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传奇

颓废,知青身上的胎记。

从望远镜的这一端
到地球的那一端
是十七世纪法国的
巴黎
这里的女人是时髦的
这里的绅士是爱好战争的
战争
战争
战争就像跳芭蕾舞一样
要知道福尔摩斯是怎样介入黑手的
先生
请给我来只烟

每到故事开场,张三峰都会说出这么一个桥段。
登时,大炕上,挤成一堆的知青,就会个个悄无声息,平息静听。
张三峰到了村子以后,只出过三天工。沉重的劳动,乏味的时光,令他几乎窒息。
按照当时对北京知青最讲究的说法,知青下乡,到农村后,首先要过劳动关。大有点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意思。但古代圣人说这话,是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张三峰当时还不知道,他那个小业主的父亲,当年怎么给他起的名字,竟然与历史上著名的太极拳祖师爷一样的名字。小业主的家庭出身,既算不上不光荣也算不上耻辱。既不是革命打击的对象,也不是革命依赖的力量。说难听点,甚至连被革命争取的力量都轮不上。顶到头,只能算是被革命看不起的力量。就凭这种心态,他身上也找不到半点努力向上的痕迹。
2月初,知青专列在嚎啕声中驶出北京火车站,列车车厢里,还沉浸在极度悲哀的沉痛气氛之中,张三峰已经把自己身边的气氛活跃起来了。张三峰记忆力超群,口才极好,是初三五班名闻遐迩的故事大王。
现在,在他周围座位上,同班的几个学生正在发症。张某已经开始跟大家说笑。一会儿,他大段背诵《红楼梦》中的章节,一会儿,又讲一段短小精悍的相声段子。坐在相邻座位上的几个外校学生尚不知道张三峰的口才,一个相貌斯文的学生上来挑战,他有意回避张三峰已经表现出才华的中国文学。这位同学聊起来了俄罗斯文学。作家果戈理,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等名字他谙熟于胸。就是当代作家,珂契托夫,车尔尼雪夫等等,也知之甚详。满心以为,这下能难倒眼前的故事大王了。哪曾想,张三峰轻松地接过话茬。
哥们儿,给你背诵一段《州委书记》吧。
远处的工厂,浓烟滚滚,安德烈的步伐登时轻松起来了,想起安娜,他的步点轻快,竟然划出了像探戈一样的舞步。。。。
再给你来一段《你到底要什么?》吧。。。。
外校的同学抱头鼠窜。张三峰仍意犹未尽,想听听咱内蒙插队的一个哥们儿写的长篇小说手抄本《九级浪》吗?现在,我就可以给你们讲这个故事。哎,如果不是这种公开场合不方便,我还可以给你们详细讲手抄本的《曼娜回忆录》呢。
张三峰乐天,开心,凭着一张生动的嘴巴,无论走到哪里,张三峰只要一张口,身边立刻围满专心听故事的同学。
火车车厢的气氛立刻变了。毕竟少年不知愁滋味,十二三岁的孩子,哪里能长时间沉溺人生苦难?
第二天,火车到达铜川。从张三丰口中,大家知道,这个以产煤著称的小城市,竟然拥有一个与铜有关的名字。全体北京知青下车,看到眼前空场地上整齐排列着覆盖帆布车棚的解放牌大卡车。很快,全部知青被分别安排在各列卡车的车厢里。卡车立即循序开出。
刚出城,车队就进入了陕北地区。
陕北的地形非常奇特。汽车一会儿驰骋在平坦的田野,一会儿,又会在平原边缘的断裂处,钻入苍茫的群山。几十辆卡车排成长列,如同一条绿色的长龙。轰隆隆地冒着风雪前行。卡车车队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在冰天雪地的高原上婉延前行。冰雪覆盖着大地,山崖冰凌纵横。盘山公路险峻惊心。途中,一辆同行的解放卡车惊险万分地卡在公路边缘,一个车轱辘已经悬在冰雪坚硬的公路外面。而这只空悬的车轮之下,是白雪皑皑的万丈深渊。车队从这辆出事的卡车旁经过,坐在车棚内的知青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心都卡在嗓子眼儿了。汽车终于在一个山顶上冒出头,进入了一个宽广的平原。平原上依然冰天雪地,一片荒凉。但现在,也终于出现了若隐若现的人类活动的迹象。走了很久,车队路过一个在风雪中荒凉寂寞的小镇子。奇怪的是,沿途简陋的房屋,都房门紧闭,就连粗陋的商店,也都上板歇业。沉寂的街道,就像鬼子刚刚扫荡过一样,镇子里的老百姓早已纷纷逃难,躲到平偏远乡下去了。
就在这时,从街拐角转出来两个手衣衫破烂,执打狗棍的乞丐。风雪中,张三峰对这一片荒芜之中竟然出现了老乡而感到好奇。就这时,两个乞丐分辨出这是专门运输北京知青到延安落户的车队,他们忽然激动起来。两个衣衫破烂的乞丐拼命挥舞手中粗大的打狗棍,冲着卷起雪雾的车队大声吼出纯粹的北京腔儿。
要饭去吧,你们这群傻X。
一根粗大的打狗棍冲张三峰的卡车飞来,好在车速正快,打狗棍在空中旋转着,又颓然落在地面上,溅起几片冰雪。
这一幕,给张三峰留下深刻印象。一路的艰辛,已经使他畏惧,而这两个乞丐,显然是一个月前,先于他们一批到达陕北的北京知青。
未来的命运,像一道巨大而沉重的帷幕,被这两个途中偶遇的北京知青乞丐缓缓拉开。苦难的命运已经开始,任何力量也无法挽救这些被厄运选中的年轻人们。
张三峰仿佛看到了一个月以后的自己,头发蓬乱,浑身肮脏,身上一件飞起棉花的破棉袄,腰间系一条草绳,手中拄着一根粗大的打狗棍。沿着满目荒凉的陕北高原,一个村镇一个村镇地去乞讨。给人骂,被狗追,被虱子咬。人格尊严早已当然无存,美好愿望早已灰飞烟灭。未来从此一片铅灰色,人生再也没有希望,没有激情,没有信任,没有亲情。甚至,北京知青真的就像被押送到新疆荒漠上劳改的犯人一样,即将到来的,是皮鞭,是铁锁,是拳脚,是死亡。
张三峰的心彻底绝望了,他再也看不到前方会有什么希望。甚至,他们甚至不如那些劳改犯。因为,劳改犯还有刑期。北京知青,摆明了宣传是扎根农村。过去没仔细琢磨。现在,他明白了。扎根农村,明摆着就是无期徒刑,终身失去自由与希望。

一个旋律在寂寞的帆布篷卡车车厢内响起来。

。。。。我们来到这里,
已经是七十五天,
看了又看,眼前还是一片,
苦难和悲伤。
想起往事我心已碎,
泪水就流成了行,
亲爱的朋友,
你我都一样,
凄苦地去流浪。

这首据说是在新疆劳改的老泡们自编自唱的曲子,从这天开始,很快在知青中流传开来。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0 22:40:11 +0800 CST  

