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栋虽然是个士人，却有个屌丝的爱好，喜欢看美女，还喜欢尾随，要是那时候有手机，说不定他还喜欢偷拍。
时间久了，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看见漂亮的女孩子，就忍不住跟上去（每见陌上游女，辄轻薄尾缀之）。
他完全想不到，这种事做多了，也会遭报应的，迟早会被人锤一顿。
这天是清明，风斜日丽，方栋骑着一匹瘦马，用纸扇敲着手心，摇摇晃晃地在官道上走着，一双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忽然，他被一辆漂亮的小车吸引住了，那车大红帘子，绣花车帷，长安城里前所未见，估计是从外国进口。
更引人注目的是，车旁一个美婢骑着一匹枣红小马，三个青衣仆妇相随，一衬托，那美婢就像绿叶丛中的一朵花儿。
方栋眼都看直了，跟近了一瞧，更发现那美婢“容光绝美”，美不胜收。这时，那车帘忽然开了，里面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二八佳人，“红妆艳丽，尤生平所未睹。”
方栋彻底晕菜了，一双眼睛就像长在了小车上，催着马一会儿追到车前，一会儿落在车后，一路紧紧跟了下去。

二

车内美人瞧见了方栋，吩咐美婢：“帮我把车帘放下来，哪里来的猥琐书生，老是不要脸来尾随偷看！”
美婢将车帘放下，怒目瞪着方栋，方栋嘻嘻笑道：“敢问小姐芳名？”
美婢哼一声：“这是芙蓉城城主七公子的新媳妇回娘家，不是那些村里面的丫头妇女，容不得你放肆偷窥！”
方栋虽然有这尾随偷窥的臭毛病，但平时也有些傲气，这时感觉自尊受到了伤害，也怒道：“看看怎么了？看看你们又不会少块肉！”
美婢大怒：“说的这话！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么？”
方栋道：“我就说，就看，你怎么样？”
美婢怒道：“轻薄儿，我让你的眼珠从鼻孔里掉出来！”
说着跳下小红马，从车轮压过的地上抓了一把土，向方栋一扬，方栋顿时觉得睁不开眼，用手用力揉了揉，再看时，车马美人已全部杳如飞鹤，不知所踪。
方栋又惊又疑，怏怏而返。

三

还没回到家，就觉得眼睛不快，回到家，看见老婆那丑样，更觉得心里不爽。
老婆听他嘴里唧唧歪歪的，心中也怒：“嫌我长得不好看？那你出去看呀！整天在外面偷看别人家的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迟早有一天要瞎了你的狗眼！”
方栋大怒，就要揍她，才抬起手，眼中一阵剧痛，眼泪哗啦啦流个不停。老婆道：“哼，才知道后悔？已经晚啦！”方栋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叫：“痛。。。。。痛。。。。。”
老婆这才有些吃惊，为他打来一盆水，洗了洗，用手拨开眼帘一看，两只眼睛已如乌云盖月，瞳仁被一层厚厚的薄膜遮住。
没想到我一句话就把他骂瞎了，老婆心中非常愧疚，忙去为丈夫请医生。
但百般治疗，都毫无效果。方栋终于渐渐死了心，但又听见有人说，信佛教，得永生，念《光明经》，眼可复明，于是赶紧找来《光明经》，让老婆读给他听。
念光明经眼可复明这种话，就跟吃什么补什么的话一样，只可听听。但说也奇怪，方栋听了念了之后，眼睛却渐渐不痛了。
一年以后，他几乎已经成了标准的佛门信徒，感觉六根清净，了无挂碍。以前的狂荡，就好像一场梦。

四

但是长时间不看美女，方栋眼睛里的两个瞳仁不高兴了。
一天他正在静坐，忽然听见左眼睛里一个细细的声音叫道：“黑的跟鬼似的，烦死人了！”右眼睛里一个声音答道：“同感，同感，出去逛逛怎么样？”左眼睛道：“必须的！”
说完，方栋就觉得鼻子痒痒，似乎有两个东西从鼻孔里滚了出去。方栋蓦然想起那个美婢说过的话“让你的眼珠从鼻孔里掉出来”，吓得背上冷汗直冒。
好在不久之后，那两个东西就又回来了，一边聊着天：“许久不看东西，没想到园子里的珍珠兰都枯死了！”，一边跳进方栋的鼻孔，顺着鼻道爬回眼眶。
方栋忙叫来妻子诘问：“我亲手种的那些珍珠兰，为什么都枯死了？”妻子大惊：“奇哉怪也，你这瞎子怎么知道？。。。。。我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浇水了。”
听了方栋的讲述，妻子似信非信，于是选了一个时间躲在旁边的房间偷看，只见丈夫的鼻孔中果然有两个东西跳了出来，却是两个黄豆大小的小人儿，浑身闪着光，飞出房间，消失了。
不久之后，又飞回，一边说道：“今天美女质量不错啊！”，一边飞回方栋的鼻孔里。

五

面对妻子的质问，方栋百口莫辩：“我现在一心向佛，视美女如粉骷髅，哪里还会有偷窥的想法？”
妻子道：“那你两只眼珠子怎么会飞出去瞎转悠？你们读书人不是说吗，心不正，则眸子眊焉——我看你就是色心不死！”
方栋急道：“好吧，随你怎么说。但现在这样了，应该怎么办呢？”
妻子一甩手：“我哪里知道！”悻悻而去。
第二天，方栋更加恐惧了，因为那两个小人儿居然在他眼睛里商量，要直接打个洞钻出来。
先是，方栋眼睛被薄膜遮住之后，左眼睛还好，右眼睛却渐渐往上鼓起，形成了一个螺旋状的厚翳膜，现在两个小瞳人就商量：“老从鼻孔里爬进爬出，道路曲折不说，还脏死，不如直接从眼睛打个洞出去？”
“我这边墙壁太厚，不好打。”右眼的小瞳人道，“从你那边开吧？”
“我试试看，”左眼的小瞳人道，“要是穿透了，你就过来。”
话音刚落，方栋双手捂住眼睛，痛得在地上打滚。

六

妻子听见，忙跑进来将他扶起，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方栋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叫：“痛。。。。。痛。。。。。”
妻子道：“让我看看。”说着用手去拿他的手，方栋使劲甩开她，但无奈浑身痛得发虚，力气全无。妻子将他手拨开，一瞧，只见他左眼的薄膜已经破了一个小洞，里面射出黑荧荧的光芒。
“我能看见了！”方栋忽然喜道。
妻子不信，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问道：“这是几？”方栋愤怒地拍掉她的手：“几你个大头鬼啊，难不成老子还会骗你？”
当晚忍着疼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左眼的薄膜已经完全消除了。虽然右眼还是那样。
妻子走进来，一看他的眼睛，忍不住叫道：“老天！你。。。。。你的左眼里怎么有、有两个瞳仁！”
“管他一个两个，”方栋满不在乎地说，心里感觉很满意，“只要能看见就行！”
他之所以很满意，是因为他发现，两个瞳仁合居一眼之后，他的视力竟然比以前强了好几倍，一里路以外的东西，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简直成了一只“神眼”。
有了“神眼”之后，方栋就再也不尾随偷看美女了，因为已经用不着。只要有美女从他前面经过，无论多远，他一眨眼，都可以看个清清楚楚。
他变规矩了之后，加上又继续吃斋念佛，过了两年，乡里的人就都称赞他是有德君子，把他当作士人的榜样。
而自那以后，方栋眼中的两个小瞳人，再也没有调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