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异端庇护所(西方奇幻)

51.难以置信
“这不是真的吧?!”迪莱多不禁伸手去掰利瑞齐的肩膀,他的双手在距离巫师仅一尺之隔的地方被碎星箭挡了下来。
“自己冷静地想一想。”碎星箭淡淡地说道。
迪莱多转而看向了另外两个人。利亚德林和奥拉尽管面露惊愕之色,却不像他那样反应激烈。很显然,他们对卓格里斯准备用武力占据村落的观点毫不意外,可他们知道卓格里斯曾说过这样的话吗?
迪莱多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他、卓格里斯还有好几个人一起站在露台上将“天堂”尽收眼底。他记得明媚的阳光遍洒园林,围着精美的雕饰以及各种奇花异草所建的环曲水道波光粼粼,一切都如梦幻那般美好。
卓格里斯那时说了什么呢?
他说这里地方有限,说眼前的园林跟他向往的天堂尚有很大的差距;他说他痛恨哨箭族群四分五裂的现状,而这个只具雏形的“天堂”,他一定会设法让更多人看到;他期待也相信众人会自愿加入他的事业,将天堂的疆域拓展至整个族群,让哨箭再度归一。
说出这番话的人,会对本是同族的其他村民动武吗?或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相信卓格里斯不会用武力迫使族人屈服吧。
想到这里,迪莱多不自觉地瞧向了奥拉。
瑞麒家的最后一人拥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当他看着那双湖蓝色的眼睛时,奥拉也毫不躲闪地迎着他的目光。她虽然不会说话,但那双眼睛却好似在安抚他……
其实仔细想想,卓格里斯准备用刀剑说话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的一番“胡搅蛮缠”已经让那只老狐狸的真实嘴脸昭然若揭,如果游隼不趁现在将夜莺吞吃入腹,一旦夜莺从季节病的困局中喘息过来,就会彻底同卓格里斯决裂,到那时,卓格里斯就休想从夜莺这里获得一颗血齿蕈了。
迪莱多忽然叹了一大口气,他想起弗莱格曾提到卓格里斯有两个弱点,其一是站在他面前的奥拉、其二就是建立在血齿蕈上的“天堂”了。现在,他们踩遍了那只老狐狸的底线,那只老狐狸自然要发狂了。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迪莱多开口问道。
“最多半天时间。”利瑞齐给了一个最后期限。
这个答案又把众人吓了一大跳,就在几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希尔瑞丝和霍克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什么半天时间?”希尔瑞丝问道,当她留意到屋里的人个个神色凝重时,连忙追问了一句:“出什么大事了?”
“呃,小姑娘啊……”
利亚德林脸色难看地说道:“小巫师预计卓格里斯半天内就要对村子下手了,他要打过来。”
“这不可能!”霍克大叫起来。
“卓格里斯手下的好些青壮就是夜莺这边的人,他能用这样的人手攻占村子?”
霍克的话音刚落,希尔瑞丝便附和着点了点头,而原本就不愿意相信战火将至的迪莱多也被这个观点说动了。
“是这么回事吗?”迪莱多问道。
静坐在床头的利瑞齐一脸自嘲地摇了摇头,巫师那脸落寞的神情突然把利亚德林给惹毛了。
“诸位,你们可以选择不信小巫师的话。”利亚德林冷冷地说道,他那幅神情就像重新站回到了辩论台上。
“但是请别忘了,塔洛也曾把利瑞齐的话当作耳旁风,可结局如何呢?还有霍克,难道你忘了天堂红的滋味了吗?你还不明白卓格里斯的手段比天堂红更毒?”
霍克被利亚德林一下子说哑了嘴。一想到自己曾被天堂红祸害的神魂颠倒,是非不分,霍克便十分难堪地低下头去,希尔瑞丝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利瑞齐,确实只有半天时间吗?”希尔瑞丝再次确认道。
“时间只会更少。”
在一声愁闷的叹息后,希尔瑞丝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转身朝屋外走去,她在撞到门帘的时候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得说,我不太相信这种时间确凿的预言。”希尔瑞丝扭头说道。
利瑞齐了然地合了下眼睛。
“别误会,我不是说要对你的话置之不理,我这就着手安排,毕竟做最坏的打算总不会错。但要是卓格里斯真的打过来的话……”希尔瑞丝转而用一脸担忧的神情瞧向了霍克。
“把霍克留给我,我有事安排他做,不会让他涉险。”
“希尔瑞丝!”
意识到希尔瑞丝可能把自己丢在一旁,独自迎接可能存在的风险,霍克便不自觉地去拉她的衣袖,而这一次,却轮到希尔瑞丝躲开亲弟弟的挽留和关心了。
“就交给你安排了。”希尔瑞丝对利瑞齐点了点头。说完,她便浅笑着走出了屋子。
霍克看到那抹笑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正要追出去拦住自己的姐姐,一条手臂却横伸出来拖住了他。霍克扭头狠狠地瞪了利亚德林一眼,接着语气不善地冲利瑞齐问道:“你要安排我做什么事情?如果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另找他人吧!”
“利瑞齐要我跟你去夜枭那边求援。”
迪莱多代为回答道:“这事听起来不像什么小事。”
“求援?!”
霍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总算搞明白希尔瑞丝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什么内容了。
“如果卓格里斯真的打过来的话……”,如果他打过来的话,以夜莺毫无防备的现状估计支撑不了半天,一些村民没准还会迫于武力转而对付自己人,把自己人当作消灾解难的祭品给推出去。当然,这是大家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可能遭遇到的情况。现在,希尔瑞丝有了半天的准备时间,最起码,她可以提防自己人反水,但要和卓格里斯抗衡,就势必依赖夜枭出手相助。
问题是,要说服夜枭那边派人支援有那么容易吗?
这不是约人打架,不是上前叫嚣一番,再出几个人上去动动拳脚,最后朝对方吐口唾沫就完事了。或将在夜莺这边上演的争端于他们而言,不亚于一场颠覆世界的战争。战斗会持续多久?说不准。战斗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说不准。战斗会以怎样的形势宣告结束?说不准!
更关键的一点,连他自己都在质疑卓格里斯会不会动武,他还能说服夜枭那边的人吗?
“为什么不让利亚德林去?!他的口才难道不比我跟这个白痴好?”霍克指着迪莱多大声质问。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0-07 09:34:00 +0800 CST  
霍克的质疑换来了利亚德林的几声大笑。
“吾出得了这个村子?”他反问道。
“吾没被锁回牢里就已经让某些人大为不满了。”
听了这句话,霍克这才意识到利亚德林尚未洗脱谋杀嫌疑,如果任由他离开这里,希尔瑞丝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那还怎么跟卓格里斯对抗呢?
“行了,我们快动身吧!”
不待霍克作出回应,迪莱多便拽着他的胳膊朝屋外走去。在两人将要跨出门口的时候,利瑞齐又说话了。
“我们的命交在你们的手里。”
迪莱多被这话说得回过了头去,他的视线扫过屋子里的每个人——脸色苍白憔悴的利瑞齐、微微蹙眉的碎星箭、一脸随意散漫的利亚德林,最后是同样望着他的奥拉。
如果他失败了,这些面孔都会一一消失?
“走了,白痴!”
随着霍克的一声催促,几分钟前还硬挤进七个人的屋子,如今只剩下了四个人的身影。看着突然冷清下来的场面和相对无言的三个人,奥拉突然感到有些无措,她该做点什么?
奥拉下意识地摸了下水壶,从指尖传来的凉意告诉她一壶水都冷透了,当她打算再替壶里换上热水的时候,利瑞齐突然开口问道:“还有一个人呢?”
这一个人显然是指克罗斯。
只听碎星箭回答道:“那天我说话的口气太重,他可能回夜枭那边了……”
精灵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我真是不理解他怎么就不告而别了?犯了这么致命的错误还有资格发火?”
奥拉皱了皱眉头。
“我想替他解咒。”利瑞齐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利亚德林大声责怪道:“小巫师你疯啦?要不是那样的咒术,你能撑到……嗯,怎么称呼?”他转而看向了碎星箭。
“你可以称我伊芙索,或喊我的外号‘碎星箭',也可以用你们人类惯称的精灵来叫我,毕竟这里没有第二个精灵。”
“好吧,你能撑到伊芙索把药带回来?”
利亚德林又看向了利瑞齐。
“他……不让我替他解咒。”利瑞齐的神情突然变得既困惑又脆弱,隔了好一会儿,他又说道:“对不起,我的头脑一时糊涂了。”
几乎在利瑞齐话音刚落的同时,最先离开的希尔瑞丝再度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霍克他们呢?”希尔瑞丝扫了一眼屋内问道。
“去向夜枭求援。”利瑞齐的神色再度恢复淡然。
“他们已经出发了?”
奥拉等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而希尔瑞丝则跟着松了口气。
“刚才有人游说我把新一批血齿蕈送到游隼那边,我假意答应了。”希尔瑞丝说道。
“别去!”利瑞齐猛地咳嗽起来,一旁的碎星箭连忙替他拍背顺气。
“嗯……如果一切如你所料的话,他们就是盘算着把我讹出去,然后兵不血刃地接管这里。”
希尔瑞丝揉着额头问道:“也许他们来的比你预想得更快?也许我该派人去探一下情况?”
“如果你一定要求证利瑞齐的话,那只有派藏匿者帮你了。”碎星箭答道。
“什么?”希尔瑞丝一脸困惑地瞧着碎星箭。
“游隼那边有个巫师吧?光头、脸上还带有血红色的文身。”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他?”希尔瑞丝吃了一惊。
精灵笑着没有作答,只听利亚德林代他说道:“小姑娘啊,你是一直把巫师当医师看待吧?巫师不是吃素的,他们可是一群心灵控制的行家,不需要看见你躲在哪里就能凭借心灵之眼知道你的存在,进而给你灌输幻觉和虚假的记忆。是吧,小巫师?”
利瑞齐摇了摇头,“除了心灵之眼,我学的那套跟他截然不同……他的那套手段更凶恶。”
“听到了吧?所以只要那个巫师在场,不管你派谁去查探情况,最后得到的都是虚假的情报。嗯……吾这么说也不太严谨,要是你一口气派个二十来人当探子,那这个巫师就难办了。”
“但那样的话,我们自己也会暴露啊!如果游隼的人真的准备接管这里,他们就会立刻放弃兵不血刃的幻想,马上对村子发起攻击!”
“所以,只有心灵之眼看不见的藏匿者,或说巫师杀手才能胜任这项任务。还记得你放吾出牢的时候,迪莱多这小子说过些什么吗?”
希尔瑞丝沉思了片刻,忽然转脸瞧向了奥拉。
“天啊!她是藏匿者,可她是瑞麒家唯一的后人。”希尔瑞丝一下子犹豫起来。
“奥拉,你就帮她探探情况吧……别试图去找巫师,既然有人把我们这儿的情形都汇报给了卓格里斯,我猜那个巫师肯定会评估你的威胁,他是不会给你创造机会的。”利瑞齐慢慢说道。
奥拉了然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工夫,奥拉换了一套装束跟在了希尔瑞丝的身后。此时,她的穿着就跟其他村民一样陈旧破烂,背后的弓和腰间的箭囊也全部替换掉了,只有那支夜莺之啼尚留在腰侧的箭囊中。当看到迎面走向希尔瑞丝的几个人后,奥拉突然有种伸手拉低帽檐的冲动,但她最终克制住了这个或将引人注意的动作,转而只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那些“好心”的村民。
“希尔瑞丝,我们真的要跟卓格里斯对着干吗?你就这么快决定了最后一次给游隼那边送货?”
“这事没有什么斡旋的余地。”希尔瑞丝毫不客气地答道。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0-20 09:04:00 +0800 CST  
53.
听了希尔瑞丝语气生硬的回复,几个家伙不禁互望了一眼。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们中的一个人问道。
“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再奉陪了。”希尔瑞丝揉着额头叹了口气。
见希尔瑞丝转身要走,那些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意外之色。
“等一下!”有人举止唐突地朝前迈了一步。
希尔瑞丝转头看向了那个人。
“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回你不亲自把东西送过去吗?我的意思是,过去,我们一直很有诚意……现在这种做法可能会冒犯到游隼那边。”
看到那人一脸紧张、焦急的神色,和其他几个家伙附和着点头的模样,希尔瑞丝冷笑了一声。接着,她撇下几个人回头便走。
不甘心被晾下的家伙们又试图上前拦阻,这时,跟在希尔瑞丝身后的护卫终于派上了用场。他们张开胳膊拦到了前面。
那几个不识趣的家伙顿时被气红了脸,有人愤恨地喊了一句:“希尔瑞丝,你可别后悔!”
然而希尔瑞丝就跟聋了似的只顾阔步前行。
没多久,护卫也跟着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只剩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和驻足看戏的村民。
“看什么看,都滚去干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是因为颜面扫地,还是因为恼羞成怒,他们挥手轰开了旁人。原本混迹在看客中的奥拉也只得跟着众人散开,但她没走开几步,便又折返回去躲在了那些家伙的近侧。
“呸!这个村子迟早要被女人当道给毁了!”
只听一人唾骂道:“这婊子就该被摁在地上任人取乐。”
他的话音刚落,奥拉便听到有人憨笑着附和了更下流的一些话。她皱了皱眉头,那些毫无价值的低俗内容让她作呕,希尔瑞丝对这个村子怎么样,明明就是有目共睹的事实,结果性别倒成了她的不是。
“行了,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跟那边说这女人准备撕破脸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送货?”
就在这时,有个人匆匆地跑了过来,奥拉看到他附在一个家伙的耳朵上说了点什么。
“那巫师醒了?”那人不可置信地问道。
跑来的家伙一脸肯定地点了点头。
“朋友们,你们先去送货吧,替我跟那边说我得晚点儿到。”
“怎么了?”