张三峰插队的村子,在一道陕北深山中一条极深的山沟里面。大山空旷荒芜,积雪漫山,几乎看不到人行的道路。想要走出这道山沟一趟,至少需要步行30多公里。站在陕北荒凉的黄土高山之巅,向四个方向看去,从脚底,直到薄雾朦胧的天边,全都是焦黄色的山包,没人能数清楚脚下到底有多少座荒凉的土包。但张三峰觉得自己已经被弹丸似的黄土山深深埋葬了。
逃生的恐惧,使得他一天都不敢在村里停留。春节刚过,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打点起简单的行装,离开了自己的村子。从此,开始到四处行走,一整年都没在这个小山村里照过面。
苦难,使得平时素不相识的人们之间,产成了某种暂时的可靠联系。北京知青共同的命运,使得陌生人,只要说一句是北京知青,便能得到知青点的一顿粗茶淡饭。张三峰能讲故事,他吃的往往是知青平日舍不得吃的细粮,抽的是能达到中等档次的纸烟。
张三峰的名气很快就在全公社,全县甚至临近几个县范围内传播开来。张三峰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喧哗的市镇还是荒僻的深山,都会受到最热烈的欢迎。北京知青会为他准备好热气腾腾的窝头,准备好刚刚购买的纸烟和茶点。晚饭后,酒足饭饱的张三峰坐在暖炕上,打着饱嗝。隔着炕上的油灯,大炕另一头,男知青们挤坐在一起,安静规矩,屏住呼吸。晚间的故事专场开始了。
这个时候,张三峰会甩出篇头那段清口。整晚的故事会,热气腾腾,经常会通宵达旦。
对于知青,缺吃少穿不算什么困难。从出发那天开始,所有北京知青没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北京知青,毕竟是有文化的一群,文化生活对于他们,比吃饭和呼吸更重要。
陕北乡下,贫瘠荒凉,原始落后。千百年来,当地老乡的文化生活,基本上就是零。
文化大革命曾经震撼过每个人的灵魂。陕北乡下村里召开批斗大会的上,对走资本主义当权派的公社书记最愤怒指责是,XXX,那年,我们村明明收成不好,你却多收了我们几百斤的公粮!或者,每次下乡到我们村,你为什么不让村里安排,专拣XX婆姨家里住?控诉完,就是激昂的口号声。
乡下识字的人不多,连饭都吃不饱,村里连个小学都办不起来。唯一跟文化沾边的,就是从公社通往各村的一条喇叭线,家家窑洞里都能听到公社播音员喊出的各类上级指示。张三峰的房东大娘,见到北京来的有大学问的人了,从第一天起就不停嘴地追问。墙上那个小匣子里的女子,她为啥光在匣匣里说话,从不见也不见她出来啊?
张三峰进村后,听到了唯一一次乡村音乐。那是一群要饭叫花子进村,老人弹一种很奇怪的单弦,两个年少的女儿跳舞。跳的是我爱北京天安门。为此,张三峰一时情绪激动,二话不说,跑进灶房,挖了满满一碗小米,在目瞪口呆的老乡面前,倒进小姑娘伸出来的米袋子里。
张三峰被单弦这种乐器迷住了。
老汉左手高举,擎着长长的琴杆,右手拨弦,同时右腿使劲活动,带动小腿上绑着的扳子响亮地伴奏。老汉的曲目,只有薛仁贵征东这一个段子。但这种简单原始的娱乐项目,轰动了全村,村里所有乡亲们都聚集在唯一的院落里,听老人说书。
农村的娱乐如同焦黄的土地一般,太原始,太贫瘠,太单调了。
这种说书,对于张三峰和其他北京知青来说,内容是太古老,太单调,也太乏味了。
除此之外,村里乡亲们唯一的娱乐,就剩下上帝公平赋予人类每一个人的本能---性爱了。
张三峰逃出自己的村子,连行李都不要了。靠着一肚子精彩绝伦的好故事,他行走天下,吃喝不愁。等他再次出现在村里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四年以后了。
他回来,是因为知青招工开始了。
后来,张三峰最悔恨不已的,是他实在应该晚回来一年。他被招工到陕西汉中的国防工厂后的后一年,北京几个大专院校在陕北的北京知青中招生,由于大部分知青上一年已经招工离开。这一年幸存的北京知青大部分都能快快乐乐地回北京上大学。名额富裕得,甚至可以在几所大学范围内随意挑选!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0 22:43:27 +0800 CST  
天色微熙,厂区道路被蒙上一层灰色,就像深水潭中露出的鲤鱼脊背。我和铁柱兴致勃勃踏在厂区外的水泥公路上。路面坚硬,但心情柔软,伴随着稍稍紧张起来的心境。
本来,新年假期,应该依然同一伙子哥们儿结伴出游。三年前,一行八人,带着春节供应的全部生肉,罐头,大米和咸菜,沿着河滩坎坷的石子路,进入通向勉县的公路。左侧,是巨石陡峭狰狞的山崖,山崖接近水面的地方,时隐时现几乎被淹没的古栈道。右侧则是必须仰头看的峭壁。汉中地区曾与中原隔绝,这种隔绝是由于不可逾越的秦岭山脉。汉代时,这里曾是汉高祖刘邦的封地和大后方。三国时,又是诸葛孔明暗度陈仓的栈道所在地。我与小明扯开歌喉,吼起来四川民歌
太阳一出来哟,喜洋洋欧,哈嘿。。。。
吼得累了,两个人又联起了对子。
山高,推石,石不坠。。。。。
夜里,住在修路工人临时居住的工棚,七八个人,横七竖八,累得七荤八素,倒头便睡。晌午,在路边拾柴烧火,吊锅造反。吊着的饭锅泛出鱼肉的香味,瓶嘴对人嘴喝酒,随口拽几句歪诗。直到小狐狸喝醉,独自对着火苗,双眼发直,吼出,蓑衣,告诉我,怎么才能把大海的水喝干?
过了半晌,大家才明白过来,他喊出的本应是伊索寓言里的。伊索,告诉我,怎么才能把大海的水喝干?
不由笑得东倒西歪,疲劳顿消。连夜赶路,每走5公里,立刻倒在路边,歇足10分钟,勉强爬起来,继续艰难前行。春节休息三天,我们徒步100多公里,双脚磨泡,一瘸一拐,就是为了到大山深处的张良庙,寻找亭上风展衣的豪爽感觉。第三天晚饭时间,七八条汉子,拄着拐杖,强打精神进入厂区。傍晚遛弯的人们看到,以为进来一群疯子。
几十年过去,全兴死于癌症,小明在娱乐圈如雷贯耳,科儿官至局座,海星成了律师。就连我这样不曾显山露水的,也能混迹欧洲,住豪宅,写巨著,游天下,成就一番气候。
这一次,我与铁柱下决心自己出游。远处就算了,近在咫尺的汉山,拔脚就到。山高千刃,只当泥丸。晌午十分,登顶成功。山下满目翠绿,峰顶却惊见冰雪覆盖,尤其梯田,竟然结着大片的坚冰。几年未见过冰雪的两个人,忍不住像孩子一样满地打滚,寻找当年溜冰的痛快淋漓。
这一天非常重要,因为,我们二人约定,这一年的1月1日,是我们两个人下定决心学习英语的日子。旧课本早就从箱底翻出来了。今天,我们将从初三就丢下的I learn English , I study hard开始,在我们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沟里,在机器轰鸣的厂房边,开始我们的追梦之途,学习之旅。我们居住的山沟太偏僻了,我们身处的省份太偏远了。何况是保密级别很高的军工厂。远离世界,远离人类文明,很可能,我们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个老外,也许,我们的ABCD永远找不到用武之地。但是,完全是一种朦胧,一种直觉,我们不甘寂寞,我们不甘做时代弃儿。我们决心摆脱永远被别人操控而不能解脱的命运。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0 23:28:37 +0800 CST  

