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贴:民间故事中的徐文长形象



林兰童话里有四本徐文长故事集,合计一百多篇,数量可谓多矣。我读了一本,再读一本,又再一本……有些故事真是十分不喜欢——大抵因为我始终还只是我自己,还不能跳出自身的小心眼,不能以故事整理者或研究者的身份,客观看待故事的缘故。
读到那则文人捉弄小男孩,致他从树上摔下而死的故事,我怒从心上起,心想这文人实在该死一百次!这类故事无论如何再不能流传下去了!我绝不要再听到相类的故事,也绝不要孩子们听到!损人不利己谓之白开心,人家姑娘站自家门口碍了你什么事?非要跑到人家面前,肚皮一缩,露出生殖器,这是赤裸裸的耍流氓!更下流者,与猪朋狗友打了赌,强把他岳母睡了!!!

昨天我捏着鼻子,强把四本林兰编的四本徐文长故事读完。读完一丁点不想整理这些故事。只想把故事里头那些小聪明的促狭鬼、那些下流胚痛骂一顿。


先贴几则徐文长故事(下面文本来自网络,故事较经典):

其一

徐文长在街上遇见卖缸的,问一斤卖几文。卖缸的见他外行,答说“百文(?)一斤”。徐文长叫他扛着,跟了他走了许多路,到得家里,他进去拿出铁锤和秤来,说“我只要秤二斤就够了”。卖缸的只好又扛了回去。

其二

徐文长在桥边看见一个乡下人挑着一担粪走来,他便说,“这桥上挑了不好走,我帮你抬过去罢。”乡下人见他是斯文人,不敢劳他,但是他一定愿意帮忙,于是把一只粪桶抬过桥去了。随后他对乡下人说道,“我乏极了,那一桶不能再抬,请你自己设法罢。”

其三

有一个人去找徐文长,说他的女儿喜欢站在门口,屡戒不听,问他有没有什好法子。徐文长说只要花三文钱,便可替他矫正女儿的坏脾气。那父亲很高兴,拿出三文钱交给徐文长,他便去买了一文钱的豆腐和两文钱的酱油,托在两只手上,赤着背,从那女儿的门外走过。正走到她的前面,徐文长把肚皮一瘪,裤子掉了下来,他便嚷着说,“啊呀,裤子掉了,我的两只手不得空,大姑娘,请你替我系一系好罢。”那姑娘跑进屋里去,以后不再站门口了。

其四

徐文长住在一个寺里,方丈待他很怠慢。他每清早,乘和尚睡着未起的时候,穿戴了僧衣僧帽,往后园去,对着一家楼窗小便。这乃是一个武官的小姐的绣房,她把这事告诉了父亲,把方丈拿去,一顿板子打死了。后来冤鬼寻着了他,有一天他回家去,恍惚看见他的妻和一个和尚同睡,用刀砍去,原来却只是她独自睡着。徐文长因为这件事,坐了好几年的监,好容易才得放免。

按袁宏道著徐文长传云,“有沙门负资而秽,酒间偶言于公(胡宗宪),公后以他事杖杀之,”似所说非全无依据。传又云,“以疑杀其继室,”陶望龄著传亦云,“渭为人猜而妒,妻死后有所娶,辄以嫌弃,至是又击杀其后妇。”文长自著年表曰《畸谱》,纪其事曰,“四十六岁,易复,杀张,下狱。”则在精神错乱中因妒杀妻当亦系事实。果报之事,据别一传说云,“后来皇帝召见徐文长,有所问询,正拟回答,忽觉头痛不可忍,说不出话来,不称旨,遂不见登用。退朝脱去朝冠,见里边有一个蝎子,头顶已被螫肿。”此乃传说中一种普通的“母题”,在各故事中常见类似的例。

其五

有人同徐文长赌赛,如他能够往三埭街连呼“堕贫”三声,当请他吃酒。徐文长便到三埭街的旧货店指着一个瓷瓶叫道,“那个大瓶卖多少钱?那个大瓶,那个大瓶!”店里的人无可如何,他终于得胜而去了。

又有乡村演戏,请徐文长写戏台的匾,文曰,“天下太平。”但是他们的报酬少给了一点,所以等到把匾挂好之后,大家一看,见第三个字缺少了一笔,变成“天下大平”了。村民大窘,又去求他,他随后走来,把笔掷上去,在大字下点了一下,大家这才安心了。

按绍兴自明以来有种公奴名曰“惰民”,本地则称“堕贫”(Doobing),与大瓶大平同音。据说清雍正元年后,政府屡次宣布除籍,但社会上还是同样的歧视,他们也仍甘以“堕贫”自居。他们的职业,男的做戏子吹手,收鸡毛,换糖(用麦糖或炒豆换破布),钓田鸡等,女的称老嫚(Laumoen),有喜丧等事时为人家服务,近来更业卖笑,浪子社会称之曰“鳗线”。府城内的堕民聚居于三埭街(Sandaaka),自成部落,甚有势力,平民在区内,如触犯忌讳,常被侮辱。但在三埭街以外则又被平民所轻蔑,俗谚有云,“人生路不熟,看见堕贫叫阿叔”,谓不得已而问路于堕贫,有失身分也。革命以后,重行宣布解放,迄未发生效力。

其六

徐文长买白菜,卖菜的说一文一斤,他说一文两斤,卖菜的粗鲁地答说,“那只好卖粪吃。”徐文长便不再计较,说他要,照讨价买下了,可是秤来秤去费了许多工夫,卖菜的觉得很饿了,等徐文长进去算帐之后,他看桌上有两个烧饼,便拿来吃了。徐文长出来,向桌上张望,卖菜的便说,“这里两个烧饼是我借吃了。”徐文长顿足道,“了不得,这是砒霜烧饼,我拿来药老鼠的。”卖菜的十分惊慌道,“那怎么好呢?”徐文长道,“现在已经来不及叫医生,听说医砒毒只有粪清最好,你还是到粪缸那里吃一点罢。”卖菜的性命要紧,只能去吃,徐文长随对他说道,“究竟是谁吃了粪呢?”