“这事儿等你们回来就知道了。”
“我明白你为啥要晚些到了……”另一个人奸诈地笑了起来。
话到这里,只见几个人头碰头地凑作了一堆。躲在一旁的奥拉虽然听不到这些人在商量什么,但也大致猜出这些家伙的意图无非是稳住游隼那边,再逼迫利瑞齐带他们掘走财宝,最后夺了希尔瑞丝的位子。
奥拉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被利亚德林唤作“小巫师”的利瑞齐果然擅长筹谋。现在,他大概已经布了饵,就等鱼儿咬钩了。
过了片刻,几个商量妥当的家伙分作了两堆。奥拉思考了一会儿,跟上了先去送货的几人。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吊在那伙人的末尾,只见他们进了一间木屋,又把盖有油布的推车拉了出来。
听希尔瑞丝说,采摘下来的血齿蕈都会晒干存储。所以油布下盖着的玩意肯定就是晒干的血齿蕈了吧?奥拉想到。她跟着这些家伙出了村口,随后一路朝着夜莺同游隼相接的边界走去……
那天临近黄昏时刻,在远离夜莺地界的夜枭村落里,刚刚忙完活计的村民正三五扎堆地闲聊解闷。不一会儿,烹好晚餐的女人们开始招呼家人用餐了,人们都朝各自的方向散去,唯有克罗斯一脸落寞地站在索桥上与他的烟斗做伴。
当看到德里克、德拉比这父子俩从索桥下面经过的时候,嘴里叼着烟斗的克罗斯霎时露出了阴鸷的目光。他的视线牢牢地锁着那两个鹰钩鼻,试图从他们的日常行径中找到曾经作恶的蛛丝马迹。遗憾的是,直到这父子俩走出他的视野,他也没有瞧出端倪。
克罗斯朝天吐了个烟圈,脸上的表情又由阴狠转为了迷茫。
说起来,他已经着意观察这两个人整整两天了,德里克和德拉比如往常一样爱耍些无伤大雅的小无赖、拍长老几个小马屁……然后,一切如常,毫无异状。
“今天还要继续跟踪这两个家伙吗?今天他好吗?”
克罗斯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困扰他整整一天的凄凉感早就没影了,想必利瑞齐已经没事了。可笑的是,他竟然有些怀念那种感觉……
一想到利瑞齐,克罗斯脸上的迷茫之色便浓了几分。他有点放不下那个“小巫师”,可眼下,他跟利瑞齐的关系却十分微妙。简单地说,利瑞齐已经在口头上把他“解雇”了,但他们之间的契约还未完全解除——巫师还来不及给他解咒,他就自个儿先跑了。
“这活见鬼的算什么事儿?”克罗斯自嘲地笑了笑。也就他这个烂人会把事情搞砸,又干出那种难以启齿的事情吧?所以,自己活该形单影只。
就在这个时候,底下有人喊道:“村口那边来了两个外人!”
克罗斯在索桥上看到沃尔和英普伦斯不约而同地跑向了村口,他想了想,忽然熄了烟斗跟了上去。不久,那两个所谓的“外人”——迪莱多和霍克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为什么是霍克?”克罗斯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那个叫奥拉的女人呢?还有利瑞齐呢?该回来的不是他们吗?难道那边出事了?”
只见迪莱多一把拽住沃尔说道:“沃尔!卓格里斯要打夜莺那边了!”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0-22 09:14:00 +0800 CST  
54.
“什么?”沃尔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只有两天,不,应该是不出两天时间,游隼那边就要下毒手了……”迪莱多因为焦急而语无伦次。
“你别急,你说得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沃尔刚问完,站在一旁的英普伦斯又用下巴指着霍克道:“还有你怎么来了?奥拉和巫师还在那边?”
听到英普伦斯问出这句话,克罗斯的神色变得更加落寞了。沃尔他们明明该在他独自回来的时候,就向他打听奥拉和利瑞齐的下落。可他们却对他不闻不问。这是当他不存在呢?还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现在想来,眼里有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他得罪了。
只听霍克回答道:“卓格里斯准备用武力并吞我们的村子,我们是来求援的,时间有限,耽搁久了你们那两个人也会有危险。”
“你们什么意思?纯心扣住他俩要挟这里?”
霍克的话音刚落,英普伦斯便抬手去揪他的衣领,沃尔见状连忙拦在了两人之间。
“话还没听全,你就要动手掐死这小子吗?忘了上回的事情跟夜莺无关?”
看到英普伦斯怏怏地收回了手,沃尔这才转头瞧向了霍克,他皱着眉头问道:“夜莺和游隼的关系不是一直不错吗?怎么卓格里斯反而要对你们动武了?”
“因为奥拉!因为血齿蕈!”迪莱多嚷道。
这一回,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那意思仿佛在说,就算卓格里斯对领袖宝座怀有野心,也不会因为忌惮一个哑巴而去攻击村落。
那意思又像在问,血齿蕈是怎么回事?
“血齿蕈有毒,夜莺那边因为种这玩意不断有人病死,之前他们一直误以为那病是瑞麒家的诅咒。”
克罗斯突然插了一句话进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他的身上,他拽了拽拳头,又继续说道:“卓格里斯好像打算把夜莺的地盘变成只余血齿蕈的农场,利瑞齐设法把这个猛料抖了出来,然后他就留在那儿给人治病了……但你们是怎么知道卓格里斯要打过来的?是利瑞齐说的,对吧?”
霍克点了点头。
“老实说,我对你们这个巫师的预言也有些……”
“你在怀疑他?”迪莱多扭头瞧向了霍克。
“是不是等到卓格里斯把你们那儿清理干净了,你就信了?利瑞齐拖住奥拉留在你们那儿的意思要他明说你才懂吗?”
迪莱多突然揪住霍克的衣领大吼,这毫无征兆的情绪失控连英普伦斯都看傻了。
“你以为他那句‘把命交给我们了’是在闹着玩?还有你们也认为他说‘哨箭族群不会分裂得太久’是句玩笑话?”迪莱多又指向了沃尔等人。
“那你们真该听听卓格里斯以前说过什么,他都快把自己当成神了!他说他要把天堂的疆域拓展至整个族群,让哨箭再度归一。你们以为他会容忍夜莺不服管束,会容忍瑞麒家的后人挑战他的‘神权’?他会收拾了夜莺再对夜枭动手,然后,哨箭就跟预言一样结束分裂了,而我们这帮跟他作对的统统没有活路!”
迪莱多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松开了霍克的衣领。他突然捂住了嘴巴,就像被自己的话给吓着了。其他人也一时怔楞,只有晚秋的凉风在众人耳畔呼呼做响。
利瑞齐为什么要拖着奥拉留在夜莺那边呢?
“利瑞齐是在跟卓格里斯博弈……”克罗斯突然打破了沉默。
“他们对赌的是夜枭会不会出手拯救夜莺,他怕大家像二十年前那样看不清赌局,所以才在赌桌上放了最显眼的筹码——他和瑞麒家最后一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克罗斯突然撇下众人向医师的房子走去,他在那栋空无一人的房子前站了好一会儿,随后低声喊了个人名。
“兰扎特。”
克罗斯喃喃道:“你认识一个叫利瑞齐的家伙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跟烟一样呛人,可我没猜到,他也跟烟一样让我上瘾。”
克罗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利瑞齐那使人畏惧的算计、他对伤患的仁慈、他一闪而逝的微笑,还有他的静默。
“现在他有难,我想去陪他,也许就没法替你报仇了,你知道的,我就是个烂人。”克罗斯自嘲道。
又是个天明,利瑞齐、碎星箭,还有希尔瑞丝支派出来的两名护卫来到了精灵宝库的所在地。
“我们得瞒着大伙把宝藏掘出来吗?”希尔瑞丝的一名手下看着遮蔽宝库的树枝、藤蔓问道。
“村里有卓格里斯的拥趸。” 利瑞齐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希尔瑞丝想让宝藏避人耳目,免得节外生枝。”
年轻的护卫听了这个解释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对同伴做了个开工的手势便动手清路。不一会儿,奥拉他们上回进入的石室便出现在了四人的面前。
此时,石室里一片漆黑,两个护卫举着火把找到了安在墙上的铜灯。他们根据利亚德林口述的方法试着去转木旋花造型的灯罩,可那灯罩就跟焊死在基座上似的纹丝不动。
“好像转不动,怎么办?”
护卫一脸困扰地看向了利瑞齐,而利瑞齐的视线则落在了碎星箭的身上。只见精灵正蹲在地上用手轻触沉落下去的石门。
“开启这扇门的时候,没有精灵在场吗?”碎星箭喃喃道。
利瑞齐轻轻地叹了口气。
“精灵宝库开启的时候,光芒将填满漆黑的月盘,千百只夜莺会同时放声歌唱……这是那位大师想给后人看的景象……”
碎星箭一脸遗憾地站了起来,他突然从背后取下长弓朝铜灯的基座放了一箭。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0-24 08:15:00 +0800 CST  
55.
从他手中飞出的箭,像上回的夜莺之啼那样嵌入了铜灯基座上的凹槽,原本黑黢黢的铜灯随即亮了起来。
“再试试看。”碎星箭对护卫们说道。
两个愣住的护卫这才动手去转灯罩。不一会儿,铜灯下方的三个轮盘和地面上的精灵文字便再度显现而出。
利瑞齐和碎星箭根本不看墙上的轮盘,他俩一见地上出了文字便挪了过去,就像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有意思,这两排文字可有不少组合,你怎么看呢?”碎星箭对利瑞齐问道。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个困住众人的谜题似乎只是个文字游戏。
“我觉得这个答案最合适。”利瑞齐回应道,他喃喃地念出了一句话——谁在等着你造访无人的森林。
所以你已经知道怎么开启第二扇门了?”碎星箭有些讶异地问道。
利瑞齐刚刚点了点头,面朝入口的碎星箭便闷哼一声,仰面栽倒。只见精灵牢牢地抓着射向心脏的一箭,似乎想要从箭镞下抢回自己的性命,但是从没入的箭杆长度来看,他的心脏恐怕已被刺穿。
利瑞齐望着表情凝固的碎星箭,下意识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而两个年轻的护卫则脸色煞白地望向外侧。
此时,精灵宝库的入口被冒出来的一伙人堵住了。
“我还以为黄金树林的秘银骑士有多厉害呢。”
为首的一个家伙带着两个跟班走了进来,他朝尚未瞑目的碎星箭踢了一脚,接着转头看向了利瑞齐。
“轮盘怎么转?”那人耍着刀子问道。利瑞齐仅仅迟疑了片刻工夫,他便甩手将那把刀子飞向了一个护卫的面部,可怜的护卫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倚着墙壁慢慢软倒。
“哎哟!对不住,我不小心让刀子脱手了,要不我再练习练习,你也再慢慢考虑考虑?”
渐渐弥漫的血腥味把利瑞齐呛咳了,他越咳越凶,以至于连人都站不直。
见这个“年纪不大”的巫师实在病得可怜,等着他慢慢考虑的家伙不禁伸手过来,好意地替他拍了拍背脊。
“你们是想跟希尔瑞丝作对到底吗?”利瑞齐在一阵咳喘后,神色痛苦地问道。
“话不全对,我的巫师朋友,我们不过是想让夜莺掌握在更恰当的人手里,难道你不觉得女人的天命应该是另一码事吗?”
“看来我们都不该跟天命作对。”利瑞齐妥协道。
“事情本来就是这么清楚的,不是吗?”
“对!”
随着一声回应,本该死透的碎星箭忽然一跃而起。他将守秘者刺入对方的后心。那人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只见精灵的脚边摔着一支没有箭镞的断箭……原来他中箭倒地全是演戏——黄金树林的秘银骑士怎么可能被轻易解决?天命如此!
碎星箭转而扑向跟那人一道走进石室的同伙。另两个人还来不及作出反应,脖子前便喷出了一片血雾。接着,一阵箭矢破空的声音又在入口处响成了一片,几个试图冲入石室的家伙就像被镰刀割过的麦秸似的扑在地上。
就这样,跟进石室的三个家伙都变成了尸体,而堵在入口处的一帮人也没能踏入宝库一步。
过了一会儿,碎星箭和利瑞齐先后从入口处走了出来。只见数十个民兵装束的家伙把十来个“村民”完全控制住了,那些人在弓箭和短刀的威胁下纷纷抛下了武器。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我们是夜莺的村民,你们不能再对自己人动手!”
“我们是夜莺的村民,你们不能再对自己人动手!”
利瑞齐听着这乱七八糟、恐惧并威胁的求饶声不禁叹了口气。他跨过面前的一具尸体正要走向众人,随知道地上的“死尸”也像诈死的碎星箭那样跳起来夹住了他的脖子。
“退后!不然我立刻要了这小子的命!”那人用刀抵着他的脖颈喊道。
看见陷入肉里的刀尖给利瑞齐的脖子添了条血线,因为一时疏忽而懊悔不已的碎星箭连忙后退了一步,其他民兵也僵立在了原地,而那些抛下武器举手投降的家伙反倒是悄悄地抬起了头。
“看样子,我们该谈笔买卖了。”擒住利瑞齐的家伙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碎星箭摇了摇头。
“你不该让利瑞齐流血。”他低喃道。
只见利瑞齐脖子上的血痕像阵烟尘似的被风吹散了。
“吸气。”利瑞齐忽然低声说道。他那嘶哑破碎的嗓音忽然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站在他身后的家伙在这句话的诱导下不知不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呼气。”几乎在那人呼气的同时,利瑞齐的第二句话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紧接着,利瑞齐用冰冷的语调说出了致命的第三句话。
“遗忘呼吸。”
仅仅几秒钟以后,原本用刀抵着他的家伙就放开双手抓向了自己的脖子和胸膛,他就像个即将溺毙的落水者,试图逮住空气塞进自己的肺部,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慌张。又过了几秒钟以后,那人跌倒在地上再无生息。
看到巫师仅用了三句话便夺走了一条性命,众人都露出了畏惧之色,而那些投降的家伙更是抖得好似筛糠。
利瑞齐低头看了那群“俘虏”一会儿,终于给这群人下达了最终判决。
“把他们都杀了。”他抬头对持弓指着这群人的民兵命令道……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0-24 08:15:00 +0800 CST  
56.