汉中六年,曾做过几次三心二意的钓翁。一杆竹竿,栓根钓丝,系上鱼钩。水库边找个舒适的地方坐下。阳光明媚,碧水蓝天,手中捧一本【古文观止】或者【古代散文选】,读得津津有味。暖日熏熏,波光跃动,心境怡然。往往读兴正浓时,忽听波次次水面响动,惊抬首,原来是邻近一渔翁得手。那时着迷古文,却未料到,我对古文缺一根筋,虽然着迷,几年后竟未开窍,至今懵懂。事实证明,文,我所欲也,数理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文而取数理也。
一年之后,工厂兴建大学,校长是著名的造反司令候某,号称猴司令。候司令当校长非常称职。他带领我们这群在野大学生,认认真真办成了一所理工大学。
工厂里有的是吃过洋面包的高级知识分子,充任教师富富有余。高等物理老师,却是一位西安公路大学正儿八经的讲师。黄老师长相奇异,前额高耸,后脑勺高跷,侧面看很像戴着一顶拿破仑军队的船形帽。黄老师天生异禀,聪明绝顶。想当年,他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保送,甚至大学到研究生都是大学保送的。黄老师讲课,如同一场即兴表演。嘴头快得如同说快板书,手到笔到,一会儿工夫黑板写满,迅速擦干净,继续愤笔疾书。班上同学大脑还在第一句话盘旋,黄老师已经写满两三黑板了。这个情景,很像十几年前风行的疯狂英语。但这不是英语口语,而是非常艰深的大学高等物理啊。微分方程,矢量计算,热力学定律。。。。。。,全班同学头昏脑涨,如腾云驾雾。奇怪的是,我却听得兴味怡然,着迷陶醉。也是我天生数学脑子的缘故,黄老师的课,让我痴迷,沉醉,如同听一场兴味盎然的说书一般。想当年在初中的教室,老师讲解最初等的一元一次方程,我怎么听得一头雾水呢?
现在明白了,我最不能忍受的,是照瓢画葫芦式的生硬灌输,而我最欣赏的,是闪耀着智慧光芒的数学推理。很快,我临时充当了黄老师的助教,在下午自习课时间,给一头浆糊的同学重述黄老师的推理。黄老师让我感到幸福,感到理解的快乐,感到欣赏人类聪慧结晶的愉悦。
就是黄老师给我打下的这个基础,我对数理课程的题目触类旁通。几年以后,北京市对工农兵大学生统一考试的考场上,我跃马横枪,大显身手,高等数学得到满分,三门主课总成绩,位居我所在的煤炭研究所第一名。
但我的最爱还是文科,还是我钟情不移的小说和诗歌。
除了文学,旅游也让我着迷。
我和全兴结伴,利用回家探亲的机会,登华山,攀泰岳,游齐鲁的经历,最值得大书特书。
为节省路费,我们白天游览,夜晚在火车上打盹,每天只吃一碗打卤面。一路坚持到北京。每人只花销了十几元人民币。其中最奢侈的消费,是登泰山时碰到一个腿脚不好的小伙子,我们出钱,请他住了一宿旅馆。而前一晚,刚在曲阜下火车,舍不得花钱住旅馆,我们两人就睡在路边上。全兴看到马路边一堆沙子,刨一个坑,睡进去。我在路边一家商店的玻璃门前的水泥地上,铺张报纸倒头便睡,直到被清晨的寒冷冻醒。
在烟台居然买不到一周内到塘沽的船票,我们住在海星的姑姑家。海星的姑姑原是湖北省委书记的夫人,省委书记去世后,改嫁给一位烟台的海军大校。老太太和海军大校正在被审查,好在没有被关押。老两口对目前身份毫不介意,活得兴致勃勃,精神矍铄,每天陪我们做饭说笑。老两口胃口不振,烹调的菜肴经常整盘整盘地剩下,他们就把剩饭菜整齐地摆放在一张光板床上,直到发出馊味了,再扔掉。我们的到来,给老两口带来巨大乐趣,每天聊天,闲逛,到码头上看看船票销售,我们俩晚上经常去赶海,在退潮的沙滩上寻找呼吸的小孔,手指挖下去,就能抓到些小螃蟹,小贝壳什么的。老太太便乐呵呵地教我们在锅里烹炒,味道十分鲜美。老头,老太太被批斗以后,都去猪场养过猪。老头的最高纪录,是负责喂养的九头猪全部得猪瘟死掉了。老太太由此而得意吹嘘,她养过的猪只,个个膘肥体壮,精神饱满。
每年利用回北京探亲的机会,到各处名山大川游览,各处景致新鲜,游人稀少,不像今天,旅游景点人满为患,令人扫兴。
两年以后,全兴一伙登峨眉,游黄山,我竟然缺席。原因,是汉中遭遇地震了。
那一年,唐山大地震震惊了世界,也使中国人谈虎色变,提到地震便心惊胆战。而这时,距离汉中不远的松潘发生地震,汉中地区震感明显。
整个工厂陷入恐慌,地震当晚,职工家属惊慌逃出宿舍楼。登时,宿舍区内人声鼎沸。靠近厂区的单身宿舍楼更是热闹,女生顾不上穿衣服,向楼下狂奔,有几个甚至只带着乳罩。男单身们起着哄往楼下跑,与其说是逃命,不如说是电影刚散场。在楼前场地前,忽然发现几个半裸的女单身,不由心花怒放,高声起哄,吓得女生花容失色,不顾性命地逃回风雨飘摇的单身楼。
那一年的流行语,肯定是抗震棚。北京大街路边,挤满了用各种简单材料临时搭建的地震棚。我们工厂的地震棚相对集中。正值大雨连绵,遍地泥泞,夜晚来临,漆黑的夜色中,一顶顶地震棚在凄风苦雨中蜷缩,棚顶的油毡在昏暗的路灯下闪出幽暗的昏光。
本来可以一走了之,游山玩水,优哉游哉,但身为基干民兵,心中却有着保卫人民的神圣责任感。我放弃出游,坚持白天上课,夜晚站岗。直到地震结束。
第二年开始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高考题目简单得几乎不用准备就可以得到高分。但学校发布了土命令,凡报名参加高考的,必须先退学,再考试。几经犹豫,舍不得如饮佳酿的黄老师的课,舍不得刚刚开讲的机械设计专业课。参加高考,是为了学到知识,而放弃眼前的课程,就会失去学习知识的机会。矛盾,挣扎,中国社会永远设置诸多死结,把上大学与学习知识对立起来,却成为社会公认的真理。
学习和写作,需要安静的环境,不知道是交到什么好运了,我居然在工厂农副队的小山上,找到一间可以独居的宿舍。
农副队在山上有一排平房,里面住着几户人家,我占据了一间房子,邻居,住着两个工厂的青工。老刘和小吴。大家年龄相仿,都是北京毕业的中学生,很快就成为好朋友。老刘为人忠厚,态度谦和,很有长者风范,虽然年龄接近,对他的称呼不由自主总加个老字。小吴是个技术尖子。他关心的,永远是车工技术,技术精湛,精益求精。从他们身上,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活得太不接地气儿了,这样天马行空,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这时,工厂发生了一件大事。
工厂近一年进厂了一大批西安学生。这些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到铁路建筑工地。苦干三年,终于熬出了头,被招工进入我们这家军工厂。由于来自铁路工地,厂里人管这批青年学生叫做老铁。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1 00:19:39 +0800 CST  
我最大的苦恼,是想不出小说的题材。
与那些文学大家不同,我并没有本能的讲述欲,也没有高深的生活哲理需要倾诉。在乡下插队的最后两年开始疯狂写作,从本质上讲,其实是把写作当做脱离苦难生活的一种手段。逃脱苦难生活,如同逃生。回到文明社会,就找回了自己的生命。这也是为什么离开农村后,写作欲望如同退潮,缓缓消失。直到过了10年,接触到新一代朦胧诗,才又开始了我为卿狂,陷入写作的疯狂。再后来,写作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一种生活模式,成为生活意义的体现。
欧洲哲人迪卡儿说,我思,故我在。对我而言,思的具体表现,在写作。我写作,故我在思索,故我在生活,故我的生命有价值。从而,我渐渐找到写作的真正意义。
小小的山沟,热闹的工厂,蜂蛹的人流。就是这么个弹丸之地,居然曾演绎过几场人生大戏,燃烧过生命最后的璀璨,喷洒过几腔滚烫热血。
那是一个瘦小干枯的女子,来自陕北乡下。这个经历使得她被戴上一顶老插的帽子。虽然她是纯种北京人,虽然年方20,青春正盛,但如同来自铁路工地被称为老铁一样,她曾经在农村插队落户,自然成为老插。她不漂亮,也不风流。本来平凡得如同砂粒儿般的普通女人,却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人生悲剧。她和一位工厂保卫干部,乡下两个娃的爹相爱了。两个人的爱情隐秘而甜蜜。但是,她怀孕了。
那个年代,怀孕是爱情悲剧中最可怕,最无奈的状况。在这之前几年。也是一个老插女孩,进入工厂后发现自己怀有6个月身孕了。工厂拉响警报,人们议论纷纷。经过几场中层干部会议,决定由厂卫生院对人犯施行人工流产手术。怀孕女孩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是注定的了。同意给她做人流手术已经算是宽大为怀了。手术那天,全厂车间几乎全部停产。工人们停下手中的机床,屏息静听。好像在倾听两公里外,位于厂区外面小山坡上的厂医务室手术台上的声音。没人关心一条幼小的生命即将被宰割,没人关心6个月身孕引产对女孩健康的巨大危害,没人关心这个女人从此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在人前抬起头来。大家只关注一件事,手术进行完了吗?结果如何?据说,手术时,医生粗暴地在女人体内将婴儿剪成几块,据说,手术时女孩曾大出血,医生们漠不关心的让女孩在手术台上淌血,喊叫,没人采取什么止血措施,没人安慰疼痛惨叫的女人。据说,被剪成碎块的婴儿,被医生从医务室窗口,直接倒在医务室外的野地里。。。。。。
有这样的先例,这位与武装部干事恋爱的女孩恐惧了。如果这样被处理,被手术,真如同到地狱逛一圈。而如果到外面的医院做人流手术,必须出具单位介绍信,他们到哪里去弄单位介绍信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肚子一天天膨胀,武装部干事想回乡下老家办理离婚,但时间来不及。
情况紧迫。结果女孩想出一个馊主意,她找一个人结婚,先避过眼前的劫难再说。
结婚人选也是个老插,但人品老实,为人厚道,而且深深爱着这个女孩。婚礼很快举办,女孩含泪进了洞房。但新婚之夜,丈夫行使自己的权利时,女孩受不了了。在人类的原始冲动面前,什么为人朴实,忠厚老实都变得一钱不值,性要求,这个夫妻间最起码的需求,变成了一张催命符。女孩终于忍受不了这个巨大的痛苦,她与武装部干事带着训练用的手榴弹进入工厂的山沟。沟掌处有一块平时民兵训练用的射击场。两个人在射击场上,女的躺在地面,男的压在她身上,两人之间肚腹部位,放置着一枚手榴弹。当天上午,附近山上放羊的小孩听到一声巨响,赶紧告诉工厂领导。领导赶到现场,看到的是一副极其血腥,极其残忍的场面。
手榴弹的爆炸将武装部干事炸成两半,上半身掀起,肋骨,脊椎骨枝杈着,脸上表情惊恐。鲜血和肠肚像晾晒的绷带。女孩肚子被炸空了,她仰面望天,表情冷漠。
这幅图景,是对当时社会制度的控诉,但整个工厂无人关注,无人呼吁,无人反思。
年轻的生命,在寂寞的生活中消磨,在猛烈的枪击和爆炸中陨灭,在夜晚昏暗的孤灯下煎熬。这些生命,这些青春,这些记忆难道会经不住岁月的消磨而泯灭吗?人生和青春岁月难道不应被人类察觉,为后人纪念吗?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忽然觉察手中钢笔的重量,产生把这些事迹记录下来的强烈冲动。
后来,很久以后的后来,我终于把这个故事写了出来,名字叫【狂恋】
写作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宿命,一种记录历史,记录人生的习惯。这种习惯,给生活找到意义,人生从此有了价值。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1 00:20:54 +0800 CST  


