穿戴整齐,最后神色肃穆地戴上军帽,头顶青天白日帽徽,明台再一次成为堂堂正正的军人!

只要抗战事业一日未取得胜利,他明台永远是保卫祖国的军人!无论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场将在何处!

窗外日光透过晨雾播撒大地,稻麦般的金黄色,充满朝气。明台眸间光芒灿然,估摸着集合时间已近,下意识抬手看表。然而手臂上血痂已经剥落,刀痕淡红皱凸,腕部空落落,怪不习惯的。明台眸光一颤,却未因此黯淡寂灭。心头徒生一丝牵拉扯拽般的隐痛。

校场与走廊的集合铃声恰时大作!明台回神,双拳紧握,大步而去。推门之际,屋外一片希冀晨光勾勒出他挺拔不屈的身影。宿舍大门砰地一声合起,铃声半晌后止歇,唯余时光一点一滴悄无声息地前行。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25 18:15:00 +0800 CST  
关于长沙大火的补充,
由于当时除了GMD还有GCD。GMD是限制对大火进行报道的。GCD是有点黑GMD的意思。所以死亡人数在不同资料上都有出入。根据书里说,3W是比较一致的估计。3W仅仅是死亡人数。还有受伤的就很多很多了。
90%以上房屋损毁。还有长沙绸缎湘绣这种传统行业,大米谷物,银行古玩,都有极大损失。百科说总损失达10亿。书里没有提到这个具体数字。但就当时穷困的生活水平而言,可以说是大大大大大伤害。
————————————
关于酆悌和最后几人的处罚
《战长沙》里有一集给过一个特写,就是被判死刑的三个人的名字。这确实是真实史料。山影棒棒哒。然后徐昆是警备2团团长,主要负责放火,肯定死。文重孚是警察局长,应该维持秩序,控制火势,但是前两天就带着警察撤走,所以也没有争议,肯定死刑。


历史争议主要在张治中与酆悌。按理说放火是以张治中的口令为准,但他到底有没有下过命令,谁也不知道。然后酆悌是没有得到口令就私自放火,还是被架空被冤枉也没人知道。but!军事法庭审判期间,张治中看望过酆悌,并且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酆悌的口供没有提到张治中不对,但最后行刑酆悌喊冤,说张治中对不起他。所以楼主更倾向于酆悌被冤死的说法。


以下摘录一段书中原话,供各位判断。
酆悌以他短暂的生命留给历史一个复杂的评价。
历史的原因造成了中国现今的不统一。GCD于1949年取得政权后,blabla。。。
酆悌作为GMD军队的高级军官与政工人员,一生都站在反GCD的阵营,但中共大陆出版的一切关于长沙大火的史书中,均把他看作“替死鬼”,为他的死鸣冤叫屈。
而作为他毕生效忠的如今偏安台湾岛的GMD,给与他的历史评价是“附逆分子”。
————————————
楼主考据到此,有兴趣的大家再看看吧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25 18:44:00 +0800 CST  
第五十一章——01

时光如逝,岁月如梭。自抗战以来,东北三省,上海,南京,武汉,广州等相继从中华大地的版图上沦陷。国军节节败退,政府由华东沿海西迁,转移至内陆。然而日军狂妄,本欲三月亡华,眼看中国军队的反抗日益猛烈,尤其是在湘北赣南等地战斗持续拉锯,弹丸岛国对军需开支难以为继,以华制华的政策再次被日方大本营重视。

日方以“自主指导新中国建设”为主要任务,在占领区扶植新政权。唐绍仪遭暗杀之后,物色新的伪政府统领要员,成为日方的重中之重。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将目光慢慢锁定在国民党副总裁,国民参政会议长汪兆铭身上。

汪兆铭过往多次流露出反战意图。他认为在战争彻底失败之前,不如与日媾和,争取一些自立条件。再暗暗奋发图强,重新建设,最终独立自主。这番论调国民政府早已悉知,蒋委员长对此嗤之以鼻,却认定汪兆铭为党国元老,如今也身居要职,不敢行事。没想到12月21日,汪兆铭冒天下之大不韪携周佛海,曾仲鸣等一众亲日分子从重庆经由昆明抵达越南河内,与日方商谈和平。

汪兆铭德高望重,此举险令党国内部分崩瓦解。蒋中正紧急派遣数名要员奔赴河内,力劝汪兆铭醒悟回国。12月31日,汪兆铭通过香港报刊发表艳电,建议国民政府与日方罢战言和,携手反共。翌日,蒋中正决定开除汪兆铭党籍,撤去其一切职务,并对戴笠透露杀心。

1939年2月18日除夕,距明台失踪四月余,明楼终于寻得明台消息,不但摸清了他在长沙加入陆军又被革除军籍等所有动向,更查出他在长沙大火后,曾出现于黔阳军校。明楼为明台性命得保而高兴,却又对他未来的境遇忧心忡忡。军校由那个阴晴不定的毒蜂掌管,而明楼才刚取代他上海站站长的位置,难道是毒蜂记仇报复!可他们乃横向关系,身份是互不知晓的。思来想去,要么是他真实身份被识破,要么是明台被毒蜂盯上或将成为一名特务!

明楼决定向明镜隐瞒明台近况,复又派明诚继续深入调查,只希望一切都是他过分焦虑所思。

1939年2月19日正月初一,辞旧迎新之际。顾清明前往长沙拜访薛君山,盛情难却与胡家共同过大年。夜还未深,顾清明给重庆莲青园打了电话,透过听筒再聆至亲嗓音,满腔思念心酸被狠狠勾起,如洪水决堤倾泻,一发不可收拾。离开胡家,顾清明披星戴月,独自前行,不禁来到茶园巷公告栏下。

大火之事逐渐尘封,公告栏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沦为张贴广告,大字报,抗战标语之地。豆腐干似的大小不一,杂七杂八,层层覆盖,那张大火失踪人员名单被剥落垫底。顾清明同往日一样准备了小刀片,一点点细心刮铲,直到露出那张泛黄纸页。

打量着其上密密匝匝模模糊糊的名字,顾清明不由在想,成百上千的失踪之人都找到了吗?他们是否安然地与家人团聚?如若遭逢不幸,尸首也化为尘土,他们的亲人是满心希望继续执着追寻,还是在阴霾悔怨中郁郁寡欢以泪洗面,亦或是放下自在重新生活?

钢笔紧捏在指尖。顾清明无怨无悔地,如痴儿傻瓜般,又将那个经历风霜雪雨模糊难辨的名字,再度描上一遍,用尽全力,全神贯注,将入骨爱意凝注于一撇一捺,一笔一划之间。

顾清明缓缓将额头抵上冰冷的墙面,眸中晶莹闪烁,薄唇幽幽一叹,只换那日思夜想的名字。

“明台。”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25 22:19:00 +0800 CST  

楼主:herovae

字数:396770

发表时间:2016-07-31 20: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5 16:51:18 +0800 CST

评论数:1248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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