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银山生女树

一苇 述


古时候，西海有一座银山。银山长着一棵大树，名叫女树。女树树干赤红，树叶青绿，风一吹，树的根部发出弹奏木琴的声音，树枝树叶就会跳舞，看上去摇曳多姿。
女树黑夜开花，树花像金色的星星，芬芳馥郁，闪烁生光。
到了黎明，树花凋谢，女树就会结出许许多多的小孩子。树孩子身高三寸，系着红肚兜儿，光着小屁股儿。天一亮，树孩子就睁开眼睛，“格格格”欢笑着，从枝头跳到地下。
晴朗的日子，树孩子成群结队在银山上奔跑、玩耍，玩倒竖蜻蜓、翻跟头、捉迷藏的游戏。阴天，树孩子懒洋洋打不起精神，躲进山洞睡觉，看上去像一群蘑菇。如果下雨，树孩子就会静静地站在雨里，睁大眼睛。
因为身体轻盈，有时候，大风能把树孩子刮跑。树孩子在风中飞，风一停，落到土里，马上钻入大地，不见了踪影。
即使没有大风，每当夜幕降临，树孩子也会钻入大地深处。他们钻入大地深处，就消失在大地深处，再也不会冒出头来。
漆黑的深夜，女树又再开一树繁花。
金色的黎明，女树又再结一树小孩子。
树孩子生长、玩耍、寂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不过，银山十分遥远，几乎没有人到过那里，几乎没有人看到过那些小小的树孩子。


后记：《山海经》说，有一种小人，名叫菌人，与“肉芝”相类，吃了就能长生不老。然而，我银山上的树孩子，贪婪的人是不晓得的，那些怎么活也活不够的人永远看不到他们。我的树孩子啊，你们如此自在，如此安然，随着日月时光，朝生暮灭，活在大自然里。


本故事参考资料：《山海经》；《述异记》；袁珂《中国古代神话》

36


后稷教稼穑

一苇 述

姜嫄是帝喾的正妻，可是呢，结婚都好几年了，还没有生孩子。于是她向天帝祷告：“日月高悬，万物化育，赐我一个孩子吧！”
第二天，走到野外，姜嫄远远看见地上有一个巨大的脚印。
“啊呀，真神奇，这是天神的足迹吗？”
仿佛受了磁力的牵引，她不由自主跑向那个脚印，把自己的左脚放进去，然后提起右脚，单足站立在那个脚印中央。
大地深处，涌起一股温暖的力量，仿佛一道清澈的泉水，经由脚底注入她身体内部，在她的血脉深处流淌。
就这样姜嫄怀了孕，生下一个男孩。

巫师说：“这个孩子不吉祥，不是妖魔，就是鬼怪。”
姜嫄怀抱初生的婴孩，走出家门，抛弃在狭窄的牛羊道上。
“踩死算了！踩死算了！”
可是，牛羊来来往往，都不肯踩踏那个孩子，牲畜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仁慈的母羊蹲下身，给婴孩哺乳。
姜嫄把婴孩抱起来：“我的孩子不是妖怪，他是天神的儿子。你们瞧，牲畜都护着他呢！”
巫师说：“牲畜懂什么呢？牲畜不是天然之物，牲畜是人驯养的。”
姜嫄怀抱初生的婴孩，走向山野，抛弃在人迹罕至的莽林中。可是，豺狼虎豹来来往往，都不肯伤害那个孩子，野兽们轮流看护它，一头金色的母鹿来到他身旁，给他哺乳。
姜嫄把婴孩抱起来：“我的孩子不是妖怪，他是天神的儿子。你们瞧，野兽都护着他呢！”
可是巫师说：“他不是妖怪是什么呢？野兽与妖怪相亲，它们是同类啊！”
姜嫄把婴孩抱到江边，扔进水中。水里游过来一群天鹅，张开翅膀，把婴孩托起来，用羽毛温暖他。
姜嫄把婴孩入怀里，哭起来：“不管是天神还是妖怪，我再不能丢弃你。”
因为被抛弃过三回，这个孩子取名为“弃”。

童年时，弃最喜爱的游戏，就是采摘大地上的麦子、谷子、豆子和瓜果。他收集五谷的种子，在太阳下晒干，种在肥沃的土地上。为了使土地更适宜种植，他清理野草，又用木头和石块制成锄头，用以翻土、挖渠。
年复一年，弃从孩子长成大人，他一边玩耍，一边掌握了耕种的技艺。他种下麦子和谷子，麦子谷子金黄饱满；他种下豆子瓜果，豆子瓜果丰硕香甜。
人们羡慕弃的收成，都去拜访他，个个赞美：“弃啊，你真是天生的幸运儿，天神赐给你耕种的技艺。”
“耕种真好，我把这技艺教给你们吧！”
于是，弃教导众人辨识土壤，选择肥沃的耕地，制作劳动的工具，清除繁茂的杂草，播下五谷的种子，浇灌初生的小苗，直到五谷成熟，郁郁累累。
一年又一年，春种秋收，五谷丰登，弃的名声越来越大，帝尧重用人才，聘请他担任“农师”。后来，帝尧传位给帝舜，帝舜把有邰封给弃，弃就当上了有邰的国君，人们尊称他为“后稷”。
后稷，就是“耕种谷物的君王”。

后记：我钟爱这则中国古神话，尤其喜欢弃婴儿时与自然的关系——谷神弃，他是被人世抛弃却为大自然所宠爱的孩子。
我也爱弃的童年时代，他无师自通，学习着去驯服长养他的大自然。他收集五谷种子，以种植五谷为游戏——这是多么美妙的人类的童年啊！这则故事呈现出来的中华初民与自然的相处，是我的最高理想。