美国梦,中国梦,这些词已经成为当代时髦用语。
但是,在汉中时,我心里一直存在一个汉中梦。
梦想会不会照进现实。有时,靠的是社会机制,当社会机制缺失的时候,只能依靠个人的努力。
那时,工厂经常播放露天电影。许多电影片很令人震撼。对我来说,其中,最震撼人心的电影是【火山禁地】,这是我们在汉中山沟里,第一次登高看到世界。原来,在亚马逊平原,在非洲原野,在欧洲沿海,在大洋洲岛屿,有着如此之多神秘莫测,美妙动人的美景。震撼的火山置身其中,引发多么不可思议的梦境?我曾经梦到过火山就在汉中小小的屋脊沟爆发。蒸腾的烈焰烧灼着我的胸口,但我执意把火山当做青春宣泄的喷发口,用火山的烈焰燃烧我人生的辉煌。
直到后来,我靠自我奋斗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在希腊的圣托里尼岛上,我走到依然燃烧着硫磺火焰的火山口,鼻端充满硫磺燃烧的呛人味道。而去年,我终于登临维苏威巨大的火山口,俯瞰当年毁灭世界的巨口。我没有努力去攀登活火山,不是无缘,不是没机会,仅仅是没勇气。上个世纪八零年代,就在离开汉中不久之后,观看了美国大片【星球大战】,我震惊了,撼动了,面对奇景,简直瞠目结舌,因为,因为我看到了橘红色的原野上,升起了三个太阳。是那种大漠洪荒的原野,是人类原始之初的荒蛮。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我会站立在【星球大战】的外景地,土耳其卡帕多西亚高原的同一地点,观赏如同外星大地上同样的景象。
我陶醉了,我晕眩了,我达到人生的一个高点,迈向下一个更神奇的顶峰。
梦想终于照进现实,汉中之梦终于带来眼前的满足。
在汉中,受子航一首诗的影响,我写作了第一篇满意的短篇小说,小说【爱神】,是取材【圣经】中的伊甸园,作为我对爱情理解的宏大背景。
我站在一艘巨轮的甲板上,而巨轮正行驶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蔚蓝色的大海,波涛起伏,与天空交相辉映。这片大海是我儿时对宇宙的理解。那时,我认为宇宙是悬在大海上面的陆地。行驶在这片宇宙边缘的大海之上,进行一场关于爱情的对话。爱神,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立在我面前,各种神迹,各种不可思议的转换,由于我对爱情的理解而不断展现。一忽儿,我像流星一样向地面坠落,脑袋与空气剧烈摩擦,迸溅出炽烈的火星,而最后,我来到伊甸园,在鹅卵石铺就的花间小道漫步。我勇敢无畏地面对上天的拷问,抓起伊甸园那颗著名的苹果,狠狠咬下一口。天崩地裂,大地崩塌。宇宙洪荒中,回荡着我铿锵的誓言。我无法理解痛彻心腑的爱情,我渴望震撼灵魂的爱情,我梦想日月同春的爱情,我用伊甸园的天翻地覆来陈述自己的爱情观。
小说写作出来,我沉醉了,满足了。另外一篇午休失眠时写作的千字短篇小说【红灯】,竟然给我带来了一场短暂但美丽的纯洁爱情。我把【爱神】偷偷拿给几个人阅读,得到的评价之高,令我满足。有人一口咬定,这无疑是文革前【人民文学】上一篇优秀作品。我的文学之路,终于以作品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被宣传科郑科长看中,并借调过去写文章。工厂四大才子中的全兴和海星都曾被郑科长借调到宣传科工作过。我不属于四大才子,但也被宣传科借调,这也是毕业后尴尬地位的一种解脱。大学毕业,各科成绩名列前茅。这三年唯一感到吃力的,竟然是一个只有小学文凭的温州复员兵黄冬青。黄冬青跟我很投机,他几次跟我商量,是否退学。因为,他打算回到家乡,去弄条小船,在河上搞运输赚钱。他掰着手指给我计算赚钱的速度。那时,对温州人的能耐还一无所知。直到第二年,在火车上碰到一个偷渡香港打工的温州人,才领教了温州人赚钱的能力。这个人也是掰着手指给我计算,他在香港当电焊工三年的收益。算出的大数字,让我不由自主擦擦脑门儿上的冷汗,称赞一声,好高明啊。
黄冬青在第二年成为我在班上唯一一个学习成绩上的劲敌。温州人脑瓜确实好用。黄冬青让我这个学习委员头疼,不得不加把劲儿。要知道他的基础,只有小学五年级啊。
到了海外才真正看到温州人的精明和算计。他们出身乡村,能在海外过上好日子,除了勤奋,还有精明的头脑,难怪啊。
我作为学习委员,各门儿功课自然名列前茅,但那时,上午听课,下午自习,我却奔回山上农副队的宿舍,冥思苦想,编撰故事,想再写出几篇精彩的短篇小说。
这时,我已经品尝到了精彩小说带来的热烈回应。
子航的哥们儿胡晶能写一手好散文。江南风味的散文精巧幽美,引人入胜。我于是一头钻进构建精美文字的苦恼之中,而更难的,是想出精彩绝伦的故事。难啊。
厂里有几个文笔高手。
其中一个,是晓明。那时,我们俩坐在一块构思文章,是一个很有乐趣的事。谁也不知道,有一天他会成为国内著名的大词人。
另外一个是杜某,他今天已经是国家发改委的副主任了。当官,主要源于他荣任某高官的女婿。但另一个重要原因,也与他的努力密不可分。有一次,我看到他用左手写字。笔锋干练,流利纯熟。问其缘故,他说。人难免会负伤残疾。万一右手伤残,左手仍可挥笔自如。看来,成功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此言不虚也。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1 14:02:23 +0800 CST  