其七

徐文长遇见一个卖鸡蛋的,说要全买,叫他在石头上张着两臂做圈,自己把鸡蛋点数放在圈内。数了之后,徐文长说去拿篮子来盛,却再也不出来。卖鸡蛋的伸着两臂围住鸡蛋,不能动一动,正在焦急,里边又放出一只大狗来,真把他吓得不知怎么样才好了。

其八

楼主 涉江采芙蕖  发布于 2018-05-21 09:05:31 +0800 CST  
当然,有一点需要事先澄清,民间故事里的徐文长与历史人物徐文长完全是两码事,不能等同视之。
徐文长是民间故事的一个箭垛式人物,就像罗隐、朱洪武、鲁班师傅、药王孙思邈、唐伯虎、诸葛亮、刘伯温、杨六郞等故事形象一样,虽然历史上有这个人,但民间故事里的人物形象与历史上的真人是不同的。
楼主 涉江采芙蕖  发布于 2018-05-21 09:11:16 +0800 CST  
开这个贴,主要想讨论如下问题:

1乡间徐文长故事所呈现出来的精神内涵究竟是什么?

2这些故事让我不适。具体来说,哪里让人感到不适?为何会不适?故事里让人厌恶的是什么,只读一两则故事不足以掀起如此巨大的反感,我反感的是其中津津乐道的趣味。是的,我厌恶这种趣味。
这种趣味并非来自质朴民间,它属于哪一类人?读了书,却不能进阶到士阶层,但他们不是农家,不是匠人,并非依仗踏实的劳动技艺为生,他们是那种读了书却不成材的下流坯子。职业为师爷、塾师、抄字文书,或者无业。

3支撑这类故事生存并广泛流传的土壤,是什么?

4这些故事让我想到鲁迅小说中的阿Q、孔乙己、闰土、杨二嫂……这类故事中的白开心,对别人苦难的麻木不仁,使坏者处处打赌胜,周边无任何人谴责这种恶行——让鲁迅先生愤怒不已怒骂不息国民劣根性,是否与之相关?


楼主 涉江采芙蕖  发布于 2018-05-21 09:13:38 +0800 CST  
在乡间故事里,徐文长使坏时,围观者无人阻止,无人谴责,却是一窝蜂大笑。讲故事者,听故事者,津津然乐道之,亦无人感到不妥。这类故事的流传证明了鲁迅的观点,麻木、愚昧、围观枪毙而兴致勃勃兴奋大笑——这种兴奋与兴致是一种病,或许说得上是民族之恶疾。拥有如此灵魂,健康的体魄亦无甚用处了,鲁迅先生于是弃医从文。


可惜我不会写论文,要不然得做一篇文章来研究这个问题
楼主 涉江采芙蕖  发布于 2018-05-21 09:18:15 +0800 CST  
@巷底臭椿 2018-05-21 10:57:48
张岱《快园道古》欣赏一个痴人,尊之为迂仙,屡道其事迹,最可笑的一件大约如下:
迂仙有次对着一个大户人家门口撒尿,看门人责问:蠢东西,怎么对着我家门口撒尿。
迂仙反驳:是你家的门不该对着我鸟。
看门人气得乐了,说:我这门是旧的,又不是今天造在你鸟前的。
迂仙道:老子的鸟也不是今天造的。
江浙接境,然而浙人风趣之生猛泼辣诚不可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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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这个故事,听这个故事的人的趣味,说到底,有一点很重要,就是露出生殖器。这一点很可恶,真的
楼主 涉江采芙蕖  发布于 2018-05-21 11:10:27 +0800 CST  
另一个问题,黄色笑话产生的机制。

屎尿屁与生殖器往往出现在笑话中,也是民间故事一大类型。它们这所以惹人发笑,是由于在文明社会中,屎尿屁与生殖器都是禁忌。如果仅仅因为禁忌,那么笑的机制是很健康的。然而另有一个问题,就是提及生殖器(或说性)的故事,往往成为性骚扰的承载。举例来说,男生想要在女生面前露一露,可是不敢,因为社会禁忌嘛。于是他讲了一个黄色笑话。
楼主 涉江采芙蕖  发布于 2018-05-21 12:03:42 +0800 CST  
当年读王小波《黄金时代》,好多段落直接露点,读着并不难为情。其品味之纯正,正如椿兄所言——乡村的猪狗马牛皆不蔽其体,自然而然。
而黄色笑话之所以恶心,在其立心不正
楼主 涉江采芙蕖  发布于 2018-05-21 17:08:52 +0800 CST  
问题是它费尽小聪明,目的是千方百计要教听者想到生殖器,仿佛生殖器有多大不了似的,那点事有多大不了似的。
楼主 涉江采芙蕖  发布于 2018-05-21 17:13:09 +0800 CST  

楼主:涉江采芙蕖

字数:3015

发表时间:2018-05-21 17:05:3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23 19:37:26 +0800 CST

评论数:3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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