本故事参考资料：《诗经 生民》；《史记 周本纪》；袁珂《中国古代神话》；曹书杰《后稷传说与稷祀文化》

37

帝尧治国

一苇 述

帝尧的母亲名叫庆都，她是帝喾的第三位妻子。
春天，庆都坐船游河，当时春江水暖，和风拂面，两岸桃红柳绿，庆都满心惬意快活。突然，迎面飞来一条赤红的神龙。神龙扑到庆都身上，缠绕她，把龙涎吐到她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飞走了。
庆都内心欢悦，整个人仿佛变成一朵花。她全身赤红，散发出浓烈的异香。回到家，她怀了孕，过了十四个月，生下一个男孩，就是帝尧。

帝尧担任国君，极其重视人才，他招纳贤能，把他们安排在合适的职位上。
他让羲和测定历法，规定366日为一年；然后分出四季，测定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为天下百姓颁定农耕时令。他任命后稷为农师，掌管农耕；皋陶为法官，掌管刑法；舜为司徒，掌管教育；契为司马，掌管军政；鲧为司水，治理江河；夔为乐官，专职音乐……
为了博取智慧，他设置了一面谏言之鼓，让天下智者为国家出谋划策。为了避免犯错，他树立了一根诽谤之木，让世间百姓议论他的过错。
帝尧顾念天下百姓。遇上天灾，有人吃不饱饭，他责备自己：“这是我的过错啊！”
天冷了，有人穿不暖，他责备自己：“这是我的过错啊！”
有人触犯刑法，被皋陶量刑惩罚，他又再责备自己：“这是我的过错啊！”
帝尧治国有方，但他从不放纵自己。生活上他崇尚简朴，住的是茅草屋，吃的是糙米饭，喝的是野菜汤，，日常使用的不过是土碗和土钵头……他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只为天下百姓谋求福祉。

帝尧以德治天下，过了50年，天下安宁，老百姓和乐融融。
一天，帝尧微服出访康衢，看到几个小孩子玩泥巴，一边玩，，一边唱：“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①”
帝尧走过去，弯腰问道：“小朋友，这支歌，谁教你们唱的呢？”
“司徒舜大人教的呀！”
帝尧心想：“小孩子不懂事，唱歌谣颂功德无非是大人教导的结果，要想知道老百姓真实的想法，还须听听老人怎么说。”
他继续往前走，看到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一边玩击壤的游戏，一边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②
帝尧走过去，跟老人一起玩击壤游戏，玩了一会儿，他问老人：“老人家，这支歌，你从哪里听来的呢？”
“我唱的歌，当然是我自己作的呀！”
“帝力与我何有哉？唱得好。”帝尧十分高兴，“治理好天下，本是君主的职责；老百姓逍遥快活，与帝力有什么相干呢？”

帝尧老了，把帝位禅让给舜，没有传给自己的儿子丹朱。
为什么呢？帝尧认为，丹朱虽说聪明，但他不适宜担任国君，舜的才能与品格与帝位更相称。果然，舜成为君王，也像帝尧一样倾力治国，仁政爱民，成为一代明君。

注
①“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康衢谣》，中华古歌，列于沈德潜《古诗源》第二。大意为：让众百姓活得好，没有人比你更伟大崇高。不树碑立传不宣扬自我，完全恪守君王之道。
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击壤歌》，中华古歌，列于沈德潜《古诗源》第一。大意为：日出就劳作，日落就休息；凿井有水饮，耕田有粮食。帝王的力量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后记：大学二年级，因为发了文章，领到华师中文系基金会一笔奖学金，手里有钱待不住，立马跑到广州天河书城，买下《古诗源》上中下三册，然后津然有味开读之。
我好喜欢那些古歌啊！
从第一首开始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一路爱下去，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继续爱，爱不释手，再到“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还是爱，很爱很爱……一边读，一边抄。一首接一首，抄在笔记本上。
“它们原本可以唱的。远古的远古，有过真实的人，唱过这些歌。”我这样想，总是这样想。那些唱歌的人，是什么人呢？旋律佚失了，文字留下来，这些远古的文字，全是诗啊！大抵因为内心有这久远的呼应——今天，我坐在这里，写帝尧的故事，写到击壤老人高声唱歌，内心莫名欢欣，涌起源源喜悦。

本故事参考资料：《韩非子》；《说苑•君道》；《高士传》；《古诗源》；袁珂《中国古代神话》

38

帝舜传说

一苇 述

从前，帝尧当政，秪支国送来一只重明鸟。重明鸟模样像鸡，每只眼有两个瞳子，啼鸣声与凤凰相似，比凤声更洪亮有力。无论妖魔还是鬼怪，一听到重明鸟啼鸣，即刻跌落在地，不能动弹，转瞬间变成米粒，被它吃掉。
重明鸟思念家乡，时常飞回秪支国。人们于是用木头雕刻它的形貌，安置在门窗上，妖魔鬼怪远远看见，全都望风逃遁了。
那会儿有个“瞽叟”，他是瞎子，眼睛里一个瞳子也没有。一个夜晚，星月朗照，瞽叟梦见重明鸟啄着一颗谷粒，喂到他嘴里，对他说：“瞽叟，我做你儿子吧！”
瞽叟从睡梦中醒来，把重明鸟的话告诉妻子。不久，妻子怀孕，生下一个重瞳的男孩，取名为“舜”，也叫“重华”。