这一年,农副队出了一个大事故。一辆挂斗拖拉机在下上路上翻车了。
据说,坐在车帮上的一个女人看到拖拉机已经翻到山边,后面的挂斗眼看就要滑下山崖,于是一个后滚翻,掉都地上,惨叫着奔逃下山。
说时迟那时快,挂斗哧溜滑下陡峭的山崖。车斗里来不及逃跑的妇女们摔出车斗,摔在山崖上,运气好的,挂在山坡上,运气不好的,跟拖拉机和车斗一块掉下山崖。拖拉机司机的小腿被脚闸切断,几个妇女直接断气。其中一个女人被摔死,但她的两个上小学的孩子九死一生,居然只受了轻伤。
这个死亡的妇女,是生产科副科长老王的妻子。老王中年娶妻,生了俩娃。刚刚调到汉中工厂,眼看家庭团圆,好日子刚刚开始,却遭此横祸。老王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日子难过,领导照顾,让他回家探亲。当时,我们还不知道领导让他探亲的原因。
出于好心,我决心陪他一起同行。反正我也要回家探亲,陪他到北京,离他唐山的家,已经不远了。
关键是陪他同行,可以帮他照看孩子。他带的两个男孩刚好十岁上下,正是最淘气的年龄。我们两个人在火车上轮流看管他们,如果稍不留神,没出过远门的孩子就会溜到别的车厢,甚至在小站停车时,会溜下火车,被火车抛下。
千辛万苦,走走停停,列车到了西安。我们两个男人已经累趴下了。我万没想到,这次帮忙会如此劳累,这次主动帮忙做好事,几乎要坚持不住了。西安转车,我们还要停留三天,因为老王需要到省国防科委办点公事。
看到我疲惫不堪,快要累垮的样子,老王说,这下可以放松一下了。西安有一家工厂,有一个工人特别爱帮人忙,工厂介绍老王前来找他。
我心里说,素不相识,谁会忍受劳累,贴钱贴人力帮助我们啊?
到了那间工厂,见到一个瘦瘦矮矮的工人,洗干净的工作服,证明此人不是疲沓没条理的人。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我顿时丧失信心。但老王却毫不气羸,当天晚上,这个人就承担起了照顾孩子的重任,不但老王大撒把,我也可以放放心心的睡大觉。三天以后,这个人把我们送到火车站,把老王的大包小包扛上火车,还送给两个孩子路上吃的各种陕西小吃。当老王千恩万谢地握着这个人的手告别时,他依然脸色淡淡的,毫无表功求回报的意思,到分手,他甚至没跟我们索要联系电话。
这个消瘦的,矮矮的,一身工作服的陌生男人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从此,我一直相信世上确实有好人,实实在在的好人。默默奉献,不求回报的好人。他们的使命,只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默默帮助你,不苟言笑,不求联络。给你提供帮助后,他们像沙漠中的水滴一样,瞬间消失,不留踪影。
好歹回到北京,我的使命完成。做了一件好事,但跟西安那位陌生的工人相比,我的帮助是应该的,得到厂里人好感的行为。我算是好人吗?我是一个助人为乐,平凡而伟大的人吗?
一个月后,老王带着两个孩子回厂了。但这次老王不再那么劳累,那么孤单,因为,他带了一个自己同村的大姑娘回来。姑娘作为续弦,嫁给老王,给两个孩子当后妈。
黄花大姑娘当后妈,看似吃亏,但女人自己也摇身一变,进入工厂,作为家属,等待转正的机会。更何况,老王是工厂的中层干部,身份远高于普通工人呢。
本来,一路劳累,千辛万苦,帮助老王把两个孩子带到北京。我跟她起码应该算是熟人了,但这时老王倒对我摆起架子来。虽然不是牛皮哄哄的官相,但热情里透露出来的淡漠,让人时刻难忘他是身份尊贵的中层干部。我不吃他那一套,索性不再理他。
霉运当头的老王,从家乡回来,就变成令人羡慕的新郎官,新媳妇虽然不漂亮,毕竟是个第一次出阁的大姑娘。工厂那些连媳妇都没娶上的光棍们,看老王的眼光里,都透着羡慕,嫉妒,恨。
从此跟老王在厂里遇见,顶多像个熟人一样点头为礼。我心里甚至流露出一丝悔意。几个月前,我看他可怜,自报奋勇,一路劳顿,帮他大忙。早知如此,我不如不做这个好人,管他困难不困难呢。想到这里的时候,脑中突然出现西安那位好人。从没听老王跟任何人提起这位好人默默的帮助。难道他也会后悔吗?
做好人的原则,就是要具备同情心,就是要仗义,就是要拯危扶困。这些我好歹能做到。但我为什么希望获得回报呢?我为什么无法面对老王忘恩负义的冷漠呢?用时髦的话说,跟西安那位好人一比,我就找出差距。做好人的差距。
我最早做好人受到的刺激是在十多年前,那时,一般老百姓生活困难,有些人家甚至要挨点饿。一次,同班一个同学告诉我,他家人经常吃不饱,有时甚至全家吃不上晚饭,全家挨饿。那时我小学二年级,由于家里是不低的干部,我天天在部机关食堂酒足饭饱。同情心泛滥,那天晚上,我用一星期饭票,买了一网兜馒头,拎着去他家,希望给这个悲惨的家庭送去一些温暖。到了同学家,我却发现他家热气腾腾,正准备晚饭。阿姨接下我的一网兜馒头,就热情请我入座。当晚,他家煮了香喷喷的一大锅热面条,味道那个香,比我在食堂的饭香多了。吃着香喷喷的面条,我才忽然盘算起着一个星期我该到哪吃饭去。
第一次做好人的经历,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很深的伤害。从此以后,我再也不那么热衷做好人了。虽然,我仍不由自主愿意帮助别人,尤其是熟悉的哥们,我总找机会仗义一把。西安好人让我对人性产生了新的信心。但回厂后老王的冷漠,又兜头给我泼了一瓢凉水。
老王回厂后,很得意了一段时光,每当带着大姑娘的老婆在人前行走,老王的笑脸就盛开了耀眼的阳光。
但好运不长,有一天突然听到消息,老王住院了,而且,病的不轻,居然是肝癌。
工厂领导层震动了,厂领导纷纷前往基地医院看望问候,想巴结老王的普通人也拎着营养品跑去看望。但我对继续当好人心灰意冷,几经犹豫,我放弃了前往看望的冲动,静静从别人口中了解他的病情。
老王很快就病入膏肓,消瘦,疲惫,瘦得脸上都没了人形。最后时刻,拉着领导的手,诚恳地请求。我这个新媳妇不容易,还要照顾我的两个孩子。请厂领导重视,尽快解决她的农村户口问题,给她安排工作。
果然,在老王去世前,他的新婚妻子转成了城镇居民户口,并且,正式进厂,成为工人。由此可见,老王与各级领导相处融洽,很有人缘。
我忽然醒悟到,西安那位工人,那个内心热情似火,表面却冷漠淡然的好人,之所以外表冷漠,是否因为老王是位中层干部呢?
人生中最可悲的是,从此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位好人。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1 14:02:55 +0800 CST  