在希尔瑞丝的授意下,暂时为利瑞齐所用的民兵最终动了手。毕竟他们早看这伙“屎蛋派”不顺眼了,既然有机会除掉希尔瑞丝的敌人,又能把“残忍”的污点怪到巫师的头上,他们何乐而不为?
林子里骤然响起一片临终哀嚎,绝望的嘶喊后是可怕的寂静。又过了一会儿,新的声音产生了——站着的人开始给躺下的人料理后事,但那只是不带感情的处理,就如群狼拖动分食猎物,或似真菌分解衰败的落叶。
此刻,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也倒在一片血泊中,他仰面躺着,眼里映出蓝得迷人的天空。
他还没死,还能感到身边的尸体被一具具拖离。利瑞齐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缓缓蹲下,那孩子抖个不停。
“睡吧,睡吧,静静地睡吧。痛苦远去,不再需要哭泣。”他说道。
孩子的目光渐渐迷离了起来,他似乎忘了很多东西,又像抛弃了再也负不起的重担,变得像鸟一样轻盈。片刻后,利瑞齐神情萧索地站了起来,碎星箭留意到他步履不稳,连忙把胳膊伸了过去。
“我还行,他们何必把尚未成年的孩子扯进这种事里?”利瑞齐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民兵走了过来,他抓住孩子的脚踝,似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拖走了。只听碎星箭淡然地说道:“你看起来也像个孩子。”
利瑞齐叹了口气。
“我们该走下一步棋了。”
等到利瑞齐返回夜莺村落的时候,原本还算安宁的村子已经被紧张的气氛笼罩。到处是忙乱的身影。有扛着尖木桩团团转的,有忙着加固围墙的,而原本搭满帐篷的广场更是一团乱,村民们正七手八脚地将病患转移至村镇大厅,那些撤空了的帐篷便支离破碎地散了一地。见此情景,利瑞齐忽然低喃道:“藏匿者已经回来了。”
说完,他跟拧紧了发条似的疾步朝前走去。碎星箭不过微微一怔,便被他甩开了大段距离,等到精灵终于将奥拉的返回和眼前的临战景象联系起来时,利瑞齐已经被两个匆匆而来的护卫叫住了。
“您可算回来了!”一个护卫用格外尊敬的语气说道。
“现在村镇大厅都腾给病患避难了,希尔瑞丝叫我们接您去议事。”
利瑞齐点了点头。
“去哪儿谈?”
“您和后面的这位精灵朋友跟我来。”那护卫转身朝一个方向跑去。
“其余的伙计跟我走,有要紧活儿干!”另一个护卫抬手招呼道。
于是刚回村子的众人分作了两路。领着利瑞齐和碎星箭的护卫一路连走带跑,利瑞齐勉强自己疾奔,神色变得越来越糟。碎星箭见状,连忙追上了那个粗心的家伙。
“有坏消息吗?”精灵抓着那人的肩膀借机问道。
护卫一脸愁闷地叹了口气。
“那姑娘是写字给希尔瑞丝看的,我不知道她到底带了什么消息回来,呃……我们这儿识字的人不多。希尔瑞丝看了她写的东西后也没明说什么,只说局势比她预想得差,然后还说不能把病患继续留在广场上了,其实她还让我们把牢房腾出来安置妇孺。”
护卫的这番话让碎星箭陷入了迷惑。希尔瑞丝要腾出广场做什么?为什么还要用牢房安置妇孺?这些疑问在两人来到聚着希尔瑞丝、利亚德林和奥拉的屋子时终于得到了解答。
只听利亚德林拍着桌上的皮纸嚷嚷道:“卓格里斯把弩炮搬来了?你没看错吧,孩子?”
奥拉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也绝不相信竟有人对林中村落动用攻城器械。
“这是在搞什么?那只老狐狸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这可是丛林腹地,周围那么多的树!他把弩炮搬来,砸树干?”
希尔瑞丝揉着额头道:“我觉得奥拉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吾不是怀疑奥拉。“ 利亚德林有些报歉地扁了扁嘴。
“只是卓格里斯的做法实在是让吾看不懂,他的目的应该不是把人杀光才对……喔!小巫师,你回来啦!”利亚德林突然叫道。几个人转头看见了刚到的利瑞齐和碎星箭。
“你分析分析,卓格里斯到底在搞什么?他不是疯了吧?”利亚德林一脸焦急地问道。
“你知道,吾可不擅长把大局。”
“他的用意是把人驱出村子,自愿站到他的身边。”利瑞齐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0-24 08:16:00 +0800 CST  
57.
利亚德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他转而对希尔瑞丝说道:“小姑娘,要吾替你解释下吗?”
直到利瑞齐和碎星箭走到桌边,直到两人开始阅读奥拉写下的内容,希尔瑞斯才恍然大悟地瞪大了双眼。
“卓格里斯只要顺从他的人,他根本不在乎这里被折腾成什么鬼样子?”
利亚德林咬牙叹道:“显而易见啊,那只老狐狸打算把不服他的人和这个村子砸个稀巴烂,反正等这块地方完全泽化了也是这么回事,现在不过是一切提前了而已……这疯子要是得逞了,保准会有贪活的家伙站到他那边。”
房间里一时陷入死寂。
看着深陷困局而愁眉不展的几个人,奥拉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相似的一幕——那天细雨绵绵,她和同为白麻雀的一伙人为了阿卡奇而愁眉不展,当时屋里恰好也是五个人。这一次,他们的五个人里会剩下几个?
就在这个时候,奥拉瞧见利瑞齐抬头看向了她。巫师那平静的双眸下似乎隐含怒意。
“你跟踪的人已经站在卓格里斯那边了吗?”
奥拉点了点头。她亲眼看见几个运送血齿蕈的家伙被游隼的人留了下来。出于安全考虑,她没法凑近去听这些人谈了什么,然而从几个家伙唯唯诺诺的样子和之前对希尔瑞丝满怀恶意的言论来看,他们恐怕早就倒向了游隼,而这个情况她同样写在面前的皮纸上了。
蓦地,利瑞齐抓起桌上的炭笔塞进了利亚德林的手中。
“把夜莺的地形图画给我,快点!”利瑞齐说道。
接过炭笔的利亚德林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吾都几十年没绘地图了。”他一边抱怨一边抓着炭笔在皮纸上飞快地涂抹。不一会儿,俯瞰时状似锥螺的夜莺村落、形如耳廓的跃马河支流,以及成片的树林便落到了纸上。
眼见着地图即将完工,利亚德林却皱着眉头横竖不满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意识到了症结所在。
“小姑娘啊,几片死树林的位置得你来指一下,还有隔了二十年,河流的深浅处可能有了变动,如果有哪处是浅滩,你也得指出来!”
“这里就有几处浅滩。”
希尔瑞丝迟疑了片刻后,伸手指向了地图的一处,而她所指的位置很快便成了奥拉他们亟须赶赴的地点……
眼下,奥拉和利亚德林正带着三十来人横穿一片死树林,如果地图没有标错的话,希尔瑞丝提到的浅滩就在前方的槭树林后。
按照利瑞齐的推算,游隼的人马会通过浅滩东侧的林地朝北逼近村落,他们这批人要做的事情,就是经浅滩向游隼的先头人马发动侧击。而为了配合他们,希尔瑞丝和利瑞齐率领的另一批人则会在敌人的正面设伏、佯攻,借此吸引并拖住对手的步伐。但是,这个战术能否奏效得看他们的动作……如果他们不能及时解决敌方左翼,那他们该做的事情就会砸到希尔瑞丝一行的头上。
“正面和卓格里斯对抗会死很多人吧?”奥拉想到。
说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见识夜莺地界的死树林。白天的死树林看来倒不怎么狰狞可怖,可满目了无生机的景象还是令人窒息。更糟的是,已然泽化的树林拖慢了大伙的步伐——脚下太过泥泞,稍不留心就会摔上一跤。
“吾真没想到,夜莺的半数青壮就只有这么点人,现实跟吾想得差远了,吾的梦想可是率领千军万马,对敌高呼‘无人可过吾面前这关’,而不是带着三十来人搞村民械斗啊!哎……”利亚德林一边竭力向前奔跑,一边嘀嘀咕咕道。他的话让身后的好些人皱起了眉头,但原本压抑、严肃的气氛也被一扫而空。
看到利亚德林在这种情形下非但没有落于人后,还有余力开口抱怨,奥拉不禁抿了抿嘴唇。或许只有生性顽劣的家伙才善于在各种环境下活跃气氛吧?
奥拉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希尔瑞丝拨给他们的三十来人里以男性青壮居多,他们都是她最信任的人马——其中不乏几张熟面孔,比如一度在论战中为她置辩的几个人……
“听着,伙计们!”利亚德林突然大喊道。
“我们一会儿可能会遭遇敌方的巫师,你们中的一些人或许会被巫师施术看见幻象,像是发现自己站在一堆死尸中,或者把同袍看成敌人。吾的法术和小巫师的不同,没法提前靠暗示术来打破巫师的咒术。”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1-02 10:27:00 +0800 CST  
58-59
若感官被咒术蒙蔽,若真假无法区分,敌我混淆、生死混沌,人要如何抗争呢?
对于根本就分不清巫师与法师的大部分人而言,利亚德林的话无异于恐吓。满腹疑虑的奥拉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他,其他人也指望这个顽劣的法师能轻描淡写地给出答案,然而利亚德林就像故意刁难众人似的只顾朝前带路,丝毫不给身后的家伙开口询问的机会。
令人压抑的死树林就此被急于摆脱困扰,又始终得不到回答的众人甩在了身后。当秋日色彩斑斓的树林出现在眼前,当道路不再泥泞难行时,奥拉突然想起了一桩幼年往事——那时,她的叔叔一边替她调整开弓的姿势,一边说道:“做一支不失准星的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屏弃多余的杂念。”
利亚德林要表达的意思也是让他们别去所思多想吗?还是告诉他们只要万众一心,就没有过不了的坎呢?
进入树林的队伍又折向东面开始找寻跃马河的支流,众人不过小跑了片刻,就听见阵阵水声从前方传来。不多时,希尔瑞丝提到的浅滩便进入一队人的视野——从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树枝等物在此层层堆叠,铺成了足以让人和动物趟水过河的道路,而这时,队伍被叫停了。
“停停停!”
利亚德林对几个卷起裤管,正准备一脚踏入河流的家伙做了个退回树林的手势。接着,他说道:“咱们得先搞清楚游隼那边的情形,吾想,这事还得交给你去办。”
奥拉点了点头。
“巫师‘瞧不见’你,别人或许也没那么警觉,但你还是得小心一点,吾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毕竟你之前就做得很好……”利亚德林拍了拍奥拉的肩膀。
等到众人隔着树林看到奥拉顺利抵达对岸的时候,利亚德林才再次开口。
“诸位一定还在想怎么对付巫师制造的幻觉吧?对不懂魔法的人解释如何用法术防护咒术不是吾能做到的事,何况吾也没法兼顾三十多人。不过,有一套说法适合各位——凡是无法用意志解决的问题,便求助于物质。”
利亚德林突然从兜里取出个药囊,接着一人一颗药地在人群中分发了起来。
“我们引以为傲的东西都是思维的产物,甚至连魔法也与思维相关,可思维却敌不过一颗药 ……”他摇着头嘀咕了一句。
其他人显然听不懂这些话,好在利亚德林接下来的指示相当直白。
“这药不甜!嚼烂了就有效,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再嚼它!”他指着个别人大嚷道。那几个嗅了嗅药丸还不知足,正大着胆子品尝的家伙,顿时憨笑着把东西收入怀中。
“然后现在,我们就等奥拉的消息吧。”利亚德林叹着气望向了河对岸……
另一边,利瑞齐正闭目倚坐在树下,他静得像跟树木融为了一体,而希尔瑞丝则在队伍的前后忙活着。相对利亚德林那边,希尔瑞丝带的人手虽多,却是男女混搭、年龄差异极大。他们中的一些姑娘连狩猎都不曾参与过,现在第一回参战便要与人为敌,这怎么叫希尔瑞丝不忧心忡忡呢?
“希尔瑞丝。”
在提醒了另一个姑娘注意藏匿身形后,希尔瑞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她回过头去,只见曾喊住她帮忙区分蘑菇的小女孩正抱着个篮子蹲在一边。虽然这孩子衣衫破旧、头发杂乱,可她那弯如月牙的双眼和展露在面颊上的梨涡却构成了一副色彩明亮的画面,让人一时遗忘了即将到来的战事。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希尔瑞丝压低嗓音对那个小女孩说道。
“我来采蘑菇啊。”那孩子笑着把手里的篮子举了举。
“胡闹!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快点回去!”希尔瑞丝责怪道,她又轻抚了一下那孩子的面颊,手上传来的感觉犹如一头仔鹿,带着温顺的颤栗。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更要来。”
小女孩放下篮子朝前方的树林望去,只见她收起了笑容,用不符合年龄的神情说道:“希尔瑞丝,你是个好人,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心好就能赢的,因为胜负是公平的游戏,和好坏没有太大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本一直闭目养神的利瑞齐忽然睁开了双眼,他一脸诧异地瞧了过来,而那孩子就像早已跟他熟识似的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大人不会把我这样的小孩放在眼里,而且很多人都知道我总是来这边采蘑菇,如果我今天不来的话,那才让人起疑呢。”
说完,这小女孩不等希尔瑞丝做出什么反应,便一个低头从她的身边蹿了出去。下一刻,孩子的身影便消失在前方的树林中,只有微风带来了一首描述生与死的童谣。
“一只麋鹿林中逛,一只大猫爬过去,啊呜啊呜吃了它,大猫高兴跑走啦……”
“天啊!我没能拦住她。她这么小,连生死都不明白。”希尔瑞丝的眉头紧紧地纠了起来。
“不,她都明白,甚至比很多人看得更为透彻。”
利瑞齐突然嘶喊道:“那孩子会设法把敌人带到最适合伏击的位置,她知道看淡生死,挺身而出,你们又想要什么?”