父亲眼瞎做不成事，舜小小年纪，把家中事务全扛起来。他目光明亮，勇敢聪慧，才十来岁，就酷爱打猎，无论豺狼还是虎豹，他都能够猎取。可是呢，没等到舜成年，母亲去世了，瞽叟续娶了后妻嚣。
一个漆黑的夜晚，瞽叟梦见一头凶猛的野象，狂奔到跟前，对他说：“瞽叟，我也做你儿子。”
瞽叟从睡梦中醒来，把野象的话告诉后妻嚣。不久，嚣怀孕了，生下一个强壮的男孩，取名“象”。后来，嚣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系”。
舜性情温厚，侍奉父母、照顾弟妹说得上尽心尽力了。可是，象性情顽劣，时常把自己弄得鼻青脸肿，跑到父母跟前告状：“舜欺我！舜打我！！”
嚣宠爱亲生儿子，不问青红皂白，抄起木棒，劈头盖脸痛打舜。瞽叟眼睛看不见，内心也糊涂，每日听嚣和象说舜坏话，对舜的憎恶竟也与日俱增，到了后来，简直把他看作眼中钉，总想找个机会打杀他才痛快。只有小妹妹系喜欢舜，时常跟随舜，伸出小手，擦他的眼泪。
尽管深受虐待，舜仍然孝敬父母，爱护弟妹。但是呢，嚣泼辣狠毒，瞽叟冷酷无情，象又日夜不消停地设计陷害，舜只好离开家，在历山下搭起茅屋，开垦荒地，独自生活。

舜在历山耕地，敬重比自己年长的人就像敬重父母，爱护比自己年少的人就像爱护弟妹。不久，历山的人都互相关怀、互相礼让起来，庄稼就丰收了。
舜到雷泽捕鱼，敬重比自己年长的人就像敬重父母，爱护比自己年少的人就像爱护弟妹。不久，雷泽的人都互相关怀、互相礼让起来，渔获就多了。
舜到黄河边制作陶器，敬重比自己年长的人就像敬重父母，爱护比自己年少的人就像爱护弟妹。不久，制作陶器的人都互相关怀、互相礼让起来，器皿就变得精美了。
空闲时候，舜思念早逝的生母，就砍下竹子，制成箫。他用竹箫吹出悠扬的乐曲，表达思亲的感情，陈述内心的理想。舜的箫声就像和风细雨，能化解人世的纷争，养育自然万物，使生活欣欣向荣。
追随舜的人越来越多，附近的老百姓纷纷搬到历山，与舜做起邻居来。一年过去，历山成了热闹的大村落；两年过去，历山成了井井有条的城镇；三年后，历山变成一个繁荣的都城。
那会儿，帝尧选拔人才，四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不约而同举荐舜：“论才能，舜第一；论品格，舜也第一。”
帝尧于是亲自到历山见舜。
“你很像年青时的我。”帝尧对舜说，“不过，你必须经受考验。”
帝尧把自己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舜，为他修筑高大的粮仓，又送给他大批牛羊。
这样一来，舜就有了美丽的妻子，成了富人。

象心里酸溜溜的，跟瞽叟、嚣商量：“咱们家谷仓漏雨，叫舜回来修吧！等他爬上屋顶，我就抽掉梯子，放一把火烧死他。到那时，财物归父亲母亲；两位美人呢，归我。”
小妹妹系听到这个消息，赶紧跑到历山，告知娥皇和女英。
娥皇说：“不怕，我的嫁妆箱里，有一件火凤衣裳。”
第二天，象装模作样来到舜家，请舜修谷仓。舜出门前，娥皇取出火凤衣裳，让舜贴身穿好，叮嘱他：“遇到危险，你要脱下麻布外衣，说：‘变！’”
舜跟象回到瞽叟家，果然谷仓的屋顶破了。舜立即搬来梯子，抱起茅草，爬上屋顶修补。正干得起劲呢，一低头，看见谷仓底下堆满柴草，大火熊熊燃烧。舜陷在火海里，眼看要没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象、嚣和瞽叟狂笑起来。
舜脱下麻布外衣，露出火凤衣裳，说：“变！”
霎时间，舜变成一只火凤凰，冲天飞起，飞呀飞，飞回历山去了。

象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跟瞽叟、嚣商量：“咱们家水井枯了，叫舜回来掏吧！等他下到井底，我们就落石砸他，倒淤泥闷死他。到那时，财物归父亲母亲；两位美人呢，归我。”
小妹妹系听到这个消息，赶紧跑到历山，告知娥皇和女英。
女英说：“不怕，我的嫁妆箱里，有一件水龙衣裳。”
第二天，象装模作样来到舜家，请舜掏枯井。舜出门前，女英取出水龙衣裳，让舜贴身穿好，叮嘱他：“遇到危险，你要脱下麻布外衣，说：‘变！’”
舜跟象回到瞽叟家，果然水井干枯了。舜立即下到井底，请理落叶和沙砾。正干得起劲呢，一抬头，石头和淤泥从井口落下来。舜闷在井底，眼看没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象、嚣和瞽叟狂笑起来。
舜脱下麻布外衣，露出水龙衣裳，说：“变！”
霎时间，舜变成一条水龙，钻入地底下的黄泉，游呀游，游回历山，从另一眼水井冒出头来。

象两计不成，生出第三计，跟瞽叟和嚣商量：“咱们请舜喝酒，把他灌醉，一斧头砍了他。这回他再逃不掉，必死无疑。”
小妹妹系听到这个消息，赶紧跑到历山，告知娥皇和女英。
娥皇说：“不怕，门前茶树叶子繁茂着呢。”
女英说：“不怕，屋后的狗屎也很充足呀。”
第二天，象装模作样来到舜家，请舜去喝酒。舜出门前，娥皇和女英用茶叶和狗屎给舜洗了个澡。舜跟象回到瞽叟家，瞽叟、嚣和象轮流给他倒酒，舜喝了一杯又一杯——家里所有酒坛全喝光了，舜还没有醉。
象抄起门背后的斧头，劈头盖脑朝舜砍来。舜头脑清醒，身手敏捷，一转身，绕到象身后，从他手里夺过斧头，然后平静地拿到柴房，放回到平日劈柴的地方。
“象，你举斧头做什么呢？”
“我，我，我想给你扇扇风，醒醒酒啊！”
“谢谢弟弟。不过，我没有喝醉。”
象、嚣和瞽叟多次陷害舜，舜都没有记仇，仍然一如既然地照顾他们，帮助他们。后来，象心悦诚服，改邪归正，他的能力增长起来，品格也培养起来，终于成为有用的人，被封到“有鼻”那个地方当诸侯。嚣和瞽叟被舜的仁德感动，也改正了自己的过错。
经过多年观察、考验和培养，帝尧把帝位禅让给舜。帝舜施行仁政，他教育天下人，做父亲的要仁义，做母亲的要慈爱，做兄姐的要友善，做弟妹的要恭敬，做孩子的要孝顺。于是乎，天下井然有序，老百姓都能和睦相处。
舜深感喜悦，于是弹奏五弦琴，歌唱《南风歌》：