(2015-02-27 16:54:17)[编辑][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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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里年轻人多,也格外活跃。
团委书记顾纯,清秀,大方,性格随和,非常有亲和力,年轻人们愿意跟她打交道。铁柱作为老插里的青年党员,进厂不久便被提拔为团委副书记。作为老插的自己人,我们这些老插便成了团委办公室的常客。顾纯亲和力强,对我们这些老插没偏见,很快也跟我们打成一片。那时,全兴也被厂宣传科招去,做了一只笔杆子。厂办公楼很快成了我们聚会的活动据点。
按道理,全兴是老插里比较受重用的。一进厂,不做工人,直接进入宣传科。这个安排缘于他插队时的经历。
进厂的前一年,全兴作为北京知青的积极分子,加上文笔犀利,已经被陕西日报社录用。事情也真凑巧,我们庄的任佶也凭考试,进入陕西日报社当了一名记者。任佶进入报社,刺激了我的自尊心,从此奋发学习,坚持写作,终于在今天得偿夙愿,出版作品,成为梦寐以求的作家。任佶进入报社后,每次回北京,路过西安,我们都会到任佶处落脚。
作为同院,同校,同村的插友。任佶自然殷勤周到,供吃供喝,还晚上同床,根本不在乎我们浑身肮脏,虱子乱爬。我们离开,任佶的宿舍就像刚刚遭受灾害。但他从无怨言。我们也心安理得,觉得祸害他是理所应当。
那一天我正在任佶处住宿,报社群工部一位也曾经是知青的女生满脸忧愁地跑来找任佶商量。原来,报社有一位知青,千难万难被招进报社当记者。有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却不在乎。在报社待了几个月,有一天他却忽然打报告辞职,扛上简陋的行李,打算重回乡下他那个枣园公社。这种事情匪夷所思,别人做梦都想离开农村,进入大城市,更何况在报社当记者。全兴这是怎么了?放着天大的福不享,非要回农村。群工部女记者几句话,给我这个局外人留下深刻印象。今天,巧得不可思议,这位辞职回乡下的奇人,竟然是全兴。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和我们这一群人,珍惜和全兴的交情,从此跟全兴感情莫逆,维持了他的一生。
进厂两年以后,全兴的再一次惊人之举,竟然是辞别宣传科,离开干净整洁的办公室,下到二车间当工人。再后的一个惊人之举是,刚刚当了两年工人,全兴居然完全凭着临时翻书自学,在车间角落里找到两块没用钢锭废料,边学边琢磨,竟然慢慢加工成一个半自动夹具。这个夹具,设计聪明,结构复杂,有机械传动,有电器控制。使得产品加工的程序变成全部自动化。奇迹仍在继续,甚至在他离开汉中,调到河北保定的一家无线电厂后,完全凭自学,他自己连买带找各种材料,硬是制作了两台黑白电视机。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1 14:03:48 +0800 CST  