“要赢……”有人用不怎么确定的声音回应道。
希尔瑞丝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又摆动双臂对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那“要赢”的声音已经在所有人的心里产生了共鸣。
“一只麋鹿林中逛,一只大猫爬过去……”歌谣仍在林中飘荡。
“一只麋鹿林中逛!”
用稚嫩的童音哼唱出来的歌谣戛然而止,精神骤然绷紧的众人听见质问声隐隐约约地从前方传来。
“希尔瑞丝。”利瑞齐伸手拽住了随时准备冲出去的女人。
“传话下去,对方有巫师和弩炮,一会儿没我的信号,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离开我事先画好的圈子、不许放出一箭,也不许发出一声!”
希尔瑞丝瞪大眼睛瞧着利瑞齐,巫师的这番话等于在暗示那孩子将遭遇不测。其实想想也不奇怪,既然是战争,谁不想出奇制胜,又怎能容忍他人破坏棋局,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出去报信呢?
看透了这样的现实,希尔瑞丝的眼睛有点红了,她再度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然后用口耳相对的方式把这句话传给身后的一个人,下一个人又用同样的方式把话传给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当最后一个人得到消息的时候,面前的树林里传来了新的动静。
众人看见小女孩在树林中时隐时现地朝他们跑来,她的身后跟着一蹿脚步声和呵斥声。孩子频频回头,似乎想确认自己是否已经把危险甩在身后,可每一次回头,她脸上的惊惧之色便浓了一分。
忽然间,拽在她手里的篮子挂上了树枝,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而一支箭便在她一弓身的时候,擦着她的头皮飞了出去。
孩子松手舍弃篮子又朝前跑了起来,这时,众人已经能看见紧追她的身影了,他们中有人张满了弓瞄准了孩子的后心,众人的一颗心也随之吊到了嗓子眼。有人忍不住捂住了眼睛,有人的视线则不住地在孩子和巫师之间游移,然而利瑞齐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
箭矢破空的声响终于为追逐的戏码画上了句点,前一刻还唱着童谣的孩子随着一声悲鸣扑倒在地。在她跌倒的瞬间,希尔瑞丝看见孩子瞪大的双眼中溢满了泪水,可那孩子自始至终没向众人呼救,只当自己孤立无援,只当他们并不存在。
希尔瑞丝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卑鄙——他们怎么可以跟看戏似的目睹一个生命凋零?怎么能利用孩子来增加胜算?她把下唇咬出了血痕,只见背后中箭的孩子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爬了过来……费力的、带着疼痛的缓慢爬行。
【对方有巫师和弩炮。】
利瑞齐前一刻的警告禁锢着众人的躯体。
【不许放出一箭,不许发出一声。】
奋力向前爬动小女孩被追上来的人踏在了脚下。
下一刻,更加残酷的一幕出现在众人眼里,只见踩住小女孩的家伙一个弯腰拽住了孩子背上的箭尾。他开始使蛮力朝外拔箭,孩子被拽得跪坐了起来,众人这才知道那支箭穿透了她的前胸,箭镞的倒钩钩住了她的皮肉。紧接着的,是犹如锯木般让人不堪忍受的惨叫,孩子的身躯在一阵抽搐中又倒了下去,她上面的人抓着箭杆朝里、朝外,左右摇摆,就像在从破家具上使劲地撬一颗钉歪了的钉子……最后,那支被拔出的箭上沾满了血肉。
一时间,希尔瑞丝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彻底冻结了,她依稀知道身边的几十个人也忍耐到了极限。他们还在等什么?他们还要再忍耐多久?
“看起来,这附近没有别人。”
追赶孩子的一人扭头唾了口唾沫,而那个下毒手的家伙则拽着尸体的胳膊,把小小的遗骸翻了个面。
“对不起啊,小朋友……我们那个巫师说得让你多吃点苦头。”
那人一边虚伪地忏悔,一边用拇指擦拭孩子的颧骨。不多时,便有一队人朝这边聚了过来,而在稍远处的林间还有另一队晃动的人影。蹲在地上的家伙颇为遗憾地舔了舔拇指,随后起身迎向了自己人。
看到立在眼前的几个家伙若无其事地笑谈着什么,又看到有人过来踢了踢孩子的遗骸,希尔瑞丝心中的凄凉转变为滔天的怒火。她把拳头拽得骨节发白,而她有所不知的是,和她一样被迫旁观这一幕的众人也和她有相似的感觉,有的人像她那样握紧了拳头,有人咬着牙关强忍着想要撕碎一切的情绪,还有些人尽管表情木然却已经时刻准备着复仇。就在这个时候,静坐不动的利瑞齐缓缓地站了起来,许多目光顿时聚到了这个巫师的身上。
利瑞齐在深吸了一口气的同时高高举起了胳膊,一阵弓弦绷紧的声音随即在林间响起,他又猛然落下了手臂,数十支箭朝那些听见异响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家伙飞了出去。
最靠近众人的数个敌人连声音也没有发出便身中数箭而亡,还有几个好命的家伙负伤爬到了就近的树后。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那个残杀孩子的家伙竟侥幸逃生,而之前尚在树林里时隐时现的另一队人马则忽然隐匿了踪迹。只听见一个家伙发出声声哀叫,并着难听的咒骂。
“你们这帮牺牲小鬼的孬种!”
这叫骂刺痛了众人,希尔瑞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而利瑞齐仅仅叹了一口气便挥手做了一个散开的手势——伏击虽然奏效,杀伤的敌人也达到了预期,却不足以带来胜利。如果再在原地僵持下去,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该一边退却一边设法阻挠敌人了。
得到命令的众人慌忙伏低身姿,开始以三、四人为一组向事前划定的位置退散,利瑞齐见希尔瑞丝迟迟未做出反应,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上前拽住了希尔瑞丝的胳膊,拖着她往后退却。
几乎在最后一人撤出上个伏击位置的同时,希尔瑞丝之前所站的地方便冒出了敌人的身影。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1-02 10:28:00 +0800 CST  
60-61
敌人的还击速度很快,跟随利瑞齐伏身疾奔的希尔瑞丝刚刚跳进一条沟壑,就听到头上有数支箭飞过。这时候,利瑞齐的话又一次传入她的耳中。
“有些人……会试着让你有负罪感。”
希尔瑞丝下意识地瞧向了身边,只见利瑞齐一脸苦闷地用手抵着脖子,而在几声压抑至极的咳嗽后,他才用力咽下了一口唾沫。
“别让他们……影响你的心境。”利瑞齐喘息着说道,随后,他挨着身旁的斜坡缓缓坐到了地上。
注意到身体欠佳的巫师几乎耗尽了精力,又看到身旁的两个姑娘正一脸无措地望着自己,希尔瑞丝这才意识到她成了这队人的脊梁。眼下,她必须遗忘牺牲自己的孩子,必须从自责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如果她再为了几声叫骂而发愣,那就是拉着一帮人走向深渊。
想到这里,她扭头朝一个体格稍壮的姑娘吩咐道:“你过来背巫师!他现在是我们所有人的头脑,你得把他当自己的脑子保护,行吗?”
被希尔瑞丝叫到的姑娘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俯身将巫师的胳膊搭上了肩膀。
“那我呢?”另一个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等一下,先让我瞧瞧情况。”希尔瑞丝踮起脚尖,将头稍稍探出了藏身处。
一通扫视之后,她意识到林中的敌人也像自己人那般三、五人成组而来,但起码有三队人借着地势包抄她的位置。这一发现,不禁让她苦笑着抖了抖身上的破衣烂衫。
说起来,她和利瑞齐早就换上了村民的装束,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被敌人盯上,只能说利瑞齐太能推算坏事了——那些给游隼运送血齿蕈的家伙真的给卓格里斯当了向导。要是任由他们继续为卓格里斯引路,那护着村子的一片陷阱带就要形如虚设了。
希尔瑞丝又扭头看了眼已被人背在背上,正抓紧机会闭目养神的利瑞齐。这可怜的巫师本该让碎星箭呆在他的身边,可他愣是说服精灵带着一批人在后方调整陷阱。
“为了赢可以抛舍一切?当巫师的人都这么狠绝吗?还是巫师都太懂得取舍?”希尔瑞丝忍不住想到。
不过,要不是利瑞齐刚才拽着她后撤,她早就陷入了麻烦,没准还会牵连到一群人。
蓦地,希尔瑞丝一个蹬踏爬出了沟壑,她紧挨着面前的一棵大树取下了背后的弓箭,然后抬头看了看身后的状况。令她备感欣慰的是,距她不出十米远的左、右两棵树上都藏着同袍的身影,他们都是各自那一组人里的带队者。
在看到希尔瑞丝安然无恙地出现后,藏在树上的两人悄悄地打了些手势。那些手势包含的意思既有“我们会援护你”、“其他人都安好,也有提醒希尔瑞丝“小心被包抄”的警告。希尔瑞丝拍了拍胸口告诉他们尽管放心,随后转身朝敌人进袭的方向望了过去。
“出来吧孬种!我们都看见你们是什么人了。让小鬼来送死,派女人来打仗,可真有你们的!”
另一头又响起了叫骂声,但这一回,希尔瑞丝没受影响,她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提醒能看到她的几个同伴切忌暴露踪迹。不一会儿,敌人的喊骂声又响了几分。
“游隼的那帮家伙动作真快!”希尔瑞丝咬牙低咒了一句,她抬头看向事先吊挂起来的一排尖木桩,随后抬脚把身边的绳索踢给了沟壑里的另一个姑娘。
“数到五十,就用力拽着它跟着我们跑,一刻也别耽搁!”
“直到把我们头上的这排东西拽下来吗?”那姑娘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希尔瑞丝点了点头。她把张满的弓箭从灌木丛里探了出去,瞄准那些或许藏有敌人的树丛,而那个拽着绳索的老实姑娘则开始读数。
听着那隐隐约约的读数声,希尔瑞丝思绪纷乱。按照利瑞齐的推测,利亚德林一伙人最快会在他们退至下个伏击处时抵达,如果他们退至最后一条线仍不见侧翼呼应,那等着他们的就不是一场佯攻了。他们必须据守防线给最后方的同胞争取时间,能活多少人,只能听天由命。
毕竟他们的优势,只是比敌方更熟悉哪些沟壑可供藏身、逃遁罢了。要是硬守在一处跟对方交手,那么多女人要怎么跟男人打?
“干掉几个是几个,能拖多久是拖多久……”
利瑞齐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忽然轻咳着低语了一句。这时,站在壕沟里的姑娘已低声读到了三十,希尔瑞丝定了定神,终于松手放出了一箭。这一箭毫无意外地被敌人低头避开,她又把第二支箭挂在弦上射了出去,然后抿着嘴唇跳回身旁的沟壑。
“一个敌人都没有打中吗?”背着巫师的那个姑娘一边跟着希尔瑞丝朝下一处退却,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道。
“嗯。”希尔瑞丝叹了口气。
只听身后的姑娘继续站在原地读数道:“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五十!”读完最后一个数字的姑娘终于拽着绳子跑了起来,有一阵呵斥声在后面驱赶她,听动静像是敌人正沿着沟壑两旁的矮坡逼近。
“沿着这条路继续跑!”
希尔瑞丝拍了一下背着利瑞齐的同伴,她自己则放缓了步伐,准备接应拼命赶上来的姑娘。这时,她的头上又响起了箭矢的破空声,方向却是冲着敌人而去。
“他们还没撤?”希尔瑞丝循着声音望向不远处的树梢,只见两个领队正不断拉弓、放箭,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
“走!走!走!”
希尔瑞丝急得大喊起来,一声尖锐的惊呼便在这时传来——尚在后方的姑娘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绳索从她手中飞了出去,陷阱没有奏效……
“快跑,别管那根绳索了!”希尔瑞斯喊道。
她的话音刚落,那姑娘便一个调头扑了回去。她去势太猛,以至于抓住绳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也正因为如此,姑娘的一身重量都狠狠地加到了绳索连着的另一头。
这一次,藏着整排“尖木桩”的树梢终于给了回应。随着树枝断裂的阵阵声响,十几根两端削尖的木矛像刀子似的落了袭来,跟着便响起了敌人的一声惨呼。
意料之外的斩获让希尔瑞丝张大了嘴巴,而突如其来的死亡,则让游隼的那伙人呆愣了片刻。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被藏身树梢的同伴抓住了,他们趁机向一时怔住的敌人放箭,又是两声哀嚎后,对方才想到回击,希尔瑞丝连忙趁着对手分神的机会扶起了倒地的姑娘。
“对不起,我又差点把事情搞砸……”
那老实姑娘满脸歉意之色,希尔瑞丝则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这回可是弄拙成巧,我们快走!”
说完,她们便沿着林间小路疾奔向下一处。两人在绕过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树时,又听到嗖嗖的箭响尾随而至,离死亡仅一步之遥的可怕处境让希尔瑞丝心惊肉跳,而那稍稍落后的姑娘更是吓得抱住了脑袋。
希尔瑞丝推着她紧贴路旁的斜坡滑入另一条沟壑。她转眼瞥见塞着蒺藜的藤网悬在路边,连忙抽出匕首划开网袋,随后折回南面蹲伏在灌木丛里。几乎在她俩刚藏好的一刻,好些敌人便循着蒺藜滚落的方向追来,而等到一阵跺脚和叫骂声渐行渐远后,两人才撒腿疾奔起来,直到她们追上了利瑞齐和其他人。
利瑞齐这时已经在另一个姑娘的搀扶下坐在了一块岩石上,他的脸色看来比之前好了几分,但整个人仍似一片随时会被秋风刮落的树叶。在看到希尔瑞丝她们终于平安返回后,他舒展开了眉头,随后缓缓地说道:“游隼那边的动作变慢了。”
希尔瑞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些陷阱让他们吃到了苦头,所以他们也开始谨慎了。下面我们要怎么办?和前面一样等着他们上钩,然后打了就跑?”