南风之熏兮，
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
可以阜吾民之财兮！①

乐曲美妙蕴藉，就连凤凰也从天宫飞下来，在帝舜面前翩翩起舞了。

帝舜勤勉治国，一年又一年，他老了，可是仍然不肯休息。
后来，南方九条恶龙作乱，兴风作浪，祸害百姓。帝舜不辞劳苦，亲自前往南方巡视。后来，他终于制服恶龙，把它们化作九道溪涧，锁在九嶷山上。因为与恶龙缠斗，帝舜惮精竭力，得了重病，逝世于苍梧之野。
人民无限感伤，用瓦棺装敛舜的尸骨，埋葬在九嶷山的南面。
娥皇和女英得知丈夫病逝，立即赶往南方。开始时，她们坐马车赶路；到了南方，南方多江河，她们坐木船赶路。她们的泪水洒在风中，滴在水里，被风吹卷起来，打碎了，溅落在路边的竹子上。那种竹子，从此就有了斑斑点点的泪痕，被后人称为“斑竹”，也叫“湘妃竹”。
娥皇、女英来到湘水，悲痛使她们无法前行。于是她们跳入湘水，成为湘水女神。
帝舜死后，象来到九嶷山下。据说，一到农耕时节，他就化身为一头长鼻大耳的温驯大象，勤勤恳恳地在舜的祀地耕种，种出粮食，就拿来祭祀他的哥哥。

注①“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古歌《南风》，大意为：南风和煦，可以解除我子民的暑热；南风及时，可以长养我子民的财富。


后记：以意象论，帝尧是明君，功绩在治国；帝舜亦是明君，功绩却在理家，舜独僻蹊径，他从治理家庭入手治理天下。
在二十四孝故事里，舜是著名的孝子，他孝感动天，最终感化了顽劣的孩子、目盲的老人、泼辣狠毒的后母。很多人觉得二十四孝故事肉麻——我有不同意见：如果是虚伪的感情，那么当然是肉麻的；但如果是真挚丰沛的爱，那么，这是一种伟大的胜利。舜的成就，正在于爱的胜利——在茹毛饮血的原始争斗中，舜是真正懂得爱之力量的圣贤。
在民间传说里，帝舜的故事要比帝尧丰富。为什么呢？舜的家庭关系相对复杂些。他得处理与早死的生母的关系；与瞎眼的生父的关系；与后母的关系；与顽劣的弟弟象的关系。他与两位妻子娥皇、女英呢，是相亲相爱的夫妻关系；与妹妹系呢，是友爱互助的兄妹关系；与帝尧呢，是女婿与岳丈的关系……考察其本质，帝舜神话讲述的就是这些远古的家长里短。
舜，这中华文明的先贤圣王，他的伟大贡献，在于为天下树立起良好有序的家庭伦理——家为国之本，这正是后世“孝治天下”的根基。

39

五方天帝统治世界

一苇 述

远古，中央大帝黄帝居住在中央天庭。黄帝有四张脸，长着四张嘴巴、四个鼻子、四对耳朵，四双眼睛神采奕奕，注视着四方。
土神后土是黄帝的辅佐神，他手执长绳，牵制着四方八面的天神与百姓。
东方大帝太皞居住在东方天庭。太皞也名伏羲，他人头龙身，统治着东方广袤的山林和原野。
木神句芒是太皞的辅佐神，他手执圆规，掌管春天。
南方大帝炎帝居住在南方天庭。炎帝也名神农，他牛首人身，统治着南方丰饶的河流和田地。
风神飞廉与火神祝融是炎帝的辅佐神，两位天神手执秤杆与秤砣，共同掌管夏天。
西方大帝少昊居住在西方天庭。少昊也名白帝，他有时化身为玄鸟，有时化身为凤凰，统治着西方。
金神蓐收是少昊的辅佐神，他手执曲尺，掌管秋天。
北方大帝颛顼居住在北方天庭。颛顼也名黑帝，他制定完善的规章制度，统治着北方。
水神玄冥是颛顼的辅佐神，他手执锤子，掌管冬天。
五方天帝公正威严，五位大神各司其职，天神与百姓顺应天道，一切井井有条。