(2015-03-05 00:35:50)[编辑][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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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学


此刻,青山之间斜倚的落日,燃烧得正旺。巨大的融球,用满怀期望的热量,温暖着整个大地。原野和池塘以及池塘边的棕榈树,田舍都在落日光彩笼罩下安详地等待一天的闭幕。这时,我的大脑里突然闪现出一句词
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此时此刻,斜倚着青山的落日,对眼前的景象会怎么想?屑于情与貌,略相似吗?或是满怀慈悲,面向万千即将闭幕的人间悲喜剧充满悲悯呢?作为闭落一天戏剧的使者。降下大幕的瞬间,是否也是满怀感慨呢?
面对夕阳时,我的内心一片茫然。
那时,每天晚饭后,我都会沿着厂区外乡下的田埂散步,同时整理一下当天的思想。抒发的感想,随季节和心情而不断改变。春天,想起寒凝大地发春华。秋天,回味着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虽然闭塞在汉中遥远的盆地,虽然远离人类文明。但全兴在宣传科,经常给我们提供新书。刘科的父亲在中科院,他能从院里成批购买内部发行的新书。新书内容广泛,有社科类,历史类和文学类等。见面时,大家讨论狄德罗,雨果以及俄罗斯文学新秀的最新短篇小说。对我们最具震撼的一本书是【白帆船】。在社会主义老大哥的国度里,居然有着充满小资和人性的好书。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以及【人。岁月,生活】这些书,是我们感触良多,讨论最深。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北京活跃着一群后来让我着迷的新诗人。国外更有着许多后来让我们梦魂萦绕的各种文学艺术新流派。电影院有许多让我们震撼得瞠目结舌的新影片。在我们自己努力丰富起来的小社会中,我们尽量经营着各种思想的盛宴。
每天傍晚,晚饭之后,为消化食堂供应的白水煮海带,水熬洋白菜的乏味伙食,我们孤独地漫步在田野小径,乡下田埂上时,用大脑烹调思想的盛宴。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活得充实,活得有味道,活得有意义。
小支,海星他们也有这个习惯,只是,大家都孤独地偶偶独行,路上偶遇,点头为礼,继续各自行路。小支不断有章章节节的新作品写出来。海星在日记本里写满了各种思想的雄文。全兴把他的思想和阅读藏在大脑深处,在一定的时候,跟大家交流。直到几年以后,我们才发现,我们阅读的内容,更多的是用来作为谈资。只有全兴,最善于把阅读的内容彻底消化,变为自己的新思想,以及下一步的新计划。
一天晚饭后,全兴又来陪我散步。
我习惯了一个人孤独漫步。这样有助于我的思索。但我能够接受全兴。跟他一起散步,我们可以探讨很多新内容。何况,那时,全兴正沉迷狄德罗。与我沉醉的司汤达的【红与黑】和雨果的【九三年】正好能聊到一块儿。但那晚全兴的话题,却是改变我和我们这群哥们儿命运的重大课题。
全兴认为,与其这么沉闷地生活,这么枯燥地过日子,我们会慢慢堕落,渐渐消沉。失去年轻人的活力,丧失思想的弹性。我们应该振奋,我们应该突破沉闷,应该有所作为。
俄罗斯的列宁曾经说过,给我100个人,我能把俄国翻一个个儿。
给我10个人,我能把这间山沟里寂寞的工厂搅翻了天。但这10个人必须成熟,可靠,在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跟我一块儿绝食到死。
什么,绝食?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大事值得我们牺牲年轻的生命?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1 14:04:52 +0800 CST  
都是我博客上的随意文字,错别字很多,也没修改过。如果觉得还有些味道,后面还很多。但保证越来越有趣。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1 14:06:59 +0800 CST  
金色的太阳
多么灿烂辉煌
照耀在田野里
天空多晴朗。。。。