“不用了,我们直接去后一处等他们。”利瑞齐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完,他便起身看向了北面。
“我不懂……”
“我们一箭不放就要离开这里?”
利瑞齐的这句话不单怔住了希尔瑞丝,也让其他人露出了一脸困惑之色——他们不是要尽可能地拖住敌人,给利亚德林他们争取时间吗?为什么要直接放弃这里,转移到下一处迎击敌人?
个别人还没有跟上来呢?而下个伏击地是最不利于隐匿的死树林,也是他们退无可退的最后一条防线……
希尔瑞丝看到利瑞齐的脸上又露出了不适之色,连忙抬手止住众人你的提问和反驳。
“是不是觉得撂倒了几个敌人就可以自说自话了?还记得出发前你们对我保证过什么吗?是听由巫师的安排!要是你们有谁觉得靠自己就能挡住卓格里斯,随时都可以站出来自己去打!”
众人在希尔瑞丝的质问中纷纷低下头去。
“刚才我说的他们,是指藏匿者那行,我们要去死树林等他们。”利瑞齐叹息着气补充了一句。
“之前的一番动静,会让游隼那伙人变得十分警觉。他们也会如我们这般集队调整,但游隼的人不熟悉死树林……”
利瑞齐咳嗽了几声,又继续说道:“继续守在这里,不可能再有收获,早一步去那边我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1-02 10:31:00 +0800 CST  
62.
过不多时,希尔瑞丝下令重新整队,结果竟有六个人不知去向。
“走吧。”利瑞齐叹了口气,他带头走向众人即将退守的下一处。
希尔瑞丝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巫师病弱得可怜。他那副单薄的骨架子在风中摇摇晃晃,之前背过他的姑娘忙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摇了摇头。又有人递了根长棍给他当拐杖,他便拄着长棍继续前行。
希尔瑞丝合了下眼睛,她在利瑞齐刚坐过的岩石上草草地给那六人留下提示,便快步跟了上去。而在她跑到巫师身边的时候,利瑞齐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希尔瑞丝,你给那没到的同伴留了些话?”
“是的,我想……”
“我知道。”利瑞齐一口打断道。
他又凑近希尔瑞丝的耳边问:“那六个人知道利亚德林他们的动向吗?”
“不,这边都以为利亚德林他们都在后方帮着埋陷阱。”希尔瑞丝同样压低了嗓音。
“嗯。”利瑞齐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他叹息道:“我很抱歉。”
“嗯?”希尔瑞丝怔了怔。
“我是不该瞒着大家?还是不该给没到的人留话。”她试探着问道。
“你做的都很合理,我感叹的不过一些避免不了的事情,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利瑞齐埋头朝前走去。
数十人的队伍就此退往北方,而在利瑞齐坐过的石块上,忽然有只白羽黑尾的山雀落在上面。它在石块上跳跃,直到一支箭夹着风声袭向它,它才拍动翅膀,拖着绶带般的长尾冲上云霄。
“见鬼!谁让你放箭的?”
一声咒骂从箭矢射出的方向传来,过了片刻,游隼的一伙人便聚了过来。
“那是黑尾雀,传闻那鸟不详……”有人怏怏道。
“够了,夜莺的家伙看来不在,都找找看有什么踪迹没!”
随着领头的这声令下,原本静谧的树林里响起了唏唏嗦嗦的翻寻声,而一个身着黑袍的光头巫师则拽着个女人站在一旁——他跟石雕似的看着众人忙碌不休,被他拽住手腕的姑娘双眼失焦,她几次犟了犟手腕,却始终摆脱不了巫师的钳制。
“他们在石头上画了暗号。”有人报告道。
领头的家伙闻讯上前看了看石块,他又朝随行的同伙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为游隼送去血齿蕈的两人便凑了上来。
“应该是他们留的……但我们看不懂,这暗号是新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两人小心翼翼地答道。
这时,原本静立不动的巫师终于挪了步子,他拽着身边的姑娘径直来到石块边,随后死气沉沉地对那姑娘问道:“孩子,能替我们解读一下上面说了什么吗?”
被拽住的姑娘在一番微弱的挣扎后发出了机械的声音。
“上面说……他们已经……退到下一处了,那是最后一个设伏的地方……”
“很好,看来我们也该动身了。”巫师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我们不等后面的人马吗?前面我们可吃了不少亏……”领头的家伙满脸疑虑。
“不,没那个必要。”
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巫师那绘满眼睛的左手便伸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片枯叶弹落,这人就跟冻住似的张口结舌。
“这孩子已经说过了,那是夜莺最后的一处伏击地。他们就这点人手,也就这几手而已,我们不宜耽搁太久,以免夜枭那边带来变数。”
巫师又瞧向彻底顺从自己的姑娘。
“这次你还跑得掉吗,预言者?”他低声嘀咕道。
午后,希尔瑞丝一行数十人进入了死树林。这片曾是密林的区域已经彻底朽烂,泽化的林地里,只有片叶不剩的死树矗立。众人将湿泥抹遍全身,借此隐匿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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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希尔瑞丝同利瑞齐跟其他人一样成了泥猴,他们紧贴死树隐蔽,而在众人紧张地守着最后一处伏击地时,利瑞齐又合眼休养了起来。
希尔瑞丝见状,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她隐约感到一些祸事即将发生,可现在要从利瑞齐的脸上看出点名堂变得更难了,而这片寂静的死树林还让一个旋律在她的脑中疯响——一只麋鹿林中逛。
“到底什么事情不可避免?为什么不给个痛快的解释?”希尔瑞丝瞧着利瑞齐想到。
“还是再等等吧?”她又转而看向了别处。
眼下,他们已经做了更多的布置。除了置于头顶的成排木矛,他们还在多处水洼里藏了能将人吊起的绊索。有了这么多布置,够大家撑到利亚德林他们发动突袭的时候吧?
希尔瑞丝深吸了一口气,而她尚未平复心情,利瑞齐便睁开了双眼。
“他们到了。”
利瑞齐说道:“不要轻举妄动。”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就有人注意到林子的另一头传来了动静。不久,游隼的那批人终于在树林南侧露面,早就埋伏多时的几十个人不禁绷紧了肌肉,做好了给敌人迎头痛击的准备,可那群敌人竟在百米开外停了下来。他们张弓指向死树林,像是已经得知此地设了埋伏。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游隼的几个家伙忽然把三个光溜溜的女人拉了出来。她们的脖颈上栓着绳索,人跟狗似的在地上爬行。几个牵着她们的家伙不时猛拽绳子,大笑着踢打她们。
如此疯狂的景象让众人愣住了,除了利瑞齐,其他人就跟着魔似的盯着越发荒诞不经的场面——那几个女人像被剜了膝盖,她们满嘴是血,只能发出痛苦不堪的嗯啊声,有人又骑跨上去,加重她们的苦难。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希尔瑞丝眼神迷离地问道。
“对面的巫术,侵蚀人性的血肉盛宴。”利瑞齐叹息着作出了回答,他又跟着问了句话:“难道你们认不出受苦的人正是同胞?”
这句夹带咒语的质问让希尔瑞丝率先清醒过来,她认出那些女人正是不知去向的六人中的三个!而在其他人摆脱巫术催眠,开始为受俘遭罪的同胞焦虑时,对面突然像甩链球似的掷了两团东西过来。
那玩意飞了不足二十米便落到了地上,希尔瑞丝朝那仍在滚动的“武器”瞧了过去,她的眼睛蓦地瞪大,跟着偏头呕吐了起来。
被抛过来的东西根本不是链球,而是串在一起的人头——那六个同胞里的另两人!
这时,游隼开始处决俘虏了,他们将猎刀压在一个女人的喉咙上,快速横拉了一刀。血沿着割痕流了下来,那人倒在了地上,而刽子手却仍不满足,他握刀在死者的脖子上又戳又割,直到卸下头颅。
不多时,同样的杀戮又延到了第二人的身上,而上一人的苦难仍未结束。她的胸腔被用刀剖开,整副心肺被摘取下来丢到了一旁,接着她的肝脏也被取了出来,随后,她的腿被卸了下来,再然后又轮到了手。
“这是在分割猎物!”很多人惊讶地意识到。
按照哨箭最早的传统,当他们猎到雄鹿等需要众人协力捕获的动物时,会按照出力大小分割猎物。出力最大的人得头、心肺和一整张皮;次者会分得肝脏和后腿;再后者获得前蹄……
换言之,那些被拉到人前的女人根本没被当人看待,这对哨箭而言,不啻于最严重的羞辱。
“我要杀了他们!”随着一声怒吼,有人在挑衅下忘了利瑞齐的警告。
几个无法克制怒意的家伙透过箭矢将自己的怒火倾泻而出,他们很快就如愿撂倒了沉浸在作恶中的敌人。但他们的轻举妄动也把自己彻底暴露于人前。几乎在几支箭飞出去的同时,那批驻足在百米外的敌人忽然朝前挪了几十步,数十张拉满的弓随即向那些人射出密集的箭雨。
有人中箭受伤了,有人试图把伤者拉到相对安全的位置,结果更多人受到了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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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这边的情势变得越发混乱,希尔瑞丝亲眼看见有人被当胸一箭冲得仰面栽倒,和他同属一组的姑娘哭泣着拽着他的胳膊,然后又有一箭跟上来射中了姑娘的左肩。
有人见状,试图贴过去援护伙伴,可马上就有更为密集的箭矢朝那人的隐蔽处袭来。
一时间,血腥味在空气里蒸腾,哭喊声和咒骂声连成一片,而敌人则一边压制众人,一边欺近上来。
希尔瑞丝的瞳孔不住地放缩着。她有预感,游隼的这批人马要故伎重施地扫过整片死树林,用白刃切入同胞们的躯体了。
现在,他们能与敌人一战吗?
两边人数看似对等,同胞们还在周身埋下了不少陷阱,可就算陷阱阻挠了个别敌人,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这是支临时拼凑的队伍,由男女混搭而成,成员间的年龄相差极大。和如同豺狼般的对手相比,他们娇如麋鹿,只能以命搏命!
“怎么办?”
希尔瑞丝一脸求助地望向了利瑞齐。然而利瑞齐仍是闭着双目不置一词。她忍无可忍地伸手抓住利瑞齐的双肩,摇晃着巫师迫使他睁开双眼。
利瑞齐那罕有的紫色眼眸中带着深深的倦意,他静静地望着状似疯癫的希尔瑞丝然后缓缓答道:“我说过的,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他们不听劝告的代价?”希尔瑞丝颤声问道。
“是胜利必需的牺牲……”利瑞齐又缓缓合上了眼睛。
希尔瑞丝望着面前的巫师怔了片刻,终于理解了利瑞齐话里的深意。他先用同伴们得势即退、狡猾如狐的手段引得敌人追迹而来,又抛下六个人作为诱饵激发两边的血性。现在,他又要用同伴们那娇弱的抵抗来麻痹敌人的神经,以便利亚德林那行人顺利突袭了。
对了!这边淌下的鲜血还会激发同伴的战意,使那批人的攻击变得更为坚决、致命。
“你真冷酷!”
希尔瑞丝又想起了他们牺牲的那个小女孩,现在看来,这桩事情没准也是利瑞齐策划好的——他做的事情的确全冲着胜利而去,难道这就是一些人所说的“成大善不拘小恶”吗?
希尔瑞丝一推利瑞齐的双肩,把巫师撞到身后的树干上。随后,她抓紧手里武器,准备撇下这个只知道算计成败,视生命如草芥的混蛋去援护同胞。然而希尔瑞丝甫一动身,利瑞齐就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不要离开我画的区域。”利瑞齐的嗓音越发嘶哑难听,那令人不快的咳嗽声也开始从他的喉咙里溢出。
“所以我们就该乖乖地呆在原地等死?”希尔瑞丝一脸讽刺地回应道。
利瑞齐似乎被她的话语彻底刺激到了,他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整个人在一阵咳喘中战栗不休。
等到这阵咳喘平复下来以后,希尔瑞丝才留意到利瑞齐的唇边有淡淡的血沫,也直到瞧见了利瑞齐一幅狼狈的模样,希尔瑞丝才记起这个擅长预言的巫师昏睡了多日……
“卓格里斯身边的巫师就藏在那群人里。”利瑞齐抬手抹了抹唇角。手上沾有的湿泥随即遮住了血渍。
“离开我画的区域,会被他发现,进而被幻术攻击。”利瑞齐再度提醒道。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希尔瑞丝便看见敌人中有个身着巫袍的身影。再一眼,她立刻认出那人正是曾在村里呆过的巫师。此刻,这巫师的手里还拽着个女人——那六位同胞中仅活的最后一人。
希尔瑞丝不知道那个巫师对她做了什么。此刻,她的眼里隐隐有血泪淌下,她就跟盾牌似的护在那个巫师的身前,领着他慢慢迫向自己的同胞。
忽然间,有人喊起了那姑娘的名字,希尔瑞丝将视线转至一旁,她看到一个丧失理智的青年跑离利瑞齐所画的位置。他紧贴一株株死树,设法用一声近过一声的呼喊来唤醒那姑娘的神智,可突然间,那人原本灵敏的身手凝住了。希尔瑞丝眼睁睁地看着他摸出腰间的短剑一下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天啊……”
看到那人颈间喷着血柱瘫在地上,很多人这才明白利瑞齐的警告不是玩笑,而希尔瑞丝也终于意识到利瑞齐拽着她全是为了她好……
终于,无法避免的贴身战在最前排上演。
在血肉相博之际,男女间的性别似乎不再重要,有用的就是依托本能,把身边、手边一切能用的东西,乃至自己的身躯统统当作武器使唤——没能砸在敌人头上的木矛被硬拽下来,然后捅入不慎被绳索倒悬的敌人的腹中;看到其他伙伴遭到攻击,有个连刀都没的女人扑上去咬住了对方的脖子。直至被人剖开脊背,她仍像恶鬼似的紧咬着敌人不放……
麋鹿或有可能攻击豺狼?有,当它们陷入疯狂时。
疯狂像恶疾一般在人群中肆虐,迫使接战的每个人不顾性命地阻挠敌人前进,而利瑞齐却只是闭目不管周遭。没有人注意到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因为流淌出来的血液都像烟尘一般消失于空中,而这就是疯狂的因子。
只可惜这样的疯狂并未改变夜莺的颓势,他们的血越洒越多,敌人却在稳固地朝前推进着,渐渐将所有人逼向绝望的深渊。
忽然间,利瑞齐抬起了头来,他的视线略过那个将女人用作盾牌的男巫,遥望向前方正焕发着秋日气息的树林。
片刻工夫后,游隼的巫师也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一脸错愕地望向了身后,他拽着那个女人直接转了个身,只见和死树林天然对立的林间隐隐有人影闪现,紧接着,一阵箭矢离弦的声响从游隼的背后响起。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1-12 10:22: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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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亚德林他们终于赶到了,三十来人从游隼背后的林地现身,在冲到离敌人百米处的位置拉弓放箭,而一只白羽黑尾的山雀便盘旋于这些人的头顶,宛如向导那般指引着方向。
游隼的那群人转眼遭到了包夹。之前逮着羸弱的对手,正杀得兴起的一伙人完全没料到夜莺尚有后招。现在,他们毫无防备地露着背脊,还有大批人马陷在死树林里难以抽身,顿时被夜莺的一轮齐射撂倒了十来人。又是一阵弓弦绷紧的声音响起,这才有人四散着隐蔽,可在死树林里想找个藏身之处却非易事。
发生在眼前的变数,对苦苦支撑的数十人而言也是个意外。因为坚信其他同胞全在后方布置陷阱,有些人不禁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就在这时,利瑞齐起身嘶喊道:“别让敌人撤出泽地!”