40

白泽兽

一苇 述

有一回，黄帝到昆仑山游玩，经过海边，海面上冒出来一只小兽，掀起滔天巨浪，它高高跃起，冲向黄帝，“砰”一声撞到马车上，然后，“啪”一下，摔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黄帝定神看它，那小兽的身形跟三岁孩子一般大，麒麟身，山羊头，头顶长着一支独角，散发出白银的光泽。
黄帝笑起来，吩咐车夫：“不要碾压它。抱起来，放在我脚下吧！它是白泽兽。”
车夫于是下车，抱起白泽兽，放在黄帝脚下。
白泽兽非常聪明，能说人话，天地鬼神的事情它全知道。
黄帝问它：“白泽，我知道的事情你也知道，这不足为奇。我不知道的事情呢，你知道吗？”
白泽兽睁开眼睛，扬起脑袋，骄傲地说：“天底下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很好，给我说说。”
“不说。”白泽兽闭上嘴，闭上眼，“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把我说的都画出来、写出来。”
黄帝是中央大帝，政务很繁忙，而且他不擅长画画。不过呢，黄帝有办法——回到中央天庭，他召来几位画师，围在白泽神周围，听它讲述天地鬼神的事情。
白泽兽讲呀讲，滔滔不绝地讲，从山的精怪夔罔象、水的精怪龙罔两、道路的精怪作器、茅坑的精怪依倚……到会说话迷惑人的树精、变成胡人的铜精铁精、唤人姓名的野鸡精、戴帽子跳舞的蛇精……一共讲了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精怪。
黄帝听得津津有味，十分高兴，于是命令画师把白泽讲述的精怪绘成图画，并在图画旁写上文字——这本书，就是著名的《白泽精怪图》。据说，有了这本书就能镇宅驱魔，古时俗语“家有白泽图，妖怪自消除”，说的就是这事儿。

后记：白泽兽实在非常可爱，我写呀写，笔触越写越轻快，写下来一看，与五帝治天下不在一个频道了。只好分开来，单独做一个故事。

本故事参考资料：《抱朴子》；《轩辕本纪》；袁珂《中国古代神话》；惟我英才《白泽图：中国古代的妖怪百科全书》

41

黄帝战蚩尤

一苇 述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
轩辕出生的时候，冰消雪化，百花盛开，龙吟虎啸，凤凰唱歌。轩辕天性厚慧，年幼时就能与智者雄辩，十五岁通晓世间事务，成年后他统一天下，奠定中华。轩辕胸襟广阔，以土德称王，土地呈黄色，所以称为“黄帝”。

然而，蚩尤愤怒地咆哮。
“轩辕有多大本事？他凭什么当中央大帝？我难道比他差吗？”
蚩尤是南方魔神，人面兽身，共有兄弟81人。他们不食五谷，只吞泥丸、沙石，生成巨大的身躯，头角狰狞，铜皮铁骨，勇猛好战，无坚不摧。自从在庐山下发现铜铁矿，蚩尤马上开采铜铁锻造兵器，很快就拥有锋利的枪矛剑戟、坚固的盾、威猛的斧。
蚩尤煽动荒蛮山野的苗民，招纳黑暗之地的魑魅魍魉，联合风伯、雨师，偷盗了炎帝的旗帜，在风中高高地竖起。一切准备妥贴，蚩尤振臂高呼，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从南方杀往中原，与黄帝争夺帝位。

黄帝在涿鹿之野迎战蚩尤。
短兵相接，只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白天，蚩尤发动猛攻，81位蚩尤兄弟胆子比冬瓜还大，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简直势不可挡。旗下苗民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从小尚武，作战十分勇敢。夜晚，等黄帝的军队熟睡了，魑魅魍魉走向荒野，发出魅人的声音，有的像美女，“咿咿呀呀”地娇吟；有的像婴儿，“呜哇呜哇”地啼哭；有的像故乡温软的歌谣，在风中啘啭地低唱……黄帝的士兵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就被迷惑了，一个个光着上身、赤着脚，糊里糊涂出了营帐，手无寸铁地走向黑暗。就这样，魑魅魍魉无声无息地杀死了大量士兵。
黄帝九战九败，正想撤退，蚩尤却张开大嘴，吐出浓郁的迷雾。滚滚雾气密不透风，死死地笼罩在涿鹿之野。黄帝被困锁在雾阵中，分不清东南西北，无法辨认道路，兵将左冲右突，冲不出重围。
黄帝有一位臣子，名叫“风后”，是个瘦巴巴的小老头。大伙儿作战时，风后躺在战车上，“呼噜呼噜”睡得香。大家在迷雾中艰难地战斗了三日，风后仍在熟睡，黄帝轻轻拍醒他：“起来，想个办法吧！”
“我在想呢。”忽然，风后睁开眼，一拍脑袋：“得要造一辆车。”
他钻入营帐，连夜造成一辆指南车。指南车上站着一位磁石小仙人，无论车子怎么旋转，也不管车子去到哪里，小仙人的手指总指向南方。有了指南车，黄帝终于辨明方向，率领军队冲出迷雾。