第一节 初到德国

上个世纪80年代末,中国对外交往的大门缓缓打开。第一件震撼世界的大事,是邓小平特批一位北京的大学生与一位相恋的法国女孩儿结婚。这种涉外婚姻需要由国家最高领导人特殊批准,确实荒唐得令人难以置信。但放在那个年代,却成为振奋人心的一个重大事件。
中国人终于可以走出国内了。
曾几何时,在街头跟外国人说几句话,都会被叫到公安局问话,在展览会上,跟老外练英语,都得战战兢兢。
一天,哥们儿小贺偷偷告诉我,他给日本放送协会NHK写了一封信,由衷称赞了这家广播电台的一个节目。为此,小贺惴惴不安了好几个月。
万丈高的大坝,只需裂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就会被禁锢的洪水逐渐撕开,冲击,变成惊天动地的巨大洪流,滚滚滔滔,不可阻挡。
就在柏林墙即将被推倒的前夜,我初次感受到这种伟大开放带来的时刻,因为,我下决心到遥远的联邦德国,去开拓,去创业了。
临上出租车的时候,看到爸爸扭过脸去,这时我才发现他哭了。
长这麽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爸爸流泪。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
这么多年,我已经天南海北,地角天涯,欧洲,香港,乃至美国,一别家乡五,六年 。爸爸多少次为我送行,但那时我是国家中央部委下属公司的业务干部。吃着国家大锅饭,衣食无忧,终身保障,毫无风险可言。爸爸深知,我这个人经历丰富,爱学习,喜钻研,业务能力强。工农商学,无所不历,数理化,文史哲,儒道释无所不学,是个真正的杂家。就我这么一个书呆子,自由散漫,根基全无,真到海外自创事业,自担风险,要冒多大风险,吃多少苦头。是否能够生存立足?发展的机会有多大?有谁能够知道?看着我这只弱小的孤帆,即将驶入惊涛骇浪,爸爸怎能不捏把汗。而我,为了让家里人放心,加之耽于幻想的成分多,反而傻傻忽忽,痴痴憨憨,一付蛮不在乎的样子。
飞机在蓝天白云上平稳飞翔。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1 17:36:16 +0800 CST  
一时间,公司上下人心浮动,六神无主。有官衔的人,发愁自己将来的职位能不能保住。在此地买了房子的人,发愁将来上班路途遥远,交通费用激增。公司的底层员工,则发愁能不能保住饭碗。惶惶不安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圣诞节前夕。这一天,全体员工在底楼大厅聚餐,我们两个被破格邀请。公司总经理在全体一百多名雇员面前举杯祝酒。然后,他语调酸涩地发言:各位同事,各位朋友。转过新年,我们就要面临新的命运的挑战。我们每位同事都要比过去更加辛苦,一些同事,甚至将要离开这家公司,与我们分道扬镳。个别人甚至会因此而失业。我们今晚喝完这杯酒,下一次再与在座各位聚会干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他的话音刚落,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与敲桌声中,管理总务的一位二十出头的德国姑娘用手绢捂住脸跑出大厅。很快,楼道里传来她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声音。不用问就知道,她是这次被解雇的员工之一。随着这家公司的搬离,我们倒也松一口气,可以不费唇舌地把这套办公室退掉了。至于汉堡,赶紧发传真通知。由于业务需要,我们必须留在杜塞。汉堡办公室,暂时不必考虑,立即退掉,过渡一段再说吧。
放弃向汉堡搬迁,还是因为一次路遇。
香港做我们管船顾问的林船长到汉堡出差,我们约定在汉堡一家五星级酒店见面。
开车到达汉堡,进入市区后,沿途寻找我们预定的五星级酒店。黑灯瞎火之中,汽车开到一个街道路口。我减速,竭力辨认街口的路牌,完全没有留意到街口路灯下站立着一个黑人站街女。而此时,一路劳顿的太太已经把副驾驶座位的椅子放平,躺着睡大觉。
出于职业习惯,站街女误会了,她以为我在跟她打招呼。站街女快步奔到我的汽车跟前,二话不说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她是想坐进汽车,跟我谈价,或直接被我带走。正当站街女向车内张望,寻找座位时,躺在椅子上的太太正好睡醒。她睁开眼。
黑暗之中,太太眼前出现了一张圆盆般漆黑的大脸,两只灯笼般的大眼发散出油光。这鬼魅般的画面把太太惊了一跳。她吓得浑身发抖,发出恐怖的尖叫。而站街女也同时看到车内有人,淬不及防,加上耳边充满了恐怖的尖叫声,受到刺激,也情不自禁尖声大叫。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就几乎被两个女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震聋。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所有人都出乎意料,所有人都淬不及防,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汉堡繁荣的红灯区,更是女人的天敌。加上这次恐怖的惊吓,太太把汉堡视如畏途。无论怎么解释,怎么做工作,她就是坚持,说什么也不去汉堡这座城市了。
德国合作方帮助我们来德国开公司,主要的目的,一方面是看重我们的工作经验和社会关系,另一方面也是看重与我们密切合作的几家有实力的班轮船公司。这两方面,是我们的合作基础,今后肯定仍然会加强合作。而我们千锤百炼的业务能力和专业知识,更是今后蓬勃发展的根本保障。
圣诞节前,德国合作方提出招待一下曾为我们办理手续帮过忙的政府有关部门负责人。
我们正也好有作此打算。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2 15:02:53 +0800 CST  
中午在四川饭店开出单间,来人有移民局长施密特,工商协会相关部门负责人格鲁特先生。作陪的还有一位日本公司的小老板本森先生。本来以为是一般性的应酬,意外的是,我们此后竟与商会的格鲁特及浮木海运株式会社的本森先生成了好朋友。
格鲁特五十多岁,大腹偏偏,脾气随和,为人豪爽。他特别爱助人为乐,时时用一双想找机会帮你一把的温润的笑眼看着你。刚刚认识,他马上对中国人这个话题大感兴趣。你们中国人爱吃蛇,对吧!他按奈不住好奇心,说道。恶做剧的味道特浓。没有的事儿,我从来就没吃过。我笑着大声抗议。但过了几天,电话里又传来他嘻嘻哈哈的声音。告诉你,我这里有一个中国实习人员,他可是吃蛇呀!你考虑考虑,让他到你们公司实习吧,你那里有问题吗?他就这样开着玩笑,把一个叫做李前的人送到我们公司实习。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2 17:36:08 +0800 CST  
李是个很拘谨的人,中信公司的硕士生雇员,被公司以CDK奖学金方式,送到德国学习一年,此时正在商会实习。他已经在德国居住大半年了。到我们公司的所谓实习,无非坐着聊闲天。好在我们的租约已经在执行之中,日间无事,向他了解一些关于德国的情况,本市的风土人情。很快发现,在这里生活过半年的他,对德国也是一知半解。圣诞节前,CDK组织中国留学人员聚会,他请我们也一起参加。结识了几个与会的中国年轻人。新年之夜全部请到我们在阁楼上的家里,生活总算热闹起来。
本森是日本北海道人,是这里一间专门承运日本在德企业货物的运输公司老板。他为人忠厚好客,又很腼碘,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本森的太太酷爱歌剧,夫妇二人总是连续购买季节联票。恰巧我太太也是歌剧粉丝,本森夫妇知道后,立即把下一季歌剧联票送给我们。第一次在欧洲听歌剧,感到新鲜,还有点刺激。进入剧场,发现竞是第七排正中间的两个位子。第一场是个德国传统剧目,虽听不懂,好歹能猜到剧情,加上优美的歌剧唱腔,我们兴味盎然。过几天再去看第二场就糟了。那是个很现代,很抽象的剧目。一个女人在舞台中间的一个台子上唱了好久,台子倾斜起来,她又在倾斜的台子上接着唱。也许是我音乐细胞不足,太太虽然听得津津有味,我却是听也听不懂,看也看不明白,坐在那里活受罪。只好用眼角打量周围的观众,细看之下才发现,从第一排至第七排正中间约二十多个座位,坐的全是清一色衬衫雪白的日本人。我的心里有些气不平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中国人呀!我捏着本森的季节联票心里直犯别扭。第二天就把票还给他们了。从那以后再听歌剧,我再没有买到过那么好排位的歌剧票。因为,那些好位子,价位高的惊人,而且,主要留给买季度联票的观众。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2 17:36:38 +0800 CST  
本森家的生鱼片比日本餐馆的还新鲜,可惜我只能浅尝辄止。而他们对我们手包的饺子却叫好不迭。他女儿更对我们这个阁楼式的住房兴趣浓厚,恨不得让她爸爸与我们交换住房。我们与本森一家的友情持续了一年时间,直至他们一家在德国任满,返回日本。
随着新的一年到来,我们终于搬出那间昂贵的办公楼,辞退了二位秘书(一年以后,我们又把卡西娅招聘回来,那是后话)。公司没有了立脚之地,我们干脆把住房当作临时办公室。一张大桌子堆满文件,增加一条电话线,接上传真机,购置一台新打字机,再找家印字社,印些公司抬头的文件纸和帐单等,一家因陋就简的公司正常运转起来了。
在这个简单的基础上,我们只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公司规模发展壮大起来,在德国这块土地上块土地上立住了脚跟。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2 17:37:18 +0800 CST  
没人说话了,大家对海外创业内容没兴趣?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2 19:15:33 +0800 CST  
@谭祷贫炊 2016-09-23 12:41:48
是儿子,有白点的是小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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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是什么意思啊?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3 13:23:46 +0800 CST  
@爱我毁你了吗耙 2016-09-23 13:42:41
很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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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3 18:45:54 +0800 CST  
@我要靠自己结婚 2016-09-21 12:22:56
支持,我认为你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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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既然朋友爱读,我就继续贴。希望年轻人从我的经历中得到收获。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3 18:47:23 +0800 CST  
@陈服 2016-09-20 23:28:44
相信楼主的说,非常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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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希望这不平常的经历,能让大家了解那段历史
楼主 拔剑茫然2  发布于 2016-09-23 18:48:41 +0800 CST  

楼主:拔剑茫然2

字数:67810

发表时间:2016-01-15 01: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7 09:00:10 +0800 CST

评论数:9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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