听到这个命令,众人霎时明白包夹敌人的同胞绝非幻影,他们的复仇时刻终于到了。
在巫术的侵染下,发狂的麋鹿变作了缠人的恶鬼,原本只是竭力阻挠敌人前进的一伙人,就跟发疯似的拖着想要从泥沼中脱身的对手。众人本就抹了一身湿泥而状如鬼魅,现在更像鬼怪似的令人胆寒——一些人明明已被砍翻在地,却愣是在泥浆中扑腾着抱住敌人的脚踝,又合着泥咬住了敌人的皮肉,他们尚能战斗的同伴更是悍不畏死地挽留着“贵客”。
直到此时,本在狞笑的敌人才终于明白身处地狱的不止是夜莺,他们也被拖了下去,而且坠落得更深。
此时,阳光已经渐渐偏西,死树林那只有茎干残枝的树木仿佛笼罩在一片血色中。利瑞齐看到眼前的敌人在惊慌中阵脚大乱,不禁抬头望了望天,紧接着,他一个仰面朝后摔去。
正在趁机放箭的希尔瑞丝听到身旁有人扑通倒地,忙将视线转向了利瑞齐。她见利瑞齐泡在身后的水洼里,带着腐臭的泥浆浸没了他的面部,忙抛下弓箭,将他扶起。
“利瑞齐!”希尔瑞丝一边叫着名字一边轻拍利瑞齐的面颊。依在她身上的巫师看来年幼、脆弱至极,仿佛一触即碎。
“听利亚德林的。”利瑞齐撑着仅剩的意识说了句话,随后便彻底昏迷……
另一边,正从游隼的背后包抄上来的人马被同胞们的惨状激怒。看到死后仍受凌虐、身躯被剁切成块的几具女尸,一群红了眼的人无须鼓动便发起了最狂暴的攻击。密集的箭矢在空中画着一道又一道的弧线,每到一轮射击间隙,夜莺的主力便同受困于泥沼的游隼拉近几分。
反观游隼,这群在仓促间转身迎战的敌人完全陷入被动,那光头巫师不知何时躲到了一棵秃树后。此刻,他仍拽着先前的姑娘不放,那文满眼睛的右手在姑娘的胳膊上越收越紧,那姑娘的嘴巴跟着渐渐张大。终于,一声如同女妖嚎哭般的惨叫响彻战场。
利亚德林这边冲在最前头的十来个人,被这直刺灵魂的巫术震慑,他们像着了魔似的停下了步子,又跟丢了魂似的露出了满脸困惑之色。
察觉到这些人的异常反应,利亚德林不禁高声喊道:“快把药嚼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敌人射出的箭矢便撂倒了几人,还有几支箭则在半空中失去了准头,原来是奥拉的一通连射将它们一一截落。这不可思议的箭术,让数个对手怔在当场,而随着一颗颗药丸被嚼碎咽下,险遭敌人逆转的夜莺已在间不容发之际调整完毕,只是重新投入战斗的那些人似乎被滤除了情感——他们的脸上少了愤恨的神情,攻击却变得更为坚定有序。
“他们是怎么了?”身处于这样的同伴之间,奥拉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知道最好的射手必须摒弃过激的情感,但是这些人的反应却明显失常了。奥拉又转而瞧向了利亚德林,他发现身边那年逾五十的法师,竟一脸羞惭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同一时刻,躲在秃树后的巫师松脱了被自己紧拽不放的姑娘。他像被触到了一段可怕的回忆,又像被彻底击溃那般直愣愣地瞧着软倒在脚边的女人。
“人的意志不能完全左右物质……不能……左右物质……”他喃喃道。
这话对很多人而言无异于难懂的呓语,但利亚德林却深谙巫师的绝望——曾有一段时间,人把意志看得很重,认为够强的意志便能左右一切,魔法便因此兴盛。但随着知识的扩展,人又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思维产物偏偏受制于一颗属于物质的头脑,那头脑又仅需少量药物便足以控制,于是魔法渐渐露出颓败之势。
今天,这场法师与巫师的对决本该是嘴皮子间的决斗,可有一方却无耻地利用物质解决了意志。
“奥拉!”利亚德林突然叹了口气。
“那个会心眼术的巫师始终是我们的大敌,你有把握解决他吗?你可是巫师杀手。不过,你也不能让他看到你的眼睛。”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2-01 08:59:00 +0800 CST  
66.
听到利亚德林出言询问,奥拉不由得抿了抿嘴唇。她从未像刺客那样先行下手,而这战斗也给她诸多困扰——本为一族的两派人马为何要如此惨烈的消耗彼此?难道真应验了那句谏言?
【疯狂,常现于一民族、一派系乃至一个时代。】
此刻,夜莺新投入的战力已同游隼的队末撞到了一起,之前还在用箭矢互相问候的交战双方,转而进入了捉对厮杀的阶段。一时间,敌我双方互相纠缠,难分彼此。
原本奉命支援同胞的奥拉,分明看到好些敌人开始环顾四周,伺机而逃,而那几个依附游隼,跑去给卓格里斯开路的无耻小人则如壁虎断尾般被推到了前列。他们很快就得到了叛徒应有的下场。接着,奥拉一眼瞧见有个身着巫袍的家伙正在几个人的陪护下悄悄撤离。
她盯着这个巫师看了片刻,突然从巫师那文满眼睛的右手上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个人袭击过他们一马车的人,他的巫术似乎隔着很远就能妨害他人。那一回,她对他的掌心射了一箭,而这一回,她的确不该放他离开!
奥拉拽了一下利亚德林的衣袖,又朝他指了指巫师所在的位置。
“小心点!”利亚德林拍着她的肩膀提醒道。
奥拉点了点头,她将视线锁到巫师的身上,随后一边尽可能地隐蔽自己,一边接近巫师。
因为要穿过混乱的战场,她的身影终是不可避免地为人察觉,然而留意到她的家伙往往来不及举刀、放箭,便被同袍缠住。等到把两者的距离拉近至三十步时,奥拉将三支箭挂上了弓弦。
就在她松弦的一刻,那巫师像预感到危险似的转了个身,刹那间,巫师的视线对上了奥拉的双眼。
时间仿佛在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被定格减缓。奥拉清清楚楚地瞧见三支箭中的第一支擦着巫师的脖颈飞了出去,两个簇拥着他的家伙则缓缓回头发现了她。
第二支预定射向巫师心脏的一箭击中了并不致命的臂膀,随后把那巫师冲得趔趄了一下。
而最后的第三支箭,却是承载宿命的一箭。这支箭仿佛再现了千眼恶魔的传说——箭矢飞向巫师的面部,随着巫师的一抬头而刺入他的眉心,一滴血珠在箭镞下方垂落,巫师应声而倒,时间立刻恢复常态。
陪护巫师的两人见巫师倒地而亡,旋即冲奥拉张满了弓,千钧一发之际,有两支箭蓦地撂倒了敌人。只见一个不告而别的家伙——克罗斯正站在不远处。
“他在哪儿?”克罗斯神色复杂地冲奥拉问道。
“利瑞齐在哪儿?”
他见奥拉反应迟钝,又问了一句。
奥拉抿着嘴唇指了个方向——那几乎沉沦在一片血色中的死树林。
眼下,夜莺和游隼的首轮交锋已近尾声。利亚德林带来的人马仅以个位数的代价便把游隼杀得落花流水,而在死树林里拼命拖拽、阻拦游隼的另一伙人却付出了不足半数存活的惨重的代价。浓重的血腥味合着泥浆的腐臭味,让冲来与他们汇合的同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诚然,这支拼凑出来的队伍哪怕牺牲得再多点儿,也不会对夜莺的战力带来折损,可生命的价值是这么计算的吗?人命是用来和敌人对换的棋子吗?
死树林里的凄状同样让克罗斯感到一阵窒息。现在,他终于明白原先平复下来的心境为什么又遭霜打了。利瑞齐估计在跟对手玩命,他就是那种会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不惜把自己和别人当筹码使的家伙。
“该死!赢就比命还重要?”克罗斯咒骂道。
这四处都是水洼和烂泥的秃树林让他没法跑快,他一次又一次地环顾四周,可就是找不着那个穿巫袍的身影。
“利瑞齐!”克罗斯放声大喊起来。他不相信这个精于算计的家伙会置自己于死地。也许利瑞齐只是在别处,然后又犯病了,再然后,有个外号叫碎星箭的精灵会治好他?
“这里!”忽然间,一个女人给了个回应,听声音像是希尔瑞丝。
克罗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而当克罗斯找着利瑞齐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依靠着希尔瑞丝的利瑞齐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他的身上和发间沾满了污泥,整个人就像刚遭了活埋,怪不得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2-01 08:59:00 +0800 CST  
67.
“把他……交给我。”克罗斯的声音微颤,他像接件瓷器似的把利瑞齐抱了过去,随后用手探了探利瑞齐额头的温度。和他所想不同的是,小巫师浑身冰冷、心跳快而无力。这情形令他心慌意乱,他记得类似的情形曾在医师的身上出现过——那时,兰扎特因为流血过多而丧失意识,他的皮肤湿冷、呼吸短促,最终停止了呼吸。
“他哪儿受伤了吗?”克罗斯问道。
“没有吧……”希尔瑞丝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会这样?”
克罗斯用掌心暖着利瑞齐的每根手指,又搓揉他的胳膊试图寻回流失的体温。忽然间,一个不同寻常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惊。他把利瑞齐的胳膊挪到眼前,只见那手腕上有道刺眼的割痕,混有血污的泥浆堵在上面,勉强止血。
这样的伤口明显是利瑞齐刻意而为,为了施法!
“你这个疯子!”克罗斯咒骂道。
“他怎么了?”希尔瑞丝不知所措地问道。
克罗斯正要作答,只听不远处有人大喊:“都快撤!快!希尔瑞丝!希尔瑞丝!”
紧接着,天上便飞来了众多石弹。它们像流星似的砸进了死树林。大部分石弹落到地上溅起了一团泥浆,但也有不幸的家伙被直接命中,顿时血肉模糊。
“这是?”克罗斯吃了一惊。
“是弩炮!卓格里斯的后继人马跟上来了!我们得往后撤!”希尔瑞丝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利亚德林和奥拉这时都赶了过来,两人看到昏厥在克罗斯怀中的利瑞齐时,不禁怔了怔。
“他把手割破了来施法,不知道流了多少!我手边什么也没有!”克罗斯颤声道。
利亚德林张了张嘴巴,他慌乱地从腰包里取出一瓶药剂,随后毫不吝惜地朝利瑞齐的手上倒去。等整瓶药剂被倾倒一空后,奥拉立刻接上来用一截衣服衬里完成了包扎。
“走!那边的弩炮一会儿又要投弹了!”利亚德林催促道。
才刚刚汇合的两队人马尚来不及打扫战场、掩埋死者,便不得不互相扶持着撤往下一处。一些人舍不得抛弃亲友的尸体,可游隼发射的新一轮石弹很快便追了上来。死树林里顿时响声四起、泥浆四溅。
“快走,别管死人!听到了吗?不准带尸体!别逼我对自己人动手!”希尔瑞丝撂下了狠话。
这句毒辣的命令卸掉了很多人的负担,人们终于屈服于贪生怕死的天性下,仓皇而逃。而就在克罗斯负着利瑞齐一路疾奔时,他突然听到心底传来微弱的问话。
“为什么……回来?”
“我去见了医师,跟他说我过来陪你,他表示没啥意见。”
克罗斯把利瑞齐往上托了托。他的这番回答根本就是文不对题,利瑞齐没做出任何回应。
克罗斯自嘲地笑了笑。
“我说过你是自找的,对吧?我也是……”他又竭力加快了步伐。
通往陷阱带的下一段路程变得越发沉重难行,所幸游隼的后继部队并未全力驱赶,众人才以极少的代价从撤至村外。此刻,负责在后方调整陷阱的二十来人还未收工,当希尔瑞丝和利亚德林的两队人马与这第三批人汇合的时候,他们正在朝几个陷坑上添加最后几锹浮土。这伙人抬头见一大半人跟被活埋过似的狼狈不堪,一时张口结舌。利亚德林边跑边对他们喊道:“我们吃掉对方近百人的先头部队,干掉了他们的巫师!卓格里斯那批带弩炮的队伍现在咬在我们的后面,你们准备好了吗?”