出了迷雾，黄帝重整战旗。他看见敌方气焰升腾，己方将士情绪低落，于是问臣子力牧：“要振作我军的士气，有什么办法？”
力牧见多识广，他想了想，告诉黄帝：“东海的流波山有夔牛，吼声响彻云霄；中原的雷泽有雷兽，鸣声震撼天地。只要得到夔牛和雷兽，就能鼓动人心，赢取胜利。”
黄帝派人到东海，撒出大网，活捉了八十匹夔牛，剥下它们的皮，制成八十面战鼓。又派人到雷泽，设下陷阱，活捉了一群雷兽，抽出它们的长骨头，制成八十根鼓槌。
鼓槌擂响战鼓，声震万里，黄帝召唤黄龙。
“黄龙，黄龙，蚩尤用浓雾迷我，你用雨水对付他。”
黄龙也名“应龙”，原本是天上的神龙，居住在凶犁土丘山。它浑身覆盖着金黄色的鳞片，翅膀强劲有力，最擅长蓄水行雨。听到黄帝召唤，黄龙立即携带积蓄多年的雨水，振翅飞上战场。可是呢，雨水还没落到蚩尤的战阵，就被风伯、雨师截住了。风伯鼓起狂风，狂风摧山拔树，把黄龙吹落在地；雨师发动暴雨，暴雨如同瀑布，裹住黄龙的雨水，朝黄帝的军队猛扑过来。
迅猛的风雨冲垮了黄帝的队伍，黄帝倒在地上，又站起身，他抹去脸上的雨，军队再次擂响战鼓，黄帝召唤天女旱魃。
“旱魃，旱魃，蚩尤用风雨吹打我，你用干旱对治他。”
旱魃居住在天庭系昆山的共工之台，身穿青色衣裳，秃头、白眼，身体内部蕴藏着巨大的旱和热，人见人怕，就连鬼神也不愿意招惹她。旱魃听到召唤，马上来到战场，走向蚩尤，她走到哪里，哪里就风停雨止，在烈日的炙烤下，蚩尤的军队立即口干舌躁，汗如雨下。风伯和雨师看到旱魃，吓得浑身颤抖，急急后退。蚩尤没有办法，只得带领大军掉头逃跑——为什么非跑不可呢？原来，无论人还是鬼神，在旱魃的威力下都要变成干尸，再也无法复原。
雷兽骨作的鼓槌，夔牛皮造的战鼓，“咚咚咚！”“咚咚咚！”……一连擂了九通，山鸣谷应，天地变色，将士们军威大振，奋勇追击。蚩尤的部队就被战鼓声吓得失魂落魄，个个抱头鼠窜，死的死，伤的伤，投降了一大半。
这一仗，黄帝大获全胜。
旱魃虽然帮助黄帝取胜，但是，她自己也受了伤，被魑魅魍魉的邪气沾染，失去了飞升的能量，再也不能回到天庭。她爱戴黄帝，可是留在黄帝身边又会祸害百姓。怎么办呢？旱魃满怀郁闷，飘过赤水，走向北方。因为旱神来临，北方广袤的大荒渐渐变得干旱了。
黄龙的翅膀受到永久性伤损，上不了天庭，便朝与旱魃相反的方向走。后来黄龙长驻南方，所以至今南方多雨。
风伯、雨师因为曾与黄帝为敌，不好意思定居下来，于是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所以呢，狂风骤雨总是很难预测。

蚩尤收拾剩余的残兵败卒，兵将已不足四分之一。苗民都劝他：“大势已去，咱们投降吧！黄帝宽宏大量，总会给我们留一条生路。”
可是，蚩尤怎么肯善罢甘休呢？
“虽然折损了兵将，但只要请到夸父族帮忙，定能反败为胜。”
蚩尤派出18位兄弟，去往北方大荒的“成都载天”，请夸父族的勇士助阵。
夸父族是巨人族，长着巨大的耳朵，耳朵上挂着黄蛇，他们天生神力，能提起高山、拔起巨树。夸父对旱魃非常不满，对黄帝满怀怨恨，立即加入了蚩尤的战阵。得到夸父族帮助，蚩尤如虎添翼，军力再次强大起来，又向黄帝发起进攻。
这一回，黄帝与蚩尤势均力敌，战争呈胶着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蚩尤倾出全部勇力，总不能克敌制胜。黄帝深思熟虑，运用各种谋略与蚩尤对战，最终只能战成平局。
战争旷日持久，眼看生灵涂炭，黄帝仰天长叹：“我施行仁义德政，蚩尤凶恶残忍，天神百姓有目共睹。为什么暴虐之师不可消除，仁义之师无法获胜？”
话音刚落，一位美貌威严的女子乘着丹凤，踏着祥云来到黄帝面前。她身穿九色彩翠衣裳，一手握着红铜宝剑，一手捧着兵书：“我是九天玄女。你仰天叹息，想要什么？”
“我要击败蚩尤，我想万战万胜。”
九天玄女把兵书、兵符和宝剑送给黄帝，教授他行军布阵的兵法：“用兵之法，贵在顺应天地大道，善用曲直方圆，呼应阴阳五行。”
黄帝运用玄女兵法行兵布阵，进攻与防守变幻莫测。蚩尤兄弟和夸父勇士虽然勇猛有力，到底敌不过黄帝的方略，终于一败涂地。
黄帝活捉了蚩尤，造了一具木枷，把他锁得严严实实，要他认罪，要他投降。但是，蚩尤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始终不肯臣服。
黄帝于是用九天玄女送的黄铜宝剑砍下蚩尤的头，头颅落地，鲜血四溅，血滴溅到草木上，草木就长出红花、赤果。
那具沾血的木枷跌落在地，化作枫林。

蚩尤死后，黄帝命人把他的像绣在战旗上，封为“兵主”。兵主，就是战神。


后记：这故事来来回回地写，总不能如意。越不过去，它便成了一面迷墙，我天天闭锁在这里，无法奋飞，就像故事里的黄帝被困锁在浓郁的迷雾中。
指南车、黄龙、天女、战鼓和鼓槌……所有的助力，哪里来的呢？都不是白白地从天掉下来的吧？需要动手创造，一再创造；需要召唤，一再召唤。
于是百度，于是上图书馆，于是又买回来一些书。就这样与古神话死磕。总算又完成了一则。