利亚德林的话音刚落,克罗斯便顿了一下步子。在他的背上,利瑞齐紧紧拽着拳头把一句话传入他的心里。
“坚持到天黑!”克罗斯把那句话对众人喊了出来。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2-01 08:59:00 +0800 CST  
68.
随着最后一丝红霞湮灭于天边,整片哨箭丛林终于迎来了一些人期盼许久的夜晚。铺满天空的黑幕仿佛将群星的光华汲取一空,只有残却不全的月亮为树林添上了斑驳的光影。而在这浓重的夜色下,却有一支队伍正朝夜莺村落进发。
由于约定不使用火把照明,这行人的前进速度谈不上快,每隔一段时间,整支队伍还会从头至尾地来一番报数,以确保无人迷失于陌生的林间。
“你的姐姐有多大?”
在结束了又一轮报数后,位于队首的沃尔突然弯起臂肘撞了撞身旁的霍克。
“二十三岁。”正在专心带路的霍克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姐姐还是单身?”沃尔又鬼鬼祟祟地问道。
“嗯……嗯?”
直到此时,霍克才意识到自己回答了两个不怎么样的问题,他侧脸瞧向沃尔,只见夜枭的年轻领袖正咧着嘴巴发出傻兮兮的笑声。
“希尔瑞丝要打理一个村子的大小事务,她不是那种眼里只有男人和家务活的村姑!真见鬼,我跟你说这个干吗?”霍克龇牙道。
“呃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笑她年纪大……其实是这样的,你姐姐单身得好啊!呃……我在说啥?”
“问你自己。”霍克头也不回地答道。
沃尔下意识地扭头瞧向了身后,他见跟在后面的几个家伙都竖着耳朵倾听谈话,不禁头疼地一拍脑门。
“我就直说了吧!霍克。”
见霍克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沃尔清了清嗓子道:“我把所有的财产都拿来雇人了,现在就指望你的姐姐出嫁妆来接济我!”
这话说得十分无赖,但意思连傻子都听得懂——沃尔想娶希尔瑞丝。霍克甫一听到这么句话,差点没被灌木绊倒。他转头看了眼笑得无辜的沃尔,又望了望那几十人的长队,突然意识到沃尔的“玩笑话”一点儿都不玩笑。
那天,夜莺向夜枭的求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长老的首肯,可动员村民却变成了另一码事——迪莱多和沃尔轮番游说下来始终应者寥寥。现在能有这些战力,显然是沃尔下了血本,可沃尔是真心的吗?
“你只见过希尔瑞丝一回!”霍克的语气相当激动,而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沃尔疯了。
“那又怎么样?”沃尔摊了摊手。
“哈!那又怎么样?”
“好吧,难道你不觉得我跟你的姐姐很配吗?你看,我好歹也算个村里的小头领,又跟希尔瑞丝同岁,她要是嫁给我的话,这简直就是强强联手啊!而且……我长得也算耐看吧?”沃尔伸手一捏下巴,又十分臭美地扭了扭脖子。
“你一会儿自己去问希尔瑞丝。”霍克忍无可忍道。他现在彻底后悔跟沃尔呆得那么近了。
一阵相当尴尬的沉默后,沃尔突然指着前方问道:“哎?那边有火光,是你们的村子?”
他见霍克顺着自己所指的方向盲目地左右张望,忙把他往后拽了一步。
“可能被树挡住了,到这边来看。”
“噢,我看到了。不……不对!那绝对是村外。”霍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担忧之色。
“会是卓格里斯的那批人马吗?”沃尔又问。
“我不知道……”
可能遭遇游隼的消息随着新一轮报数而传到了队末。不一会儿,整支队伍都在树林里停了下来。沃尔将自己的“血本”甩手交给了迪莱多和英普伦斯,而他自己则紧跟霍克继续朝夜莺村落的位置前进。
之前出现在眼中的那簇火光,随着两人不断接近村落而渐渐拉开成片。沃尔事前随口一说的猜测被验证了——这些在林中升起的火焰真的是游隼点燃的篝火。反观夜莺村落的方向,却是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
“村子里为什么一点亮光都没有?”
现于眼中的强烈反差让霍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记得迪莱多揪紧他的衣领,责问他怎么好怀疑利瑞齐时,他尚且对利瑞齐的预言不以为意,而现在,事态全在朝他想像不到的方向发展着。
“别瞎想,先摸进村子再说。”沃尔安慰道。
两人猫着腰避开火光,又向那几乎沉陷在黑暗中的村落摸去,而他俩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为眼中所见的景象而心惊不已——夜莺用以防御村庄的陷阱带被践踏过了,地上的陷坑里翘起了用来承载浮土的薄木板,插满尖木桩的坑底似乎沾着血肉,迎风飘来的空气里满是血腥味,四周的树上、地上都有箭矢插着……
从种种迹象来看,游隼和夜莺的人马曾在陷阱带的附近交过手。但此刻,这边既没有人,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我们来晚了?”霍克咬着下唇加快了步伐。让他稍感安心的是,临近村口的几处陷阱尚未激发。他小心翼翼地带着沃尔绕过那几处陷阱继续前行。然而接下来的发现,又让两人心中一慌——村子的正门倒了,那由最坚实的原木层层搭建的围墙也折了一片。地上,和尚矗着的圆木桩子上散落着石弹以及……
霍克突然呕吐了起来,沃尔也有些难耐地侧头轻咳了几声,两人都看到一具残却不全的尸体正挂在墙上,四周也落满了尸块。要不是天色太暗,两人又不敢点火照明,他们能发现得更早。
“这些东西好像是被抛过来的,看来卓格里斯那边搞了不得了的武器……”沃尔说道。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2-01 09:00:00 +0800 CST  
69.
霍克猛地朝村里冲去,在月光的照耀下,只见临近村口的几间木屋已被石弹砸穿。地上落满了断裂的树枝,那几棵年龄逾百的大树全倒了下来。
“老天,你们这真乱!”紧跟上来的沃尔倒吸了一口冷气。
霍克转而看向他,眼里流露的恐慌之色又浓几分。
“他们会不会出事了?”
“不会的,游隼的家伙要是已经得手,哪还会在林子里露宿?倒是你的姐姐恐怕得拿嫁妆贴补娘家,我这趟恐怕没法回本啊!”沃尔拍了拍霍克的肩膀。
“去你的!”霍克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定了定神又带着沃尔朝村里走去,令他俩始料不及的是,几株倾倒的古树竟把村子完全隔离。看起来,除了踩着树干爬到对面,他们无路可走了。
“我开始怀疑这是你们自己人故意设的路障了。”
沃尔笑叹着朝手心里唾了口唾沫,他一把抓牢面前的树枝,随后借力往上攀爬。
“这些树的年龄很大,要砍倒它们可不容易。”霍克也跟了上来。
“你的意思是砍了它们没那么简单?可我记得好像有个精灵也跑你们这儿了。据我所知,黄金树林的那帮家伙对树木很有一套。”
霍克微微一怔,随后才意识到沃尔所说的精灵是跟在利瑞齐身边的碎星箭。他就开了这么个小差,正朝上施力的右脚便在生有青苔的树干上打了个滑。一阵树枝摇曳的大响后,沃尔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上去。
“多谢。”霍克感激道。
“甭客气,我们迟早会成为一家人。”沃尔哂笑着朝前蹿去。
不一会儿,两人扶着树枝先后溜到了地面。可还没来得他们看清四周,便有两把尖刀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是谁?”黑暗中,有个女人在霍克的身后问道。她的身上传来混有腐土和铁锈的糟糕气味,但那嗓音却十分耳熟。
“希尔瑞丝?”霍克有些不太确定地应了一声。架在两人脖颈上的刀刃被立刻移开,霍克转身就给了希尔瑞丝一个拥抱。
“喂!我身上很脏呢。”希尔瑞丝责怪道。她敲了敲霍克的脑门,又瞧着沃尔问道:“这位是夜枭的?”
“姑娘,我们见过面的。记得人质交换那会儿吧?我叫沃尔。”
“噢!是你!”希尔瑞丝恍然大悟。
“你们来了多少人?”
“就几十号人,都埋伏在林子里。”霍克不待沃尔作答便立刻抢白,沃尔瞧着他张了张嘴巴,转而憨笑了数声。
“我们也有自己的考虑。不谈这个了。我跟霍克先来瞧瞧这边的情况,好决定怎么安排人手。说实话,我俩都被吓了一跳,村口的那幅样子……还有这边连一点儿灯火都没有。”
“卓格里斯搞来弩炮对付我们。”希尔瑞丝抿着嘴巴摇了摇头。

“你们也看见大门那儿的状况了,要是照常亮着灯火的话,那可就有些找死了。走!我们去有光的地方细谈。”她带头朝一处走去。
同一时刻,夜莺村落的地下监狱正被火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原本阴冷、空寂的囚牢因此刻挤满了人群而有了些温度。在监狱的最里侧,本属于利亚德林的豪华囚室被一道门帘隔成了两块。其外间是夜莺的“临时作战所”,里间则成了专属于利瑞齐的病房。
眼下,利瑞齐正卧在靠墙摆放的床上,他穿着和盖着的东西全都换成了利亚德林的旧物,而克罗斯便坐在床边陪护着他。他见利瑞齐那毫无血色的面孔在沉睡中仍蹙着眉头,不禁打心里叹了口气。

“你在愁什么呢?流了那么多血,歇会儿又不是罪,哪个狠绝的家伙像你这么自讨苦吃?”
克罗斯蓦地抚上了利瑞齐的额头,他一下一下揉搓那几条褶皱,想把那该死的忧虑彻底抹掉。在发现自己做的一切毫无成效后,他又俯身在利瑞齐的耳边低语道:“你知道只有活着才能把握大局的,是吧?别折磨我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从囚牢的另一头响起。克罗斯隐隐听到外间有人迎了出去,忙抬起头来。
“扶我起来……”
再度苏醒的利瑞齐忽然拽住了克罗斯的衣袖。克罗斯见他呼吸艰难,却只顾着下那些冷冰冰的命令,不禁麻木地把一只手托在了他的腋下。而几乎在利瑞齐勉强依着克罗斯的肩膀坐起身的一刻,面前的门帘被人唰地掀开了。
“夜枭这边的人来了!”利亚德林一脸激动地说道。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2-01 09:00:00 +0800 CST  
70.
利瑞齐十分勉强地点了个头。之后,他既未说话也没做任何表示。利亚德林瞧他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起先的一脸兴奋之色顿时为愁容取代。
“他到底流了多少血?有没有跟你说过啥?”利亚德林向克罗斯问道。
克罗斯摇了摇头,他拽起床上的毯子盖住利瑞齐的双肩。
“他不会什么话都没跟你说吧?”
“嗯。”
“嗯?这没有道理?你们有契约关系,有咒术相连,他要指望你服侍、效力,你可是他的代言……”
“我还是个喜欢同性的怪胎呢!”克罗斯直瞪利亚德林道。跟着,他像蔫了似的垮了肩膀,一只手覆上了额头。
“我什么都搞不好,就会趁人之危……”
“吾懂了。你以为小巫师那么在意这些?”利亚德林摇了摇头。
“是啊,他现在没法在意……他昏厥了几次,意识断断续续的。”克罗斯喃喃道。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四周的空气好似凝固成冰,只有细碎的交谈声、磨砺刀刃的沙沙声透过门帘传来。
“他得躺下静养,不能再劳神费心了。”利亚德林隔了半晌说道。
“这我懂,还有别的办法能让他……嘿!”
克罗斯忽然苦笑一声,他合着眼睛叹了口气,跟着就像倒豆子似的说道:“趁夜色,用小股人马佯装偷袭他们的弩炮,随后集全力消灭前来支援的敌人,细节自便。叫他滚。”
那最后几个词一出口,克罗斯的表情霎时一僵。利亚德林也似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嘲讽之色。
“悉听尊便。”他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又过了片刻工夫,利瑞齐的双眼终于开了条缝。
“要我好得快一点?其实有个办法需要你配合一下。”他努力侧了侧身,直到把面颊贴近克罗斯的肩窝。
“要我做什么?”
克罗斯见利瑞齐微微拉开他的衣领,不禁面露困惑之色。
“坐着别动,因为接下来可有点疼。”
未等克罗斯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利瑞齐便猛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时吃痛的克罗斯见利瑞齐使劲地从他的伤处吮吸血液,顿时瞪大了双眼,但那幅惊讶的表情只持续了片刻,便在提灯的照耀下迷离了起来。
克罗斯稍稍抬起胳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利瑞齐的背脊。利瑞齐绷紧的身躯微微发颤,似有苦衷一言难尽。
他有愤懑、压抑、苦涩、不甘,他还有困惑、无奈、孤独和哀戚……所有的情绪都被名为使命实为枷锁的玩意禁锢着。现在,枷具解锁,一个令人畏惧的巫师降格成了普通人。
“管用的话尽管喝。”克罗斯看着利瑞齐说道,然而这泄愤式的汲取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停了。
“够了。”
利瑞齐病弱的躯体再度松懈下来,克罗斯随手拭去他嘴上的血渍,一切好似恢复如初。
“去帮他们打仗……活着回来。”克罗斯又听到了命令。
在门帘的另一侧,霍克正望着一个同龄人惊讶得目瞪口呆,只见面前的男孩紧紧地缩在墙角,他浑身是血,双手抱着肩膀抖个不停,他还咬破了嘴唇。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勉强稳住心神。
“雷欧克?”霍克试探着喊了个名字。
火光中,那个被叫作雷欧克的男孩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在!”他习惯性地应道,然后又如梦初醒似的惨然一笑。
“你们怎么回事?”霍克抓住雷欧克的肩膀一通摇晃。
“你别催他,他还活着就着实不易了。”希尔瑞丝一脸苦闷地劝道。
霍克听了这句话缓缓地松开了双手。
就在前一刻,希尔瑞丝把发生在黄昏时分的事情提了提。卓格里斯搬来了弩炮,所幸村子附近尚有大片树林遮蔽,敌人抛掷的石弹才未重创村子。于是战斗很快就演变成了夜莺和游隼围绕陷阱带的人力较量。可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卓格里斯派来打前锋、踏陷阱的那批人居然是从夜莺这边过去给他效力的青年。很多人和霍克年纪相仿,他们硬是用自己的血肉挤出了一条供弩炮前移的道路,而雷欧克便是其中之一。
“他应该是自己故意朝陷坑里跳的。”希尔瑞丝叹息着说道。
“下面正好垫了一具尸体,他就踩在上面挂在陷坑的边沿,可是却借不到力爬上来。要不是利瑞齐告诉我们带他走,他可能会一直挂到力竭,然后掉下去慢慢地被底下的尖木桩刺穿。”
“我听说,那是外人玩的酷刑。”沃尔在旁边打了个趣。
雷欧克这时终于把心情平复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对霍克道:“我们被后面的精锐用弓箭指着往前推进……要不是天色渐黑,我的把戏没准会被看穿,然后被人从背后补上一箭……”
顿了顿,他颤声道:“卓格里斯疯了,他逼我们杀自己人,他拿我们当肉盾!”
“你们不能拒绝吗?”霍克问道。
“跟一个疯子拒绝?”雷欧克抱着肩膀哼哼直笑。
“霍克,你能够及早离开这个疯子的身边真是太幸运了。他把我们送来打自己人以前,有人抗争过,然后这些人都被杀了,他们的脑袋还挂在游隼那边的树梢上呢……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参观一下。”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2-07 09:28:00 +0800 CST  
71.
雷欧克在战栗和发笑中做出的解释令人哑口无言。霍克发现自己对卓格里斯的认识好像全错了,除了一桩——卓格里斯想要扫平一切障碍,好让“天堂”的疆域扩展至整个族群。这难道不是个美妙的心愿吗?事态怎么会变得如此疯狂?
他抬眼望向四周,地下囚牢里满是或坐或卧、身上沾着泥浆和血污的村民。他们异常安静,就像灵魂尚未复位。希尔瑞丝的面孔则越显尖削,她紧紧抿着嘴唇,困顿、内疚之色布满脸上——他们被迫朝自己人放箭,被迫瞧着如雷欧克那样的娃娃坠入陷坑,没入地狱。
忽然间,一句话跃入霍克的脑海。
“卓格里斯把自己当神看了。”
这话是迪莱多说的,现在想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卓格里斯既然一手创建了“天堂”,那势必该有与之对应的“地狱”来容纳异见者,而现在,他们正立于地狱的边缘。
“为什么那个白痴能够发现,我却没有?”霍克想到。
前面的人群出现了一些松动,利亚德林挤过众人,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小巫师看起来不太好。”他说。
“他又昏了?”希尔瑞丝皱起了眉头。
“怎么说呢……比吾一预计得糟点儿,但只要静养着就会好起来。一句话,他现在帮不上咱们,而我们也帮不到他,条件所限。”利亚德林摊了摊双手。
“精灵也没有办法?”沃尔插嘴问道。
“没辙,不过小巫师还是给我们出了个点子。唔……别矗在这儿了,去吾那边谈,那儿空。”
利亚德林带头朝回挤了过去。希尔瑞丝见他小心翼翼地在人堆里找着落脚处,不禁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她扭头示意霍克和沃尔跟上,然而沃尔却对雷欧克歪了歪脖子。
“让这小子也跟过去吧?”
“我?”雷欧克指着自己有些不确定道。
“我猜利瑞齐不会无缘无故地救你,这巫师可不是一般的诡诈。”
沃尔的话刚刚说完,利亚德林便拍着脑门转回头来。
“你这小家伙比吾想得周到,夜枭那边的?”
“我叫沃尔。”
“噢!”利亚德林突然指着沃尔又对希尔瑞丝说道:“小姑娘,你最好留神站在你背后的这个小家伙,他一直在偷偷地看你,吾看他八成在打你的主意。”
正在为村子的事情愁眉不展的希尔瑞斯一时没做出反应,而霍克和沃尔则马上露出了尴尬之色。
“我们时间不多,先研究接下来怎么对付卓格里斯吧?”沃尔轻咳两声说道,这话让利亚德林露出了一脸诡诈的笑容。
“说得好!来来来,各位挪挪位置,让我们过去!”他又转身继续开路。
正当希尔瑞丝等人移步“临时作战所”的时候,奥拉正瞧着碎星箭擦拭、保养他的弓箭。此刻,精灵正用干布快速摩擦着已经上过蜡的弓弦。他转而瞧见奥拉正用的那张弓沾了不少污物,弦料表面都已经起毛发白,随即把手上还未用光的蜂蜡朝奥拉抛了过去。
看到落在手里的那截蜂蜡,又瞧见精灵不待自己表达谢意便埋头打理武器的举动,奥拉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她知道碎星箭算不上什么恶人,可她却无力阻止自己陷入一段残酷的回忆。
那是近黄昏的时候,她、碎星箭还有其他人守在了陷阱带上。他们将弓弦拉满,只待一声令下就会对试图朝前推进的敌人动手。可当对手近到都能看清面容的时候,很多人都陷入了无措。
听周围人说,卓格里斯派来打前锋的那支队伍全是夜莺这边过去的人。奥拉记得那批人都跟霍克的年纪相仿,他们的脸上挂着慌张、困惑甚至羞惭的神色,而抓在这群“娃娃兵”手中的武器就跟摆设似的垂在身侧。
双方真的没有交手的意愿,一方呵斥着停止、退后,另一方则沉默无言地向前拖着步子。终于,弓箭离弦的声音响起,是夜莺这边先射了穿喉一箭,这支箭彻底引爆冲突,众多生命也随之坠入深渊。
近在眼前的这段回忆让奥拉想到了一则故事——天国王朝的两支军队互相对峙,双方都不愿战斗在彼此间发生。这时恰有一条蛇袭向一名骑士的坐骑,这骑士挥剑砍蛇,战斗由此而起。
刚才的那场战斗和这个故事何其相似,只是碎星箭扮演了蛇的角色罢了,因为那当先的一箭就是这个精灵射的。
奥拉知道最令自己难以接受的,其实是碎星箭当时的神情——他要了一个人的命,可他的表情就跟摘了朵花似的稀松平常,甚至还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如果他有一丝内疚、困苦之色,她的感觉都能好上不少。
这南艾芬族的精灵和她接触过其他精灵截然不同。她曾和来自艾拉达的伊蔻共事过,那是个会为了人类同袍的不幸罹难,潸然泪下的人;她也曾救过生于德斯坦的阿卡奇,那个双手沾满血渍的精灵刺客在夺取他人的性命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合一下双眼。他们虽然在外表上与人类略有差异,但内在似乎与人类并无不同之处……
“晚上我们还要会会卓格里斯。这回你就留下来关照利瑞齐吧。接下来势必是贴身战,毕竟能在夜晚的树林里不失准星的只有精灵。”碎星箭突然开口道。
奥拉点了点头。这精灵给人的感觉就是疏离、冷漠,眼神也是,言辞也是。还有,凡事带着功利色彩。南艾芬和北艾芬果然差得这么远?
也许这不能怪他。奥拉想到。
毕竟在两个世纪以前,人类与精灵有过一场恶战,虽然这段历史在人类看来早已是数个世代前的往事,可对黄金树林的南艾芬而言,那只是一代人的经历——对往昔的愤恨尚未被遗忘摧毁,新的恨意或许还在滋生。如果人类和精灵互换寿限,这个世界或许早就完了。
“挤过来可真……不容易。”
就在奥拉胡思乱想的时候,总算把人领进“临时作战所”利亚德林深深地呼了口气。
“开始谈正事吧。”
他一脸严肃地对希尔瑞丝等人说道:“小巫师叫我们得趁着夜色动手。”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2-07 09:28:00 +0800 CST  
72.
奥拉的眉头微微一挑,利亚德林则压低嗓门道:“他的意思是佯攻那边的弩炮,然后围杀被诱来的敌人。”
“没别的了?”希尔瑞丝问道。
利亚德林摇了摇头。
“要是小巫师的身体撑得住,他肯定会亲自出马,毕竟很多事情得视情况而定。眼下吗,他只能给我们出个笼统的点子。”
“看来,我得马上安排人手了。”
希尔瑞丝揉了揉额头。她的话音刚落,霍克和沃尔便同时嚷道:“你看好村子就行了!”,紧接着,那两人又尴尬地互瞧了一眼,而利亚德林则在一旁坏笑起来。
奥拉瞧着几个神情微妙的家伙,正感到有些好笑,忽然间,雷欧克发出了一声尖叫。她扭头朝雷欧克瞧去,只见那孩子仓皇失措地从衣服上抖了枚马栗下来。
“怎么回事?”霍克问道。
雷欧克支支吾吾地不知所措,碎星箭蓦地嗤笑了一声,他一边将滚至脚旁的栗子揣进兜里,一边说道:“我看他有话想说又插不上嘴,所以就帮了个忙。”
这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引到了雷欧克的身上。那孩子连舔了几下嘴唇,似乎忘了该从哪儿说起。
“你想到什么事了?”希尔瑞丝柔声问道。
“喔……你们前面说……要佯攻那边的弩炮,对吗?”
“是的。”
“嗯……我想我的朋友今天会去破坏这些东西,你们……能不能顺便救救他们?”
这话让大伙儿静了下来,而克罗斯就在这时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默默地往墙上一靠,不支一声。
奥拉下意识地朝他瞥了一眼。她意外地发现克罗斯的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浅笑,可眉头却又忧虑地皱着……这神情让她想起了同阿卡奇见的最后一面——那时,她站在图书馆的钟楼上持弓迎战,他则搭着渐渐攀升的飞行器凭栏朝她看来,空中的气流拂起他额前的碎发,他那线条柔和的脸上就挂着这种微笑……
“关于那些朋友,你还知道什么吗?”沃尔对雷欧克问道。
雷欧克又舔了舔嘴唇,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那两个朋友霍克应该不熟,那两人原本也会被卓格里斯当炮灰使唤。要那样的话,他们没准就交代在黄昏那会儿了。走运的是,卓格里斯购置的那批弩炮有故障,他俩都懂木工,之前就摆弄着修理这些新玩意……谁能想到卓格里斯会拿弩炮对付自己人!”
顿了顿,雷欧克继续说道:“那疯子胁迫我们参战,他杀了好几个质疑他和嚷着要回家的人。事后,我们几个悄悄碰了个头,他们打算趁夜拆了那堆玩意……”
“意思是说,今晚是他俩唯一的机会?”
“我想是的。”雷欧克连连点头。
“你预计卓格里斯那边还有多少人?大约会怎么部署?”希尔瑞丝跟着问道。
“大约百来号人?我不清楚卓格里斯会怎么安排,但是我猜……我猜的东西你们要听听看吗?”
“说吧,小滑头。”
利亚德林拍了拍雷欧克的肩膀,那孩子缩起脖颈咽了口唾沫,终于又开始哆哆嗦嗦地吐字。他一连讲了十来分钟,大半内容尽是炊具、营帐之类毫无重点的事项,有价值的情报,像是卓格里斯那边尚有像他这样被迫参战的孩子,则往往被简约带过。
奥拉听得眉头直皱,利亚德林和沃尔又交替着问了好些问题,这才大约搞明白了状况。
“我们到的那会儿,看到他们挑了附近的几个坡地扎营,弩炮的位置可能靠后一点。如果卓格里斯诚如这小子说的,还得提防底下人滋事,那守弩炮的人应当不会很多。”沃尔试着分析道。
“现在,我算是想明白利瑞齐为什么让我们那样打了。看样子,情况比我们想像得好不少。”
“喔?怎么说呢?”利亚德林问道。
“我们来简单的算笔账吧,夜莺这头总有十几个人能派用处吧?加上夜枭这边的几十来人,趁夜打贴身战的话,卓格里斯的弩炮可派不上用处,我们这边还有精灵,再加上卓格里斯那头有像雷欧克那样不安分的一号人在,要是我们士气正旺的话,没准能跟卓格里斯正面硬扛。”
“可我们恐怕正缺士气。”希尔瑞丝叹了口气道。
“那我们到底还能不能打?”霍克问道。
“听利瑞齐的。”克罗斯突然揉着左肩插了句话。
“什么?”霍克又问道。
“巫师擅长洞察人心。”克罗斯一脸烦恶地合了下眼睛。
利亚德林瞧了他片刻,接着转头对面面相觑的众人解释道:“诚如这小家伙说的,小巫师布的局大都针对人心。”
利亚德林这么一说,顿时触动了奥拉心里的某处。她想起了迫使自己接过夜莺之啼的那次比箭;想到了那场起初嘈杂不堪,最后归于肃静的论战。
而在另一边,希尔瑞丝则回忆起了那提着篮子的小女孩扑倒在地的一刻。
这桩桩件件的布局直指人心。
“所以,吾猜小巫师在这盘棋里针对的是卓格里斯的心。”利亚德林的声音里微微发颤。
“他赌卓格里斯还妄图靠威吓令夜莺自行奔溃,自愿臣服。他赌卓格里斯刚愎自用到绝不相信夜枭会出手相助!”
既然卓格里斯错估了战斗的真实状况,那么接下来的一仗不言而喻,就要打他的盲点。

楼主 childsheep  发布于 2015-12-07 09:29:00 +0800 CST  

楼主:childsheep

字数:333284

发表时间:2015-03-25 21: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18 02:52:3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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