本故事参考资料：《述异记》；《太平御览》；《山海经》；《轩辕本纪》；袁珂《中国古生代神话》；以及其它相关故事

序言：文明的种子

文/一苇

不止一次，我被简洁的远古神话所震撼。
这些神话是中华初民的造物，如同石器时代的石刀、陶碗、篝火、歌唱和舞蹈，创造它们的是我们伟大的先祖。那时，先祖们初初进化成人，开天辟地，走过自己的人生，完成自己的使命，消逝在历史的长河——偶然有几位由于特殊的际遇，头骨仍然保留至今。
保留至今的除了头骨和文物，还有这些神话故事。神话故事是活的，比古文物有趣得多。我仍然记得第一次听《盘古开天》的情景。那时我七岁，快上学了，坐在竹林边的小板凳上，祖父告诉我，最初的最初，世界是一个大鸡蛋，盘古大神沉睡在蛋中央，睡了十万八千年，总不能舒张，于是他拔下一颗牙齿，牙齿变成斧头，他一挥斧头，就劈开了天地。初时天地不稳定，盘古两脚踏住大地，双手撑起苍穹，以自己的身躯支撑天地。他向上顶一顶，天就增高一丈，他往下蹬一蹬，地就加厚一丈，这样过了十万八千年，天变得极高极高，地变得极厚极厚。开辟了天地，盘古倒地死去，声音化作雷霆，气息化作风云，眼睛化作日月，四肢化作四极，皮肉化作沃土，血脉化作江河，毛发化作草木，魂魄与雾尘混合，化作万万千千鸟兽鱼虫……
青竹林内青笋生，我问它们是否盘古大神所化，祖父说是；青竹林有青竹虫、大旱螺与金树蛙，我问它们是否盘古大神所化，祖父说是；村庄里鱼游蟹走，鸟雀啼鸣，蜂飞蝶舞，我问它们是否盘古大神所化，祖父说是；然后我问我自己，我们一家人，包括祖父，是否盘古大神所化，祖父说是。原来，所有的一切，你和我和他（她），小至苔藓蚂蚁，大至宇宙星辰，无一不是盘古大神所化。我无限欢喜，获得了最初的世界观：我们各有不同，然而我们息息相关。
由此我知道，人生天地间并不孤独，万水千山总是情，万事万物有心有意。于是，小小的我拥有了一种稳固的安全感。
古希腊神话有严密的体系，而中华远古神话精短零散。虽然不成体系，但这无损它们的伟大。与远古的甲骨文一样，中华神话是诗质的，它们既是东方艺术的源头，又是中华文明的种子，凝聚着永恒的生命力。我相信，只要讲述它们，它们就会萌芽，具足地生长，向今日的孩子传递远古先祖的智慧和力量。

写于2019年1月1日 3月14日修订

中国故事之366：象罔得玄珠

一苇 述

轩辕黄帝去赤水的北面游玩，又登上昆仑山顶，向南方眺望。南方壮丽开阔，气象万千，轩辕黄帝看得神清气爽，喜气洋洋。然而，在返程的路上，轩辕黄帝丢失了他的玄珠。
玄珠是黄帝最珍视的宝贝，晶莹剔透，价值连城。
于是，轩辕黄帝派大臣知去寻找玄珠。大臣知是天底下知识最丰富的人，他沿着轩辕黄帝走过的足迹，足足找了三个月，没有找到玄珠。
轩辕黄帝又派大臣离朱去寻找玄珠。大臣离朱是天底下视力最好的人，能明察秋毫，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离朱沿着轩辕走过的足迹，足足找了六个月，没有找到玄珠。
轩辕黄帝又派大臣吃诟去寻找玄珠。大臣吃诟是天底下最会说话的人，他能言善辩，滔滔不绝，从来没有人能说得过他。吃诟沿着轩辕走过的足迹，足足找了九个月，没有找到玄珠。
轩辕黄帝说：“象罔呢？象罔在哪里？”
象罔没有形体，象雾象雨又象风，他糊里糊涂，昏昏噩噩，从森林深处的沼泽地飘到轩辕黄帝面前。
轩辕黄帝说：“象罔，你去寻找玄珠。”
象罔去到昆仑山，喝了一坛酒，在野地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就在他身旁的灌木丛中，一颗珠子闪烁生光，正是玄珠。
轩辕黄帝说：“真奇怪呀！大臣知找不着，大臣离朱找不着，大臣吃诟也找不着，竟然给象罔找着了。”

后记：多年前读庄子，没多注意这个故事。如今再读，觉得大有深意。知识、明察以及善辩，这些诚然都是好东西，然而，一旦过份地依赖它们（或说仅仅依靠它们），正道就有被蒙蔽的危险。
这则故事与《混沌开七窍》异曲而同工。

本故事参考资料：《庄子•天地篇》


2019年3月22日 定稿

43

后羿除六凶



话说大神后羿射落九个大阳，一时间，金乌坠地，烈火熊熊。等到尘埃落定，混乱渐渐变得有序，炽热化为清凉，和风再次吹拂世界，细雨滋润大地。
然而，人间还是不太平。当时猰貐、凿齿、九婴、大风、修蛇、封豨六大凶兽肆虐，把人当食物，弱小的妇孺常常成为它们的美味佳肴。

猰貐生活在黑暗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它像婴儿一样啼哭。如果有人被它的哭声惊醒，它就猛扑过去，把那个人吃掉。
大神后羿腰佩神箭，在漆黑的旷野追踪猰貐，足足追了七七四十九夜，终于在中原一个村落听到猰貐的啼鸣。后羿念诵神咒，请风神驱散乌云，月亮的清光照耀大地，猰貐的形体在黑暗在显露出来。它身体像狼，长着龙头和虎爪。后羿一连发出七支神箭，射中猰貐的七窍，猰貐倒在地上，死去了。

射死猰貐，大神后羿前往南方，去寻找凿齿。
凿齿是个丑陋的巨人，它凶猛无比，力大无穷，嘴里伸出七尺长的獠牙，就像锋利的凿子。饥饿的时候，凿齿见人就咬。咬中大腿，人就失去大腿；咬中肩膀，人就失去肩膀；要是咬中要害，人就失去生命。因为凿齿的残暴，中原的老百姓几乎个个身体残缺，很少有完整的人。
大神后羿在畴华之野找到凿齿，朝它射出一箭。可是凿齿抓起身旁一块花岗石，把神箭挡开了。紧接着，后羿一连发出三次箭，都被凿齿打落在地，用脚踩断。后羿第四次弯弓搭箭，神箭还没有射出，凿齿一手抓着巨石，一手操起长矛，张开血盆大口，朝后羿冲来。
后羿无处躲避，顺势一跃，跳进凿齿嘴里，紧紧攀住它的牙齿。凿齿倒转长矛，刺向自己，长矛不偏不倚刺穿了它自己的咽喉。凿齿死了。

除了凿齿，大神后羿前往北方，去寻找九婴。
九婴是一条墨黑的蛟龙，长着九个脑袋，潜伏在凶水深处。九婴喜怒无常，一旦发怒，就飞到百姓聚居的城镇，喷出烈火，烧毁房屋。等到房屋烧成灰烬，它又喷吐洪水，把失去居所的百姓冲入凶水，作为自己的点心。
后羿来到凶水岸边，花了七十二天，搭起三十六间茅屋，然后他敲锣打鼓，唤醒沉睡的九婴。九婴以为平民百姓搬到凶水边居住，不禁勃然大怒。它浮上水面，伏在岸边，喷出烈火。霎时间，大火冲天，三十六间茅屋全着了火。趁它洋洋自得，后羿跨骑上它的后背，双腿像铁钳一样夹住它的身体，抽出宝刀，砍下它的九个头颅。

杀了九婴，大神后羿前往东方，去寻找大风。
大风是一只巨大的恶鸟，居住在青丘之泽。每隔十五天，大风出外觅食，它翅膀一扇，就要刮起飓风。在风沙里，路上的行人睁不开眼睛，迈不开脚步，大风便赶上去，啄食他们如同啄食米粒。
后羿用青麻搓成两条长绳，系在两支神箭上。然后他坐在青丘之泽旁的莲花湖畔等待大风。等了九天，突然飞沙走石，大风出来了！“嗖！—嗖！”两声，两支神箭几乎同时射出，大风的左、右翅膀各中了一支箭。因为箭上系着长绳，大风无法逃脱，后羿把它从高空拉下来，拔光羽毛，把它剁成肉酱。

剁了大风，大神后羿前往洞庭湖，去寻找修蛇。
修蛇是一条巨蟒，它不仅吞食水牛和大象，还吞食过往的族人，曾经把整艘客船吞进肚子。
后羿站立在君山上，朝修蛇射了三箭。一支射出蛇左眼，一支箭中蛇脊背，一支射中蛇尾巴。修蛇知道敌不过后羿，就忍着疼痛，朝西南方奔逃。后羿怎么肯放过它？他手执宝刀，紧紧追在修蛇身后，一直追到日落时分，修蛇再也爬不动了，后羿冲上前，一刀把它砍成两截。修蛇死去，尸体化作山脉，就是现在的巴陵。

砍断长蛇，大神后羿前往桑林，去寻找封豨。
封豨是一头大野猪，它吃人类的婴孩，也吃人类驯养的小鸡小鸭小兔子。吃饱之后，还要跑到庄稼地撒野，转几个圈，打几个滚，庄稼全给它糟蹋了。
后羿在桑林挖了一个陷阱，布了一张大网，活捉了封豨，交给附近的百姓驯养。后来，封豨慢慢变得驯服，成了家猪。

后记：大神后羿不仅是中华古神话的神箭手，也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他射下天上九个太阳，除去大地上六种凶兽，还驯服封豨，驯化为家猪——可谓居功至伟矣！


本故事参考资料：《淮南子》；《山海经》；《中国民间故事集成》；袁珂《中国神话故事集》

中华神话第44则


纪昌学射

一苇 述


飞卫是古时候著名的神射手，他箭无虚发，能射中森林中奔跑的獐鹿的脚踝，高空中飞翔的鹰雁的眼睛。飞卫的名声不但在人间鼎盛，也在自然界流传，飞禽走兽惧怕他，一见他的身影，就毛羽颤抖，胆战心惊。
纪昌来见飞卫，要拜他为师，学习射箭的技艺。
飞卫说：“你先学会不眨眼睛，然后才可以谈论射箭。”
于是纪昌摘下门前桃树的红花，只剩下一朵。每天他瞪大眼睛，盯着那朵桃花。桃花落了，结成桃子，纪昌一直盯着它。桃果成熟，他摘下桃果，送给飞卫：“老师，我可以学习射箭了吗？”
飞卫吃了桃果，手一扬，桃核朝纪昌脸面飞来。纪昌急忙低头，避过桃核。飞卫说：“你眨眼睛了，请继续练习。桃子是静物，你去看会动的东西。”
纪昌回到家，躺到妻子的织布机下，盯住织布的梭子。织布梭穿来穿去，像快速的游鱼，然而不管梭子游得多快，纪昌总盯住它不放。两年后，纪昌去找飞卫，飞卫拿锋利的锥子刺向他的眼皮，他也不眨一下眼睛。
飞卫说：“你不眨眼睛了，请继续练习。等到把细微的物品看得巨大，把模糊的东西看得清晰，再来找我。”
纪昌从马尾巴上拔下一根细毛，捉来一只跳蚤，拴起来，吊在窗户上。三个月后，跳蚤看起来像蛤蟆一般大；三年后，跳蚤竟然像车轮一般大了。
飞卫交给纪昌一把燕角弓、一袋朔蓬箭，吩咐他：“瞄准你所看到的车轮子的中心，射一箭。”
纪昌一箭射去，朔蓬箭不偏不倚，正射中跳蚤的中心，而马尾毛完好无损。
纪昌捡起朔蓬箭，交给飞卫：“老师，我可以学习射箭了吗？”
飞卫点头说：“你已经会了。”

后记：中华远古神话提及了好几位神射手，大英雄后羿正是其中佼佼者。我由此推测，中华远古先民曾经擅长射箭——在农耕普及之前，大概以打猎为生？
这是一则重要故事，因为它触及学习的本质。要想成为神射手，你先训练你的视力吧；要想成为剑术高手，你就闻鸡起舞吧；要想写出好文章呢，你不妨先读书……


本故事参考资料：小学四年级课文《纪昌学射》；《列子 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